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瘸子----庆余生

作者:  录入:12-31

杨飞全身都是水,嘴唇发着紫,皮肤也有些浮白。身上那些自己刚刚打的伤口,也微微泛着紫色,血倒是不流了。
杨六胸口一紧,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嚎嚎大哭了起来。
众人见杨六哭得如此凄惨,都过来劝说着,可惜杨六半点没听进去。先是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又是扶着头痛哭着。
哭得整个人都没力了。手上不停地抓腾着地上的土,抓得满手泥。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都怪那该死的李包头。"
杨六便抬起眼来,刚巧就看见神色慌乱,想偷偷离开的李包头。杨六明明刚刚还哭得没力气了,如今也不知道这力气是哪来了的,疯了一般向李包头扑了过去,使劲地打着,抓着,嘴里还叫着:"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你还我儿子的命来!还我儿子啊!"
这李包头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仗着身体比杨六强壮得多,就跟他扭打了起来。本以为杨六被好打一顿就会停下来,谁知道他比那疯子还疯,死活不停手。刚被打摔在地,又立刻不顾一切地狠扑上来,那凶狠的样子比他家那只瞎了一只眼的狼狗还来得骇人。
身上已经有几处地方被抓破了皮。李包头有些怕了,刚刚杨六棒打他儿子那凶样,他也是有看见的。也不知道这个平素老实过头的人,怎么发起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把杨六摁倒在地后,李包头狠狠地说着:"不是我把你儿子推下河的,是他自个不小心掉下去的。你要是再敢死缠着,我就让你们爷俩到阎王那见面。"说完,便啐了一口痰,放开杨六,急匆匆地走了。
杨六趴在地上,也不起来,就这么哭着,眼泪混着泥土,染了满脸。谁劝都没用,直到有人喊了一句:"那孩子......"
杨六这才抬起了头,然后就看见几个人向躺在地上的杨飞走去,似乎要把他抬走。不过杨六比他们更快,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站稳就一骨碌地向杨飞跑去。跌坐在杨飞身边,将他紧紧地抱到自己怀里,痛哭着。
"小飞,不是爹真的要下这么重的手,只是我不这么做,你要真被抓上衙门,你这双手就真的没了,这辈子也就完了......你说一个没了手的人,该怎么过活啊!爹不想你死啊!活过来啊......爹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打你了......你给爹活过来啊......"
杨六这哭得声也哑了,气也岔了,一顿一顿的。一点也没发现杨飞半睁着眼睛,看了他很久很久。
杨飞刚刚只是在河里溺了有些时候,在被救上来的时候昏死了过去,鼻腔和喉咙下都被水给堵着,却没有人帮他把脏水给弄出来。可幸的是没一会杨飞自己居然醒了。在众人围观杨六和李包头扭打的时候,胃里一阵翻腾,脏水都从嘴里和鼻腔里涌了出来,这才把命给捡了回来。只能说,这小子命真的很大。
杨飞虚弱得很,没有力气告诉所有的人自己还没死,更没有力气起身去跟杨六说:"死瘸子,你不是想我死吗?现在又装出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你安的什么心?"
