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轨————鱼目

作者:鱼目  录入:12-30

见姚俊威刻意保持着距离,从馐也不勉强。他先是挟了筷牛肉细品,2秒之后就皱了皱眉头。姚俊威在一旁见了,肝尖儿就是一抖;然后又尝了尝丝瓜,甫一入口就又皱起了眉头,姚俊威一口口水顿时噎在了喉咙里;再喝勺汤,立刻冷冷扫了姚俊威一眼,让姚俊威觉得做饭时出的汗都冻成了小冰碴子;等到从馐把刚送入嘴的米饭全都吐进了垃圾袋之后,便直接丢下了筷子,冲着姚俊威"呵呵"笑了两声,说:"手艺不错啊!不如,你也来尝尝。"
"不,不用了。"
即便表面上从馐笑得再和蔼可亲,姚俊威也不会二百五地拿这话当十全大补丸。他模仿做错事挨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低下头去当鸵鸟。
办事能力不强,起码也要给出个谦虚受教态度。这句话是大学毕业吃散伙饭时,一个同学送给大家的临别礼物。姚俊威一直奉为真理,希望今天也能借它跨过这道槛。
"不用在那里装腔作势。我让你吃,你就要吃,我不喜欢重复说话。"
姚俊威抬眼看了看嘴角含笑但却目光清冷的从馐,连忙一屁股坐到了餐桌旁,也顾不得餐具是不是鬼用过的,拿起来就挟菜往嘴里送:
牛肉,老了。再添些火候的话,那嚼头可以和牛肉干争香斗艳;丝瓜,挺绿。可惜为啥是甜的?难道是炒菜时拿错了调料盒?鸡蛋汤,凑活。就是咸了点,估计这个月要提早几天去超市买盐;米饭,夹生。应该是加水少了,最上面的那层可以拿来做饭后消遣游戏--打弹珠。
"味道如何?"从馐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笑咪咪地开口问道。姚俊威虽然明白他是明知故问,存心留难,却也不敢胡乱回答。他两眼只是望着眼前的饭菜,强迫自己将嘴里的食物慢慢吞咽入肚。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挺享用的。反正这饭我消受不起,为了避免浪费,你必须把所有的饭菜吃光。要是剩下一滴汤水或是一粒米饭,我会让你后悔自己没及时把碗舔干净。听见没?"
姚俊威听到这话,手里的筷子差点就掉在菜盘里。他用眼角瞟了眼从馐,发现对方的脸上连一丝笑意也没有,慌忙用视死如归的态势狠狠点了点头,并顺手挟了一大筷子的丝瓜,多扒了半口米饭,将整个腮膀子都塞得满满的,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等到姚俊威真的将桌上食物扫荡一空后,他连腰间的皮带都解开了。原先做菜的时候,他因为不清楚从馐的胃口大小,所以每道菜的量都比平时多了一半。他希望能将从馐喂饱之后别再打他的主意。却不曾想,这下子可是把自己给害苦了。
摊坐在凳子上,姚俊威一边摸着圆滚滚的上腹,一边想着自己要是因为吃得太多而撑死的话,要有多丢人就能有多丢人......
"吃饱了?"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老大又一次发话。
"吃,呃,饱了!"姚俊威忍不住打着饱嗝回答道。
"吃饱了就去给我放洗澡水,不过记得要先把浴缸从里到外地擦洗一次。放完水后去卧室把床单、被罩、枕套和枕巾换一套干净的。今晚我先将就着用,明天你下班的时候再买套新的回来。"
"你要住在这里?"可能是因为吃得太饱,血液都去帮助消化,大脑反应比较迟钝,姚俊威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来了这么一句。
话音刚落,姚俊威便收到了对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有意见?"
"没,没有。"姚俊威对于自己方才的心直口快那叫一个后悔。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现在这家里哪还有自己说话的份。所以他手脚麻利地将碗筷收拾干净后,冲进浴室擦洗浴缸,放洗澡水。然后又乖乖去卧室里铺床换被单。
好容易熬到从馐熄灯休息之后,姚俊威彻底放弃了想要逃出生天的念头。因为他在从馐洗澡期间已经尝试多次开门和打电话求救,都没有成功。至此姚俊威可说是彻底相信从馐是个非人类,而且还算颇有本事的那种。于是姚俊威将只好所有希望放到了天亮之后......
