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东风----风芷岚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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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竞锋也忙附和,表示和聂小欠投缘,欢迎小欠留在府中。
聂小欠忙道:"多谢小侯爷盛情,小欠感激不尽。可小欠是纪爷的人,不要离开爷。"
纪严年不喜道:"你该知道事关重大,小欠莫要胡闹。"
聂小欠惶惶道:"爷是嫌小人累赘,赶小欠走吗?小人有些眼界,会些功夫,也吃的了苦!而且一路上两位爷总要有人打点照应着,爷不方便做的事情,小人也知道怎么做!"
李竞锋以目视纪严年,纪严年略一思索,依旧摇头道:"你我有主仆之约,纪某不是食言而肥的人。可是路程紧张,小欠不如随后缓行。你在后出城上官道,到了京城就投奔京畿尹府上;与我们同路你却是吃不消的。"
聂小欠急忙道:"小人自然信的过爷!爷不信可问小侯爷,小人在坊间打的好马球,自认骑术不赖,定能跟的上二位;况且自金陵到汴梁,小人知道不少捷径!"
李竞锋大感兴趣,问道:"小欠竟还知道上京的捷径?"
聂小欠一见有戏,忙肃容道:"不敢隐瞒小侯爷,小人少时在江湖上四处告讨生活,苏杭金徐都曾打混过。在金陵安身下来,也是这几年的事情。"
李竞锋奇道:"小欠小小年纪,却是老江湖啊!"
聂小欠笑而不答,只一味盯着纪严年,生怕他又摇头否决一般。
纪严年眼见天色大亮,聂小欠又一副可怜惶恐模样,只好答应道:"随你吧。但若是撑不住了,一定不要勉强。"
聂小欠只认准他答应了,兴冲冲自不远处小巷里牵出一匹瘦马,跟在他二人后头,心满意足的出了金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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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骑出城上了渡船,顺江而下,不过晌午就泊在下游的扬州埠头上,自有人等候已久,将他们引至扬州东郊一处庄园。
远远看见到了地头,偌大庄园正牌匾上书"敕造仪征别庄"字样,正是主人家邀约的地方。纪严年与李竞锋相视一眼,面容一肃,不约而同提缰下马,整肃衣冠,这才步行而入。马匹自有下人牵走喂养,聂小欠只管背了行囊,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一路引进主宅,没见行道两边有人监候,却觉得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不自在的紧--纪严年回眼瞥视,见聂小欠却也识趣,看两个正主形容肃穆,便只管低头走路,旁的什么,顾盼一眼也兴趣欠奉,更觉他懂事。
又走过几道轩门,到了一处规模颇为宏大的偏厅,纪李二人被延请入内;随从的聂小欠站在阶下等候。
由于天热,偏厅的门是大开着的,就见厅上两排交椅,十数个男女分列其中。纪严年李竞锋被引见给主座上起身相迎的尊贵主人,互相致礼难免客套;客席首座上一鹤发童颜的古稀老道,却是算纪严年半个师门的长辈华山松龄真人,又忙执了弟子礼拜见。
再往下几位一一见过,依稀与江湖上有名的英雄豪侠对上号。纪严年正要入座,突耳听主席陪座上不以为然的娇声一哼,不由顺那声音主人目光看去,却见几乎在座之人都分付半分心神,往廊下慌忙收敛垂手站好的聂小欠看去,只好淡淡道:"小子没见过市面,还请诸位海涵。"
那声音的主人又浅浅"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听在耳朵里,却如同夏日里吞了碗冰镇乌梅汁,将骄阳炙烤的燥热冲的一丝不剩,无尽受用。
纪严年掸眼看她,原是个十七八岁的娇艳少女,正是甜美诱人的年纪。玲珑苗条的身躯裹在一袭火红的衣裙里,荷叶般散撒拖曳的袖口领襟上用金丝线绣着灵芝祥云纹案,竟是唐门一脉嫡出的女儿--她眉目如画,粉脸白嫩吹弹可破,骨子里散发出处子的冰清玉洁,的确引人另眼相加。