可是,杨飞只能歪着头,半睁着眼,看着杨六跟李包头厮打着。看着杨六像个疯子一样扑咬,比刚刚拿藤条子抽打自己时的样子还要凶。明明就知道打不过人家,还一次又一次地扑上去。傻得很,蠢得很。
最后看着杨六被李包头摁在了土里,看着他趴在那痛哭着。
看得杨飞都闭上了眼睛,把头转向一边。心里突然像有根刺一样,扎着疼。但比起被一根刺扎着,这身上一道道裂开的肉更让他疼着。
直到被杨六紧紧地抱住,听着他说着那些话,看着他哭得一抽一抽的,那刺像是变软了些,在心坎上撩着,拨着。
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杨飞身上还有伤,又被杨六这么紧抱着,肉都裂开了,疼得连话都快说不出了。
最后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蠕了蠕口,无力地说:"杨瘸子,疼......"然后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杨飞中间迷迷糊糊有醒来那么一次,感觉到自己在一个人的背上颠簸着,身上的肉疼得直颤,想从杨六身上下来,却感到手背上一直有水滴砸下来,以为下雨了。可仅仅手背上有水而已,然后听到了杨六断断续续抽噎的声音。
杨六还说了很多很多话,杨飞也听了很多很多。从南街头听到南街尾,足足听了快半个时辰。其中还包括杨六一路的抽噎。听得越多,心里那根刺便撩拨得更是厉害,有些难受。
杨飞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杨六的侧脸,很近,连他脸上细小的汗毛都能看得清楚。从没这么近看过他。看见他眼里的泪水滴到自己的手上,转而掉到泥里,辗转不见。
杨飞心里像被塞满了什么,吐也吐不出,喊也喊不来,难受得紧。垂下了眼睛,刚好看见了杨六没穿鞋,满是泥的脚。那脚趾缝里渗出了血,脚底板一定也鲜血淋淋了。杨飞不看身后,也知道那一路都是血了。
身上似乎不那么疼了,只是别的地方疼得厉害。


第 五 章
杨六把杨飞背回家,小心地安置在床铺上,便匆忙地要给他找个大夫,刚巧一个江湖郎中模样的男人路过杨六家门前,杨六虽然担心这郎中太年轻而没本事,但这村里的医馆离杨六家还有一里路,脚疼得厉害,已经没办法再跑到那去了。没办法,便把他拉了进去。
年轻的郎中卸下了背上的木囊,坐到床边,给躺在上面的杨飞把着脉,又看了看他的伤口,皱了下眉,"哪个下得了这么重的手?还淋了水。"
杨六也站在一旁看着杨飞的伤,眼眶又发红了,"伤是我打的,身上的水是掉到河里弄的。"随即又担心地问:"他怎么样?会不会......"
那郎中看了杨六一眼,便说:"没什么大碍,都是皮肉伤。幸好没有伤到筋骨,不然就麻烦了。也亏得这孩子身子骨挺不错的,不然哪经得起这么打?你是他爹吧?"
杨六听到他说杨飞没事,这才松了口气,随即点了点头。
"虽然做爹的打儿子没错,但也悠着点,真要打死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郎中边说,边给杨飞清理着伤口,一条干净的布很快就都是污血。
杨六站在那,也没说些什么,只是点着头。
"烧盆热水来,找多几条干净的布来,再找套干的衣服给他换下。"
杨六突然听那郎中这么吩咐,愣了一下,随即"哦哦"了两声,就到院子里打水,烧水去了,再找了几条布,给郎中送了去。
"把我的木囊拿来。"
杨六又去把放在桌旁的木囊递了过去。只见他在里面摸出了一大包草药,递给了杨六,"把这些全打烂了拿过来。"
杨六便又忙着去打草药了。
杨六将已经打烂了的草药用个大碗装好,拿到郎中面前摆着。那郎中也已经把杨飞的伤口清洗完了,拿了草药就往他伤口上涂。
不知道是不是力气大了些,杨飞痛得睁开了眼,但也只是微微地睁着。看着杨六和那郎中,什么话也没说。
将伤口都涂上了草药后,就用那些干净布扎好,再把干衣服给换上。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这才完了事。那郎中又开了张方子给杨六,"一天两碗,剩下的这些草药两天给换一次,这一个月里就别让他干活了。"
杨六接过方子,弯着腰点头,"是是,多谢先生了,多谢先生,这都多少银子?"
