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书----道格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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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猜错了,雅各,这支笔有点儿浸墨,我只是先在纸上试了一下笔尖,随便写了几个字。"
"那我的名字可真荣幸。"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雅各?"
"事实上是,"道格拉斯先生紧盯着对方那双蓝眼睛,"我本来想有幸邀请您出去走走,看来您很忙,打扰您了。"
"不,还好。晚一点怎么样?"
"晚一点天就黑了。对了,您是要去旅行吗?"
"是的,是的,校长先生,很抱歉我失陪了。"
"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噢,这个说不上,我只是觉得伦敦太冷了,瞧,雪总是下个不停。我有点想去日内瓦,或者佛罗伦萨,图尔也是个不坏的选择。准确地说,我有点想念阳光的味道了。"
"您......您是一个人吗?"
"当然,最多让马丁陪我去,他倒很管用。"
"很好,"道格拉斯先生习惯性掏出雪茄,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地说,"我总觉得您没有对我说实话。"
"唉,雅各?"
某一瞬间公爵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在发抖,但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勾起嘴角,露出惯常的微笑。
"不,没什么。你知道的,我总是有点儿心血来潮。"
等到道格拉斯先生离开后,他跳起来反锁上房门,重新坐到书桌前。
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他放下笔,望着自己一行行潦草的笔迹,最后还是将信笺揉成一团,靠近烛火烧掉了。
上帝。
他在心里默念着一段祷文,只有这样能让他稍微平静下来。接着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白兰地,并且失望地发现,酒只剩下不到半瓶了,他只好就着酒瓶,仰脖喝了下去。

第四章
我亲爱的弟兄们,不要看错了。
--圣经·雅各书

『我们那在天上的父啊,我们的日用粮,求你今天赐给我们;宽免我们的罪债,犹如我们宽免亏负我们的人;不要让我们陷入诱惑,但救我们脱离邪恶。上帝藉着他的恩宠和对世人的爱与我们同在;恒常如是,从今日到永远,世世无尽。阿门,求主怜悯。』
例行的餐前祈祷结束后,是到了享受美味的时候了。壁炉烧得暖烘烘的,整个餐厅里都漂浮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只有厨娘马丁斯太太还殷勤地留在餐桌边,她在围裙上擦擦自己的手,好像生怕被别人抢了风头似的。
"今天爵爷一定要先尝尝这道菜!"
当餐盘上的银盖子揭开时,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那是一头烤乳猪,泛着讨人喜欢的樱桃色,肉质鲜嫩,令人垂涎欲滴。
"今天在花园街市场上,我一看到这头小乳猪就爱上它啦,多么活蹦乱跳的小家伙!里面填了蛋白和鹅肉,用橄榄油和甜杏烧的,再浇上樱桃汁......"
小爱德华勋爵认为她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昨天晚上公爵在餐桌上谈到威利斯先生家的佛罗伦萨厨子的手艺,深深挫伤了她高贵的自尊心。
遗憾地是,他的父亲看起来似乎远没有厨娘本人对这道菜感兴趣。
马丁斯太太重新擦了一次手,切了一块粉红色的肉片下来,送到公爵面前。这位公爵一直盯着这块肉看,直到餐桌旁的道格拉斯先生和小爱德华勋爵都已经切下第二块肉片了,他才勉强笑了一下,将这块肉放进嘴里吃掉了。
令厨娘太太失望的是,这盘凝聚心血的美味佳肴完全是被小爱德华勋爵和道格拉斯先生两个人分掉的,看来公爵本人对面包汤的兴趣远远甚于烤乳猪。甚至于晚餐还没有结束,他就着急起身。
小爱德华放下刀叉,忍不住问:"您是怎么啦,父亲?"
"不,我好得很。"
但是他不过企图退一步,就一脚踢翻了靠背椅,差点儿被绊到。幸亏道格拉斯先生反映得足够快,他霍地站起身,一把扶住了对方。接下来,这位公爵就着伏在道格拉斯先生臂弯里的姿势,将方才吃下去的所有东西,原原本本吐了出来。

"公爵他是怎么了?"
