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忆点头,泣不成声。
唐且歌声音似蛊惑,柔声道:“放下这一切吧,跟我走。”
唐且歌从他头顶往下轻抚他的发梢,“你已经尽力了,这样就够了。”
方忆抬头望着他,泪止不住地滚落,他真的已经尽力了,所有人都尽力了,都在这一路上倒下了,只有他还活着了……
唐且歌低头擦去他腮边的泪水,对着他伸出手来,目光盈盈,好似春风拂过,“川雪山风景很好,想要乌龟我再给你捉几只,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方忆看了看那边的方无归和谢千风,看着晴朗的天空,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川雪山的雪景应该也是迷人。
他恍恍惚惚地伸出手来紧握住那只手,像是溺水的人握住唯一的稻草,即使泪如雨下,也努力地勾起笑容对着他点了点头。
“未来,请多指教……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
唐且歌勾唇一笑。
“我也一样。”
延福殿的方忆终于低下了头,让自己彻底坠入这个美好的梦里。
第八章:完结:尔当归来,守护江山宁!
“阿娘……方忆!”
唐且歌摇了摇方忆的身体,他却只是沉沉地睡着,毫无反应,唐且歌抬眸怒视谢长亭,“你对他做了什么?!”
“咳咳……”谢长亭连声没有一点血色,轻笑一下,声音很弱很弱,“针对心魔的幻术,足以困死他。”
“方忆!”唐且歌用力地又摇了他几下,语气都带着涩意,“傻瓜,我对你还不明白吗?……”
大痛无言,唐且歌虽已经无力再战,却还是发狠地瞪着顾语道:“死后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都不会死怕报应的人,顾语厌烦地看着,正要下命把他们都解决了,就只听到嗖得一声,谢长亭突然将他拥在怀里,被打飞出去的天诛猛地钉进他的身体,胸口和后背紧贴的地方被血洇湿。
谢长亭不死之身已破,本来也是必死,替他这下只是让他更快地断气罢了,虽然都懂,顾语还是平静地问:“为什么?”
“顾卿……”
谢长亭的手覆上他的手背,紧紧地搂着他的肩头,顾语被膈得有点不舒服,但念在他将死,就容忍了这小小的冒犯。
“我没错!”
顾语闭了闭眼,将那股恨意遮住,语气发狠,“大凉不值得我效命,我只是让这天下走向正轨罢了。”
“我在想,符夜的转世……会不会……不及长大就死在这乱世……我……”
“谢长亭!”
顾语反撑住他身体,似乎有点后悔,可谢长亭已经咽气。顾语扫了一眼地上同样沾满血的两人,毫不犹豫地再次下令,“杀……”
惊虹蓦地从他的下腹没入,手握惊虹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狠戾地像只小狼崽。
“你以为我会被骗吗?!”
方忆站起来,将惊虹捅到最深处,狠狠地盯着他喝道:“我可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顾语的唇角流出血来,如一片枯叶挂在他的剑上,唐且歌见他醒来,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开,手一松栽倒了下去。
方忆将剑拔出,毫不犹豫地又是一剑,确认他死透了才停手。顾语和谢长亭一死,延福殿的毒人霎时失控大乱,方忆制的解药没有带来,况且也没有那么大的数量,只能背起唐且歌的身子逃命,寄希望于援兵速速到来,否则这种数目的毒人能灭掉一座城。
他逃出延福殿的时候和身上背的人都已经血淋淋了,候在殿外的将士围了上来,见到这般情况都是不知道怎么了,方忆只道一言难尽,吩咐道:“离都的毒人已经失控,通知百姓快撤,离都封城!”
“方大夫……”
其中一位将士欲言又止,方忆现在一见到这种情况就头疼,道:“怎了?”
“北域领土有蛮族入侵,现已掳走万秋州……顾大人呢?现在万军都在等他指示。”
方忆几乎要崩溃,内外交迫,难道真是天亡我华夏?
正当此时天边现出金光,云雾散开,顺光而下是一位白衣仙人,臂挽拂尘,唇角带笑,仙气飘飘,方忆认出这正是天光仙境那位救了谢长亭的仙人。
仙人落定,施一道礼,“二十五年前吾一时善念铸成了大错,这些年来为他的术法所困无法离开天光仙境亲手处决,为感谢汝除去这逆天怪物,吾就帮汝救回这些被尸毒所困的人吧。”
仙人手一挥,天光散布,扫去延福殿的尘埃,毒人身上的黑斑如尘末般纷纷掉落,一个个栽倒了过去。
方忆冷淡道:“这本就是天人应该弥补的。”
仙人也是头次遇到这样的硬骨头,便问:“汝认为吾当如何才好?”
方忆道:“纵现在谢长亭已除,先帝,楚师,无归师兄,谢千风,还有很多人都被波及,能让他们复生吗?”
仙人道:“理当如此,只是……”
“只是什么?”
“太早死去的都已经转世投胎,方无归魂魄已散,唯一能重生的就只有最近死去的人。”
方忆立马问道:“元符卿呢?”
仙人立即道:“他与吾有缘,吾要将他带回天光仙境。”
方忆道:“他是国君。”
仙人道:“他阳寿已尽,没法复生了,吾要带走他。”
方忆道:“华夏大乱,天人真要如此?”
仙人道:“朝代已尽,总有能人救世。”
方忆道:“您说的是……”
仙人指着方忆怀里的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方忆略一吃惊,“他?”
