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貌相----苏铭白

他哪晓得许桐的恼火是冲著自己发的，任谁忍著一股子邪火心里都不会高兴的吧，尤其这引火的还是他一向不大看得上眼的人，他睡沙发也不是讨厌他，而是许桐自己，根本也尴尬的不行。
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
沈璃的脑袋里充满了问号，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呢？从一开始的充满好奇，到慢慢接触，突然变了味。
男生和男生可以这样吗？
一想起昨晚的情景......沈璃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了。
16
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脑海中刷刷地打出这一行字。
这，是不是就是喜欢的感觉？不然为什麽会对他的碰触又害怕又欢喜，却又这麽不知所措的期待呢？沈璃茫茫然地好像碰到了真相。身为男生，这样是不是不正常？喜欢一个男生会不会很奇怪？可是许桐真的很漂亮，近距离站在他面前，他就会忍不住地脸红心跳。
其实，他很早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
可是又不敢这麽肯定自己的心情。
但，这又如何呢？即使他是真的是，许桐呢？许桐说不定对别人也会这样。脑子里一出现这样的画面，沈璃就开始胡思乱想，这麽美丽的许桐搂著别人是什麽样的画面，他心里一阵一阵地泛酸。继而想到，许桐昨个白天说的，
接吻一定要和喜欢的人才行吧......
看吧，许桐果然不喜欢他，他记得可是很清楚，许桐完全就没有碰过他的唇，或者是故意略过吧。
心慢慢地沈了下去，但是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是沈璃的习惯了。只要一有什麽让他捉摸不定的事，他就会立刻不安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刺蝟一样，摆出自己防卫的姿势。
[我去洗脸了。]
少年清冷的声音传到许桐耳朵里，原本还乐不可支的许桐愕然了一下，接著很生气地看到惊慌失措的少年又摆出那副刀枪不入的样子，仿佛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在身下哭泣过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这只是他做的一个梦，梦醒了他们还是原来那个样，如此而已。
许桐的肺要气炸了。
他明明触到了他的内里，却又平白无故地被挡了回来，这对一向在人际关系上无往不利的他来说，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许桐的脸还是笑著的，声音里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他一字一顿地说，[好，你，去，洗，吧──]
既然你爱装，我比你更会装。
看谁玩得过谁？哼──
哼字轻飘飘地变成鼻音飞了出来，许桐就下了个决定。
看吧看吧，谁装蒜更厉害。
两个人出来房间的时候，同学都很奇怪。
一向冷冰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班长就不用说了，大清早地戴副太阳眼镜，未免太那个了一点，虽然女生一致认为这样是很酷，很有明星气质没错。而许桐，那张永远挂著人畜无害笑容的脸，现在居然有些臭臭的，这可是头一回啊。
大家都很好奇，又不敢询问。
因为此刻两个人又开始散发那种叫做"不要靠近我"的气场了。
许桐虽然臭著脸，但还是跟在沈璃旁边。沈璃也没什麽反应。两个人这麽诡异的气氛，搞得大家都有些心惊胆战，偷偷地在背後讨论。
[阿桐和扑克脸是怎麽回事啊]
[不晓得啊，昨天他们俩还是好好的。]
[莫非莫非......]
