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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忘了是谁,拈一朵血红色的石蒜花在我耳边,目光远眺,似是喃喃自语,"小倾,人人都说西宗的‘孟婆汤'乃是世上最不能解之毒,可我看却并非如此。这‘孟婆汤'解起来,也是容易得很,容易得很······"
我忘了是谁对我说过着这样一番话,忘了当时,那人为什么会对着幼小的我说这样一番话,但是我却可以清清楚楚地以起那人说话时的语气,似是带了魔力的声音,深刻地让我无法忘却它。
我轻轻摇头,暗叹为何我总是能发现在多年后的今天,许多从前的人对我说过的从前的话,都是这样刻骨铭心。似乎是在冥冥之中就有人为我安排好了未来,让我在多年后的今天竟可以这样巧合的事情发生。
我不喜欢冥冥之中这个词语。
······
第十六章 嘈嘈切切错杂弹
······
"你会解毒?!"
"恰恰知道这一种罢了。"
楚静看向我的目光中忽然充满了不信任,若是我我也会如此。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恰恰呢,更何况还是旷世奇毒。
"楚静,带我去见他。"我说道。
楚静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教主去哪里了。"
我猛地跳下马车,惊道:"你说什么?!难道你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楚静愁眉,又立刻恢复镇定地对众人布置下去寻人的任务,众人领命迅速策马而去。
同沈淮宣和楚静一同来到苏州的人手并不多,个中好手更是不多,众弟子两两一道。因为我除了轻功其它功夫都一塌糊涂,再加上我说我能解沈淮宣身上的毒的缘故,与楚静一道。
"苏倾,不是我信任你,而是我除了信任你已经别无他法了。"他在发射了蓬莱教的紧急信号后对我说道。
我点头,"我明白。"
楚静与我在原地等待其它弟子到来领命。
蓬莱教不愧是在短时间内就发展壮大的教派,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已有教中其它弟子闻信赶来。
我不能说是心中不焦急,我想我还没能修炼到楚静处世不惊的境界。
"孟婆汤"的毒性时缓时急。前朝时曾有人身中此毒,那人是西宗前朝的丞相,他因为把持朝政却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证据,被人下此毒手。据说当天晚上他便命丧忘川河了。也有南越的皇室中人曾中此毒,足足坚持了一个月后才奄奄一息的去了。也不知孟婆汤的毒性是否与中毒之人的武功深浅有关,此时我希望是。
楚静又调来一匹马,两马并排而行。
热马河边。
楚静反复问我沈淮宣到底说没说过他要去哪里,我却只能是一筹莫展的摇头。
"他说他要带我去看他的曾经。"我说道,"他会不会······在以前他待过的地方?"
楚静神色极为复杂,"教主是这么对你说的?"
"对,本来他打算今天才离开的。他会不会在以前的地方?"
他摇头,"恐怕不会,那不是教主的作风。"
"那他会去······"
一句话还没有问完,楚静忽然大臂击向我,我心中大惊,立刻反应过来向后闪身而去。他侧身跃下马去双腿横扫,两匹马瞬时间都流血倒地,看这样子实已经站不起来了。
在我还不知道他到底为何如此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按倒在地,平卧在我一侧。只听似乎是贴着脑袋的"嗖嗖"两声,再转头望去,一旁的树干上已经怔怔的顶上两枚银镖。
我们起身走上前去,两枚银镖的镖首都是墨汁般的黑色,显然是涂了毒。
两枚镖上都扎着一张小正方形的纸条,每个上面就只有同一个字--沈。
我心中一禀,楚静双眉紧蹙,"是雷火教。"
风萧萧的过了。
我一把抓住他,"这代表什么?是不是······是不是沈淮宣被他们抓起来了?"
楚静嘴角扬起的笑有一丝讥讽,"即便中了毒,我们教主也不是谁想抓就能抓得到的。"
此时闻风而来第三枚银镖,我隐约的看到镖首还是银色,无毒。楚静徒手接下银镖,镖上同样扎着一张纸。
上面写着--明日酉时莲游山五子峰下,限蓬莱教苏教主一人前来,否则沈教主性命堪忧。
限苏教主一人前来。
这雷火教,竟然也是冲着我来的么?
细看一遍,莲游山。
莲游山间隔了蓬莱教与唐门,雷火教竟然敢选在这里。
蓬莱教现在暂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我立刻就想到了唐门,唐门里有唐若,他一定可以帮我。
"楚静,去做准备,我们回蜀中。"
楚静倒有些不赞同,"不,这件事还有蹊跷。雷火教一个小小教派,如何能在蓬莱教和唐门之间的要地设此约?蓬莱教现暂且不提,难道他就不惧怕唐门吗?"
听及此,我咬咬下嘴唇,才想起唐门的事,"恐怕是因为唐门最近也有些不妙。"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低头不语,楚静也不再追问,"雷火教能如此迅速的发出这个消息,而且准确无误地找到你我的位置,恐怕·······"
他一顿,我们二人同时说道:"教中有奸细。"
我心中更加紧张。
"那你就更不能去,若是真的有奸细,那么你不习武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到他们耳中。"
我心知如此,却仍抱着一丝希望辩解道:"或许他们只是为了要写沈淮宣来换取钱财呢?"
