娘亲语气立刻变得威严起来:“二夫人的规矩你不逾越,我说的话你就不听了吗?别忘了,我是白府的大小姐,她是二小姐,况且……我没记错的话,你还在我身边呆过一阵子吧。”
对方被吓住,娘亲把过去的事都翻了出来,看来确是有些怒意。竹珺见势嗔怪道:“翠秾姐姐,夫人这是奖赏你的,怎么能推托呢?你是嫌这糕点太廉价,还是根本就不把夫人放在眼里?”
哀家听竹珺说到这一段,打心眼儿里一乐,这丫头,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可真是一把好手。
只听她继续说着,哀家一边慨叹着娘亲进步神速,一边想着白若雨果然是按捺不住了。
当时翠秾被娘亲和竹珺一说,就勉强着道了谢拿了两块糕点就欲离开。
娘亲却道:“吃完了再回去吧,我也好久没和翠秾你好好聊天了呢。”她一个眼神示意,竹珺走来按住她的肩膀:“夫人说了就坐下吧。”
两人也只是说了些云府的家常,二娘亲只吃着葡萄,见翠秾坐在那里显得十分尴尬别扭,就让她也吃点什么,翠秾无法,捻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娘亲又让竹珺端来一杯茶,翠秾饮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果然还是老套路。
自上次娘亲发疯的事件平息后,哀家一直耿耿于怀,直到知道杜而立的身世,就向他打听了什么东西可以让人变得神志不清。
他说:“凡是含砷,汞,铅的东西都容易让人如此。”
“那它们有什么共性特征?”
“凡是服用者几个时辰内不能饮茶”
哀家把这结论告诉给娘亲,娘亲幡然醒悟自己是多么傻,才没有对白若雨防范更多。哀家又以自己和娘亲的利害关系,诸如娘亲是哀家唯一的靠山,娘亲怎么能把丈夫让给别人之类的话激了她一激。这么一刺激,她也终于乖乖的好好吃饭,听大夫的话,安心养病了。
缠绵病榻三年之久,她早已心灰意冷,却因为哀家,她疼爱的女儿的话语和她庶妹的一再迫害而勇敢起来。
于是今天的反击甚成功。本来只是试探一下翠秾,却没想到她真就露出些马脚。
只是可怜翠秾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知道糕点中有毒,却不知道饮茶方能毒发。
之后就是眼前看到的一切,她疯了似的东跑西跑,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烧火棍,见到谁就打谁,娘亲本欲阻拦,却被打到右膊,这才派人进宫去叫家父。
杜而立和白若雨几乎同时到来,家父神色凛然指着庶母二姨道:“你到底给若倾送去了什么好东西?”
白若雨一听,手里的帕子一个没拿稳,就掉到地上,她四顾周围,见娘亲好好地站在那里,她道:“老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姐姐和老爷说了什么?若雨不过是给姐姐送了一碟子糕点而已。”
然后转头看向圈子里发疯的翠秾,她立刻表现得十分吃惊,为了表示自己对丫头的关怀,走到人圈旁边,大喊道:“翠秾,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让你送一盘糕点给姐姐,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这是想倒打一耙吗?
而翠秾依旧挥舞着大棒,嘴里一直念叨着:“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群坏人,还逼着我做坏事,坏人……”却突然跑到白若雨身边,隔着家丁拦着的手,使劲一挥,棒子落在白若雨脑门,登时起了一个大包。哀家看着心也跟着一揪,同时觉得打得真好。
谁说疯言疯语不会出真话?浅碧曾和哀家讲过,那翠秾从小是个孤儿,因为家里被土匪洗劫就剩她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后来才被白府收留的。
那么那个逼她做坏事的坏人岂不就是……
白若雨狼狈地离家丁围成的圈子更远一些,一手捂着头,眼神凄楚。
家父才不理会,他道:“那就让杜先生说说,你送的那碟子糕点里到底被你掺了些什么,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家父一甩袖,转向一边,扶着娘亲,娘亲的手已经被郎中打好绷带,白花花的,看着有些吓人,不过哀家看到家父的表情隐隐有一种“打在你身,痛在我心。”的觉悟。而白若雨捂着脑袋,一副吃了大醋的样子,眼神中充满愤恨,嗓子暗自哼着痛,像是被绑着等着被宰的猪。
这一边杜而立捏起竹珺拿来的桂花糕,叫人拿来一碗水,又从袖子里掏出包黄色的粉末,溶进了水里。周围人的眼睛都睁大地看着这一边。直到糕点的渣滓也溶进去,水立刻不再清澈,而是出现了白色的混浊,杜而立拱手一揖道:“是砷,确切的说是微量的砒/霜,虽不至于毒死人,但足以使人发疯。”
长安侯家父一甩袖把这碗混浊的水打翻,脸上青筋暴起,他吼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白若雨无言,发呆片刻,却又狂笑起来,“老爷这就认为这是我做的吗?就像祭祖那天,仅凭一面之词,就相信姐姐有罪?”
