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忠放下勺子,掏出手巾擦了擦鼻子道:“我一会儿还要去十恶牢送饭。”
“嗯,我等你一起去。”他握着两只竹筒,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着他。
齐子忠犹豫了下,“门主要一起用吗?”
纪无敌四肢并用从窗口爬进来,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他的对面。
……
齐子忠给他盛了碗白饭。
纪无敌就扒拉扒拉地吃起来。
看着他的吃相,齐子忠顿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换成纪辉煌,他是断断不会这样吃饭的。筷子和碗要用温水重新泡过,菜要少盐,饭要软硬适度。就连椅子,太高太矮都是不行。
就在他恍惚之时,纪无敌已经放下筷子,用袖子抹了抹嘴巴,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齐子忠回过神,继续吃饭。才吃了两口,就受不了他炽热的目光,放下碗道:“走吧。”
纪无敌笑眯眯道:“子忠,你对我真好。”
齐子忠道:“门主,你也对我好点吧。”
纪无敌眼睛一亮,“子忠,你说,要我怎么对你好?金山银山我虽然没有,但是金元宝银元宝还是有的。”
“你少来几趟就好。”
纪无敌想了想道:“我原本想一天来三次的,既然子忠这么说,我就一天来两次吧。”
“……”
到了十恶牢,齐子忠挨家挨户地送饭。
纪无敌则熟门熟路地跑到最后一户。
袁傲策早已站在铁栅后等他。
“你看我带来什么好东西?”纪无敌献宝似的扬了扬手中的竹筒。
袁傲策挑眉道:“不会是蛐蛐吧?”
纪无敌愣住,“你怎么知道?”
“……”袁傲策转身就走。
“喂,就算猜到了,也看看嘛。真的不错哦。很辛苦才找到的呢。”纪无敌在他身后挥手。
袁傲策转头,无语地盯了他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吃饱了撑着,才会对他有期待。”
纪无敌委屈道:“真的是很好的蛐蛐。”
袁傲策坐在书桌后,拿起书开始看。
“你看一眼嘛,看一眼就会爱上它的。”纪无敌举着竹筒,拼命诱惑道。
“……”
“你是不是怕爱上它们所以才不敢看。”纪无敌改用激将法。
袁傲策恨不得把头送进书里。
齐子忠一路送饭到这里,恭恭敬敬道:“袁先生,请用膳。”
袁傲策放下书,看着还涎着脸站在一旁望着他的纪无敌道:“赶他走。”
齐子忠为难道:“他是辉煌门门主。”所以不是他不想赶,而是不能赶。
纪无敌没心没肺地笑道:“不错,我是门主。你脚下这块地是我的,你面前这张桌子是我的,桌子上的那本书也是我的。”
袁傲策冷下脸道:“你若是把门打开,我立刻就走。”
纪无敌深情地凝望着他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
袁傲策拿起书,举在眼睛前,挡住铁栅外那张碍眼的脸。
纪无敌又不甘寂寞地冲出一句,“而且你吃了我那么多饭,你的人也是我的!”
门主无敌(五)
袁傲策捏着书的手指慢慢缩紧,目光从书卷上方擦过,直直地射向那张拼命往铁栅里挤的脸,“只要你放了我,我还你十倍的饭。”
“可它们不是你吃掉的那些。”纪无敌终于将半张脸伸进去了。
袁傲策放下书,身影倏然一晃,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纪无敌眸子往上翻,讨好地看着他。
袁傲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他的脸颊,眯起眼睛道:“你现在是强买强卖?”
纪无敌眨了眨眼睛,“你摸我。”
“……”袁傲策无语地盯着自己手指和他脸相连接的地方。
“所以,我勉为其难地让你负责吧。”纪无敌努力把脸贴过去。
袁傲策松开手指,眼睛望向洞口的方向。
齐子忠站直身子道:“有人来了。”
纪无敌跟着回头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
“凌云道长,请。”左斯文的回声从洞口一直传到洞里。
纪无敌的上半身僵硬了。
齐子忠皱眉道:“武当凌云?”
袁傲策抱胸道:“很厉害么?”
左斯文和凌云道长显然也听见了里面动静。
左斯文快走几步,看到纪无敌尴尬的笑容时,吃惊道:“门主?你怎么在这里?”
凌云道长跟在他身后行礼道:“纪门主。”
纪无敌连忙还礼道:“凌云道长。”
……
袁傲策和齐子忠惊异地看着形象陡然高大稳重的纪无敌。
左斯文干咳一声道:“门主又拨冗前来探视十恶牢吗?”
纪无敌闷声点头。
凌云道长道:“想不到纪门主年纪轻轻,做事却面面俱到。练武创招、管理门派、行侠仗义,无一落下,实在是令贫道自叹弗如。”
纪无敌谦虚道:“我原想偷偷前来,没想到还是让道长发现了。”
袁傲策、齐子忠和牢房里一双双充满疑问的眼睛似乎在无声地问着:这究竟是在唱哪出?
凌云道长道:“当初纪老门主本着慈悲之心,顶住江湖中各大门派的压力,将这些大奸大恶之徒都收容在这十恶牢里。虽然限制自由,但衣食无缺,实是功德一桩。贫道本来还担心纪门主年轻气盛,未必能体谅老门主的苦心,如今看来,是我多心了。创业容易,守业难,难得辉煌门两代门主都如此杰出。”
住第一间牢房的虬髯粗汉高吼道:“老子以前杀过十二个人,其中三个好人,九个坏人,所以老子虽然被纪辉煌关在这里,但老子心里还是庆幸的。所以老道士刚才那些话,前面的都还中听!但你拿眼前这个小赖皮和纪辉煌比,我第一反对!”