05
都说鬼见不得阳光,所以被迫当起厅长的姚俊威躺在沙发上,瞪眼望着天花板,掐着手指数时间。等到他发现第一缕晨晖从云端冒出来的时候,便蹑手蹑脚地潜进卧室,悄悄拉开了厚实的窗帘。
结果他幻想中"灰飞烟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倒是金色的朝曦柔柔照在从馐熟睡的脸上,无意间替他卸去了几分冷漠,整个人看着很适合用四个字来形容--温润如玉。
俗话说的好,失败是成功她亲娘。虽说靠着纯天然绿色无污染能源不能达到目的,但这点小挫折还打不倒姚俊威同志,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有"经验"的人。于是第二天下班后,姚俊威特地去本市香火最为鼎盛的和尚庙转了转,顺便求了一个据说是开过光的大法轮。听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介绍,这东西用来驱魔除妖,化凶避难是最有效的。
姚俊威怀揣着价值488元的大法轮回家后,对从馐解释说,这是同事去普陀山出差,给他的礼物。对方是平静地看了一眼,随手给这个直径堪比排球的玩意儿找了个好地方安置。说心里话,法轮挂在沙发背后,即装饰了大白墙,又不会碍事,还挺合适。只不过让姚俊威不满的是,那天晚上他被逼着做了四菜一汤外带饭后甜点酒酿丸子,而且饭菜上桌后他还只有看的份。
第三天下午,姚俊威从报社出来后,直接拐进了一个网友们推崇备至的"清风观"。等他再回到三千红尘界的时候,包里多了2张符纸,上面用朱砂书写着灵咒。姚俊威大致数了数,上面每一个字都能换成一周的菜钱。
回到家,姚俊威装成不经意间将符纸跌落在地,然后等着看"世界第九大奇观"。站在左近的从馐瞥了眼符纸,不怒反笑得从地上拣了起来,交还到了他手里,并且对着垂头丧气的姚俊威说了句"最后那个篆体字写错了。"接着便进浴室去洗澡了。留下极度郁闷的房东先生开始清洗客厅和卧室的地板,清洁工具是一把本欲丢弃的旧牙刷。
第四天的晚上,姚俊威在火车站转悠了很久,最后决定放弃回老家去搬救兵的念头。想当年给他治病的时候,那位神婆走路就已经一步一歇的,都过去这么些年了,谁知道那老太太是否还健在。最重要的是,就算她还活着,如果不能制服从馐,到头来倒霉的仍会是自己。他可不想再拿着那只牙刷,去粉刷家里所有的墙壁。
所以姚俊威乖乖按照太上皇给出的地址,摸进一个从没去过的酒行,买了瓶老大御点的89年份意大利干邑。当酒行老板笑眯眯地递过读卡器,请他输入密码的时,姚俊威心里开始不断念佛。他只求那个酒瓶子是水晶做的,那样等从馐喝完了酒之后,至少他还可以把瓶子卖了,贴补点损失。
第五天的晚上,姚俊威提着一个标价188元的Cheese Cake进了家门,两人相安无事。看着从馐独自在那大快朵颐,姚俊威直接对他的国籍产生了怀疑。说实话,不管是在小说里还是在生活中,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崇洋媚外"的国产鬼怪。而且对方的食量大得惊人,一个14寸的蛋糕愣是被他当成消夜,吃了个盘干碗净,连一点渣都没留给自己。姚俊威幻想着如果带他去参加大胃王比赛,从馐定能拔得头筹,说不定还有奖金可以拿......

从馐出现后的第6天是周六。一大早,因为从馐的一句话,姚俊威嘴里的那口豆浆差点全部喷到对方的脸上。幸亏他及时用手捂住了嘴,否则估计连着好几天他都会在两道刀子眼神的逼视下凄惨度日。
姚俊威"啌啌"地狠狠咳嗽了几声,把不小心噎进气管里的豆浆震出来之后,这才粗声问道:"你要出门?"
"是啊。"从馐将最后一口稀饭咽下去后,拭了拭嘴角,"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姚俊威慌忙不迭地摇头:有意见?他被鬼俯身了才会有意见。
要知道正因为今天是周末,不用去上班,一想到要和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剥削阶级"大眼瞪小眼地对着一整天,昨晚上姚俊威就愁得睡不着。现在他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老天爷,您老可算是上班了,可以让我随心所欲地过一天,这比加工资都强。
就在姚俊威盘算着待会先去超市买些啤酒花生,鸭脚叉烧,再去买几张盗版DVD,然后一个人美滋滋的坐在电脑前,边看大片边喝啤酒的时候,从馐的又一句话将他从天堂直接踹到了地狱里:"给你15分钟,吃饭、洗碗、换衣服,然后和我一起出去。"
"什么?我不要出去。"美梦破灭的姚俊威叼着一小截油条,惊声抗议道。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反对从馐,那截油条立刻从嘴里掉进了他的碗内。
"不是,我的意思是,上了5天的班我很累了,我想在家里休息。"姚俊威半低下头,避开了从馐厌恶的眼神,放缓了语气哀求道。
"14分钟。"从馐站起身来,走回了卧室,"记住,下次嘴里有食物的时候不许开口说话,不然你就别再想吃东西。"
"我......"姚俊威再欲开口,从馐立刻转身看了他一眼,把他所有想要说的抗议堵在了舌头尖上。姚俊威只得抓紧时间做好出门的准备。
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许多人都趁着阳光明媚出门消遣游玩。人流中的主力军当然是最富生命力的年轻人。望着大街上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姚俊威却感到年仅26岁自己已经不再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擦肩而过的那些人可能身有顽疾,可能收入不高,可能学习不好,可能家庭不算幸福,可能不善处理人际关系,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失去人身自由更令人气结。姚俊威觉得自己像是解放前的包身工,看不到任何咸鱼翻身的希望。而且就算是包身工,起码也是资本家管吃管住。哪像他现在,还需要拼命赚钱养活"资本家"......
