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黎日

心头说不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像好不容易遇上了艳阳天却突然下起了倾盆雨，一点点的温暖被浇了个透心儿凉。
捏着折子的手不由的用力，唇角勾起一抹冷极的嘲弄。
压下心头的情绪，一惯的胸有成竹中带了淡不可查的狠绝："平王勾结匈奴扰我北方，此乱由大将军韩信出征最为合适，至于那钟离昧......"
刘邦将他的一切变化都看在眼底，接过他的话来："钟离昧集结项羽旧意在楚地蠢蠢欲动，此人本就是项羽旧部，如若不除，终是祸患。还有那大将军，朕令不动啊。"
"皇上莫急，此役一毕，定能心想事成，皇上尽可命其出征。"萧何淡淡的开口，刚刚微露的情绪早已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只有冷淡，比以往犹胜三分的冷淡。
"如此甚好。"刘邦点头，双眼染上了笑意："那谁却平项羽旧部？能打仗的都派出去了。"
萧何上前一步："钟离昧及项羽一干旧部不过残兵败将，交给臣便是。"
"你？"他给了刘邦一个不小的震动，他是文臣自己没记错吧？不过，他既敢应就一定做得到,"你要多少兵马？"
"臣不要一兵一卒，只需两个月的时间足矣。"
"你......一人？"他盯着他，像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不是他不信，而是好奇。
"平乱谁说定要用兵？兵不血刃岂不更好？"他跪下，虽然跪着，却丝毫不显得低人一等，清清冷冷中带着淡漠的令人难以抗拒的强势，"臣，请旨出征。"
刘邦笑了："朕，允了。"

第 27 章
风呼呼的吹着，不知何时起竟下起了雪。
一步三回首，红着眼圈看那个单薄的背影，清冷得让他忍不住想跑过去拥在怀里。
他还在生气，一直冷冷的不搭理自己，马上就要出征了他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揪着，想哭。
他知道是自己不好，抗旨不遵，把圣旨当抹布，可也用不着发这么大的为啊！所正不差这一回。
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却想不出什么事这么严重。
他都五日没理他了，自从那日之后，连看都不正眼看他一眼，不论他怎么求都不理。
"大哥，你真要我带着心病出征吗？"他大喊，斯哑的声音带着呜咽的委屈。
萧何的肩微微一颤。
他那一颤没有逃过韩信的眼，心喜的盼着，转过来看我一眼，就一眼......
背对的身影却再没有动静。
雪落在身上，一片白。
"大哥好狠的心肠！"委屈之极的他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冲出相府。
嘲弄的笑张狂的占据着那张清峻的脸，清冷之极的双目染上了几个妖艳。心肠狠？天下谁人不知萧何的心从未善过？
雪在下。
策马扬鞭，一抹清影消失在茫茫雪野。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店伙计无精打采的坐在凳子上打盹，店长柜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擦黑的天，垂下头拔弄手中的算盘，今晚，怕是不会有人上门了，正月的生意，难做啊！
"王充啊，收拾收拾东西准务关门吧。"
正在打盹的王充一个机灵醒了过来，匆匆上前上门板。他早等着长柜这句话了，早点儿收工早点儿回家抱老婆，省得在这儿干耗。
"等一等，小二哥且慢关门。"一声清雅如泉的男音令他的动作一缓，最后一块门析硬是忘了上上。
抬眼望去，蒙蒙胧胧的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依稀看到一把油伞下一个单薄的身影牵着马急步走来。
"小二哥现在可方便做生意？"人走近，青衣青伞在雨中站定，说不出的风流。
小二一愣，忙堆了笑来连说放便。利落的将刚装上的门板又拆了下去，还不忘向长柜报一声有客到。
店不大，却很安净。
"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长柜笑着，一眼便将来人打量个遍。长年练就的识的本事告诉他，这客不是普通人。那气质那神情都给人以说不出的高寒。
"一间上房，一壶酒，再炒几个热菜送来便是。"客人微微一笑，将一块银子放在了柜上。
"没问题，没问题。"长柜笑着喊："王充，带客人去天字一号房。"
"公子随手来。"王充殷勤的领着今日唯一的客人上楼。
房间在最显眼的正中，不太大。天青色的纱帐轻扬，朴素中带着几分雅致。暗暗点头，难得这小地方也能有如此静雅的地方。
打发走店小二，换下身上微有些湿意的青衫，坐在灯下，愣愣的出神。
同是正月天，长安飘雪，楚地却在落雨，那塞北呢？大雪飘飞......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他孩子气的模样，满脸委屈的喊冷，唇角无意识的向上弯。
"公子，您的酒菜。"小二敲门，等他应声后才进去，入下盘碗又说："天冷，等会儿小的给您添个火盆。"
"多谢。"他淡淡的回应，目光却柔和了许多。火盆......