"三两。"
杨六愣了愣,面色有些不好,但还是说:"三两......好的,您等等。"
然后那郎中就看见杨六走到灶边,蹲跪了下去,扒开了里头的一块砖,拿出了一小小的布包。他并不知道里头有多少银两,但可以知道的是比三两多不了多少。
在杨六趴着身子掏出银子的时候,刚好看见了他的脚底,紧紧地皱着眉。那脚都这样了,哪还能走啊?几乎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了,污泥占着肉,血都成黑的了,真不知道他刚刚怎么跑上跑下,吭都不吭一声的。
年轻的郎中将盆里刚刚给杨飞清洗伤口的血水端出去倒了,再打了盆干净的过来。收了杨六捧过来的三两银子,放到怀里,就搬了张小破凳让他坐下,"你的脚伤都快烂了,也不吭声,说了,刚刚那些活我自己做得了。"
"这不碍事,平时多多少少也会伤着,刚刚也没感觉有多疼,等下我自个洗洗就好。"其实现在就已经疼得厉害了。
郎中看了他一眼,抓了杨六的脚踝,说:"我给你弄弄,再上些药,要是没治好,这脚以后也别想下地做活了。"
谁知道杨六一听倒把脚抽了回去,忙说:"别,我自个来,自个来就好,别麻烦先生了。"
郎中把杨六的脚又给抓了回来,"放心吧,这次我不收你银子。"
杨六见自己想的给人瞧了清楚,有些发窘,微红了脸。
郎中给杨六洗去了黑血和泥沙,一盆水都污了。在露出整块伤口时,眉头皱得更是紧了,"你都走了多少路,都成这样了,沙粒都往肉里去了,得弄出来。等下会很疼,忍着点。"
杨六点点头。看着郎中从木囊里那出一小铁夹子,就要把肉里的沙子一颗颗夹出来。本以为不会疼得多厉害,结果那小铁夹子进肉的时候才知道那有多疼,钻心一样。
杨六脸都白了,死死咬着唇,几次咬把脚抽出来,都被郎中死死地按住了,"别动,不然更疼。"
一只脚完了,杨六还透口气,另一只脚就开始被整腾了。
等这沙子都夹出来后,杨六都快趴到地上去了,白着脸,喘着气。那感觉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郎中又给他上了药,扎了布,一双脚都成粽子了,这才算完。
郎中洗干净了手,把脏水拿出去倒了,再从木囊里多拿了些草药留着,嘱咐杨六每天都要换药,这才背起木囊走了。
杨飞一直都在看着,看着杨六脚下的伤,看着郎中抓着他的脚,给他洗脚上药,看着杨六一脸疼痛的模样。
一直都在看着,只是他们都没发现他。
在郎中走后,杨飞合上了眼,转了一下身,背对着那人。
之后,杨六才感觉到麻烦。
一双脚包得跟粽子一样,别说下地干活,连走路都成问题了。杨六想了想,就把脚上的布给拆了开来,把里头的草药都给挖了去,再把布重新缠好。找了双布鞋,挤了进去。虽然走起路来感觉不是特别自在,但也不会疼得让人受不住,多忍忍就好。
在做好饭后,杨六把饭菜都放在了床头,摇了杨飞几下,说:"赵大妈那点尾事还烂在地里,我得去做完。饭都放这了,醒了记得吃。"说完,杨六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可等到杨六回来的时候,月都上得老高了。杨飞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床头上的饭菜半点没动。
"怎么不吃?"
杨飞看了杨六一眼,"我起不来,手也动不了。"
杨六这才想起杨飞身上都是伤,布也缠得紧实,刚想把饭拿去热了,杨飞又开了口说,"我渴。"杨六又忙着去给他倒水。
拐着脚走到床边,吃力地扶起杨飞,把碗抵到他唇边。
杨飞也是真渴了,就着杨六的手,大口地喝了起来。
喂完水后,杨六就热饭去了,像刚刚喂水那样,让杨飞靠在自己身上,一口一口地给他喂。杨飞也一口一口嚼了咽下去。
一碗饭快见底的时候,杨飞把头扭开了,说:"我不吃了。"杨六也没说什么,把碗拿开了就是。杨六给杨飞盖完被子,刚走了两步,杨飞突然开口了,他说:"杨瘸子,我以后不叫你瘸子了。"说完,就闭了眼,挪了个身,不说话了。
杨六只得愣在了那,好一会,眼眶都红了。张了张口,最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把碗给洗了。
半夜的时候,杨六脚疼得厉害,那肉一抽一抽的。忙把布给解了,可是没点灯,看不清那伤怎么样了。摸黑着拿了点草药涂了上去,把布重新绑好,下了后半夜,才稍止疼了些,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第二天一早,杨六就忙着到一里外的药铺照着方子抓药去了。熬药的当口,又要给杨飞换药。
杨六把一声不吭的杨飞扶了起来,坐到床边上。脱去了他的衣服,等脱到裤子的时候,杨飞忙叫:"别!"
