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别和娆影多礼,这小丫头就喜欢摆排场。"深知自己女儿性子的东王君拍了拍流霞握放在膝上的手,问她,"和癸已已经见过了吧?"
"嗯,刚刚才见。"
"觉得他怎麽样?"东王君还是不太放心。
癸已的性格一向不服人管,如今这样擅自插手他的婚事,他有些担心他的反应。虽然娆影一再给自己保证没问题,可以一想到癸已我行我素的张狂性子,他就不能放心。所以今天才一定要来参宴,顺便看看情况。
"东青帝君他......很好。"流霞脸色带著浅淡的红晕。一想到刚才那个一身暗红衣衫一头殷红长发,俊俏刚毅的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夫君,她就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容貌她是知道的,比不上娆影妖豔娇媚也没有姐姐九河神女的成熟美丽,而且,她只是一个小小华胥仙子,这样的自己,真的能成为天帝的妻子吗?
"父皇,我都说你叫你别担心了。癸已哥哥刚才已经答应婚事,同意要娶流霞姐姐。"娆影撒娇的晃了晃东王君的衣袖,"不信,你自己问他。"她指著刚进大殿的癸已。
大殿上丝竹之乐绕场,人声喧嚣,很是热闹。
不过当癸已出现在殿中後,不知怎的,人声瞬间消弭,只剩乐声孤单飘扬。
看著神情高傲,一身红衣耀眼的东青帝君,大殿里席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东青帝君的俊美绝丽在天地间早已闻名,而他又因性情古怪而鲜少出现在一些大宴庆典上,所以很少有人能见到他。
刚才的匆匆一见已经让大部分的人记忆深刻,可还没来得及看得清楚他就很快不见,现在再次出现,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远远的就看见坐在大殿正中高位上的三人,癸已脸上泛起了高傲的笑。缓缓走到三人面前,他抬高了眉。
"姑父,好久不见。"大殿里鸦雀无声,癸已倒是不在意。
"过来吧。"东王君浅笑著招呼他过去。
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高台上,癸已大方落座在东王君身旁的侧席上。一旁的娆影移动了一下身子,也靠到了癸已身边去,与他并坐一席。
"听娆影说你答应婚事了,是真的吗?"东王君看著癸已,想知道他的答案。
"既然都答应了,还有什麽真假可疑的。"癸已端起前面金色矮几上的酒杯,将其中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是姑父的义女,我怎麽可能拒绝。"
"你若是娶了流霞,我也就安心了。"流霞一直是他喜爱的孩子,癸已更是他的掌中宝,结成连理,是最好不过。
"怎样,对未来帝後有什麽感想?"挽著癸已的手臂,娆影笑得娇豔。
"还不错。"癸已随口敷衍,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说,"其实就算你不把魂石拿出来,只要是你说的话,我一定会照做的。不过你拿了出来倒也好,省得我绞尽脑汁想著要怎麽开口。"
"你就是这麽无情,在人家面前都还要说得这麽白。我说的你就做?那你怎麽还是不愿意娶我?"娆影娇嗔,"你也知道,为了保命嘛,我自然要好好为自己打算。我可没自信和苍奕斗,更何况,我没理由和他斗,不是吗?而且,保住了命......才能继续等你什麽时候答应娶我啊!"说到最後,娆影眨了眨含情美目。
东青帝後的宝座,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推个流霞给他,也是料定了癸已万万不可能立她为後。而且,知道父皇已经有心於癸已的婚事,与其看著一个她不熟悉的女人嫁给癸已,不如找个她一手便能掌控的人。所以才竭力推荐流霞。
深吸一口气,知道娆影是在说什麽,癸已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後在她耳边附言:"娆影,把你的手拿开。"越来越不规矩。"这里是大殿......"