第二间牢房的美妇冷笑道:“不知道凌云道长是否知晓,你眼前这个口口声声杰出的纪门主,其实是个断袖呢?”
……
凌云道长看着纪无敌。向来温和的眼眸中,隐隐透露着一股威势。
左斯文的心提到了嗓门眼。
齐子忠也没来由揪起了心。
袁傲策笑眯眯地看着,心情相当好。
在一片寂静中,纪无敌叹气道:“我错了。”
左斯文面色一紧。
纪无敌抬起头,递出手中两只竹筒,“我不该没收他们唯一的娱乐的。”
……
虬髯粗汉和美妇显然都没想到纪无敌居然能够睁着眼睛颠倒是非到这种地步。
纪无敌继续道:“虽然我没收了你们的蛐蛐,但是,你们放心,我还是会给你们饭吃的。刚刚这件事……我就当没听到吧。”
虬髯粗汉和美妇:“……”这是赤 裸裸、明晃晃的威胁。
凌云道长伸手接过竹筒,翻开盖子望了一眼,又微笑着还给纪无敌,“牢房无趣,斗斗蛐蛐也无妨。”
左斯文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附和道:“不错不错。看他们为了蛐蛐居然口不择言,颠倒黑白,就知道蛐蛐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神圣,多么的重要。门主,我看你还是还给他们吧?”
“还给他们?”纪无敌抓着竹筒的手顿时一紧,“不好吧?”
左斯文把头一扭,用后脑勺对着凌云道长,用脸对着纪无敌恶狠狠地笑道:“门主……还不还给他们?”
纪无敌握着竹筒不肯放。
袁傲策突然开口道:“不是我的吗?”
……
纪无敌倏地回头,用眼神疑问:你刚才明明不要的。
袁傲策微笑:你爱给不给。
纪无敌屁颠屁颠地双手送上竹筒。
袁傲策接过,放在手心把玩,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凌云道长。
纪无敌担忧地看着他的手,“小心,会掉出来的。”
左斯文一惊,偷偷看了看凌云道长的脸色,见并无异状,才低声解释道:“门主平日里就很注重其清洁,不喜欢爬虫,尤其是房间里。”
凌云道长点点头。
纪无敌对着袁傲策小声道:“蛐蛐很厉害,你晚上找个碗把他们放在一起,就知道有多好玩了。”
左斯文悄悄抹了把额头的汗,对凌云道长陪笑道:“虽然门主很爱清洁,但他更尊重每条生命存在的价值。”
凌云道长道:“纪门主果然与众不同。”
纪无敌赶紧转身,回敬道:“道长也很白里透红。”
……
左斯文朝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长,牢房阴湿,不如随我去后山走走。”
凌云道长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道:“有劳。”他转身看纪无敌道,“纪门主……”
纪无敌抓住铁栅栏,动情道:“我每次来十恶牢,都一定要和各位牢友交流感情,如今才交流了一半,所以还不能走。”
凌云道长颇感兴趣道:“不知是如何交流,可否让贫道开开眼界?”
“不可不可。”左斯文和纪无敌同时拒绝道。
纪无敌道:“独门绝学,不可外传。”
左斯文没好气地想:是独门家丑,不可外扬吧。
凌云道长失望却理解地点头道:“是贫道唐突了。”
纪无敌微笑着看洞口。
左斯文道:“道长请。”
凌云道长恋恋不舍地望了纪无敌一眼,见他完全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才依依离去。
等凌云道长和左斯文的脚步完全消失后,齐子忠才叹出口气。
他叹气并非因为凌云道长,而是因为纪无敌。他终于明白,比门主更可怕的,是假装很正常的门主。
纪无敌又将脸凑到铁栅旁,“刚才谢谢你。”
袁傲策晃着竹筒,“只说谢谢?”
纪无敌道:“我会报答你的。”
“哦?你准备怎么报答?”袁傲策感兴趣地看着他。
“我要以身相许!”
袁傲策将竹筒丢还给他,“你走吧。”
纪无敌七手八脚地接下竹筒,纳闷地看着他,“可是,我已经许给你了,你怎么可以赶我走?”
“……”袁傲策看着齐子忠。
齐子忠垂下头,低声对纪无敌道:“门主,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回去吧。”
纪无敌委屈道:“所以,策策是不高兴我的报答方式吗?”
袁傲策一字一顿道:“谁是策策?”
“你啊。”
“……”袁傲策装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开骂。
“还是你想我叫你傲傲?可是这样听起来很像狼吼啊。”纪无敌自言自语道,“或者叫袁袁?可是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圆润。要不,我叫你阿策?”
袁傲策道:“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阿策不喜欢我以身相许吗?”纪无敌眼睛突然一亮,“或者,你以身相许给我如何?”
袁傲策觉得自己耐着性子在这里和他讲话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错误。而现在,他就要将整个错误扭转过来。于是他转头,抬脚,走开……
“不过不是永远哦。以身相许五年如何?”纪无敌的声音仍在身后传来。
袁傲策开始意识到自己走得太慢。
“五年太长吗?那两年,两年如何?你放心,我不会虐待你的,我会好好对你,给你吃,给你喝,还给你穿好看的衣服。”纪无敌不断地诱惑着。
袁傲策懊悔自己在走之前,没有将他的嘴巴堵住。
“我还可以把你放出来哦!”纪无敌刚说完,就觉得脸上一阵风拂过,袁傲策已经站在面前。
“你刚刚说什么?”
“你以身相许给我两年,我会好好对你的,给吃给喝给穿。”
“后面。”
纪无敌乖乖回答:“我还可以把你放出来。”
十恶牢里顿时一阵骚动。
不少声音高叫着:“我们愿意。”
“莫说两年,五年也行!”
“……”
齐子忠大吃一惊道:“门主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