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瓶中鱼

作者:  录入:12-30

到时,他会与他晨昏相伴,他会寸步不离他的身侧,即使知道他怨恨的不愿与他一起多待片刻也无妨,他仍是会执意的守在他的身旁,直到他不再如此折磨自己。
他不求他不再恨他,他只希望,他能恢复旧往的模样。就算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也无所谓,至少那样的方时,是会笑,是会哭的。
他触了触方时,方时既不躲,亦不闪,任由他抚触他,彷似无所觉,李严张臂抱紧了方时,方时仍是不动,他黑色的眼珠却微微的颤了颤,如同方时所说,他不是真的无所觉,只是,他拒绝。
他拒绝的身边的变化,拒绝了所有的声音与外界的接触,却不是真的断切,他还是有感觉,还是有所闻,只是拒绝。
所以,他仍是感觉到身边的一切,如同现在,李严的拥抱,炽热、温暖,却让他深深的憎恨著的拥抱。
可是,他不会挣扎,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拒绝。
「方时......你尽管恨我,但是,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好麽?」
李严说到,方时却仍是不予理会,就在李严几乎放弃的时候,他想起了近日他的属下的回报。
「方时,我带你去个地方好麽?」
李严不等方时有反应,他拦腰将他抱起,让方时横卧在他的怀中,他口中念著法咒,悄悄的解除了方时身上的第一道禁咒,解除这道禁咒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却是违反天规的一件事。
他看了看怀中始终沉默的方时,他知道,方时是不会给他回应的,只是他仍是执著的问,只是抱著渺小的希冀,或许,此刻他会给他个回答。
只是方时,仍是沉默,李严叹气,每次来见他,他总是不住的叹气。
操动风行的法术,李严带著方时离开了深山,离开了那座多雾的林子,来到了温暖的南方,微风轻抚,树叶沙沙的响著,青草青青,花儿开著。
山上虽是冬初,人间,却还是秋末一般的景象。
这林子里的树仍是葱郁的长著,生著,高高的,不见天,青草彷似蔓延到了天际一般的,花儿开著,鼻中嗅著的,是他熟悉,却也陌生的草香。
已经多久未见,已经多有未闻,他的故乡,他怀念的风景。
不远的地方,那座荷池,仍是泛著温润的水池,粼粼的波光,流淌著一波一波轻浅的波纹,冬阳照在池面上,闪耀著的光辉,如同洒落了满地的碎宝石,李严感觉到,怀中的人颤了颤身子。
他抱著他,一步一步,往林子中过去,往荷池中过去,纵然荷不在,景依旧,物依旧,荷池,仍旧是荷池。
李严在荷池边停下了脚步,他放下了方时,方时没了李严的支撑,已经久未行走的他连站都站不住的软倒在荷池边,如果不是李严始终都没放开抱著方时的手,只怕方时已经栽进了荷池里。
方时,坐在荷池边,青绿色的水流淌著,上面,映著他的影子,他颤著手,触了触,手中泛著的是微凉的感觉。
他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
这儿,是他出生、生长的林子,他在这里经历过了许许多多的事,嚐过了各式各样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他在这儿认识了许许多多人,有好的,有坏的,有傻的,有精明的。
像是,总是傻傻的护著一朵易碎的花儿的藤,她总是不敢让她知道,她有多麽的重视她,爱护她,她总是这麽的宝贝她,疼爱她,她深爱她,却用人间道德伦范的枷锁缚住了自己,总是不愿意透漏给她知道,所以,她只默默的伴在了她的身边。
青藤很傻,傻的不知道那个女孩虽然只是一朵脆弱的花儿,但她的个性却一点都不脆弱,她很坚强,坚强的可以忍受她对她地若即若离,其实她也爱她,她也是同她一样,一直将她放在了心上。
他最早认识的一个女孩儿,她爱穿著一身黄色衣裳,她的笑声如同铜铃一般的清脆,她与一朵藤花感情好的像是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一般,姐妹相称还不足够,她说,如果她是男子,她定要娶了她当妻子这才甘心。