闻讯赶来的家庭医生放下听诊器,故作深沉地说了一番术语之后,得出了结论。
"我看没什么问题,他除了呕吐之外没有别的不适,公爵的身体相当健康,也许是晚餐吃得太油腻了。"
"您确定?"
"当然,我以我的名誉发誓,我看公爵他起码能再活五十年。"
"我确实甚么事情也没有,"半躺在床上的病人露出了惯常的微笑,"说不定是我吃得太着急了,你是在担心我吗,雅各?"
"您没事就好。"
"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我一点儿都不担心您,我只担心我的衣服。另外,小爱德华勋爵倒是被吓到了。"
"可怜的孩子!请告诉他我完全没关系。他应该相信,我不会舍得那么早就把遗产分给他的。"
"噢,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好啦,好啦,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另外,请转告马丁斯太太,她的烤乳猪非常美味。"
"我尽量,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没有啦,给我倒一杯掺古柯碱的苏打水怎么样?我太累了只想休息。"
佣人们都退下去了,只剩下道格拉斯先生还坚持留在房间里。药物很快发挥效用,现在对方呼吸平稳,已经深深睡过去了。这让道格拉斯先生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床前,弯下腰,轻轻吻了一下对方的嘴角。
--他要是醒着,定然会皱起眉头,别过脸去。
因为害怕被拒绝,可怜的道格拉斯先生已经再也没有敢向对方提出任何非分之想了。
手指往下滑动,落到对方的颈脖上,指尖轻轻一拨,衬衣的纽扣就解开了。对方皮肤里像是蕴藏着无穷的热力和活力,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心底那只潜伏的孟加拉猛虎,好像要撕破樊笼,越狱而出。
但是直到最后,他也只是弯下腰,轻轻吻了一下对方光洁的额头。
--这是有罪的。
道格拉斯先生慢慢地直起身,在这一点上,他完全同意德沃特公爵的见解。
他准备离开。
但事实上,道格拉斯先生并没有往外走,而是拉开了公爵从卧室通往书房的门,并且在自己进入公爵的私人书房后,将门反锁了。

道格拉斯先生戴上手套,打开书桌的第一个抽屉,取出公爵的支票簿。他从雪茄盒中抽出那张凶案现场发现的支票,存根恰好对得上。
书桌上的日历标着公爵每日的行程,都是秘书老威廉先生的笔记。老威廉先生会按照德沃特公爵的要求来安排。他翻到本月九日这一页。
霍地站起身,他打开壁角的大橱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枪支。道格拉斯先生来回数了两遍数目。最后他重新坐下来,点起一支雪茄,开始写信。写完后,他并没有将这封信拿走,而是留在了书桌上醒目的位置。信封上留着收件人的姓名,爱德华·A·德沃特公爵亲启。
当他做完这一切,推开房门时,突然发现小爱德华勋爵正站在门口,抬起一双漂亮的蓝绿色眼睛,看着自己。
"唉,道格拉斯先生,您能告诉我,我父亲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位校长先生别过脸去,冷淡地回答道。
"不,什么事情也没有,我亲爱的小勋爵,你应该回房间去。"

□□□自□由□自□在□□□

致爱德华·A·德沃特公爵:
冒昧给您写了这封信,我已订好回伯明翰的车票,下午出发。恐怕等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伦敦,万勿挂念。
在这封信里,我将主要想和您谈谈关于圣保罗教堂街那位不幸的哈德逊女士的事情,我姑且假设您有耐心看下去。
您曾经亲口告诉我,您对此人此事一无所知。但事实是,您曾于差不多两周前给这位哈德逊女士寄过一张五十镑的支票。我只能理解为她开口向您索要金钱,而不敢相信这是您的慷慨大方所致。我是在这位女士房间里找到这张支票的,并将它与您的支票簿上的存根相比较,两者断口恰能对上,可以确定这张支票是您从您的支票簿上撕下来的。
本月九日,根据您留在记事本上的行程,计划晚上十点与我相见。事实又是怎样的呢?您却对我说,您"十点有一个约会,之后才能来"。我相信您十点钟的约会是已经决定好的,但您不想让第三者知道,即使是您的秘书老威廉先生。
那末,您这位神秘的约会对象是谁呢?众所周知,哈德逊女士生前确实是位美艳动人的女士,如果她曾经和您有什么关系,我想我不会觉得惊奇。
您和她在诺森伯兰咖啡店里见面,谈话过后,您和她回了她在圣保罗教堂街的寓所。根据侍者的证词,您们两个人是十点半之后离开的,那时候风雪非常猛烈。不过从诺森伯兰咖啡店到这位女士的寓所,步行用不了十分钟。
--问题是,接下来发生什么呢?