"这个说法,你自己相信吗?"
的确,连我自己都不肯相信。
"不论如何,我们先回教坛。"我说道。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一直想。
楚静说得没错,雷火教能这么快的得到消息,只可能是在蓬莱教主安插了奸细。若是如此,他们早已经认定了我不会武功。至于沈淮宣究竟是不是在他们手上,我不敢说。而且他们竟还可以得到唐门内部的消息,雷火教的背后是否还有别的后台支持?!例如······西宗?
想到这里,我忽然浑身打了个寒颤。随即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观点,要是他们真的有西宗这样一个强国作为后台,早已经不会是如今小小的雷火教了。
我把自己想象成是雷火教中人,在我看来,若是我们真的把敌对教派的教主抓到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的困住他,反正他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与其为自己招来灾祸,不如让时间来慢慢蚕食这个群龙无首的教派。但蓬莱教还有楚安和楚静,这种方法并不可行。
那么,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根本就是雷火教设下的圈套。
我猛地甩甩头,暗道不论是不是圈套,我都必须去试试。我害怕,沈淮宣的毒性会不会发作,我很害怕。
若是毒性发作,哪怕我知道解毒之法又有何用?根本就是无力回天。
回到蓬莱教,我头一次觉得这里很冷清。
雷火教通知的时间就在明日。
楚安召来各堂的堂主,再加上我,一共区区九个人。
本来个堂堂主见到我都是极其的不满,在楚静拿出来雷火教飞镖传来的字条后,纷纷安静下来。
我坐在一个角落里,听着他们的争论始终不语。
各个堂的堂主看法不一,还有些人根本就不信我手中握有解天下奇毒"孟婆汤"之法。
"苏倾,你怎么看?"楚安问我。
等到各个堂的堂主都安静下来,我才缓缓开口:"不论如何,我觉得我都应该去。"
"这可不同于以往,苏倾你要想好。"楚静说道。
我只点头不语。
无论是否在江南,冬日的天总比往日要阴暗的时间长些,像是天空中化不开的墨汁,侵染成了黛色。很难想象我会自愿的回到曾经是我避之不及的蜀中,因为一个我避之不及的人。
我轻轻勒住缰绳,马的四脚上都被套上厚厚的棉套,四周围安静异常。冷风吹过没有叶的枝条,发出难听的响声。蜀中于江南毕竟隔了很长的土地,那纷纷扬扬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并没有临幸到这里。土地都是硬梆梆的,没有我想象中的冷得骇人。我轻轻拉进身上裹着的裘绒,握着缰绳踌躇着是否还应该前行。手中本来应该冰凉入心的子玉被我的温度滋润的有些温热了。没有了树叶的阻挡,月光依然到达不了莲游山的另一侧,唐门山麓脚下。
莲游山,间隔着在蜀中扎根百年的唐门与近年来江湖上的神话--蓬莱教。我坐下的马已经在我犹犹豫豫之下走走停停到了莲游山的另一侧。再往前些许,就是唐门的管辖范围了。我隐约可以望见再往前不过两百步的地方已经有握着火把巡逻的人了,两三柄火把来来回回交替。火把的亮光在一片黝黑的夜色中显得有些突兀。
我深吸一口气,狠狠握住手中唐若托付给我的掌门子玉,彻底使马儿停下脚步。
此番出行我并没有通知蓬莱教中的任何一人,因为我并不希望他们发现我与唐门有所接触。一路上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人拦住我,也没有人跟上来。
我一个侧身跃下马来,又一次拉紧裘绒大衣。轻声向前走去。
此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轻功真的已经进步非凡,直到我走入火把可以找到的范围之内,巡逻之人才如见到鬼魅一般看到了我的存在。
那人见到我的容貌先是呆呆的愣在原地,然后才晃晃脑袋反应过来,"什么人?!"
"在下苏倾,乃是唐门三弟子唐若的好友,劳烦您帮忙通报。"我说道。
那人的脸在火把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昏暗,昏暗的脸上写满了怀疑,"那你为什么半夜三更来?一定不是那么一回事!而且唐若早就不是我门的三弟子了!!"
我眼睛微微上挑,笑得温和无害,"您一定是弄错了吧,唐若他······"
"住口!谁允许你这样再三得直呼我们掌门的姓名了!"他喝住我。
我瞪大眼睛,唐若何时已经成为唐门的掌门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名守卫抽出腰间的佩剑抵住我,"你是哪里来的奸细?竟敢在我这里探起口风来了!"
我还来不及辩解什么,另一支火把便已靠近,"这里怎么这么吵闹?你跟旁人费什么口舌?"
"师叔,这里有一个闯入的人。"
说着,又一支火把移进我的脸,我不由得眯起眼睛。
"两位有所误会,我并不是什么奸细。在下只是唐若唐公子的好友,今日特来拜访,来赴唐公子之约。"我眯着眼睛说道。
迎着走来的守卫说道:"你是···蓬莱教的副教主?"