他知道金铃说的从来都不是戏言,金铃身是雌性,生来便是女子,青雪是一朵藤花,依附著青藤而生的花,生来也是女子。
金铃常说,若她是男子,定要将青雪关在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最好是没人能到的了的地方,她要将她锁在了身侧,片刻不离,分秒不弃,金铃笃定的说著,她的两眼放著光,她的神采飞扬,青雪一旁地听著,她咯咯的笑著。
可惜,她们都是女子,只能当彼此的姐妹。
他还结识了一个总是思念著情人的鬼魂,她总是在深夜出没,飘飘荡荡、无依无靠的,她总是在夜里低语、泣诉著情人的名字,她担忧著她的情人是否出了什麽事,为何这麽多年,让她这般空等待。
她方死的时候,曾有些人来这里做了些法,但是,她仍是留在了这里,执著的不愿意离开,她总是说,她的情人一定会来带她离开,她得等。
她,一年一年的等,两年两年的等,三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转眼,五十年过去了,她的情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她却仍是等,等过了她投胎的时期,等去了来接她走的鬼差,她还是等,执著的等,执意的等。
直等到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她的灵魂,俱灭。
女孩消失後约莫十多年,她的情人才终於出现了,那人已经白发苍苍的,拖著一只瘸掉的腿,一身的老皮囊与一身的病痛,他在林子里,走著一步,喊著一声那女子的名字,直走到了池边,他坐下,低诉著数十年来他的生活。
他说,那日他们分开之後,他被捉住了,让她家里的人给打断了一只腿,那些人不肯放过,追进了两人相约私奔的林子里,带出的却是女子的尸身,女子苦苦的等不著人,家里又强逼她嫁给有钱的人家,她投了水。
他很生气,很伤心,很痛苦,但是,他没有选择随女子而去,他虽然瘸了,可是他开始努力的打拼事业,他努力工作赚钱,慢慢的,他有了积蓄,他变的富有,他开始扩展自个儿的事业,终於,他富贾一方,甚至并吞了当日女子婚配的人家。
她的爹娘面对事业有成的他,心中满是无限的懊恼、自责,他们愧疚,一时给金钱蒙蔽了双眼,害死了自己年华正茂的女儿,却没想到,跟著他,她或许才过的了好日子,他们心中实在痛楚不已,她的父母在悔恨中离了世,留下几个孙儿。
他收养了那些孩子,那些都是她的侄子与侄女,父母早夭,给爷爷奶奶照顾的孩子,他帮孩子们找了好的先生,敎给他们琴棋书画,他没有妻子,便找了个精明的女子当管家,敎女孩针线活儿,妇德妇容;敎男孩做人处事的道理,敎他们圆滑处事。
他把他们养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一天一天过去,孩子们大了,他帮女孩找了好人家嫁了,他让男孩接掌了自己的事业。
这一生,他是孤单的过,很多人家来给他说过媒,但是,谁都没说成,他没娶了任何一个女孩,只是因为他早就决定了在这儿一日,他要来林子里,走他人生的最後一程,与那女子一起过。
说著,他伤心的哭泣了,他说,他对不起女子,他让她苦苦的等了这麽多年,这麽多年,他想念那个女子,那女子的一颦一笑,她的笑语嗔痴,六十多年来,他一点都没有忘记过,他一直都深深的爱著的女子,那老人在林子里咽下了最後一口气,几日後,他的亦是她的家人来为他收敛,他们将他俩葬在了一处,可惜,她已经看不到了,因为,她老早便已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个深爱他,非他不嫁的女子。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非他不嫁的女子。

重生十四 重生最终章
当时,这两人之间的情,曾让他迷惑好久,亦曾经让他低落了很久。
因此,他不顾众人的反对,决定要往人间走上一遭,这才真正的嚐过了所谓的爱欲情仇,真正的知道了生离死别,他才知道心痛能有多痛,执著的苦,情恋甜入心坎的滋味,思念又是该有多磨人。