我先向您讲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在您的书房里找不到您常用的那把枪。据我所知,您那把枪安装有特殊机关,即扣动扳机后,子弹会往后掉入弹仓,而并不会射出枪膛。只有打开转轮轴上的开关,才能如同正常枪支射出子弹。
如果您是决意送这位女士去上帝身边,您大可以站在隔了三十码之外的楼上,一枪打进她的心脏。这种做法很明显对您更有利。但我们看到的事情却并非如此。我姑且可以这样假设,您厌倦她向您索要金钱,打算用枪威胁她。考虑到同样的手法您曾经在艾伦·丹吉尔斯那个少年身上用过,扣动扳机和子弹上膛的声音非常逼真。我相信足够把一位女士吓得昏过去了。
出于您意料之外的是,我认为当时这把枪出了故障。当您开枪对准她时,子弹并没有落回弹仓,而是射出了枪膛。
现在这位女士已经受伤,她甚至可能开始大喊大叫,甚至企图逃走。出现这种局面,唯一能让她安静下来的办法,只有让她永远发不出声音。当您拿起靠枕捂住她的脸时,女人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一切都静止不动了。
当这一切都发生过后,我在想,如果我是您,我会怎么做?很简单,擦掉一切会暴露您的痕迹。您一定会戴好手套,用自己的手绢小心翼翼地擦拭掉您踩在血泊中留下的足迹。接下来呢?您还要切断那些可能会将她和您联系到一起的线索,比如说信件、通讯簿之类的。您走到书桌旁,点燃蜡烛,开始清点信件和文件。最后将它们、连同您沾上血迹的手套、手绢一齐扔进熊熊大火中。您相信吗?一位绅士即使可能不戴帽子和手杖出门,但绝不可能不带手套和手绢。但是那个夜晚,您确确实实告诉我您是忘记带了。
而结束了这些工作后,您将会不得不发现,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这样一位连自己留下的每一处痕迹都要细心擦拭的绅士,又怎么能冒险从大门踩着积雪离开呢?一定得要想些什么办法,对不对?当您一筹莫展之际,这时您打开窗户,您一定看得到那架垂下来的软梯,和前方花园外高大的毛榉树。
毛榉树离窗户有将近七码的距离,而软梯的长度是四码。要是能将软梯像荡秋千一样荡起来,再算上一个六英尺的身高,最后就只剩下半码的距离了。这看起来更像是杂耍的技巧。迪肯警长说,除非是猴子,才有可能跳得过去。那时候我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想到了您。要是是您一定做得到,而且,确实您做到了。
我发现房间窗户外侧的墙壁上有墙皮脱落,证明是用力踩踏后的痕迹,而且痕迹很新鲜。我测量了一下足迹的长度,是四十三码,和您的鞋子大小恰好相符。
至于您手上的伤痕,您曾对我说,您是在雪地里摔倒留下的。考虑到人行走时,无论向前或向后滑倒,留下的伤痕都应该是纵向的。要命的是,您的伤痕却是横向。要是您是抓住一根树枝,从一端滑到另一端,就一定会留下这种横向的伤痕。很重要的一点是,我在毛榉树下发现了您丢失的另一只袖扣。考虑到您的袖扣都是请高级珠宝商订制的,我不认为世界上还会有相同的一对儿。
最后,那天晚上您留在我的寓所,并且换了衣服。由于衣服我还没有来得及送去洗衣女工那里清洗,我仔细检查了您的衣袖,不幸发现了刮落的毛榉树树皮,另外,您裤腿上沾染的红色痕迹,我已鉴定是血迹。
唉,当我那个晚上打开门,看到您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是多么的--您恐怕是无法体会这种心情的。我得承认,我从不曾主动怀疑于您,您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曾经信以为真。
