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那么容易,边塞第一大粮商被他供着,嚣张得不得了,旁边几座城的城主都被他得罪了个遍。想拖到他城里无粮,不知道得等到甚么时候。”雅妹在一旁插嘴。
萧孑蓦然想到八卦谷里的傅老伯,因他女婿正在代城为商,便随口一问:“莫非姓赭么?”
“正是,叫赭青山,看来貂云兄对这一带也很是熟悉。走,先去给你们安排屋子,改日再好好向你请教。”肩背渗血,丝丝冰凉,颜康龇着白牙笑,双腿夹紧马腹欲行。
雅妹望着夜色下萧孑玉凿般的隽颜,满心满目里的憧憬,好半天才扭头回神:“得,二少寨主还是先行回屋吧,这些琐事平素都归雅妹打理,寨子里哪儿有空屋我比你熟,我来安顿就是。”
颜康看了下自己的伤口,一路策马奔波,委实有些体力不支,便对萧孑歉然笑笑:“那拜托义妹,须得将我貂云兄照顾好,不然回头罚你。”说着瞪了芜姜一眼:“小子,走。”
噔噔打马先行。
雅妹对芜姜眨眼睛:“还不快跟上。”一边说,一边自己在前面带路。
将士们陆续从旁随上,芜姜和萧孑伫在人群中不动。
芜姜看向萧孑,萧孑侧着冷脸目不斜视。
她笃定这家伙其实还喜欢自己,不然就不会问自己是不是他的人、肯不肯服他的管。但天底下哪有这样偏执的爱呢,要么就是他的人,要么就两不相干。她现在根本没准备好把身与心全部交付给他,他更是为了一己的性命安危,随时都能把她舍出去。她后来回想一下,他们的关系,倒不如说是露水鸳鸯更合情理些,谁都只给对方五十分,多余的顺其发展。
芜姜迎着萧孑郁郁的眸光,撞着胆子:“你路上说我的那些绝情话,我全都听见了。最后问你一次,你不准备留我吗?你不留我,我可就真走了。”
二人目光对视一瞬又分开。
小辣椒,都说了不要她,一路上还是不缠不休地随上来。早先尚隔着五米,后来越随越近,跟在自己与雅妹的中间靠后,稍一侧眼就能看见她。
简直磨人的命。
萧孑心里都是气,冷长的凤眸凝着寒凉夜空,漠然打着马:“既是听见了,还随来做甚么……是我的人就留,不是我的人,愿去愿留尽随你意。”
真是可恶呐,一个大男人也要女孩儿家哄。
芜姜小嘴儿一撅,调转方向了:“那我可就真走了。只告诉你这一次,我没想和你吵架。你要是想与我和好,最好尽快,不要等我喜欢上别人,到时候就不用你帮我找棺木了。”
说着“驾”一声,追着颜康的踪迹去也。
那背影娇犟,肩头上碎发随风一拂一拂,分开这些日子也不晓得怎么过的,瘦得腰儿只剩下盈盈一小把。
萧孑一口气差点梗塞,他的人生,自从重遇见这个小妞,一切就乱了。所有的打算都是围绕着她转,一切的计划都因着她而改变。除却穿衣吃饭与杀人,几乎的第一次都是与她一起完成。这个一开始被他当成个小丫头的女人,她现在被他孵化成了女人,她却不把他当做个男人。
如此不对等的付出,就这么笃定自己那般离不得她么?
萧孑决定试着对芜姜冷冷。
“驾!”修劲双腿一夹马腹,咯噔咯噔,两道马蹄声相去甚远。
☆、『第六二回』半娘
吱嘎——
二层的木屋,沿木头梯子往上,推开门是一间敞阔的屋子,应该有段时间没人住过了,些微干燥的尘粉味道扑面而来。
布置得倒是整齐,一长排连铺横过去。
雅妹指指里头:“就是这里了。前段时间遭了风灾,好多栋屋子都被破坏,这间还算是不错的,底下是堆兵器的仓库,平素并无人吵扰,就是窗子和屋顶可能有点漏风。好在今儿不下雨,你们白天修补修补就能住。需要木头锤子什么的,尽管找我要,我们这管够。”
“雅妹姑娘客气,有的睡就行。这些日子尽住山洞,有这样的房子算很不错了!”将士们拍了拍铺子上的棉被,笑呵呵地应她。
一群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将士,军队里训练出来的身姿矫健而挺拔,说的汉话也字正腔圆很是好听。雅妹脸有些红,看了眼萧孑:“貂云哥哥可还觉得需要些什么?”