再看廊下小随从,依旧贼心不死溜着眼往上瞥,纪严年不禁觉得好气好笑。毕竟主人家身份庄重,不可失了礼数,忙低声对身后侍者吩咐两句,便见小随从被领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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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和纪大人还得耽搁些时候,这位小哥不妨先随我来,安顿好行李才是。"
耳边一个柔滑如蛇的声音叫聂小欠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个面白无须,略有发福的胖大叔。赶忙欠身答谢道:"如此有劳。"
这管事模样大叔引着聂小欠穿过几条景致优雅的小径,不多时便到了安排客房的院落。沿途看见巧夺天工的景致花木,小随从不禁面露惊叹之色;那管事也不见怪,笑道:"客居里的一应用备,早已打点停当,小哥看看还缺了些什么,吩咐下人即可;若是有谁推三阻四支支吾吾的,只管告诉我说。"
聂小欠连忙道谢,声称不敢。随后在两个正主的房子里看视一圈,将行李摆放停当,又有下人送来薰香,聂小欠给纪严年选了松香,却给李竞锋选了沉香木。
管事见他打点利索,又称有事告辞先走。不多时,有人送来午餐;庄主必定在前面设筵延客,聂小欠这便自顾用好;毕后抬头看看天色,才刚未时,不禁百无聊赖,他只好变着心思找丫鬟姐姐们说话,也好借机打发些时间。
聂小欠长相讨喜,嘴巴甜快,又是随贵客而来,听用的丫鬟们对他百般客气欢喜。见他闲来无趣,领头一个便提议带他去园子里走一走解闷。聂小欠自是求之不得,忙欢欢喜喜随后出了院子,这才有机会光明正大赏玩这"敕造"的庄园:
这庄园占地少说上百亩,还不算园子边界连接的水面。亭台楼阁匠心独运,虽脱不去人工雕琢的痕迹,却也难得美轮美奂。此时正是夏初时节,园里的天然水面上密密铺满高高低低的新发荷叶,正应了"接天荷叶无穷碧"一说,全不输杭州西子湖的"曲院风荷"。
丫鬟将聂小欠引上架空于湖面的九曲桥,颇为自负的指点种种妙处叫他看探,听者从未能有这般名正言顺赏玩豪门巨室私家景致的机会,又不忘适时的应和几句,逗丫鬟姐姐宾主尽欢,笑语不断。两人有应有答走到桥当中,却见离桥不远处的几面荷叶起起伏伏,仿佛是有鱼儿沉浮戏水一般。
那丫鬟怕是见惯不怪,习以为常毫不留意,聂小欠却是眼尖,一眼窥见那水中一个人影攀着几茎折断荷秸,微微扑腾着,竟像是快要溺毙了一般。
"还不快去叫人?"聂小欠忙推了连声惊叫的丫鬟姐姐一把,自己则一扔外衣,就往水里跳。
好个莽撞的聂小欠,扑通一声砸破水面,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个半斤八两的秤砣一个。看看两丈开外的落水者,他咬牙死撑蜷腿往九曲桥桥墩用力一蹬,又扑腾几下,这才靠到落水者的身边。
落水者神智早已丧失大半,感觉到有人靠近,本能的牢牢抓紧救命稻草,连带聂小欠也毫不客气的猛喝了几口脏水。可见是兔子急了也咬人,聂小欠被他越缠越紧,终于眼明手快一拳砸去,将那人生生轰晕了去,他自己竟"嚯"的猛向上窜出来大半个身子,总算是摆脱了纠缠,这才勾着落水者脖颈慢慢向桥边刨去。
正好大丫鬟喊来一行众人,立时有四五个会水的好手跳将下来,接过落水者;那大概是个要紧的人物,被众人前后簇拥接上岸去,却把见义勇为的英雄小随从遗忘脑后。聂小欠灰溜溜慢吞吞刨到桥边,自个儿挣扎爬上岸,也不见人接应,他便拧拧衣裳,一步一滩水印的挪回客房里去。
毕竟只是六月天气,又赶上日暮时分,聂小欠昨天才重重挨了一顿打,眼下浸了水又经风一吹,不由觉得眼冒金星脑袋生沉。回到房里草草擦干身子,也不换衣,抖开被子草草一裹,便滚到床角里昏昏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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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醒来,小欠这厮也懒得睁开双眼,却支棱起耳朵,听外头梆子敲过了酉时,这才支撑着发软的身子坐起,揉揉眼,定睛却见一人背对着坐在床边,不由骇了一跳。
"小......小侯爷?您怎在这里?"