不一会儿，王充果然送来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放下时还差点儿烫了手。
火盆烧得旺旺的，细细的青焰微微跳动，像妖媚的女子在舞动着柳腰，展示着无尽的媚惑。
雨夹着风声敲打着窗子，沙沙的细响犹如指间拔弄的琴，时缓时急。
夜似乎漫漫而悠长，他安静的坐着，酒菜未动，似乎陷入了这平静的夜中，听雨，听风。
一个人影站在门外，举起手又放下，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而入。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门开了，萧何立在门口，看着站在门的的钟离昧，像早已料到般微笑。
钟离昧有些诧异，但更多了的了然。轻轻一笑，姑且称之为笑吧，毕竟他试着扯动了嘴角。本是柔和中带着英武的神情在短短的几个月中竟多了心灰意冷的哀伤，令人忍不住心由悲来。
对坐灯着，静静的谁都没有开口，这难得的宁静似扫去了他们心中的介蒂，毕竟，我年朋友。
"想不到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萧何先打破沉默，伸手为二人倒酒，神情自若，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几分亲近。
"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明日之事？本以为会死在战专场上，谁知......天意弄人啊。"钟离昧苦笑，缓缓的端起面前的酒杯，目光迷离而幽远。
萧何暗暗拢眉，他的状态分明是生无可恋万念俱灰，可究竟为何伤神？举杯示意，似不经意的脱口而出："钟兄神色暗淡，生病了吗？"

第 28 章
钟离昧略整了整神情，收敛起心中的晦涩之意，"无妨，萧弟来此不是专为看我而来吧。"
见他闭口不谈自己的事，他也不再多问，淡淡一笑："今夜只是老友重逢，不谈公事可好？"
"自然是再好不过。"钟离昧脸上浮现出今晚第一个完整的笑意，抛开一切名利大义，今晚，只是老友重逢。
老友重逢自是令人欢喜之事，推杯问盏间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的亲密无间。他们说笑，回忆，像是要把这多年的陌生与距离抹去。
宾主尽欢，直到东方发白两人才带着几分醉意分开。
他，送他至门外，看他挥手远去的模样犹如当年一般，只是心境再回不到从前。
、再见便又是敌我相对，他们谁都明白。
也许，这便是人生的无奈与悲哀。

窝了一肚子怨气的韩信把所有的火都撒在了战场上，一路寒着脸急行军至叛军阵地，只修整了一晚便开打，平王虽不是什么善类，可遇上正恼炎的韩信也只有吃憋的份儿！匈奴是悍，可也抗不住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是？
韩信打仗从来都是胜得很漂亮，可这欠不仅不漂亮还有点损失惨重的味道，当然，是跟过去比，跟同在打仗的其他将领比他还是打得最好的。
他心急，急不可耐，恨不得一天就把仗结束飞回萧何身边。临行前仓皇背影在心头一直挥之不去，忐忑不安的，年怕又有什么变故。萧何的心，一直都不在自己身上。 、
直到在现在他还弄不明白他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他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可却一直不愿去想，偏偏现在他又告假出游，他究竟想做什么？
低头看着案上的地形图，手顺着他行走的路线游移，每经一处便会遐想一番，仿佛身临其境与他同游一般，直到屏乌镇。
下意识的手指连扣那一点，一直带着梦一般笑意的脸拢上了沉思的色彩。
屏乌镇，他再熟悉不过的小镇，平凡得没有半分特色，他停在那里做什么？
目光不由的落在附近的一座山上，那座有着他过去近十年记忆的千越山，师兄就在山上养伤......
