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露----千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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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不见眼泪的悲伤,
不见血肉的折磨。
留不住,挽不回,逃不掉。


楔子
京城。
最大的青楼--红馆。
沁兰阁。
丝竹声醉人,舞姬挽起的轻纱幻影中,一位翩翩公子和一虬髯男子伴了歌舞对饮。
"公子可知近日江湖中有一件大事?"虬髯男子为对面之人斟酒,讨好地笑。
青衣公子撑头看着眼前舞姬摆出各种诱人姿态,意兴索然,"又是哪个门派被灭了么?你就不能跟我说点新鲜的事么?"
虬髯男子道,"小的知道公子对江湖之争不感兴趣,怎敢拿了那些无聊的事来烦公子!"
"你知道就好!"青衣公子端酒一饮而尽。
"公子可知道,江湖两大门派之一的纤月宫向整个武林发出了悬赏令。"
虬髯男子的话尚未说完,青衣公子双眼发亮,来了兴趣,拦住怀中舞姬正欲拂上自己脸颊的手,示意说下去。
"纤月宫向整个武林悬赏找一人",略微停顿,看到青衣公子脸上升起的好奇,虬髯男子眼底笑意渐浓。
青衣公子冷笑,"你想让本公子去问别人么?那留你何用?"
虬髯男子一听这话,额间冒汗,心道这主子还真不好惹,急忙赔笑,"小的只是难得见到公子对一件事好奇,一时呆了,呵呵。"
"以纤月宫的实力,要向武林悬赏找人,可见此人必定非常重要,找到必定也并非一件易事",青衣公子执起酒壶,自斟自饮,道出心中所思。
"公子真是神机妙算啊,这纤月宫要找的是一名叫连菡的男子,赏金是一个要求,无论是谁找到了这名男子,纤月宫都会无条件答应一个要求",虬髯男子一边缓缓说着,一边细心观察青衣公子的神色。
果然如他所料,青衣公子停了手中动作,凝神沉思,片刻后肃然低声问:"你还知道什么?"
"目前并未听说有人找到纤月宫要的人!"
"那男子是何人?"
"只知他是纤月宫前宫主故人之子,自小和现任宫主一起长大。"
"呵呵,原来是朋友丢了啊!这个纤月宫宫主可真对得起他父亲啊",青衣公子掩嘴轻笑,旁边虬髯男子看得痴了。
除却眉眼间之霸气,青衣公子浑然一个清丽女子。
蓦然,青衣公子停了笑,眼神沉静,冥思半晌吩咐道,"你立刻派人收集关于此事的最新消息。"
虬髯男子微微一愣,随即像明白了什么笑道,"公子可是对那男子感兴趣了?"
"喔,那男子很美?"
那虬髯男子笑了接着说,"小的是没见过那个男子,不过纤月宫宫主可是武林中有名的美男子,当年他接掌纤月宫的时候,小的曾见过,公子你是没见过,若你见了也会呆了,那模样啊,比个大姑娘还好看,那皮肤白的,身为一个男子偏偏柔弱的想让人抱在怀里疼,要是小的能找到那名男子,什么都不要,只要他陪我......"
说到此,虬髯男子终于注意到了青衣公子眼中越来越重的冰冷,吓得再也开不得口,生生将自己的遐思憋回了肚子里。
"你也配!"
虬髯男子低了头不说话,脸上尽是惊恐。
公子俊美,一向厌他人评论男子容貌,今日怎会忘了禁忌,偏在他面前泄露邪思。
"回去将此事禀告父亲,再跟他说我先不回去了",说话间,青衣公子起身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往门外走去。
看到渐渐消失的身影,虬髯男子松得一口气,啐了一口将桌上银子收入怀中,重新扔了一些碎银在桌上,又抓了盘中一只鸡腿,哼着小曲离开。
虬髯男子身后,沁兰阁那似乎透明的屏风后走出一华衣女子,她盯了远去的人影,吩咐身边人,"那人,我要让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侮辱他的人绝不能活着。"
身边女子垂首应道,"是,门主!"