[莫非什麽？]
[听老板娘说阿桐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耶]
[这又这样？]
发问的人被敲了一个暴栗，[你笨啊你，阿桐一定是昨晚睡觉的时候被扑克脸踢下床，所以才这麽不高兴啊！]
[噢~~~~]大家都一幅心知肚明的样子，齐齐地看向许桐的方向，摆出一副同情你但我们无能为力爱莫能助的表情。
许桐早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头上隐隐地浮现出三根黑线，勉强抑制住揍人的冲动。
（白：果然八卦的力量是强大的啊，同学们，你们虽然没猜中正确的答案，但也所去不远了~~~满意地笑。）
所谓游山玩水，指的就是他们这样。昨天爬了山，今天就得戏下水。
这个风景区的特色就在於，山顶上还有个天池，池水终年清澈，吸引了不少人来游玩。
他们坐缆车上山，两个人又安排在一起。上车的时候由於缆车过来速度太快，沈璃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许桐眼疾手快，连忙搀住他，手搭在沈璃的腰间，於是昨晚的情景同时在两人的脑海中重现，沈璃淡淡地瞄了许桐一眼，他只好讪讪地松开。
搞什麽嘛？就像我做错了一样。（白：就是你做错了。）男人本来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啊，他难道不知道吗？SEX和LOVE是可以拆开的。
许桐在心里振振有词地念道，嘴巴一动一动的。
沈璃不知道他在说什麽，虽然心里很闷，但是看了许桐这副可爱耍宝的样子又觉得很好玩，只好努力地在心里憋笑。
本来愁闷的心情也有些放晴。
是不是陪在他身边，就可以了？不奢求什麽，怎麽样都好，只做朋友吧？只做朋友。
沈璃看著玻璃窗映出的许桐的倒影涩涩地笑。
17
大家站在湖边傻傻地看著天池。
池水是青蓝的，清澈到透明，美得像一块硕大易碎的蓝水晶，仿佛戳一下就会破掉。这样的美景，是城市里的孩子很少能看得到的，这个地方，好像已经脱离尘世，不属於喧嚣的人间，只归属於自己超凡脱俗的宁静，
对沈璃来说，这种饱览美景的机会更是难得。站在湖边，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心情似乎也被净化，平静了不少。这一刻，什麽事都被抛到了一旁。
偏偏这种宁静被某人打破了。[漂亮吧这个地方]。许桐凑过来，邀赏到，[这个地方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额呦~]
[是吗?]
[当然了，我可不像某人老是闷在家里，哪里有好玩的都不晓得。]
[我没有老呆在家里。]我常常到外面上补习......
[我又没说你是那个某人。]许桐斜斜飘过来一眼，将了他一军。
沈璃气闷，索性不答。
看沈璃不吱声，许桐正要说点什麽逗逗他，却被那边的男生叫住。
[阿桐，快过来，我们几个一起照张相。]
[快过来啊~~]
许桐朝他们招招手，看了沈璃一眼。[你站在这里先别走，我等下就回来。]说完，就跑走了。
沈璃自不会和去和他们凑这个热闹，他索性坐下来，静静地看著池水。
山蓝水清，少年眉目秀雅，衬在一起美的像一幅画。
这样的沈璃，在许多女生眼里，都是极为爱慕的对象。不像许桐，许桐的美是动态的，许桐对每个人都是友好的，对每个人都可以绽放笑容。但是沈璃就不一样了，沈璃就像是挂在博物馆的昂贵名画，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很多女生都在打赌，看到底那一个人才可以让他冰山融化展颜一笑。
自然也有人以为自己是那个幸运者，卓青就是。
她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大凡这种女生，差不多都是能歌善舞，再加上姣好的脸蛋，在班上甚至学校都有不少的仰慕者。但是，也只有沈璃让她心折。听说沈璃这次也参加春游，卓青就断定这是一个好机会。可惜，沈璃一上车，就一直和许桐黏在一起。现在好不容易他一个人独处，她自然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她嫋嫋婷婷地走到沈璃面前，一向矜持的她这次却一反常态大胆示好，也不忘记露出少女羞涩的笑容。
[我喜欢你，沈璃。]
沈璃抬起头，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他们在工作中有一起相处过，但是相交不深，所以他很是诧异他的表白。
沈璃应了一声，继续看著宁静的池水。
卓青惊讶极了，沈璃的没有反应甚至带给她一种羞辱的感觉。
[沈璃，我，我喜欢你啊。]她提高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企图唤回沈璃的注意。
[我晓得了。]沈璃头也不回。