他在身死之後又回到了这座林子,带著生前的忧愁。
他,与她一同培育了两朵花儿,洁白、高傲的花儿,他们有著纯白色的花瓣与豔红色的花芯,如同他们那长长的白色发丝,闭著的双眼,依偎著彼此深深的沉睡著的孩子,花开的那天,他们苏醒了。
单纯、不解世事,他们好学,乖巧,总是静静的,学习他教导的一切,他为他们命名净与清,就是希望他们的一生,清净平凡,不染人间烟尘。
或许很难,但是,这是他与她的愿望,这是他们的孩子,他希望他们一生平凡顺遂,或许一生都不懂人情世故,或许早早就懂了个中滋味,怎样都好,他们只希望他俩能过的好,便成。
可是,他们却死在了几个仙人的手里,被一个可笑的预言给杀了,他们连同她被一起烧成了灰。
方时紧紧的揪住了池畔的青草,绿色的草液染了衣、脏了手,他咬著牙,他怎麽也忘不掉,不管怎麽强逼自己忽略所有的一切,他永远也忘不掉,当他看见那柄枪刺进了净的身里,当那把剑刺穿了清的身子。
他感觉到心头像是被砍了一刀一样的疼,哀恸的想救他们,他强逼功体,却被黑暗陇罩,待他醒来,那两个孩子已不复在。
他恨,他怨,他痛,却挽救不了,他什麽也救不了,无论是入魔的青藤,或是消散的女子的灵魂,或是,他的孩子,他最重要最宝贵的两个孩子。
他恨李严,却也恨无能的自己。
方时挨著荷花池畔,伏下了身子,恸哭,彷似要把这数百年来没流出的眼泪,一次给哭乾了似的,他伤心的哭著,痛苦的哭著。
他的哭声,惊动了树上的鸟儿,惊动了林子里的走兽,如同那日獊狂的笑,他痛苦的哭,他的哭声让听的人不住的皱眉,让听的人揪了心,那是这麽的悲伤,这麽的痛楚的哭泣。
方时身边的人蹲在了他的身侧,他张臂抱住了他的双肩,他把他往怀里按去,方时轻柔的依入了他的怀中,他掩著脸,哭泣,泪水不断自双眼中流出。
「清......净......」方时偎在李严的怀中,一声一声的哭著、喊著的,都是他的孩子的名字,他们,已经不在了,再也不在了。
李严不语,他只是温柔的扶著方时,让他靠著自己可以哭的更痛快一些,他知道不只是因为那两个孩子,方时总是太过压抑,总是太容易自责,才会人身已死去之後,因为放不下人世的一切而回转。
他的牵挂太多,执著亦是太多,方时总说那两个孩子单纯,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就是因为单纯,才会这般容易受人影响,如同当初,明明先有了情的人是他,他因他而死,方时,却因这份情债给束缚住了,身与心,都被他束缚住了。
方时总是太过在意他人的感受,而忘记了自己的。李严抱著怀中不断的颤抖著身子,伤心的哭著的人儿,他,不住的又是一叹。
方时哭,哭的是天昏地暗,不知南北,哭到了夕阳西沉的时分,他才稳了吸吐,止了眼泪,月升起,方时还是偎在李严的怀中,他不动,李严不动。
好半晌过去,直到李严以为怀中的方时又睡了,方时的功体被制之後,总是特别的嗜睡,他原本就是一株荷花,肉身的形成是靠他的修为,他的清醒则是依靠自身功体来支配。
方时的嗜睡,他知道这是因为方时的法力被制之後,没有功体让他支撑他的意识的关系,所以,他必须依赖睡眠来保持自个儿的不被消灭,非他所愿,只是他的身子自然的求生本能。
李严正想著是否该带方时走了,他不能带他离开山上太久的时间,可是,他拥了拥怀中的方时,这,让他不舍,就是不舍也是应该走了,李严正想抱起怀中的方时,却听他说到。
「李严,你为什麽带我回来这里,你知道你这样做是违反了天规的麽?」方时问到,就是在天上待的时间没有太久,他也知道李严带著一个钦犯逃离被囚禁的地方是违反天规的。
李严一怔,他的声音,温润如水,淡薄优雅,却也微微的透著冰凉的声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他突然发现他真的很想念他的声音,李严有些高兴,就算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是违反了规矩,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是错了。
