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听娘说完，”舒婉娘握住女儿的手，“娘知道你有许多想法，但有些想法不是做了就有成果的，你对土地和作物毕竟不够了解，要知道，术业有专攻，不如将你的想法告诉会种地的人，让他们去研究，这样你还能抽出时间来做自己擅长的事。”
舒婉娘说到这里一笑，“而且，娘也没觉得你对那试验田多下功夫，也就下种的时候一块儿的耕种法子不同一块，但娘就是不会种地也知道，种地不是只看下种就行了，从平整土地开始到收割结束，期间的四五个月都是知识。”
穆扬灵脸一红，抱住母亲的腰，撒娇道：“娘，我知道错了，应该把事情交给别人来做的。”
舒婉娘摸着女儿的头道：“我知道你这一是没找着合适的人，二是不想花那份钱，三是不想听你姨婆唠叨，但要想做成一件事，本就是有许多挫折的，你不一点一点的去趟，怎么可能走得出来？这一年娘一直看在眼里，总觉得你太过急躁了，但你从会说话走路就有了自己的主张，六岁后更是自己做自己的主儿，娘实在是不愿束缚你。”
穆扬灵抬头，眼睛闪亮的看着母亲，“娘，女儿要是做错了您就只管说，别憋在心里，我不怕打击的。”
舒婉娘微微一笑，“娘不是怕打击你，而是怕见解不对，反而害了你，这世道一天不同于一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天下就大乱了，到那时候，心狠的人反而能活下来，善心的人有可能会埋骨于山野中，阿灵，娘虽希望你做一个好人，但更希望你能活下去。”
舒婉娘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起来，这一年，她做梦都不得安稳，丈夫有大半年的时间不在家，不是去金国潜伏，就是冲在前线，女儿除了种地的时候回来，也是汉中府和兴州府来回的跑，就算她知道女儿武力值高，还是忍不住会揪心。
穆扬灵靠在母亲的怀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两年不管她做什么，母亲都支持，还会帮她劝服姨婆，穆扬灵这才知道，母亲不是不害怕的。
舒婉娘拍了拍女儿的头，道：“行了，撒娇到这会儿也够了，磨刀不误砍柴工，你摊子铺得太大，肯定顾不过来，还是多请人吧，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就把人带回来，娘给你把把关。”
“娘放心，明天我就去贴布告，招会种地，有想法的小伙子。”
舒婉娘皱眉，“怎么要小伙子呢？”
“至少不能是老人，”穆扬灵垮着肩膀道：“姨婆，舅爷他们都不赞成我这样折腾，觉得种地循着规矩就好，很多老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我觉得不对，人一开始还不会种地呢，不都是一步一步摸索出来的，这都需要有想法，所以得找一个有想法的会种地的人，一般敢放开手脚干的，大多是二三十岁的人。”
舒婉娘“扑哧”一声笑出来，点着女儿的额头道：“二三十岁还是小伙子啊？人家都能做你叔叔了。”
穆扬灵脸微红，道：“我这不是一说吗？您要知道，在姨婆他们这个岁数跟前，二三十岁不就是小伙子吗？”
“钱要是不够用，娘这里还有，今年你爹送回来的钱不少……”
“娘，我给您的那个小匣子的钱还没用呢，哪里要动用到爹给的钱？”穆扬灵凑到舒婉娘耳边，低声道：“娘，家里有粮心才能不慌，我们家里也一样，得时时有钱，所以爹给你的钱都收好来，单独放在一边，就算我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也不能拿出来用，那是应急用的，懂吗？”
舒婉娘应了一声，道：“你弟弟书院的先生病了，开始修堂，等他病好又快到冬至了，到时候又是寒休，你走的时候就把他带上吧，让他跟在你身边历练历练，”舒婉娘想了想又道：“把秀兰也带上，这孩子越来越腼腆了，虽说她在刺绣上有天赋，但也不能不学其他的本事，让她去给秀红打下手，磨一磨她的性子。”
穆扬灵笑盈盈的问，“要不要把博思可嘉也带去？娘，我牛场里还有个一岁多的小童工呢，博思可嘉都三岁了，也可以干活了。”
舒婉娘目瞪口呆，“你，这，怎么黑心成这样？连一岁多的孩子都招？”舒婉娘忍不住拍了拍女儿道：“你就算要帮他们也可以换个法子，何苦去折腾孩子？一大早起床也是遭罪。”
穆扬灵苦笑道：“娘，我哪里不知？可那些老人看我年纪小，全跟老油条似的摆谱，我前脚把孩子们抱进屋，他们后脚就能躺在地上喊心口疼，说年纪大了走不动了。”
舒婉娘皱眉，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所以只能暂时委屈那些孩子了，这么多人，干个十来天活就完了，我就是养再多的牛也用不完这么多干草，到时候把人遣散了，我再对孩子们怎样，他们也闹不到我跟前来。”
舒婉娘犹豫了一下道：“阿灵，这尊老还排在爱幼前面……”
“娘，我知道尊老是美德，甚至是一种基本的道德，可女儿现在不是能力不够吗？牛场里光八岁以下的孩子就有一千九百多个，孤儿就有七百多，我知道老人也应该帮，但他们有见识，有生活经验，有比孩子更大的力气，更有生存下去的各种方法，但孩子不一样，有的连村子都没出过，对这个世界连最基本的认识都没有，有的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穆扬灵想到那些孩子眼中的惶恐不安，心里越发酸涩，“娘，他们就和博文博思们差不多大，这个世道太乱，就是我也不敢保证可以百分百的护住你们，我只希望有一天他们要是落难了，也有人能帮他们一把，坚持到我找到他们。”