这句话倒让我惊了一惊,原来沈淮宣并没有把我逃离的消息公之于众。
天空上有几只突然飞起来的乌鸦,发出刺耳的叫声。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火光的亮度,"正是在下,烦请您帮忙通报。"
直到现在我的手里依然握着那枚子玉,并没有直接亮出来,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本能的感觉不应该这样做罢了。
那个被唤作是师叔的人对旁边的人说道:"你先回去通报,这里交给我。"
我身后不远处的马安静的在原地轻声踏着蹄子,被棉布包起来的蹄子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风刮得很认真。
有一束火把走远。
在那人走远以后,我身旁的守卫才轻声对我说:"小倾,你快点离开。"
第十六章 嘈嘈切切错杂弹
我猛地瞪大眼睛,方才被唤作师叔的人的声音突然转变,"他"此时才把火把移近自己的脸,我才发现那人竟是我的熟人。
"你不是该在·······"
"我见你今天不回,而且蓬莱教的人马都已经撤离,就知道事情有变。我本来以为你被沈淮宣用计给掳回去了,见你这么平安无事,唐若也该放心了。"
此人赫然是雪云。
她一身男子装扮,身着唐门弟子的装束,再加上方才她的声音特意与往常有所差异,以至于在黝黑的夜色下竟连我也没有认出她来。她对我调皮的一笑,又恢复了往常的姿态。
我点点头,"唐若他又是什么时候当上掌门了呢?"
雪云听及此,并没有我意料之中的欣悦,反而轻叹一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谁让世事多变呢。总之,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小倾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为什么?"我不解。
雪云的语速极快,"唐若虽然当上掌门,可是唐门里长老级的人物对他还是多有不服,正愁着抓他的把柄好把他拉下掌门之位。现在唐门里人心散乱,也能算上是是非之地了。"
"是非之地······?果真······"雷火教定然是连这个消息都知道了吧,我喃喃道。
原来在短短的几天内,唐门的风云竟然已经变了,快得让人难以想象。真真是电光火石。想到这里我随即自嘲的笑笑,我自己不也是如此吗?几天前还信誓旦旦的说我决不能让沈淮宣找到我,这一刻我却为了他的安危而绞尽脑汁。
我知道,我已经离我们在苏州的那段日子越来越远了,也离我想要的生活渐行渐远。
"什么果真,你快点离开,要是在这个时候让别人发现唐若与你有联系,甚至还把掌门的子玉交给你,那麻烦就大了。"
我长长的出一口气。
"好的,我知道了。"说着我转过身,载我而来的马就在不远处。
我跃上马去,还没来得及说声道别,雪云就已经狠狠的甩了马臀一鞭子,坐下的马立刻飞奔起来。我急忙拽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子,再回头的时候,就已经见着雪云在与方才那名去通报的人交代些什么了。
天空中乌鸦再次掠过,我觉得冬天那么漫长。
在蜀中,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雪吧,我想。
回到蓬莱教教坛的时候,也仅仅过了一个时辰而已。后山的入口处的守卫依然让我横冲直撞连马都没有下就直接进了教坛。
楚安就在我的住处门前一个人等着我。
"去哪了?"
"去搬救兵。"
他没有再问下去,因为我轻轻摇头。
"这是蓬莱教的私事,用不着旁人来插手。"他说道。
我抬眼,说道:"那是否我也算得上是旁人呢?"
他似乎有一丝诧异,然后又恢复成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不,你是蓬莱教的副教主。"
我和他进到屋内,我正在床底下翻箱倒柜的找蜡烛时,楚安已经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来,房间内霎时便亮了起来。
我对他微笑表示感谢。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帛布,那卷帛布极小,大约只有我的手掌一半大小,放在手上感觉不出丝毫重量。他把帛布交到我手上,回身过去搬了一张六、七个人吃饭都足够大小的榆木桌子来,用帕子细细的把上面的灰尘擦净。才从我手中接过那卷帛布。
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只能站在一旁帮不上忙。
他轻轻的把帛布放在桌上,慢慢展开它,直到展开的部分笔者丈六、七人吃饭都足够大小的桌子还要多出三寸长的边。
我才发现展开的部分薄如蝉翼,而且那也仅仅是整张帛布的一个小角落而已。让我惊得合不拢嘴的还不止这些,那帛布上画着的赫然是这乱世的山河。布虽然薄如蝉翼,却让人感觉上面画着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流都有自己的高度,都有自己流淌的方向。此时我才惊觉究竟什么才叫做鬼斧神工。
"这、这是······"我惊呼。
楚安只是摇摇头,"什么都别问。"
他手指帛布上的一座连绵不绝在帛布上约有两尺长的山脉,指尖并不触碰到帛布上,"这里,就是莲游山脉。而在莲游山卖最西侧,这里,"他的手指在在那两尺张的山脉最西侧上方打了个圆圈,然后继续说道:"这里就是五子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