萧孑习惯性的高冷,把宝剑在桌子上一搁:“暂不需要,有劳雅姑娘。”
雅妹痴痴地收回眼神:“那行,那我就先走了。离这往下走两个垄就是澡堂,要洗澡的就去那里洗,不然就打热水回来,自个在隔壁小矮房里冲。我就住在你们坡下,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喊我。”说着转过身去,手握弯弓踅下木梯,细腰圆屁股在夜色下散发着青春浓烈。
将士们看着她的背影:“将军,这小妞看起来也不错,像是对你有意思。”
黑熊不服气,心里还惦记着小芜姜:“怎么不错了?长得就没小五子好看。”
徐虎瞪他:“好看?不肯听话,长得再好看顶个屁用。你没见刚才那骄样儿,好像吃定将军非她不可了。找个丑点的也好,不必巴心巴肺地哄着,赏她一个好脸色,她还得受宠若惊,把将军当成是天。”
大家发现,将军只要一离开大梁,必定桃花运走俏。先有个渠漓城的蒋鸢,再有晋国小辣椒芜姜,现在又来了个雅妹。但就属芜姜最难搞了,将军从前多么杀伐果决的一个人,竟然降不住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妞,反被她折磨得快成了精神分裂。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黑熊嗫嚅了一下嘴巴,也不知道该怎么帮芜姜分辨,只对萧孑吭哧道:“将军刚才真应该把她留下,那小妞脸皮薄,你硬她越硬,倒不如先骗回来,好言哄她两句。现下去了那颜康的身边,谁晓得孤男寡女会做出什么。”
“咳咳咳……”将士们连忙咳嗽声阵阵。黑熊这王八羔子一张嘴真应该撕烂,回回他妈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萧孑的脸阴得更甚了。多少年在将士们心目中树立起的冷狠形象,自从遇到了芜姜便持续土崩瓦解,甚么不该看的一面都被这群家伙看到。
脑海中掠过那天晚上抵进她娇蜜花丛的紧与痛,那一刻他有多么地想要得到她,后来就有多么地恼恨她。
萧孑取下发冠,冷声道:“随她去,爱回不回,莫要与我再提此事。”
一袭白褖斜襟黑袍解下,里头素色中衣将他修伟颀长的英姿勾勒,隔着甚远的距离,都似能感知那道冷郁的眸光。
夜色下的木窗子光影橙黄,雅妹倚在坡下的闺房里看,只看得满心里摇摇撞撞。
呼一声,阖上窗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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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芜姜跟在颜康的背后追着。
许是因着地理气候相异,西塞与中原穿衣习惯不同,中原汉人喜着束身,腰带扎在正腰上,看起来笔挺利落。西塞人则喜宽衣松袍,腰带扎得很低,松松垮垮。
颜康一幕浓黑长发在夜风中劲舞,衣袖也被风吹得似帐包鼓起,芜姜在后面追,看上去就像是在追赶一堵四方的墙。
忽而拐上一道坡,来到一座单层的木屋前。门前是块菜地,模糊看见一个老儿抱着个小娃娃立在门口,听见马蹄声响起,那小儿立刻挣扎下地,一路叫着“康爹爹,康爹爹”扑上前来。
是个四岁左右的小男童,伶俐稚气,穿一袭小棉袍,眼巴巴地望着马背上的颜康。
“迂——”颜康跳下马,把小儿抱在怀中:“好个小颜然,不是送你去了郑伯那里,如何又逼着人送你回来。”
老儿走上前,慈爱地笑道:“呵呵,白天还好,天一黑就念叨着要见二少寨主。老婆子哄不住,寻思着二少寨主也该回来了,这便让老朽将他送了过来。也才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