饶影咯咯的轻笑起来,"怎麽,癸已哥哥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拘谨?是因为......未来的‘帝後'在旁边吗?"边说著,娆影的手也覆上了癸已矮几下红色衣袖里的手背。
"我看你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吧。"又端起一杯酒,癸已瞄了台下殿中献舞的仙子们一眼,"我是说,把你手上的‘东西'拿开。"
伸出被娆影覆住的手,他反手抓住了她的手,看向她尖利的不同寻常的乌黑指甲。
"这种东西,少在我面前装花样。"不管是毒药还是催情之药,就等著一举划破他手背的肌肤。
因为矮几遮住了他们的动作,所以在下面看来,鬼後与东青帝是亲密的依偎著,不停的窃窃私语。
看见这样的情景,东曦想起了刚才听到的谈话。看向东王君身边的流霞,再看看一旁的癸已,终於不可抑制的感觉失望,心中一沈,有种冰凉得刺骨感......
於是再也顾不得什麽礼数之类的,起身拂袖而去。
离席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见,癸已正看著自己这边。淡红色的眸子在一屋子的明亮光芒中,闪烁华彩,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狂妄,高傲......
也目空一切。
第七章
那小家夥是怎麽了?
有些不解的看著东曦离去的背影,癸已偏头看向苍奕,只见苍奕正没事人一般的,独自浅酌。
他放开了抓住娆影的手,对她说,"以後想做什麽就冲著我来,别惹些外人。"她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实在要不得。
"流霞的事我不和你计较,可你若再轻举妄动,别怪我不念亲情对你出手。"
"哼,说得倒好听。为了一个虚无的诺言你可以做到那麽多,为什麽你就是不愿多顾念我一点?"娆影的语气染上了怒意,"我追在你身後万年,想了你万年,恋了你万年!不能嫁你,我没什麽好说的,只要能远远的看著你就好,可为什麽就连那麽一点好听的话你都不愿对我说?"
"娆影!"癸已喝住了她越来越大声地说话,"我说过了,别在我面前谈这些。"
"为什麽不能谈?我鬼後有什麽话是不能说的?"娆影愤然站起身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做什麽!"癸已站起来拉住娆影。
一旁的东王君也发问,"娆影,你又怎麽了?"
"啊,父皇,没什麽。"娆影回眸向著东王君妖娆一笑,眼光再回到癸已身上的时候,她的笑中带上了一丝诡异。
面对大殿正中,她挥手撤下了起舞的仙子们。对著众人宣布:
"为了祝贺东青帝即将玉成好事,今天的宴会上,我有东西要送给东青帝君!"
贺礼?癸已一愣。
击了下掌,黑衣纱袖轻舞,娆影身後走来一位手捧锦盒的女官。接过女官躬身递过来的锦盒,娆影将它拿到了癸已面前。
轻启朱唇,她笑得娇媚妖娆。
"这是稀世炼石,我知道帝君一向爱寻稀有之物,想必......也会喜欢这块盘古大神膏骨所化的稀有炼石吧!"
说著,她打开了锦盒。盒中圆润炼石红光炎霞,甚是耀眼。
这是......
待看清盒中之物,癸已惊讶的看向娆影。霞光华彩中,娆影倾城的笑颜让他移不开眼睛。不是因为映在华彩中的笑太美豔,也不是因为盒中的稀世炼石让他欢喜......
娆影......
"你和苍奕......"
娇笑著打断癸已,娆影催促他:"帝君,快拿起炼石让大家看看吧!"
拿起属火的......烈焱神珠......?
看尽娆影眼里的思绪,狠狠一咬牙,癸已脸色不变的伸手拿起了烈焱神珠展示在众人面前。
耀眼的光芒霎时照亮了整个大殿,环顾殿中人,他的眼光最後落在了仍低头浅酌,对周围的情况漠不关心的南华帝身上。
众人的啧啧称奇声中,癸已感觉到自己拿著烈焱的手一阵阵火灼般的疼痛,疼痛迅速从手掌传到手臂,直至全身。知道得赶快离开才行,癸已也不多说,将手中烈焱神珠放回锦盒。
最後看了一眼娆影,对她说,"多谢鬼後厚礼相赠!"