数日来,您多次上教堂,并且对我冷若冰霜,那天早上我们谈论报纸时,您也流露出不安、紧张的情绪。离开此地,暂时居住在大陆,对您来说,是个合乎情理的选择。
至于我本人,我曾经多次下定决心不再与您保持不洁关系,我承认我受那万恶的欲念牵引,难以脱离于您。但我亦不能跟一位手上沾满鲜血的谎言家相谈甚欢。
我或许不可能戒掉烟草,但我能确定,至此之后,我将会戒掉您。
您在黑暗中所做的事,总有一天会摊在阳光下。
您忠实的雅各·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先生重新睁开眼睛,他拉开窗帘,列车平稳地行驶着,两侧的风景飞快地后退,像一帘一帘流动的幕布。而人生,就是这背景前的演员。
一切都结束了。
他留在公爵书桌上的那封信,每个单词儿他似乎都能背下来。怀表上显示着时间,他甚至能想像得到,此刻对方站在书桌旁读信的样子。
这时列车服务生的敲门声响起。
"请问这是J·道格拉斯先生的包厢吗?"
"是的。"
"请允许我检查一下车票好吗?"
"好的。"
但是要命的是,道格拉斯先生翻遍了衣服口袋,也没有找到车票。他是个井井有条的人,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快。
"抱歉,请等几分钟。"
道格拉斯先生打开自己唯一的手提箱,将随身物品翻开寻找。车票并没有找到,一封信却掉了下来。他疑惑地拣起来,信封上的字迹熟悉得不需要思考,--那是爱德华·A·德沃特公爵本人的笔迹,落款日期是昨天。
他飞快地拆开信,信是这样写的。
给我最尊敬的雅各·道格拉斯: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准备度过海峡,抵达大陆了。很抱歉我对你说了谎,我并不能也无意于奢求你的原谅,雅各,但唯有在你觉察之前说出真实。
以下是关于我在本月九日夜间十时至十二时所发生的全部真相。
我与克莉丝汀娜·哈德逊曾与大约两年前相识,她当时供职于莱西姆剧团,如你所知,她是位漂亮且富有魅力的女性,在舞台上尤为如此。我与她有短暂情缘,但分手后并无联络。可是大概一个月前,她突然给我来信,向我索取金钱,我汇了五十镑给她。之后,她又给我写过两封信,此事令我烦不胜烦。最后,她约我于本月九日晚十点在她的寓所圣保罗教堂街十二号见面,说有要事告知。
由于事关私密,我便装出行。但当夜风雪颇大,我抵达圣保罗教堂街时已经将近十点半。房门并未上锁,也无灯光,十二号寓所里漆黑一片。我推门而入后,便感觉事有蹊跷,并且很快闻到了血腥味道。我凭直觉拾阶而上,写字间的房门亦未上锁。我进入房间后,里面亦是漆黑一片,隐约可见克莉丝汀娜·哈德逊仰躺于沙发之上。待我划亮火柴,才看清她倒在血泊之中,景象十分骇人。这一幕场景恰如炼狱噩梦,我至今不能忘却,她皮肤泛红,双唇樱红,一双眼睛似乎冷冷斜乜于我。你或还记得,晚餐时马丁斯太太所烹饪之烤乳猪,皆因为其外表勾起我如上回忆,使我食难下咽。
我查看她瞳孔,确定她已死亡。但我很快冷静下来,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得尽快从这桩恶事中脱身,撇清干系。我曾给她寄过支票,并给她回过两封信件,我知她必放在书桌内。我首先用手绢拭去我来时足迹,又用手绢包住鞋底,走到书桌前,点燃蜡烛。这时我发现桌上放有一封信,但尚未写完。待我读后,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至此,我知她为何三番五次纠缠于我,也知她约我见面要告知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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