舒婉娘叹气一声，没再说什么。
第318章 人情
博文下午就从书院里将他的东西搬回来了，他情绪有些低落，看到姐姐倒是高兴了不少，但小眉头还是没松开。
穆扬灵见了忍不住去掐他包子一样的脸，“小小年纪愁什么呢？”
“姐姐，我都长大了，”博文拉下姐姐的手，皱着眉道：“先生病了，我们上午去看他了，病得很重，师娘一直在哭，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说完眼眶一红。
穆扬灵一愣，问道：“怎么会这么严重？不是说只是风寒吗？”
“可先生现在已经卧床不起了，又发起了高烧，听师娘说，晚上还会发冷，”博文眼眶有些发红，“都怪我们不听话，先生前天病了都还在给我们上课，昨天在课堂上晕过去了，不然我们还不知道先生病了呢。”
“大夫怎么说？”穆扬灵关切的问道。
因为博文身体不是很好，所以柳先生对他一直很照顾，穆扬灵自然很关心这个问题。
“大夫说不好，”博文失落的道：“好的药先生买不起，我已经把我的零花钱全都给师娘了，姐姐，我们重新给先生请一个大夫，开一副更好的方子吧。”
“你的零花钱能有多少？”穆扬灵瞪眼道：“也不对，你怎么知道柳先生买不起好的药？他的家资应该也不少，药还是吃得起的吧？”
鸣水县的消费又不高，柳先生家也有田有地，加上他收的束，家里应该有不少存款的。
“先生家还有好多人呢，这两年地里歉收，一直是先生用束养着家里，师娘说先生这次陆陆续续病了十多天了，又要给我们上课，又要给我们出考试的卷子，家里还有许多事，一挤在一起，先生的病就更严重了。”博文道：“姐姐，我看过先生的药方，好是好，但其中有几味药还可以更好，我也问过大夫了，是师娘让他换了之前的药方的，钱不够了。”
博文久病成医，对一些药的药性和好赖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他才急匆匆的回来拿自己存下的零花钱送去，虽然不多，但两年下来也存有差不多二两银子了。
自从博文去县城上学后，穆扬灵每个月都给他一百文钱应急用，或买学习用品，或是买东西吃，或是请客，加上过年的红包等，两年存下了一些钱，虽然这点钱在穆扬灵看来没多少，但在博文的同龄人中，这是一笔巨款了。
但这笔巨款在庞大的药费面前连个波都没打就没了。
穆扬灵也不多问，直接进屋拿了一点钱，“走，我们去看看。”
舒婉娘听到动静出来，诧异的问：“这是去哪里？不是才回来吗？”
听说柳先生病了，舒婉娘连忙进屋拿了一些鸡蛋放在篮子里给穆扬灵，“把这些带上，柳先生对博文照顾颇多，你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能伸手就伸手。”
穆扬灵应下，带着博文去了柳先生家。
柳先生家很热闹，他带的二十三个学生来了一大半，都有家长陪着，有的和穆扬灵一样拎着一篮子鸡蛋来，有的拎着一只鸡，有的则是扛了半袋米或是直接塞了一些钱……
这个时代，师如父，作为学生无论如何要来看望一下，哪怕只是磕个头也好。
穆扬灵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领着博文进去，柳师娘眼睛红肿，但看到穆扬灵他们还是强笑着起身，“博文来了？你身子弱，还是别进去看你先生了，免得他将病气过给你。”
穆扬灵拍了拍博文的肩膀，道：“柳师娘，还是让弟弟进去给柳先生磕一个头吧。”
柳师娘有些犹豫，因为孩子们都是在门口磕了一个头就走了，但穆博文是相公最得意的学生，也行相公也想见他，所以柳师娘犹豫了一下就让穆博文和穆扬灵进去了。
柳先生的确病得很重，脸色潮红，眉头紧皱的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穆扬灵看着心也不由的一抽，问道：“给先生请的是哪家的大夫？”
“请的是回春堂的刘大夫，也怪我没注意，之前他吃了药都快好了，谁知道前几天熬夜一下子就又重了起来……”柳师娘这两天心就跟放在火上烤一样，很是煎熬，如果不是她疏忽了丈夫，他肯定不会病得这么重。
“柳师娘不如请仁心堂的庞大夫看看，”穆扬灵将十两银子塞给她，道：“用的药好些，烧说不定就能退下了，说不定还能在冬至之前回书院给博文他们考试呢。”
柳师娘惊愕的看着手里的银子，家长中虽然也有送钱的，但大多是一两百文，尽一些心意，今天博文拿来的一两八钱银子已经很多了，怎么穆家还送这么多钱？
柳师娘忙把钱推回去，有些局促的道：“刘大夫开的药方也不错，之前吃他的药都快好了……”
柳师娘说到最后有些羞愧，现在这个药方是她要求刘大夫开便宜一些，因为家里实在是没有足够的钱买得起一副一两二钱银子的药。
“什么都不及先生的身体重要，”穆扬灵握住她的手，笑道：“这钱你们先用着，等先生好了，我再带博文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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