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心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可我又不敢提。但是他反而主动去做了,和我说起来的时候,像是终于做了一个挣扎很久的决定。我和他一起去的精神医院,那里有我市最为著名的心理咨询中心。在挂门诊前,医生需要和他聊聊来确定需要做哪些检查,我要避开,忧郁却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让我起不来。
值班医生三十出头,看着就心生好感。他简单的和忧郁聊了下日常,就问他最近有什么不适。忧郁没什么犹豫避及,其实他向来干脆。他说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容易崩溃,还总是想不好的事情。医生问什么不好的事情?他说,自杀。总是想,一刻不停的幻想。
我愣住了,我竟然不知道他心里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感觉到,忧郁的手,攥的我紧紧的。
值班医生却并不惊奇,他见的人多了。他又问有没有具体的压力来源。忧郁说,他的母亲想让他放弃现在的优越工作,去考养家糊口都成问题的公务员,只因为她担心他会失业,还催着他抓紧结婚生孩子,却并不考虑他的想法,而这个时候我对他告白,他又莽撞的答应了。我没想到我竟然也是对他的压力来源!在我温柔安慰他的时候,他会不会对我产生了恨意,因为我也在压迫他,是敌人?他定然后悔了。
他说着,眼睫就被泪水沾湿了。医生熟练的抽出纸巾寄给他,又开了单子让我去缴费。他说了流程,先做两项测评,然后开始进行五十分钟的咨询,现在预约的咨询,还得等半个小时。
忧郁始终没松开我的手。于是我们手拉着手去缴费。他从来没有这么腻过我,再结合他之前说的意思,更让我觉得七上八下,难过极了。他故意让我听着这些,是想和我分手吗?
我们在候诊室的软沙发上坐着。他靠着我,倚着我的肩膀。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这真是难熬的半个小时,我觉得呼吸不过来,也喘不动气,反而忧郁是静静的,几乎没有声响。但终于,值班医生过来叫我们,说可以了,先过来做测评。
测评室摆了很多电脑,但是没有其他人在。我的手还被忧郁拉着,看他开始做第一项测试。
第一项测试是艾森克个性测试(成人)。这个测试乍看并没有什么敏感问题,可是忧郁却总是毫不停留的选择一些我不会选择的选项,即使测试开头说每个选项都没有对错之分。我看着电脑,像是和他一同做了一遍。
检测结果打印出来后,开始了第二项,90项症状清单。问题很多很细,我看不明白这是关于哪方面的内容。预约的那位心理医生,拿了两份结果看了许久,并没有说话。也许忧郁和我现在一样,都迫切的想知道结果?但我们都在等着医生说话。我在等着医生叫我出去,我想我这里,忧郁恐怕无法打开心房。
医生看了一眼我们相拉的双手——我动了动,想要挣开,又没有成功。医生就当我不存在。他说,他看了值班医生的记录,不然我们从家庭开始谈起?
忧郁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青叶的地雷!谢谢christian2的地雷!一直以来我都好奇,大家那边没有大青叶这种感冒药吗?我在家都吃这种,外面却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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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这章是我最喜欢的一章,我觉得特别温柔w。真心的劝告大家,如果不良情绪影响到了自己的生活,一定要及时去看心理医生,及时止损,反正我觉得挺有用的。
☆、第〇五章
忧郁先说了他的梦。
他说,他的梦里总是有两个意象,纠缠不休。海——最一开始只是水,后来他去海边旅游后就变成了海;以脸最清晰的妈妈为主的家人。
忧郁说的逻辑性很差,一会说说这个,一会说说那个,中间话题会跳的很开。医生耐心的听着,时不时会掌控住话题的节奏,重复询问忧郁的感受。
忧郁说,他儿时家有一条河,很深,淹死过人。他小时候看的一本儿童文学里,有一个不受父母重视的孩子,想象自己死去,而父母追悔莫及,痛哭流涕的场景,并从中得到支撑自己的力量。他看了开始想象,假如自己像是沉睡在棺材里那样,沉睡在那条河底,他的父母是不是也会后悔,不应该对他提出那么多要求?
从小到大,忧郁都被要求做到最好。在他强势的母亲的口里,他只能是最好,他没有理由做不到最好。他的父亲总是唯唯诺诺,从来不对他说什么,妻子说什么是什么。高中的时候逼他上理科,大学的时候逼他学经济,现在又逼他考公务员。有时候他反抗了,有时候他没有反抗,更多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概念——是这样是那样有什么要紧?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真实的想法了。
见了海是在他考上了重点高中后,母亲喜悦的带他去南方看海。那天恰巧是个暴风雨天,他住在海景宾馆里,悄悄的打着伞溜到了海边。海里气氛诡谲,海浪伴着风声,带着惊人的力量。他看呆了,太美了。
从前他的梦里,总是看到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房门,直直的走向家门前的小河,静静的躺下去,慢慢的沉没,没有一丝痛苦。见了海后,他梦见自己往东走,走到海里,一直走,一直走,被海里吞没。在他的梦里,水代表的不是死亡,是另外一个世界。他的梦里有着卓绝的想象力,他可以是海盗,可以是被海啸吞没,又在海里发现新世界的冒险家,更多的时候,他好像是住在海里的居民,有着和陆地上截然不同的世界观。
还有他的母亲。海的梦是天天有的,从来没有中断过一天。梦见的母亲频率要略低些,但都是噩梦。他梦见没有面孔,像是幽灵一样一言不发的父亲,还有一直张嘴,说着听不清楚的话的母亲。在梦里他每次都张开嘴,大声的喊着吼着,但是他和母亲却在两个梦境里,梦里的母亲从来都听不见他的话。
有时候母亲的身后,还站着他的亲人。那些亲人同样张着嘴,说着不同的话,吵闹死个人。就像是现实中,他们有对他职业、未来、家庭的千百个计划,并且坚信自己的规划对他最好。于是他一会儿被命令做这个,一会儿被命令学那个。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想法。从来没有人和他对话。他在梦里沉默,然后台风来了,海啸来了,世界末日来了。他开开心心的被海水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