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吓的忙磕头,道:“奴婢该死。”
不就过来看看嘛?有必要那么恶声恶气的么?安禾一阵气闷,走就走,扭头离去。
暗香见状忙起身跟上。
李毅挥手遣散跪着的众人,眼睛却一直盯着安禾纤细的背影渐行渐远。他轻叹口气,后悔刚才太过急躁,公主何曾受得了这样,这几天的忙碌再加上身体的不适,肝火确实太旺了。他再不耽搁,拔腿跟了上去。
第 34 章
安禾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虽然明明知道李毅是为他好,可是好几天的思念让他鼓起勇气去看他,却受到了这样的对待,心里的难受怎么都抚不平,越想越气。
他气呼呼的一直疾步往前走着,想把心中的难受抛在身后。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心渐渐平静下来,再抬头时,眼前便是浩淼的半月湖。
初秋的天空,湛蓝深远,白云朵朵游弋其间。成群的大雁向南迁飞,掠过长空,在湖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湖面碧波万顷,水天一色。湖上徐徐吹来的风清新凉爽,让人精神一震。
近前却是连绵的荷叶,秋风吹走了荷叶的绿,只余留下微黄卷曲的枯叶。干枯弯曲的荷杆,在风中微微颤抖,有些干脆已经折断,完全没有夏荷的亭亭韵致,衰败萧疏之意尽显。荷花更是一副凋零之像,早失了“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绚烂。丝丝缕缕残余的荷香,从远处断断续续的飘来,若有似无。
一阵清风拂过,一瓣花瓣悠然飘落,无声委于水面,慢慢地被水濡湿,静静地随波逐流,在水中悄然地摇曳着最后的妩媚。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安禾望着这衰败苍凉的残荷,默默地感受着生命的凋零与落败,夹杂着哀婉、凄然、惆怅、孤寂、无奈的情感渐渐漫上心房,催的他泪如雨下。
梨香宫门前也有一个荷塘,夏日的时候,荷叶田田碧池中,玉立娉婷别样红。清晨母亲经常牵着他的手,漫步于荷塘边上,娇花照水,和风送香,青翠荷叶上点点露珠在晨曦中剔透晶莹,微风拂过,荷叶翩翩起舞,露珠欢快的跳跃,如伴奏的乐曲。一两朵初绽的荷花,从田田的莲叶间探出来,如美人初睡醒,粉颊娇羞。晨风漾起的那阵阵恬淡醉人的幽香,悠悠飘散,沁人肺腑。
盛夏傍晚,母亲带着他泛舟湖上,穿梭在荷叶荷花间,荡漾在清馨的荷香中,那时他闲卧在船头剥莲蓬。间或采莲宫女的悠扬歌声传来,欢快美妙。
安禾怔怔的站着,依稀又听到了那清甜的歌声,泪痕交错的脸上漾起甜甜的笑颜。
是什么时候起,自己再赏过荷花,再不敢泛舟湖上,甚至连稍深一点的水都害怕。记得是十二岁的时候吧,也是差不多夏末时,自己午睡醒来,偷偷的跑出梨香宫。荷塘新败,一个黑中带绿的莲蓬伸向岸边,自己伸手小心翼翼的去够,却不防身后一只黑手,把他推入了荷塘。以往碧波粼粼的湖水,养育了婷婷高洁的荷花的湖水,瞬间没过了他的脖子,嘴巴,鼻子,眼睛,冰凉的湖水汩汩的灌进他的嘴里,截住了他的呼吸。他惊慌失措,拼命的挣扎,水却越进越多,那种冰凉,无措,窒息,绝望……
李毅一直远远的跟着安禾,见他毫无头绪的乱蹿,最后走进了半月湖前的林子里,在离湖一丈多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就那样的站在那,纤瘦柔弱,茕茕孑立,落寞孤寂,忧郁哀婉,看的李毅心酸的都要落下泪来。他那么孤独,好像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个;他又是那么的凄婉,像是半月湖残荷中仅存的亭亭玉立的一朵,独立无依,像是谁都融不进他的忧愁,李毅生怕扰了他,顿时立住了脚,就这样远远的痴痴的凝望着他。
突然,见他身子晃了晃,又抖了起来,李毅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蹿了出来,接住了他将要软倒的身子。安禾的身子在李毅怀里剧烈的颤抖,他胸口猛烈的起伏,喘息又粗又重,意识已陷入了半昏迷。
李毅吓的慌了,轻摇着他的身子,颤声道:“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公主……”
安禾长睫低垂,大颗的泪珠淌出,断断续续的道:“水,好多的水,漫上来了……”
李毅这才记起刘太医说过安禾小时候曾掉进荷花池溺水过,意识到他是魇着了,轻拍着他的脸,说道:“公主醒醒,你睁开眼看着我,没有水,你睁开眼……”
安禾的眼睛缓缓睁开,泪眼朦胧里是李毅焦急的脸。
安禾呆呆的看了李毅半晌,渐渐的平和下来,他轻吁了口气,声音微弱的叫了声“李毅。”
李毅忙回道:“是我,我在这。”一边抬手温柔的拭了他满头的冷汗。
安禾把头埋进了李毅胸口良久,安禾闷闷道:“我想娘亲。”
李毅道:“我知道。你前几天不是还收到娘亲的信么?等过几年我有空了,陪你回去看看。”嘴上说着,心里却不免有些惴惴,难道那样精心伪造的信也有破绽。见安禾没有其他反应,心才放了下来。
安禾又道:“你不要那样凶我。”
李毅道:“是我不好,以后再不敢了。”
安禾道:“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疏影总怪怪的,你也躲着我。”
李毅道:“我怎么会躲你,这不是怕把病气过给你么?疏影怎么怪了,等我帮你审她,敢对着我的公主鬼鬼祟祟的。”
他们两人正喁喁细语,不妨皇后与行云缓缓地向这边走了过来,盈盈拜倒,给李毅请安。
安禾忙从李毅怀里挣了出来,给皇后请了安,行云也给他行了礼。安禾不知道刚才他与李毅的话她们听了多少,但只想到他刚才与李毅亲密相拥,先就羞红了脸。
李毅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他的皇后,他十八岁就与她完婚,彼此相敬如宾,却从没有互相了解过,只有互相的利益纠葛。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她再不是少女的光鲜艳丽了,再怎么精心装扮,也掩盖不住岁月雕刻的痕迹。
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终于挣稳了她在宫中的地位,她的儿子也如她所愿,被封为太子,她应该满足遂意了吧,为何她的眼中还有那么多的哀怨和不满呢?
此时一阵秋风从湖上吹来,安禾冷的一抖。李毅立刻拉了他的手道:“冷了么?出来半天了,手都冰凉了。”又转头对皇后说道:“皇后和行云是来赏残荷的吧?你们慢慢细品着,朕与淑妃就先回去了。”
李毅说完,便拉着安禾径直而去,跟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皇后射向他们的怨毒目光。宫里四起的谣言,说皇上想要废后,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皇后抓着树枝的手用力一使劲,一段树枝被折下来,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