十年了,她等了十年了。
华衣女子脸上浮起笑意。


01 当时只道是寻常
轻纱暖帐,紫莲秀被,雪梅屏风。
一眼望去,屋外偌大一个池塘,假山林立,紫莲铺满水面,清风徐过,碧波荡漾,一丛丛美丽的睡莲轻舞花叶,形影妩媚,好似凌波仙子,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池塘边一处雕工精细的玉桌、玉凳,隔的远也能分辨是由一整块上等美玉做成。
一只画眉停驻桌面,一边梳理自己的羽毛,一边啾啾得意鸣啼。
院子四周,不知名的树木间,一簇簇洁白花瓣立于枝头,花姿婀娜,气味幽香。
院子三面,环了大小十几间屋子,雕梁画栋,碧瓦青砖,连绵簇拥呵护了一池的菡萏。
静坐窗前,连菡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疲惫之色,然苍白有余红润不足,深陷的眼眶中一双眸子暗淡无光。
忧,能伤身。
世间之人,无论富贵贫贱,几个没有些亲人朋友,幼时的玩闹回忆,谁没有一方真正属于自己的过去。
可偏偏,老天爱玩笑,挑中他夺去过去,没有与人分享的回忆。
睁开眼,见到的是天阴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花映夜大祭司。
连菡,是花映夜告诉他的名字,他自己的名字。
花映夜,惊人的绝世清颜,天下间找不到形容的字句。剪水明眸、如朱双唇、挺直鼻梁,浓密的睫毛在细致如瓷的肌肤上投下如扇浅影,轻风吹起数缕如玉发丝,落到唇上,娇艳的如同春日里最美的那一株仙葩,不属于人间的完美。
"又做噩梦了?"珠玉落玉盘的天籁之音,打断连菡的思绪。
花映夜拿起木梳为他梳理,那姿态,曼妙优雅,恍若舞蹈,看得人如痴如醉。
一旁的绿意见连菡不说话,缓缓向花映夜报告了所有情况。
噩梦,冷汗,早起沐浴,日复一日。
"哪里不舒服?"
花映夜低头,倾城的脸就在眼前,眉间是掩不住的忧色。连菡垂下眼,脸色微红,缓缓摇头。
哪怕艳绝天下,出尘如仙,偶有迷离,乱了眼,惑了心,连菡也知道,这不是梦中的那张忧伤的脸。
菡儿可想出去走走,今日教中无事。
菡儿可想吃些什么,我命人做来。
菡儿可想要些什么......
挥手打断动听的声音,连菡没有抗拒花映夜的拥抱,点点头,"如果真的有空,我想出去走走。"

南疆湿热地带常见的水边,蕨类茂盛,溪边鸢尾寂寞开放,树木的根须和藤萝在微风中飘荡,在水面掠起一串浅浅涟漪,碧绿的水清澈见底,火红的鱼儿轻灵地游弋,偶尔跃出水面妄图叨食悬于水面的手指,然而只需轻轻一挥手,又立刻吓得零落逃开。
天光微暗,抬头一看,一把六十四股的青伞撑到头顶,花映夜浓密的乌发上聚起薄雾,原来是下雨了。
伞外,下着雨的天空,一如南疆多见的气候阴沉晦暗,风起,雨脚扫进,为花映夜镀上一层梦幻的迷雾,美的倾国倾城。同为男子,虽然很丢人,但连菡也不得不承认,经常会被那一张脸迷惑。
刚才,踏出"归晚",遇到教主菁河。
孔雀绿的锦衣,裹不住的是高贵的冰冷,天阴教教主与祭司,地位如神,教中弟子,见教主与祭司必匍匐低头说话,违者剜目割舌。尤其是精通灵术的祭司,在天阴教中更是无上的权威。
教主和大祭司同时出现,众教徒战战兢兢就差没有整个身子匍匐到地面。不过,高高在的人,好似大多惜字如金。
大祭司这是要外出。
教主有何事。
无事。
那花映夜告退。
肩头错过,菁河绝美双目中射出的敌意,连菡忘记了举步,花映夜极其自然地牵着他的手,向菁河微微颔首,如蝶飘远。连菡忍不住回头看,菁河不挑眉,不咬牙,却是杀意淋漓。
"菁河她......",好像有恨。
"菡儿,你看,好玩么?"花映夜摊开的手掌晶白如玉,雨滴落下幻化成碟,在掌中翩翩起舞,再有雨滴触碰到,如落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连菡好奇睁大眼,小心伸出手指触碰,谁知轻易就穿过蝶儿的身体,仿佛亲手破坏了美丽,急忙收手。
花映夜握拳抵到鼻尖轻笑,青丝随着雨丝乘风翻飞,狭长的凤目盈笑,眼睫轻颤,绯色薄唇在拳下若隐若现。
魂飞散魄。
有什么就要跳出胸口,连菡狠狠瞪了花映夜一眼。
妖孽啊,妖孽!