“然也。”仙人道,“他是武神转世,生来便是为历劫拨正天下,等功德圆满就能回雷霆仙境了。”
他说完,手一抬,惊虹便收入手中,“惊虹和元符卿吾取回了,凡人,轮回里见。”
“等……”
没等方忆问完,仙人便已不见。
只留下一堆烂摊子和昏迷不醒的唐且歌。
一年后,持续了二十年的谢长廷之乱终于被平息,元氏旁支找出了一个旁支担任新帝,后世称为凉高祖。
而重建后的凉朝史称北凉,高祖即位后,唐且歌任兵马大元帅出兵万秋收复失地,退敌后便留在边疆。
凉高祖悦,封号宁王,将万秋作为其封地,一为嘉奖,一为镇守北域。
宁王之意为——守护江山宁。
第九章:尾声:不肯彼此放过
月色,穿过迷雾。
黄泉路的尽头,忘川河畔立着一道身影,虚撑着伞,怕雾水打湿她的衣衫。
她望着的方向,透过重重迷雾,一黑一白两人慢慢走来,雾色太重,等靠近才看清她,三人对面彼此沉默。下一刻,两人转身就走……
“喂,你们什么意思?宁可选择游荡吗?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们三十年啊!”
他们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道有何面目相见而已,谢长亭沉声问:“等我们做什么?”
元符夜夸张地叹气,“唉,还不是某些人造孽太重,眼看着下辈子要作没脊椎的爬虫了,我只好发发善心,折一半功德给他们。于是本来是要出身富家的我,只能跟你们一起讨饭了。”
顾语没吭声,谢长亭更是无言,三个人都默契地不提那些事。
元符夜笑嘻嘻地收起伞,搂住两人的肩,像谢长亭当年揽住他们两个一样,嘴都要咧到耳边了。
“走吧,好友。”
顾语不经意弯了弯唇角,谢长亭也没忍住笑了一下,跟她并肩消失在迷雾中。过了一会雾气中传来元符夜的声音,“长亭,为什么你变丑了?以前明明很俊的……”
“……”
“为什么顾卿老了好多?为什么你们死后都没人烧钱?为什么你穿的衣服这么难看?为什么还不回答我?”
顾语道:“为什么你这么烦?”
谢长亭道:“请你安静好吗?”
“哎?为什么让我安静?对了,王判官长得很俊啊,这几年一直挺照顾我,听说他死了媳妇,刚好我也死了相公,这是不是很巧?”
“不许嫁。”
“为什么不能嫁?还有啊,老王跟我说我们下辈子是六岁的时候被马车撞死抛尸荒野,下下辈子是掉进水里溺死……”
顾语突然停下来叹了一口气,“我错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
谢长亭认真道:“放过我们吧。”
“诶?那怎么行?我们要一起啊,好友!”
凄风冷雨黄泉路上,雾气更浓了。
第十章:尾声:平风波,定风波
夏,宁王府。
柳绿了,蝉鸣了,风暖了。
秦五天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了的人,眼看着唐且歌舒舒服服地躺在方忆腿上,张张嘴就被喂了一颗剥好了的葡萄,然后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冰镇好的西瓜球,还有荔枝和杨梅……
秦五天干咳一声道:“唐哥,你还是注意一下吧,你的脸事关我国国体。”
唐且歌问:“我的脸怎么了?”
秦五天道:“我怕它胖得我都认不出来。”
唐且歌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会?放眼方圆二十邻国,已经没人敢来犯大凉领土了……阿娘,我要那个西瓜。”
……这家伙简直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典范,秦五天眼睁睁地看着方忆还好脾气地给他舀了一勺西瓜送到嘴里,终于忍不住道:“方大夫,您,您就这么惯着他吗?不怕惯坏了吗?”
方忆笑而不语,唐且歌不悦道:“挑拨也没用,昨天师父升仙去瀚海仙境的时候雷霆仙境也来人说我功德满了要接我回去,当然为了陪你嫂子我就拒绝了,你嫂子现在可怕我走了,对吧?”
方忆笑道:“是吗?”
唐且歌:“……”
方忆道:“那就当是吧。”
秦五天就觉得有□□,便追问道:“你功德怎么满的这么快?”
唐且歌不耐道:“顾语是怎么死的?谢长亭是怎么死的?要不是我延福殿的毒人能得救吗?要不是我,师父能复生吗?你能重返年少吗?这不都是我的功德吗?”
秦五天简直不敢相信他的无耻,“顾语和谢长亭不是方大夫杀的吗?延福殿的时候你不也是昏迷?欺负我没去看是不是?”
唐且歌举起胳膊来环住方忆的脖子撒娇,“阿娘,你看他欺负我。”
方忆笑道:“五天你记错了,是阿傻做的。”
唐且歌得意地看着秦五天,后者对于已经不要脸了的人不想说什么,只得气哼哼道:“哼,我不想管你了,我要走了!”
唐且歌也哼道:“什么走?分明就是想躲着那个青城派的小子吧。”
方忆本来默默地给他剥葡萄,听了这个词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好像引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嗯?青城派?”
“对啊,那小子和五天青梅竹马,没想到啊……”
秦五天听到这里也气道:“对啊,我当他是兄弟,他却想睡我!……可我打不过他,只能跑了。”
“五天。”方忆突然笑吟吟道,“我这有一种迷药,只要撒到他身上就能让他手脚发软,任人鱼肉,你拿去报复吧。”
秦五天一听眼睛都亮了,千恩万谢地取了走了。
人一走唐且歌就问:“真的只是迷药?”
方忆泰然自若答:“下三滥的烈性□□。”
唐且歌突然有点浑身发寒,“咳咳……五天哪里得罪你了?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明明心里吃你师兄的醋,还不告诉我,明明爱我爱的要死也不说,说实话,昨天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怕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方忆笑眯眯地反问道:“昨天真是那样的吗?昨天哭的是谁?”
唐且歌回忆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
方忆本来在专心的研磨药剂,唐且歌突然窜了进来,躲在他身后求救,“阿娘!你快救我,雷霆仙境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