"小礼一件而已。"娆影欠身,癸已绕过她走到东王君身边。
"姑父,我尚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先行告辞。"
"有事?"东王君不疑有他,"那你先去吧!至於婚事,我过几日再去华清宫与你详谈。"
匆匆告辞,走下酒席时,他回头,"明日我会派人来取鬼後的‘厚礼'。"
"帝君不带走吗?"
"有事在身,拿著那麽珍贵的东西毕竟不方便。"
看著癸已离去的殷红身影,娆影眼中阴戾之气浮现,转眼看向东王君身边的流霞,她在心中重重冷哼。
若是我得不到的,其它任何人也休想得到!
东青帝离去後,喜筵重拾喧哗。
没人注意到,东青帝离开後不久,南华帝也悄然离去。鬼後在席上笑得倾城。
脑海里一片晕眩,身体烧起来一般的疼痛。埋头疾走了不久後,癸已终於忍不住,一个踉跄跌靠在廊边。胸口里像是有东西要冲出来一般,他几乎不能呼吸。全身出奇的热,脑子昏沈的不能思考。
无意识的伸手松开领口企图散热,他知道自己胸上已经有什麽东西正在缓缓浮现。
不行,一定要快点离开地宫才行。娆影一定事先便派了人暗中抓他,还有苍奕......现在的自己,绝对不能碰上苍奕......
得赶快找个极阴之地,他快要支持不住了。
竭力的稳住自己已经紊乱的呼吸,重重喘息了几声。
映入视野的东西已经开始变得重叠,模糊。头晕目眩,难受得厉害。喘著粗气摸索著起身,癸已跌跌撞撞的走出长廊,往园林中走去。在没什麽遮掩的地方很容易被找到。
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的凌乱模样,癸已步履不稳的在林中穿梭,找寻出路。
大脑已经晕眩的无法集中力量施法。看不清前面的路,他干脆扶著大树,取下插在发冠上的长钗,狠狠刺向肩处。突来的痛楚让他短暂清醒,甩甩头,企图甩开那股晕眩感,一刻都不能挺,他开始向西边走去。
那里是忘川的方向......
左胸处开始有剧烈的刺痛。整个胸膛像是有什麽东西在体内鼓动一般,一起一伏间,动作剧烈的骇人。
太难看了,自己现在这幅模样。
不行,一定要赶快找个极阴之地......
没时间出地宫,夜泉是地宫最阴冷的地方,可是娆影和苍奕一定在那里有准备,不能去夜泉。
忘川......虽然危险了些,而且也可能给地藏王惹出一些麻烦,但只有那里可以去了......
要撑到忘川,一定要撑到忘川......
听到奇怪的声响。在林中大树上休憩的东曦找寻著发声处。
有些像负伤之人的喘息,很急促,在寂静的林中显得很突兀。激烈的有如将死之人最後的潮状呼吸......
是有人受伤了吗?可这里是正在举行盛大喜宴的地宫,怎麽会有人受伤?
从树上腾跃到另一棵大树上,东曦毫不费力的找寻到了发声处。向那边靠近,直到一片殷红在黑暗中刺痛了他的眼。
黑暗中,大片的殷红散发著幽幽红光,他看得真切,那个人是......东青帝。
而且看东青帝的样子......步履不稳,呼吸急促,是他受伤了?
当下毫不迟疑,他追下去拉住了东青帝。
"帝君!"他惊讶於自己拉住的,冰到极致的手腕。
回头看向他的东青帝,很明显,散发华彩的美丽眸子已经失神,没有聚焦。
诧异的看著癸已自敞开的衣襟里露出的一大片白皙肌肤,而现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纠纠缠缠的,有著奇怪发光图腾。单看露出来的一小部分发光图腾,他觉得有些眼熟......再抬头看癸已,来不及反应......
有道灼热的气息倒向了他,直觉的伸手接住癸已,他颈间上靠著火热的呼吸......
为什麽,明明气息如此炙热,可身子却冰的可怕?
思绪早已不能集中,只觉得拉住自己的是一个凉凉的东西......
是谁拉他?
娆影?还是苍奕?