"你什么时候再有空,我想去以前住过的地方走走。"
"嗯?你从小就在天阴教长大,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有什么瞒着我?"问的小心翼翼。
花映夜挑眉,收回灵力,掌中雨蝶瞬间化无,"你的过去你全都忘了,瞒着你,指的是什么?"
连菡不死心地问,"过去的我是怎样的人?"
花映夜想了想,"孩子气......坏脾气......冷酷......心地善良......爱笑......很聪明......狠心......很喜欢明知故问......"
目瞪口呆!
这......这......算个正常人吗?
花映夜看着连菡笑,过了一会又道,"不过我最喜欢刚起床的你?"
"刚起床的我?是什么样的?"
"有些人会有起床气,可是菡儿你不一样,你刚起床的时候,好像三魂不能完全归位,呆呆的,叫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很听话。"
三魂不能完全归位?
呆呆的?
很听话?
连菡忽然明白了无数个早上为什么会发生那些尴尬事,原来都是被这个人骗了去的。
花映夜又道,"那时候的菡儿乖乖的,没有这么多怪问题。"
连菡挑眉,"你是嫌我啰嗦?"
花映夜又笑,"这是你自己说的。"
连菡开始咬牙,"喂......过分了啊!"
"坏脾气!"
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你说谁坏脾气?"
"明知故问!"
连菡浑身发抖,一掌劈向花映夜。
花映夜接住连菡的手,眼神幽怨,"狠心!"
连菡抽出手,转身就走。
花映夜抓住连菡的胳膊,"孩子气。"
连菡垮下肩头,低头不语。
花映夜扭过连菡的脸,"原来还是有一样我看错了,你不是很聪明,是很笨。"
连菡想开口,脸颊一下被捧起,花映夜的脸靠的很近,特有的如兰香气如溪面的水雾一点点侵袭,头有些晕,"无论何时,你在这双眼里只会看到你!"
像是响应灵力高强的祭司,花映夜浓密睫毛上挂着纤细的水珠,滚落了下来,落到连菡的眼角,仿佛佛前的一滴泪,是六道轮回也抹不去的红尘心。
摸摸脸,有些发烫,连菡咻地跳开,脸涨得通红。
太--暧昧。
南疆的雨丝细如发,批覆在两人身上,薄如红颜命。六十四股的青伞倒立岸边,风起而滚动,像个机灵的人儿,平添生动。
连菡感觉脸越来越烫,像是生了重病,"我们......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问完这句,心中开始打鼓,对于那个答案似乎既期待又抗拒。可是连菡也不知道,期待的是什么,抗拒的是什么,为什么期待,又为什么抗拒。
花映夜微微一笑,伸手摸连菡的头,"过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
连菡动了动嘴,又闭住,不再说话,望着远处。
层层叠叠的绿色中,一只白色纸鹤披风斩雨越飞越近,落到花映夜肩头,费力抖翅晃头,溅的两人一脸水渍,姿态鲜活的如同入水叨鱼的水雁。
连菡靠过去伸手碰碰,纸鹤抖抖脖子,突然朝他啄过来。他撇嘴轻蔑一笑,纸鹤细小的身子突然如同被抽去三魂七魄的躯壳,一刹瘫软跌倒在花映夜掌中。
连菡抿嘴瞥了花映夜一眼,小声嘀咕,"小心眼。"
"纸鹤如果碰到不是要传讯的人,只会玉石俱焚,菁河的灵力,你有把握应付?"
连菡愣了,想到菁河能杀人的目光,连忙摆手摇头。
"教中有事......"