"做什么?"
"我......我想尿了,你给我拿个夜壶......"杨飞有些支支吾吾,不敢看着杨六。
杨六点点头,转身就要给杨飞拿了个夜壶过来,然后要动手脱他的裤子。
"别,你干什么?"杨飞叫唤了起来。
"脱裤子啊,不脱怎么尿?"
"我自个来,你转过身去。"
"你自己能动吗?"
杨飞憋红了一张脸。
杨六给杨飞脱了裤子,这才知道杨飞为什么红了脸。看着底下那东西青涩地抬着头,笑了笑说:"小飞是该娶个媳妇了。"
杨飞的脸更是红了。
尿出来后,那东西也下去了,只是杨飞脸色的颜色暂时还是退不了了。在杨六给杨飞换药的时候,他都是扭着头,闭着眼睛,不过那耳根子通红通红的。让杨六抿嘴笑了不少次,不过在把药全换好后,给杨飞穿上衣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听到这笑声,杨飞立马睁开了眼,狠狠地瞪了杨六一眼。
杨六笑得更是欢了,摸了一下杨飞的脑袋,说:"愣头青子。"不过,很快,杨六的笑就退了去,他垂着眼,说:"好些年都没跟你这么亲过了。"
杨飞听后,那气势头一下子也没了,蔫巴巴的。
杨六站起身,要把药渣子拿出去扔了。谁知道杨飞一下子扯住了他的手。
杨六回过头,问:"做什么?"
杨飞几次张了张口,话都哽在喉咙口上,最后抿了抿嘴,还是咽了下去,只得说了一句:"没事。只是饿了。"
"那成,我现在就做饭去,很快就可以吃了。"
杨飞看了一会杨六那一瘸一拐的消瘦背影,便躺回床上,拿被子蒙了头,捂了脸。


第 六 章
之后的几天,杨六伺候着换药喂药,杨飞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那些浅口的,开始结了痂。他自己也很能从床上挪啊挪地起身,便不要杨六给伺候了,换药擦身这些都自己来。
这天晚上,杨六给人赶了点小工,赚了小些银子。脚有些疼,加上一瘸一拐走得也不快,回到家的时候月亮都老高了,见杨飞已经睡下了,也就把动作放轻了些。拣了两件衣服,到院子里打了些水,擦身子。
后半夜的时候,杨飞被泡尿憋醒了,也不知道杨六回来了没,还是已经睡下了。尿壶在外头没拿回来,杨飞只得慢慢地挪下床,到院子偏角的茅房去。
摸着黑走到院子的时候,突然听见井那边有声音,心里一惊,怕是有贼。抓起墙角的棍子就往井边悄悄地走过去。
走进一看那背影,才知道,那哪是贼,分明就是杨六。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喊他,就看见杨六脱了衣服,拿水擦身子。
一乍时,就愣在了那,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杨六只把上衣脱了而已,底下还穿着个亵裤,只是被水弄湿一些罢了。上头也没什么好看的,就一个消瘦的背影而已,身无四两肉,而且大半夜的也看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的。
可杨飞偏偏在这会就像着了魔一样,看得痴了,整个心坎儿跳得比马跑得还快,就像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口干舌燥的,身体还不住地抖着。杨飞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怕是病了,而且病得不清。
杨六也没感觉到有人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自顾自地洗着。等上身洗完后,就要把亵裤脱了去。
杨飞就像被炸开锅一样,急忙转过身,看都不敢看就往屋里跑去,也顾不得自己一身伤。躲在被窝里直喘粗气,手上的棍子也忘了放下,把指头掐得死白。
连尿也给吓没了。
杨飞怕了,很怕。他觉得自己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最重要是不能跟别人说,也不知道怎么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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