所以,李严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知道。」
方时似乎被他这般轻忽的态度生气了,他在他的怀中抬著头,怒瞪著他,「你不怕处罚麽?」
李严看著怀中的方时,他抿著唇瞪著他,脸上还沾的泪水,他抬手,拭去他脸上残留的泪水,他眷恋著这样的方时,经不住,他低头吻了吻他的颊,他的眼,他的唇,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吻他了。
方时没有拒绝,任他吻著,却还是瞪著他。
「怕,怕又如何,总好过让我看著你活著却彷若死了。」李严笑了,他的笑里染著些许的愁,泛著些忧,但是他是真开心的。
他笑的很是无奈,笑的很是开心,虽然他不知道方时这样问他,究竟是因为他担心他,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的好奇,但是,就算自己真的将要受到惩罚也无妨,他很高兴他愿意与他说话了。
方时一怔,他问:「我活了,值麽?」
方时其实很清楚,当初的李严也只不过是交付天帝所赋予的使命了罢,身为人臣,李严无论生前或是死後,都没有太多选择的馀地。
他无法选择自己的敌人,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即使这个命令会让他一生都懊悔之中,他仍是得去执行。
他却仍旧选择了恨他,也只是因为,不恨著一个人,他怕自己真的会疯狂,失去他们的苦,实在太过的痛,痛的让他几乎疯狂。
但是如今的李严,不过就只是因为这样,就只是因为李严不想见他不开心,他不惜违反天规,这样真的值得麽?
李严是天帝眼前的红人,他每战必捷,天帝对他一直都是相当的赏识,他会有更好的将来,他的前程无限,却,总是为了他触怒天颜。
方时问,值麽?
「值,你看看。」
李严仍是笑,他伸手,指著池子中央,方时不解,他看了过去,这一看,他的眼却再也离不开,惊愣写满了他的眼。
池中,翠绿色的荷叶,在波光粼粼的池面上,随著水波缓缓的漂荡、游移著,微风温柔的轻抚过池面,带起一阵一阵的涟漪,水声铃铃,池中的鱼儿戏著水,带起阵阵波纹。
月下,绿色的枝干,撑著的是傲立池中的君子花,含著苞的花儿,在风下他轻轻的随著阴冷的夜风摇曳著,摆动著身子,却骄傲的立著,不让风给折了。
洁白的花瓣,包著密密的花芯,包裹著,藏匿著那艳红色的花芯,就像是个藏在大树之後隐匿著自个儿的身子的孩子,他调皮的躲藏著,牢牢的,密密的,不愿让人看到了他的姿采。
洁白的花儿纵使是在强风之下,他仍是傲立著他娇豔却风雅的姿采,骄傲的立在了池面上,一枝,独秀。
两朵花儿相生相辅,他们依著彼此,生是一起,长是一起,风起,随风摇曳著都一起,枝节交缠,似是缠绵,又似同生,依偎著彼此,同生共长。
交缠的花茎,难分难解,难离彼此,紧密的交缠著彼此的枝茎,分不清究竟谁是谁了,紧紧纠缠著的,依偎著的,又似怕人将他们分开了似的。
生是一起,长是一起,曾经,死......也在了一起,如今同生同长,仍旧难分彼此,不愿分离。
细细一看,花是两朵,却是一株,一花,竟是双生。
方时,傻了,愣了,痴了。
他哭了,他笑著,似癫了,似狂了,他倒在池畔,开心的笑著、哭著,泪水蒙了他的双眼,糊了他的视线。
眼前的一切似真非真却是真,如梦似幻,宛若晨间朝露,太阳出来了,随即烟消云散了去,又似是过去每个夜深,他梦里低回著的,思念著的。
池中,君子花依著彼此摇曳著,花儿欲放不放;池下,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偎著彼此深眠的,正是清与净的身影。
两人相偎、相拥著彼此的身子,交缠著彼此,就如同花儿枝节交缠的模样儿,洁白的发丝随著水波游荡,唇,抿著一抹悠然轻笑,他们轻轻的闭著的双眼,彷似随时都会睡醒了一般。
睡著的他们,长长的眼睫覆在了脸上,俊秀的脸上满是恬静的氛围,他们安详的睡颜,美的让谁都不舍得叫醒了他们现今的他们,好梦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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