"我想再坐会儿",瞧见花映夜的红唇微启,连菡挥手截断他的话。
颔首,点头,花映夜纤指挥出,在连菡的额头上画下繁复的符号。
"早些回来,我等你一起晚膳。"
"嗯!"
越飞越远的白色身影,划过雨幕,留下层层水波,连菡看的发呆。
也只有那样绝世之人,才能搅得天地也增色。
等花映夜走远了,连菡坐到地上盘腿运功,一会儿丹田发胀,胸口气息乱涌,一股腥臭涌上喉头,连菡猛地睁开眼,身子一歪,一口污血吐到了溪水中。他撑起身子,看着水中那一抹乌黑苦笑。
初到"归晚",没有过去,他是回忆的旁观者,未来,只能静静观看,传说,与他无关。躲在屋里,越过开合的门窗,看外面的人和事,古籍典藏,就是最好的回避借口。
花映夜的藏书不少,连菡翻看武功秘籍,隐约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实属异常。如果不是天生异体,就是曾遭重创,被人封住奇经八脉。
花映夜不说,他不问。
有些纸,即使薄如蚕翼,也不能捅破。
雨丝转为水雾,薄薄拢到皮肤上,温柔的像情人的手。
连菡仰起头,眯眼感受。
花映夜的手也总是冰凉的怜人。
画阁魂消,高楼目断,斜阳只送平波远。
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海角寻思遍。
连菡站起来撑起青伞,撑去遐思,缓缓往回走。

拾阶而上,雨后的台阶上铺满了碧绿的苔藓,踏足印下的浅浅脚印,一刹又恢复如常。
如蝼蚁微小之物,也是生命力强盛。
石阶两侧,浅绿、碧绿、浓绿、墨绿,重重叠叠一片片绿色的海洋。红色、粉色、黄色、桔色、紫色,千姿百态的花朵点缀其间,天阴教的一切,收尽天下间的斑斓,朦朦雨雾下,美得如烟似梦。
转过石径,一个灰色身影匆匆而过,险些撞到连菡身上,他拉了拉衣服继续走。一会儿又一人跑过,脸上神情严肃,连菡好奇心大甚,快步追了上去,尾随跟着那人。
那人跑进了一个山洞,连菡停顿了一下才跟了上去,就是这犹豫的片刻,失去了那人的踪影。幸好山洞中并无岔路,连菡扶着墙壁一步步往下,过道两侧的墙上燃烧着火把,浓烟嗤嗤外冒。还好山洞中地形并不复杂而且也不深,轻易就走到了尽头。栅栏后面是一个大大的水池,花映夜和紫衣的天阴教左使叶夕正并肩而立站在水池边,看情形像是在审问犯人。水池里绑着一衣衫褴褛之人。发丝已乱覆面散下,连菡侧过身子,避开守卫之人,走到池边。
那人已流了不少血,池中的水变成了暗红色。
花映夜看了池中人一眼,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盒子缓缓打开,幽蓝的光芒立刻溢满了整个山洞,连菡看清了盒中之物,浑身一震,下意识退了好几步。
南疆湿热,虫蚁尤其多。传说有一种虫子,嗜食鲜活的血肉,啃咬之时会将腹中毒液吐出,此毒毒性异常,中者痛入骨髓,肌肉腐烂,最终只得在万分痛苦中变为一俱枯骨。眼见自己皮肉脱落,白骨呈现,那种精神上的痛苦更甚于身体。
这种虫子名为尸虫,简单易懂,碰到它,只能变为一具尸体。这种虫子由灵术师以灵术供养,供养者灵力越强,尸虫腹中毒液毒性越强,甚至除了摧残肉体之外,它还能钻入人的身体,使那个身体成为灵术师的傀儡,不死不灭,成为一个工具。尸虫平日里会像蚕吐丝结茧一样,将自己包裹在一层保护壳中处于沉睡状态,它们结的这种保护壳坚硬异常,往往带着宝石的光芒,只有当豢养它们的灵术师召唤的时候,才会破壳而出。
这些连菡曾在花映夜书房中的古书里看到,没想到世上真的存在这种东西。
花映夜是天阴教有史以来灵力最强的大祭司,他手中的尸虫恐怕有着就连书籍也不曾记载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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