家父被她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无言以对。杜而立双手一负:“那你听听这人的话怎么样?”哀家听到脚步声,往走廊那边一看,一个一身狼狈,一瘸一拐的人往这边趔趄走来,怎么看怎么眼熟。
?
☆、自食恶果
? 那人一瘸一拐走了来,哀家定睛一看,竟然是上次府中那个昏庸的郎中,怎着,让他装糊涂,遭报应了罢。哀家心里一声叹,今天这场大戏可真是一场宏篇巨制,且看它如何走向终局。
只是哀家虽然盼着这一天,却是真真不愿意好好的中秋就在这吵闹中度过。但只要能过去就总是好的,过不去的是庶母二姨才对。
白若雨见到那人,一个慌神,只是这次没有帕子可以掉,还需要用一只手捂着脑袋,她只能干瞪眼,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不过她不愧是做惯坏事的,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大叫道:“长安候府是什么地方,怎能容你这样的穷酸乞丐进来践踏?来人,把他扔出去。”
家丁站着,也不动,翠秾渐渐地疯过了劲,神经变得愚钝起来,此时竟冲着庶母二姨傻呵呵地笑着,她反复说道:“二小姐,是坏人,逼小翠下毒,呵呵……二小姐,是坏人……”
她眼神呆滞,头半仰着向天,十分瘆人。白若雨见状也吓着了,她不再说话,而是喃喃道:“长安候府不欢迎你,你滚……”是对那趔趄着走近的那人说的。
杜而立一笑,道:“这难道不是二夫人的熟人吗?应该是是府上的贵客才对。”
那人在家父眼前站定,未及家父问话,就抖抖嗦嗦地抬起胳膊,准备陈词,哀家细瞧了一眼,这郎中除了脸还能认出来外,果真是面目全非,肩膀一高一低,胳膊一长一短,腿就更别说了,他现在半瘸,只能靠个拐棍勉勉强强行走。
他抖抖嗦嗦指着白若雨道:“侯爷,就是她让我在夫人的中药里多添了紫草,还不让我说出来的。”
“你胡说。”白若雨一声厉喝,吓得傻愣地翠秾一激灵,哀家只觉得是一种猪嚎一般地声音传来,十分刺耳,哀家和娘亲一个姿势,都抬手堵着耳朵,只是娘亲的肩膀不便,只堵了左耳。
“我胡说?你派人追杀我,又怎么说?可怜我的娘子了,她还那么年轻就……你这个毒妇。”郎中往前蹭着,因为激动扔掉了拐杖,大有扑倒在地的态势,跟着的家丁急忙扶住,白若雨一直往后退道:“我没有,我没有……”
“坏人做坏事都说自己没有,二夫人,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说只要听你的,就让我富贵一辈子,没想到,你就是个贱人,还我家人!还我的腿!”
