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系列之毒----楼小苏

作者:  录入:12-31

楚夕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更是越发虚弱起来,到了三日後,竟是已无法起身。
他靠著洞壁,躺在草上,身上盖著的是自己的和却流的外衫,没了肉吃,自己也不好意思多吃果子,楚夕也知道,却流每日要找这麽些点东西也是不容易,终日里,也就以水渡日。
却流每每见他拿著水囊灌水下去,神色便是不自觉的染上几分复杂,本以为自己掩饰的够深,却不知楚夕全看在眼里,那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恰是被水囊阻挡了,而并未让却流发现。
每每在楚夕的水里多倒一些粉末,却流的心便多沈淀下一分,那是种说不清的滋味,似乎是不安,又似乎不是,只是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什麽样的感情。
而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已无法回头。
从他第一次撒进粉末起,他就知道,为了活下去,自己已无法回头。
那握著黑瓶的手微微颤抖著,却流很清楚,这东西有何作用,而如今,自己在做些什麽。
记得两日前,楚夕对自己说,两腿似乎麻得失去了知觉时,他说了什麽,似乎是"没事,会好的。"
那是自己第一次对那人说宽慰的话,只是一开口,便已是谎言。
记得自己每次递给那人野果时,那人总是温和的笑,然後又柔声地问,"不用管我,你先顾著自己。"那时,自己又说了什麽,似乎只是别过了头,不发一言。
那人的腿不会好,因为,那一骨一肉,已成为自己活下去的源泉,他以为自己把东西留给了他吃,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真正得利的人。
一切,都是想要活下去。
他不过是想要活下去。
强硬地在心中默念著,却流逼著自己忘记那人清澈的眸子温柔的笑,忘记那人感激的话语,忘记自己每日下的毒,忘记自己依靠著生存的食物。
握著最後的两个果子,却流知道,走到如今这一步,无论是谁,已经无法回头。
走进洞里,楚夕仍是安然的躺在一边,神色平静,面带微笑的望著自己。
却流心头一紧,隐隐的苦涩染上心头。
他想要逃避,逃避那人的目光,却是怎都转不开眼。
"你回来了。"
楚夕说道。
"恩,我回来了。"
却流答道。
从什麽时候起,两人已习惯了有彼此的生活,在漫长没有尽头的等待中,互相搀扶著,一路走到了今天。
楚夕瞟了一眼却流手中的水囊,温和道,
"我渴了。"
握著水囊的那只手微微一颤,却流定下心神,走到楚夕身边,依靠著他而坐。
楚夕拿过水囊,刚喝了几口,又不住的咳嗽起来,猛烈的喘著粗气,一阵又一阵,似乎怎样都止不住。
却流不自觉的一手揽上那人身子,另一手为他平复著气息,望著那人苍白的面容里染上病态的潮红,他忽然想就这麽把那人搂在怀里,一直这麽搂著,永远都不要放手。
"怎麽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楚夕开口道。
却流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麽时候把那人搂在了怀里。
略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只是那表情仍是一贯的冷漠。
楚夕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轻笑出出声,两个眼睛也眯得弯弯的。
他又重新拿起水囊,缓缓的喝起了水,却流心头一紧,忽然道,
"别喝了。"
话刚说出口,手已把水囊抢过。
楚夕略是一惊,随即却是一笑,又重新拿过水囊,用哄孩子般的语气道,
"我渴了,让我先喝,等会儿留些给你好吧。"
话是这麽说,等他放下水囊时,水囊早就空了。
却流望著放在地上的空水囊,紧缩著眉头,而并未发现坐在身边的楚夕叹了口气,终是不语。
彼此沈默不语,好一会儿都未有人先开口,恰在这时,外头传来海鸟纵飞的声音,声音不大,但还是被耳明目清的却流察觉到了。
"有人赶来了,我去看看。"
说著,却流猛的站起了身。
"等一下。"
他刚要往外走,楚夕却叫住了他。
却流一惊,转过身,看向对方。
楚夕又是一笑,仍是如平日里那般温柔和煦,如清风一般,吹入人心。