眉头拧了起来，巧合？
不对！前些时候还听到来报千越山附近聚了不少项羽旧部，该不会大哥是冲他们去......
心急火燎的招众将军进帐，把以后的大略战略布置分析一遍，安排好众人的职责，便不顾阻拦策马奔出了营地。
还好，大局已定，剩下的残局无他也无妨。
天沉得很，眼看就要下雪，风大得像是能把人吹飞了出去。
策马狂奔，迎着如刀一般的风，鼓起的衣袍像怒张的弓。
大哥他定是知道了自己做的一切，他定气极了，否则怎会以身犯险？项羽旧部那帮莽夫是好相与的？
他，只是一个人孤身前很往，一个文人去战场凑什么热闹！
不，不，大柯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那这回去也是有备而去......
师兄，危险！
师兄啊师兄，我不是要你散了那邦旧部，为何没有散去？难不成还想着逐鹿中原一分天下？师兄你从不是这样啊！
师兄，大哥，大哥，师兄......
两个人影在脑中交替出现，此长彼消，闹得不可开交。
头痛欲裂，他不知道回去是否还来及，更不敢去想，只知催马争行，越快越好。
战场上的一切早已被他抛至脑后，同样忘掉的，还有他自己。
军法有令，临阵脱逃者，死！

第 29 章
再次相见，是半月之后，萧何光明正大地递了拜帖前来。
钟离昧看着那署着"萧何"二字的帖子，不知说什么好，他竟然胆大到忘乎所以，还是真以为这群人全是吃素的？又或是吃定了自己念旧情？
底下一帮将士早已炸开了锅，若不是自己硬压着，他的脑袋早不知搬了几回家。
沉吟了片刻，还是将人请了进来。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其他人全被请了出去。
"这次萧丞相来访，是要劝降还是叙旧？"钟离昧为两人倒茶，一脸温和的笑。
萧何端起茶碗，轻呷一口，"钟兄这次可猜错了，今日萧何既不劝降，也不叙旧，而是为一个人而来。"
"谁？谁有如此大的面子。能请动萧丞相？"他故作轻松地问，心下却警惕几分。
"此人说来钟兄应比我更熟悉，毕竟他也算你一手教养大的。"
他一凛，按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犹自笑问，"这可奇了，谁不知我钟离昧无妻无子，无兄无弟，连半个亲人也没有，又何来教养一说？"
萧何不以为意地笑笑，"钟兄既不愿认便罢了，只是可怜他因你受无妄之灾，实为可惜，好好的一位大将军竟有人头落地的危险。"
钟离昧知道再瞒不过去，沉了脸，索性将一切摊在阳光下，"萧何你这个大哥做得可真好啊，枉我师弟一心一意对待你，明明是怕他功高震主又何必找其他借口？
！"
"钟兄说得不错，只是若没有把柄谁又能将他怎样？至于我同他之间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是我师弟，我也算长兄如父了，怎就管不得？想害他，还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褪去了柔和的他锋利得犹如刚出鞘的剑，锐不可当。
果然是兄弟情深啊，难得这样一个温和的人也会下这样的狠。不知怎么的心竟起了一丝的涟漪，若此刻他同韩信角色对换，谁又会为自己出头？
轻笑着甩掉心头莫名的怅然，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垂下眼掩饰心中的算计。
"钟兄啊，不是我泼你冷水，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你能给他带来的除了负累还有什么？"
钟离昧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沉默，紧握着的双手泛着白。他不想承认，可却又无法反驳，心头的苦闷酸涩一时间搅了个天翻地覆。
"既然远离了这个是非圈，又何必淌这浑水。明知那些项羽旧部成不了气候，不是吗？"萧何淡淡地叹息，很缓，很悠然，像同情，又像怜悯。可再细听，却又听不出什么来。