努力的睁大眼睛,眼前是黑暗,隐隐约约有一双温和的......眸子...像极了深邃的黑耀石......
记忆里,有这麽美丽的黑耀石一般的眸子......
是......
"东...曦......?去忘川......"
"找到东青帝了吗?"
"没有......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死定了,怎麽会找不到?鬼後不是说他就在夜泉附近吗?"
"找不到啊!"
"鬼後会发怒的!"
"还愣著做什麽,还不快再去找!"
找不到?
在廊上听见一群女官们的对话,疑惑浮上了苍奕心底。
以癸已现在的情况,除了夜泉他还能跑去哪里?而且,就算跑,也应该走不远的,怎麽可能会找不到?再不快点找到人,等他浴火或是逃开就糟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事,他南华苍奕是敬谢不敏!
一定要赶快找到癸已并夺取他体内的赤魂珠。若是错过了这次,以後恐怕就再难有机会了。
打定主意,苍奕足尖轻点,飞向黑幕重重的天空。乘著高处的风,他四处张望,找寻著有某种微光的地方。
冰冷的双手环住自己的颈项,炽热的气息紧紧贴在肩窝处。心跳的韵律有些不正常,鼓动如雷。像是患了某种疾病。
将癸已抱在怀中,东曦无暇细想,感觉到帖服在自己身上的气息越来越炽热,他赶紧加快速度照癸已的话,带他去西边,地宫尽头的极阴之地,忘川。
低头看了一下怀中的癸已,东曦发现他身上露出的大片肌肤上,那个奇怪的发光图腾颜色更浓,光亮也更亮了些。鲜红似血的图腾纠结在癸已白皙的胸膛上,一直爬上颈项延伸到左耳下方。
他记得,刚才见面时,东青帝身上是绝对没有这个图腾的。
散发著的幽幽红光的图腾随著飞行的动作,红光像磷粉一样在他们飞过的天空下撒出光粉。
鼻尖嗅著癸已红发上的清香。那香,似淡淡的真水之香,让人感觉清爽舒服,可再仔细一闻,不难发现,淡水香中还夹杂著其它的香味。有些像那种他一直喜欢的,开放时凄豔凋谢时决绝的,火红芍药。芍药混合水香?真是奇怪的组合。
"唔......"剧烈的宛如身处天火之中被灼烧得疼痛和一阵又一阵的晕眩,让癸已终於没能忍住,皱眉呻吟。
听见癸已轻声的呻吟,东曦也开始焦急难耐。离忘川还有一段距离。
环住东曦颈项的双手缓缓收紧,癸已痛苦的蜷缩起身子。脸颊感受到东曦颈窝处比自己要低一些的体温,他知道自己已经压制不住了,连手指甲也已经开始出现变化。
自己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压制......
不能在这个时候浴火,否则这万年来的努力就白费了。可体内被压制了千万年,正蠢蠢欲动的东西,却像发了疯似的,烧个不停。
苍奕走了步险棋,是因为终於忍不住,要打破僵局吗?
不行,不能在这个时候......
混沌中,他又听见了那浑厚且庄严的声音,那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悲凉的劝诉著,去,去,去。
神思恍惚中,他回想起他的千岁辰宴,东方的岁星轰隆隆的划破天穹,在子夜蓝的黑夜中留下一道刺破天穹的白色光痕。句芒星坠入华清宫後面的万仞赤渊,烧红了整个赤渊绿如碧玉的海水,在熊熊的烈火下,他一直美丽高贵的母後无声哀泣,然後毅然跳下......
崖边赤渊鸟的鸣叫,凄烈惨绝,像在唱著天地间最动听的挽歌。
它们也在悲伤的念叨著,去,去,去......
炽热的气息袭向东曦的双唇的时候,他已经能看见白色浪涛翻滚的忘川。
感觉到紧贴自己双唇的炙热,他猛然瞪大眼睛,然後瞬也不瞬的看著同样睁开著的迷蒙红眸。在那双闪烁著点点水光的迷蒙红眸里,他看见了自己有些模糊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