只见他从腰中掏出一块玉佩,碧玉通透,一看便是上古好玉。
"这个是我自小带在身边,能去灾避邪,这会儿出去,也不知是敌是友,你带在身边吧。"
说著,他递给却流,却流一愣,下意识的伸身去接,触到楚夕的手指,带著几分阴凉和冰冷,叫却流不由一惊。
"怎麽那麽冷。"
却流一把握住楚夕的手,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楚夕却似是并不在意,安抚一笑道,
"还不赶快出去看看。"
说著,楚夕又从却流手里拿过玉佩,替他系在了腰间。
却流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往外头走去,临到洞口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往了一眼,只见楚夕仍是温柔的笑,清澈明媚的眸子闪烁著光芒,却流把别过了头,径直朝著外头走去。



果然如他所料,海岸边果然来了一艘小船,上头走下了两个人,却流忽然想到了洞里的那人,不自觉的握著腰间的玉佩。
那两人见到却流,似乎是一愣,随即却是半跪下了身道,
"恭迎门主。"
却流心头自然是疑惑万分,其中一人见状,解释道,
"影门只认玉佩不认人,只要是戴著这刻著影字的玉佩,便是影门的主人。"
从前,他就知道,影门门主,江湖第一杀手影,并非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历代门主共同拥有的名字,一旦成为影门门主,便是等於继承了这个名字。
却流忙拿起玉佩,其中一面上果然刻著一个影字,而那面,恰好是之前楚夕靠著掌心的地方。
他把手中的玉佩捏紧,心里头似乎明白了什麽,却又并非全明白。
"请门主跟我们回去。"
仍是保持著半跪著的人拱手道,
却流紧锁眉头,喃喃地答道,
"岛上还有个人。"
"我们没有必要救除了门主以外的人,况且这船坐不了四个人。"
"你们,是怎麽会来这里的。"
却流紧咬著嘴唇,似是艰难的问道。
"五天前,我们接到了飞鹰传来的消息,它的腿上绑了信。"
却流猛然想到那日所看见的,从楚夕身边飞过的鹰,他握著玉佩的手,不由地捏的更紧。
不顾那两人催促的话语,却流转过身,飞快地朝著来时的地方跑去。
当却流来到洞口的时候,那里已被岩石所堵。
他茫然的望著眼前的情景,心里头想著,
不可能,那人不可能搬得了这麽些的石头,那人的腿,那人的腿明明已经残缺不堪,甚至连站立起来都不可能,何况自己下的毒......
难道说,他只靠内力就能搬动岩石堵住山洞,那又为何,他要这麽做。
一个个的问号浮现在脑中,却流朝著山洞里头大叫著,那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楚夕,你在里面吗?楚夕。"
依旧如却流走时一般,楚夕依靠在石边,两腿上还盖著却流的外衣,他苦笑著掀开衣服,残缺的双腿早就血肉模糊,依稀间,已能看到双骨。
那人给自己下毒,让自己越发无力,下身逐渐失去知觉,然後,以自己为食,才得以让两人存活到如今地步。
他并不恨他,他知道,那人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
况且,这虽不是最好的方法,却是唯一能保全两人的方法。
只是那人不知道,他在信中写著,寻来的船,只要能坐三个人就好。
这些,那个傻孩子,并不知道。
听见外头却流的喊叫声,楚夕有些吃惊,却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他轻扬唇角,幽幽开口道,
"却流,你,不该回来的。"
听见那人的声音,却流整个人冷了下来,
他确实在里面,在这麽些个大石里面。
"你能搬这些岩石,也就意味著你能出来,楚夕,你出来。"
却流平静的说著,只是他并未发现,那语气里头,是他从未有过的恳求。
"却流,你不愧是用毒第一好手,你下的这毒,我就算想解,也解不开。"
可是,你并未曾想解过,对吗。
"却流,你走吧,就算我离开这里,我也活不下去。这一个多月来,我身子是什麽样子,你也应该看的清楚,这些,可是装不来的。"
"早在来这之前,我便受了重伤,连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又有谁能救得了我呢。"
忽然,他笑了,一如既往的轻声而笑,不带一丝对於死亡的恐惧。
把生死置之度外,那是从前却流所不能理解的,而到如今,他却似乎有些懂了。
"楚夕......"