依旧沉默。是的，他怎会不知那帮莽夫成不了气候？只是有些事不是说不做便能不做的，当他们不知用何种方法得知他未死前来投奔时，他便知道自己再也脱不开身。
也许说身不由己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托词，他想替项羽将未做完的事做完，哪怕明知不可行。痴也罢，傻也罢，只为黄泉相见时问心无愧。
也许更甚者，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早点去见他。一个人独自沉浸在回忆里，太可怕。他的身影，他的眼神，他的音容笑貌，每每想得揪心般的疼。日不能食，夜不的寐。
只是这一切又如何说得？他没有师弟不顾一切的勇气，更没有他幸运。一切的苦，一切的累，都只能掐着，狠狠地掐着。当他自己不想再掐下去时，却发现自己竟又成了师弟的把柄，致命的把柄。。。
"为了救钟兄这条命，他可是费尽了心计，你这么做，先不说给他带来多大麻烦，难道你就不怕寒了他的心？他可真真的是敬爱你如兄如父啊！"
他的话又一次扎进了钟离昧的心底，只见他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我并没有想让他救。"他幽幽地开口。如浮云一般淡到极致的悲哀缓缓流淌。如果当时去了多好，多好。
敏感的萧何自然感受到他彻骨的悲伤，可心底却隐隐烧起一团怒火。真想丢一句"那你为何不死"，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本来他该为钟离昧现在的状态感到高兴，毕竟目的已不远，可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他为韩信不值。费尽心机救回的人没有丝毫的感激就罢，还摆出一副不该救的嘴脸。如果他知道，会伤心罢。。。。
"一个人死无妨，却不该拖无辜的人下水，尤其是在意的人。钟兄好自为之吧。"丢下这句告诫，他如来时一样目不斜视地从正门出去。只是腹中烧着一团火。
他在生自己的气，为自己不由自主地对韩信的关心。
明明他欺骗了自己，不信任自己，若放在过去，这种人只有一个下场。可现在。。。
自己是不是老了？心竟然也会有软的时候？他竟有些舍不得看他受伤害。
揉揉额头，抛下不该有的情绪，眼中的柔软被清明所掩盖。
□□□自□由□自□在□□□
寂静的官道上，一队人马缓缓行来。
一队官兵，押囚的官兵。
碗口粗的木栏囚车内坐着一个人，一个很年轻的犯人，一个没有带枷锁的犯人。
押队的是一名青年书生，身穿青衣的书生。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太过沉寂的双眼，深邃得令人不敢直视。
前面的路很长很长，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晌午休息时，青衣书生拿了干粮和水，送到囚犯面前："吃点吧，你两日未进食了，再这样下去，会死。"清冷的语气略含着忧心。
囚犯死死地盯着他，不接东西，也不言语。
书生也不恼，径自举着食物，与他对视。
"唉。"一声长叹从书生口中溢出，将东西放到他面前，转身而去。囚犯盯着他的背影，狠狠地盯着，像要把他刺穿。
"呵呵。"一声怪异的笑从他喉间涌出，声音不大，却令那青衣书生肩头一颤。
这是他几日来头一次发声。
"你这是何苦？"书生缓缓回身，眼中带着藏不住的涩，"就算你死，也换不回他的命。"
他异常残忍的话像刀一样直直地刺入他心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在那么一瞬间扭曲。紧抓着的木栏瞬间折断，漏出一个足够人进出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