卓青的眼里已经有泪珠滚出，她又羞又恼，她何时在男生面前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你难道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答复吗？]
这算什麽，沈璃扭过头，皱了一下秀气的眉头，[你喜欢我就一定要让我喜欢你吗？]
沈璃不知道这样的话已经让那个女生感到被侮辱了。卓青似乎听到了旁边灌木丛里藏著要看好戏的女生们的嗤笑声。原本以为沈璃手到擒来，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不堪的结局，心高气傲的她怎麽接受得了这个现实。
[什麽样的人才可以让你动心呢？！]
她对沈璃哭著大喊，[难道我没有这个资格，不配站在你旁边吗?]大概是无地自容，她捂著脸往池的另一个方向跑去，却没看到池边的木牌上写著"危险"两个大字。
池水看似清澈见底，实则深不可测。
卓青跑过去的那个方向的池边生了一滩一滩的青苔，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到池里，所以沈璃此刻看到的情景就是卓青大声地在湖里呼救，湖水却越没越深，转眼就到肩膀了。沈璃连忙跑过去，跳进水里，艰难地滑到她旁边努力地抓住她往岸边拖去。沈璃其实是不会游泳的，但是他不忍心看著别人因为他而出事！
越来越多的同学发现不对，有些跑过去帮忙，有些去叫许桐。
[许桐，不好了，出事了！]
[怎麽了？]
[卓青掉进水里了，沈璃跳下去救她，现在还没浮上来！]
还没说完，同学就看到许桐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怎麽不早点来叫我]，许桐吼到，拔腿就往人多的那个方向奔去。
那个同学也许从来没看到许桐这麽凶狠的一面，吓得都呆住了。
18
许桐的脑海中已经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声音──
沈璃，你可千万别有什麽意外啊！
奔到那边，推开岸上站著熙熙攘攘的人堆，就看到那个让他揪心的人在水里浮浮沈沈，旁边溺水的女孩也许是因为求生的本能，一直扯著他，结果两个人都游不上来。
已经没什麽可犹豫了，许桐把背在身上的包甩下，连鞋都顾不得脱，一个猛子就扎进池里面。虽然已经是阳春三月，其实池水还是很冷的，但许桐一点都没有觉察到这点，他只是，奋力地，往沈璃游去，想要抓住他！
沈璃其实已经快坚持不住了，身子好像越来越重，手很酸，麻木地抓住卓青的头发，不让她沈下去，眼前好像也越来越模糊......
不行了......
我会就这麽死去吗？......
我要要再看一眼他......
[沈璃，沈璃！]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谁，是他吗？是许桐吗？是他来救他了吗？
不知怎麽的，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他居然浮起了一丝笑容，[谢，谢谢......]
要不是在水里，许桐简直想把沈璃抓起来好好地打他一顿屁股了！都什麽紧要关头了，他居然还在跟他说这种话，[快！拉住我的手，我带你上去。]
[你先把她拉上去......]
[我先救你，再救她。]
[你先救她吧......]
[你！]我怎麽早没发现，你是个烂好人呢？！
许桐挪开眼，看了下那个女孩，卓青确实快不行了的样子，闭著眼睛，脸色白得发紫。与其在这边犹豫不决，不如下定决心。
[好，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深深地看一眼沈璃，他旋即带著卓青往岸边游去。许桐本来运动细胞就好，再加上救人心切，一下子就把卓青送上了岸。岸上的同学七手八脚地把她拖上来，对她采取急救措施。许桐却一点也没放下心来，一个人得救了，可真正让他挂心的那个人呢？
想要去救沈璃的许桐回转身，却不见了他在哪。
水面上空荡荡的，什麽都没有。
沈璃，你在哪里？！
他从来没想过有这麽一天，他会为一个人这麽的紧张！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住，用力的挤压，快要不能呼吸。
许桐在水里徒劳地搜寻著那个人的身影，岸上的人也一样，还有几个男生也脱了衣服下去，帮忙一起找沈璃，女生们都站在岸上，担忧地望著湖里面的人。随著时间的推移，很多人体力都有些不支了，一半的人回到岸上，抖做一团，身上的水淌满一地。但是许桐仍旧呆在湖里，固执地寻找著。
他是真的後悔了，他才不管别人呢，他早就应该把他救上来的。如果沈璃真的有什麽事，他该怎麽办？
许桐的心里好像有一把小刀子，残酷地在他心里慢慢地放著血。
我才刚刚对你产生兴趣，我才刚刚真正认识了你，你，怎麽可以这样......