喃喃的唤出那人的名字,自然的连却流自己也未意识到。
"就算原先能救,耗了这麽些个时候,也已无回天法术了。"
"却流,就算没你下的毒,我也是,必死无疑。"
为何,为何知道自己会死,还能如此温和安然地笑,
因为知道自己会死,所以才这般温柔的对我吗?
一个个疑问浮现在却流脑中,隐约间,他似乎能抓住些什麽,却又似乎什麽都没有。
山洞里头忽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咳声,那如掏心掏肺般的声音,伴随著急促的喘息声,一丝一丝深入却流的心,纠结,撕裂,如几百只蚂蚁在身上爬一般,怎都无法压下心里头的难受和波澜。
忽然间,那人笑了,咳声中伴著张扬的笑,穿透在整个山洞间,透过岩石的缝隙,传到却流那儿,一分一毫,透入却流的心,手中的玉佩已被捏紧,掌心里头满是汗水,而他的心,却是茫然一片。
"却流,你不该回来的,你不该回来的......"
楚夕痴痴地笑著,喃喃地重复著同样的话,在却流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神色,是无人见过的哀伤和悲凉。
他,用冷漠来武装自己。
他,用笑容来隐藏真心。
究竟是谁像谁,
究竟是谁赢过了谁。
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砰得一声,被岩石阻挡的山洞里头发出一声巨响,却流闻声抬起了头,不顾烟雾,猛地朝著里头跑去。
那山洞被内力震损,阻挡在外头的岩石碎成小块,飞洒在四周。
越过碎石,当却流赶进洞内时,里头已只余下一滩血水,依稀可见地上铺著的,自己的外衣,而那人的身体竟化做粉碎,倾洒在血水中。
到死,都连尸首都不留,究竟谁才是最狠心的那人。
却流伸手抓起一把尘土,已不知哪些是尘,哪些是那人化成的灰,心冷,手,也是冰凉。
另一手是那人为自己系上的玉佩,被自己握了许久,如今还仍是温热。
那个看似温和的人,却偏偏选择了最决绝的一条路。
他说他是用毒第一好手,可明明他自己才是最擅长下毒的那个人。
温柔和煦的笑,清澈明媚的眸子,是他再也寻不到的阳光。
喋喋不休的话语,悠扬远长的乐声,是他再也听不到的明音。
冰凉的身子,温暖的怀抱,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归宿。
他中了他的毒,在不知不觉中,那毒汁越渗越深,刺入骨,浸入心,解不开,拔不去。
情之一字,无药可解。
终其一生,再无他途。
站起身子,却流忽然想到,原来他们彼此间,从未言过一个爱字,莫说是爱,连情义二字,也未曾提起过。
他们算是什麽关系,这一个多月来,对於彼此来说,自己,究竟是如何的存在。
楚夕啊楚夕,你真是好厉害。
一股内力震碎了自己,留下一堆解不开的疑惑供自己追寻一生。
毒,无药可解,
惑,无处可答。
楚夕,你才是真正残忍之人。
原先总把生存下去视做头等大事,而如今,却流却是恍了心神,心,如被掏空一般,只感觉一下子什麽都没有了。
在那两人的催促和指引下,却流不知怎的走到了船上。
当船开动时,他才回过了身,望著逐渐远去的荒岛,他忽然笑了,眯缝著眸子,轻扬起唇角,那笑容,竟如从前楚夕那般。
却流知道,他的毒,是为了让自己存活下去,而毁了楚夕两条腿。
而楚夕的毒,是将他自己的一切,硬生生的刻在他身上。
楚夕,他才是天下间第一使毒高手。
情这一字,无人能解。
而後一生,注定要一直伴随著他,直到奈何桥上,两人相遇的那一天。
他会等他吗?
却流握紧了手里头的玉佩,嘴角扬起一道弧度。
会的,那人哪都不会去,定是会一直等著他。
因为他的一双腿,是被他残忍的夺去。
因为他的下半辈子,被那人下了无药可解的毒。
楚夕......
他那儿都不会去......他那儿都不会去......
从此以後,江湖第二杀手却流,消声灭迹,暗部出动各方探子,都未寻到那人踪迹。
有谁又会想到,那向来飘渺不定的影门门主,会是曾经的那个冷漠寡言的人。
江湖之事仍在继续,而其中隐藏的内情,又有谁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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