"可算是睡醒了。"李竞锋放下手上书册,俯身从炉子上端起一碗温着的药汁,递给他道:"不用我喂你喝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聂小欠小心翼翼接过药碗,正疑心错看--堂堂小侯爷怎会屈尊守在自己床边。他心自揣度,眼睛乱转,又看到方才没注意到的油灯黯淡一角里,纪严年也正抱臂倚墙坐着唯一张椅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噗!......咳咳咳!"聂小欠一个惊吓,一口汤药呛在鼻子里乱喷出来,吓得李竞锋兔子般跳开来去,好险在他袍子上留下副泼墨山水来。
"这小子!"李竞锋探着身子,拿折扇敲敲他脑袋,笑道:"一眼没看紧,就出了恁大事情。"
聂小欠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纪严年走近来,接过他低低咳嗽不住晃荡的半碗药,又扯过一方布巾,擦拭道:"这药等熬热了再喝。你救回的可是庄主独子,功劳不小。等明个,没准庄主夫妇都会亲自来探看你。"
聂小欠为难道:"都是我......可耽误二位爷的行程吗?"
纪严年将药碗放回桌上,古怪的扭头看他,道:"难道只为了赶路,我就会叫你见死不救?"
聂小欠连忙摇头,动作一剧,又禁不住咳嗽起来。
"见义勇为不失侠义之心--小欠做的没错!很好!"大手轻拍背后,纪严年看聂小欠气喘平定,才发觉手下一片腻滑,原来他还光着个脊背。不动声色将被子拉上点,道:"你且再安心睡一会,晚些时候自有人叫你吃药......"想了想,又道:"现在庄上必是忙着那头,顾不得你,可要我看顾你半夜?"
聂小欠吓了一大跳,惊叫道:"不行不行不行!"自己觉得唐突,又忙辩解道:"我也不是娇生惯养大的,也没觉得十分不好,两位爷就不用再操心我了。"
纪严年想了想,伸手捂上聂小欠额头,掌下一个瑟缩,却没有发热,这才被李竞锋拉起来往外走。
李竞锋拖着纪严年一臂,边回头向聂小欠道:"你自管睡,我们还有话说。等临睡再来叫你吃药。"
聂小欠忙答应着,看两人出去关上门,这才缩回被子里躺下。
李竞锋反手阖上门,扶着纪严年肩,道:"去我屋里坐吧。离这里近,有个风吹草动也方便照应。"
纪严年斜眼问他道:"凭那孩子性子,有事会敢叫你吗?"
李竞锋脚下一顿,道:"也倒是,那还不如去他房里说话。这些事大家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那就免了。"纪严年扯着他进到屋里,道:"我们坐在那里,他哪里敢睡。"
李竞锋"咕咕"笑道:"不如这样,等到京城打个转,我再把他带回来。免得他战战兢兢,看你脸色受气!"
纪严年瞪他一眼,反驳道:"我哪有给他气受!"
"我还当你属老虎的呢,小欠那么好的孩子,见着你大气也不敢透,可别憋屈坏了!"李竞锋自管坐下道:"依我看,小欠合该是聪明伶俐的多情种儿,由我带回金陵风流快活,总比跟着你个木石土偶的捕快刀头舔血的好。"
纪严年在他对面坐下,道:"若是今天出事以前,你这么说我倒没意见。可我看那孩子虽生的轻佻市侩了些,却还不失赤子之心;放他跟了你,也不过浑浑噩噩浑日子,不如跟着我历年几年,做个堂堂男儿,可不好吗?"
李竞锋只要摇头,连声叫着"可惜了可惜了"。
纪严年只好道:"到了地头,也是叫他投在我大哥府上,没可能风餐露宿的;再说京城也不缺玩乐的地方,去留听凭他自个儿决定,这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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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欠日上三竿时分,才被二位大爷从被窝里挖出来,揉着眼睛懵懵懂懂问:"要吃药了吗?"