......
也许是老天爷也不忍心看下去了，终於让许桐找到了沈璃。
许桐看见了他，不是幻影，是真的。
那个小小的身子，浸在蓝色的水里慢慢浮沈著，眼睛是闭著的，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许桐就快要窒息了。
他拼了命一样地把沈璃捞上来，浑身哆嗦著被众人拥住，一半是冷，一半是焦虑。旁边那些吵闹的声音，他一点也听不到，他的眼中，只看著沈璃。
沈璃动也不动，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满头满身的水。他小心地把沈璃放在地上，用力地挤压著他的胸腔，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贴著沈璃青地发紫的唇，渡了一口气过去。
你，一定要醒过来......
许桐交替著人工呼吸和胸腔挤压，终於看见沈璃的眼皮轻轻地颤了一下，缓缓地张开。
这一刻，度秒如年。
许桐看著沈璃[哇]地吐出水来，差不多吐了快半脸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他苦笑著说，
[沈璃，你要是再不醒，我可要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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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璃的眼镜早就不知道到哪去了，他睁著一双眼，浑浑噩噩地看著许桐，平时精明理智的样子也不见了，全然就是个迷惘糊涂需要保护的孩子。
许桐看著他，眼也不眨，仿佛闭了眼，就再也见不到他。
[疼......]
沈璃突然呼痛，许桐才发现原来自己抓著他的手，抓得太紧，连手关节都泛白了。他连忙放掉他的手。
[对不起啊，我......]
[没关系。]
......两个人都陷入沈默的气氛，当下也不知道说什麽好。
所幸还有旁人在。旁边的同学看沈璃醒了，也很高兴，大家都叽叽喳喳地插话，打破他们俩之间的尴尬。
[班长，你总算醒了！]
[就是啊，吓死我们了。]
一个扎著马尾的女生也在旁边夸张地呼了一口气，[班长，你要是再不醒，我们可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办了。刚刚你跳进水里的时候，筱意去叫许桐，许桐差点把筱意都给吼哭了呢。我们可从来没看见过许桐这样啊。]
[恩啊，刚才阿桐的样子好吓人啊！]
[班长，你不知道，阿桐在水里待了好长时间，才把你找到的。]
同学都在旁边七嘴八舌。如果是平日，他们断不敢在班长旁边这麽聒噪的，可是今日，许是沈璃虚弱苍白的脸没有了平时的威慑力，也或者是刚刚他跳下水去救卓青的表现让大家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大家不再像平日一样，反而都聚在他的旁边，关切地看著他。
这股浓浓的关切之情沈璃也感受到了，虽然他不言不语，但是心里却像有一股暖流涌入一样。而更让他觉得温暖的是许桐。他现在坐在旁边的地上，沈默地看著他，有同学打趣，也不再乎，认真看著他的眼神快要把他炙熟。
是他救了他。
他的心快乱了，说不上是欢喜是惊诧还是什麽。尽管刚刚死里逃生，但是，雀跃地快要飞上天去。
[咳咳~]才从水里被捞起来，再加上山风一吹，沈璃的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了。
许桐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从他自己的包里面扯出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小心冻了！]
沈璃楞了一下，发现这件衣服似曾相识。
这，不是昨天他给他穿的那件运动外套吗？他是怕他冷特意放在包里为他准备的吗？
他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许桐有些不自在地把头扭开，对著旁边围著的同学说，[我现在送沈璃去医院检查一下，有什麽事就交给李槟了，你们自己小心点，别再发生这种事了。]
站在旁边的稳重男生点头，同学们也都唯唯是诺。许桐本来就是学校里的KING，他说的话有谁不听。
许桐扶起沈璃，往下山的路走去。站起身的时候，沈璃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卓青，她已经没事了，只是没有了平日里的神采，呆呆地看著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