家父看着这一幕,着实有些受惊,没想到平日里顺从温良的二夫人,竟然在中秋给了他一个这样的惊喜。
相伴也近十年,虽然一开始娶她也并非自愿,但她嫁过来后一向安稳和顺,没想到竟然是在背地里做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白若雨瘫倒在地,却见云清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吃力地去扶起白若雨,她哭着对家父道:“爹爹,娘亲怎么了?爹爹,娘亲是好人……”
“你去把清灵领这边来,别让她跟这个女人学坏了。”家父对娘亲道,娘亲于是走去,拉起清灵:“跟大娘过来,你爹和你娘有重要的事要说。”
云清灵流着眼泪:“骗子,你们是骗子,明明是你们欺负我娘的。”白若雨也拉着云清灵:“灵儿,别离开娘,娘只有你了,老爷,你们怎么能这样狠心。”白若雨终于哭了出来,声音里满是委屈,听着让人心酸。
仿佛周围除了她和云清灵之外都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坏人。
三娘听闻前院出了事,早已经赶来,但只是默默站在家父身后,不煽风点火,也不添油加醋,因为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她眉头深皱静静看着这一切,不置一言。
见此时白若雨和云清灵生死离别,难舍难分的模样,因平时也与白若雨没什么积怨,对她与娘亲之间的恩仇并不过问,于是她此时走上前去,拉起云清灵:“小清灵,跟三娘过来,三娘保证一会儿娘亲就过来找你。”
云清灵有些动摇,往她那边走去,白若雨依旧“灵儿,灵儿”地喊着,声音凄厉,就像架子上等着被宰的猪最后挣扎的嘶嚎。
家父走过去,蹲下身,靠近她面前道:“若雨,我对你太失望了。”
一句话止住了白若雨的哭喊,却听这女人突然大笑道:“现在连夫君也嫌弃我……哈哈哈。”
“也对,我白若雨天生就是被人抛弃嫌弃的人,不配拥有自己的幸福。”她双目瞪视,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定在娘亲身上道:“就因为我娘只是个填房的丫鬟,我自小在白府就受欺负,而你……白若倾,以长姐的名义处处照顾我,还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优越……”
娘亲听闻,神色略显痛心,她从未想到,原来真正的积怨在于这里,她不知怎样回答,只喃喃着:“妹妹……我就你这一个妹妹,不待你好,又当如何?”
对面的人没听到,哀家却是听见了,杜而立也应是听见了,用手摸摸鼻子,然后叹一口气。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是身份处境尴尬的女人则更应该小心,她们有时候会更容易想法极端。
“你处处都比我强,嫁人也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我呢?只能被安排着嫁给洛家,作为两家巩固地位财富的筹码,委身于只知道打铁卖剑粗野之人……”
这回轮到哀家叹气了,洛家,哀家没记错的话,那可是藏龙卧虎,男中出豪杰,女中出天仙的好人家,女儿中有一个好像还做了宫中的嫔妃。
哀家这个庶母二姨果然是被从小的自卑与嫉妒蒙蔽了双眼,看什么都从狭隘的角度入手,走到今天这一步,虽说与哀家脱不了干系,但终究是她的报应。
她接着诉说着,仿佛想要将积压了几十年的不平全都倾诉出来,她这次是盯着家父长安候,她神色凄凉道:“妾当初虽然只是因为嫉妒姐姐,并且不愿嫁入洛家,才对侯爷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是,女人一辈子只能嫁这么一个人,妾将一辈子托付给侯爷,侯爷对妾就这样绝情吗?”
家父早已起身负手站立,背对着她,听她发问,他神色也并非没有动容,哀家见他犹豫,于是道:“那爹爹就对娘亲不管不顾吗?”
哀家这么一问,家父猛一回身,才坚定神色道:“来人,把二夫人带到净室去,派两个家丁守着,没我命令不许放出来,把翠秾也带下去。”
让庶母二姨住在净室,那就是让她反省,然后永不相见的意思。
白若雨一声冷笑,站起,径直冲向那盘子有毒的糕点,然后一块一块往嘴里塞去,塞得满满的,一边塞,一边掉眼泪。
“拦住她!”家父一声吼,两个家丁要刚上前拽起她,她却抄起旁边放着的茶壶往嘴里猛到,于是很快,她就神经不正常起来,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道:“是我,都是我,她生病是我害的,她痴傻也是我害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们能拿我怎么样?”一阵狂笑之后,她又安静下来,变得呆呆的,她说:“你们都是坏人,若雨是好人,是好人,嘿嘿,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欺负我……”
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就这样被几个家丁拖拉着,拽着。
哀家有些看不下去了,之前她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娘亲,但娘亲只是服用了微量,因而后来得以恢复,翠秾这次也只是吃了一块而已,应该也是能够恢复的,而庶母二姨这一次,怕是不可逆转的失心了,如此,她也只能在神志不清中度过自己的余生了。
而云清灵看到自己的娘亲这样,也在三娘身边大喊大叫起来:“娘亲,你醒醒,娘亲,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