纪李二人尴尬相视,李竞锋忙哄他岔开道:"你看你竟懒睡到现在,今儿庄主要来看你,切不可怠慢。"一边将他行李包裹扔到床上,催他起身更衣。
纪严年皱皱鼻尖,似有若无的水腥气,手一探,自聂小欠发丝里拔出一截水草,又看看外面日头,颇有些不满道:"一夜天的,庄上也没人来探问你一下吗,这也太怠慢了......"
聂小欠心想您二位是英雄好汉,主子不开口,人家岂敢自作主张,生怕是看低了手下?嘴里却说:"可能是见我好容易睡安稳,不便打扰罢了,虽然腌杂了些,总比一番瞎折腾搞得风寒更重要好!"
纪严年想想有理,点头道:"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身子骨终归硬朗些,听说那小少爷就折腾的挺重。"
"拜托!"李竞锋番个白眼,心想:"人家那是溺水好不好!"手上却没闲着,自包裹里翻出套衣服,丢给纪严年,催促道:"快给他套上!山不就我,我便就山,人家不拿我们小欠当宝,我们赶快告辞上路,京城可不比这爽快!"
纪严年却执意要聂小欠先洗澡,免得又脏了套衣裳。正拖拖拉拉,却听门口一声冷哼,道:"好大气派的奴才!"
纪严年微皱眉头,李竞锋拉住他,赶忙应答道:"原来是唐小姐,不知有何贵干?"
红云蔼蔼的唐莘踱进房里,好奇的歪头看看床上,聂小欠忙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唐莘这才一副"谁希罕"的神气转向纪李二人说道:"姑夫他们正着紧表弟,可能没时间来看这小子。姑妈叫我带了两套衣裳,一盒点心,来探探他。"示意下,有丫鬟进屋将东西摆到桌上。
唐莘又道:"我姑妈虽是唐门圣手,却毕竟是内眷。若是这小子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是自庄外叫个郎中吧,不用等我姑妈!"又从桌上事物里取了个红信笺放在上面,道:"姑夫也说了,这封赏钱不敢叫二位看上眼,叫他自己买些好玩好吃的;姑夫自己走不开,便不特意来看了。"说完做个样子告个辞,不旋身走了。
等聂小欠好歹洗了个囫囵澡,只跟守院子的打个招呼,便有些隐隐不乐的启程上路。及三骑出了庄园,转上大道,一抹红云却从道边转出,笑嘻嘻道:"你们怎么这么慢?可叫我好等!"
03

三人听唐莘说于半路上等候了许久,都不由微怔。纪李二人不过稍有诧异,便立时恢复常态,惟独聂小欠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唐莘嗤笑他道:"看你生的副聪明相,怎不知道装糊涂?"
聂小欠脸上愈见困惑,问道:"大小姐莫非是故意激我们走的?"
唐莘洋洋得意的解释道:"衣裳点心的确是姑妈打赏你的--他们本要来亲自谢你,我劝他们说等表弟针灸好了一同过来,才更显有诚意;又说怕你们久等不耐,便自告奋勇来打前站--自不会空手而来。至于那番无礼冲撞,嘿嘿......对不住啊,郑管事就在隔壁房里‘歇着',等他告诉姑夫,当然算我头上,也不会怪你们不告而别--怎么样,这份人情足够多带我一个上路了吧!"
李竞锋偷偷冲聂小欠做个鬼脸,无声口型道:装糊涂......聂小欠悄悄憨笑以对。
纪严年硬邦邦正色道:"某等有公务在身,非同儿戏,唐小姐还是请自回庄的好!"
唐莘撇撇嘴,道:"大人还真过板拆桥!若不是我拉下脸皮搅局,这一通道谢回礼筵席送行,你们可不是要等明天这时才好上路?就当这多一天时间是我帮你们抢回来的,我唐莘总不至于比他还累赘吧。"手中马鞭一指聂小欠。聂小欠不由挠头苦笑。
要说纪严年天生扮黑脸的料,只见他双目冷淡,威势如有实质,沉声道:"小欠是我随从,同行理所当然;大小姐身娇体贵,一个女孩儿家,合不该与我们苦哈哈混迹一道。再说大小姐客居仪征别庄,庄主寻不见小姐,必要为大小姐担心,不如趁尚未行远,快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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