"你在心里骂我?"坐在星巴克的大沙发里,从馐边喝着带奶油的焦糖玛其诺,边随口问道。
两人相处了这么些天,对于从馐的神奇能力,姚俊威已经习惯。他不会再傻到去问为什么,反正在从馐的眼里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
"下次别把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不然随便哪个人都会猜到你在想什么。"
今天从馐似乎心情很好,从搭地铁开始,他就没有吝啬过他的微笑。原本就长得帅气的脸配上魅力十足的笑颜,不光赢得了很多年轻女孩子的关注,连不少的男孩子也多看了几眼,当然里面不乏眼红的成分,谁叫从馐的身材相貌都高出城市平均水平好几个档次!
"你先坐着,我去隔壁银行办点事。"姚俊威不习惯整个咖啡厅内有五成以上的目光时不时扫向他们的桌子,虽然大家看的不是他。于是他起身走出了星巴克。
望着账户上减肥成功的存款,姚俊威第一反应就是银行的电脑出故障了。记得上个月他打帐单的时候,余额显示的还是4位数,他还计划着等这个月领工资后,就先还一部分的外债。没想到这才2周的时间,他连从取款机里取100元的资格都没有了。
在走回咖啡厅的路上,姚俊威不断着计算这周的"额外开销",接着就发现银行系统并没有倾吞他的个人资产。他的破产完全是因为家里那只可怕的米虫。从口袋里流出去的那些钱一半用于购买虫粮,一半花在了那些假冒伪劣的杀虫剂上。
想到自己这一周所经历的奴隶生活,想到老家还在下地干活的父母,姚俊威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怒气。俗话说,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子,更何况是人。在从馐提出要去品尝哈根达斯的那一刻,姚俊威的忿懑终于涨到了顶点。
有道是酒壮悚人胆,对姚俊威而言,存款上赤裸裸的78比一瓶二锅头都管用。他就觉得头脑发涨,眼冒金星。一时间姚俊威也忘记了从馐的身份来历,一拍桌子将这周所有的担惊受怕以及身体疲劳全都化成了恶语相向。
"你这人有病吧你?好好一个大男人,学什么小女生去吃冰淇淋。你一天不吃甜食你会死啊?吃就吃吧,你还非要挑那最贵的,你当我是开印钞工厂的啊?随便一开口就要那种上千的红酒,人夜总会小姐都没你会点。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的?每天翻着花样折腾我买这买那,你也不怕自己会食物中毒!
"老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不是给你这种不事生产的社会蛀虫花的。我就算是捐给希望工程,也能换回人一声‘谢谢'。浪费在你的身上,就等于多养了台造粪机器,白给环卫工人增加工作量。我告诉你,打今天起,你别想再吃我的,住我的。你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说完这些,姚俊威也不管全店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一转身离开了那里。从馐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并没有勃然大怒,他只是眼神深邃地看着姚俊威消失在视线内,然后对那些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依旧风度翩翩的对店长说了声"对不起",跟着离开了咖啡店。
06
虽然姚俊威不留情面地大骂一通,将积攒了好几天的委屈全部发泄干净。但等他冷静下来之后,便马上意思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站在路边树荫下,懊恼得直揪头发。想他前几天只是偷偷搞事,就遭受了"惨无人道"的体罚。今天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火药,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直接落了从馐的颜面。偏偏对方还是个小肚鸡肠的主,只怕这回真是小命休矣!
倘若能把时间倒回去,姚俊威宁愿自己没有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虽然人人都说"忍"字是心头的一把刀,但是权宜再三,软刀子砍在心上怎么都比钢刀子架在脖子上强百倍。
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地游荡,姚俊威始终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眼看着日已偏西,红彤彤的朝霞将半个天空都装饰成了火焰山,姚俊威真希望自己是那孙猴子,不管是偷还是骗,起码能弄到一把芭蕉扇,去扇灭从馐那座岩浆暗涌的活火山。
可惜还没等姚俊威学会七十二变,他的肚子便自顾自唱起了"你挑着担,我牵着马......"。望着街边橱窗内琳琅满目的食物展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皮带再往里多扣一格,把那些定食,面条,炒饭都想象成从馐发号施令时的表情,然后就当是杨白劳躲避黄世仁,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晚上11点整,姚俊威饥渴难忍,疲累不堪。他靠着两条腿已经走了近10个小时,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再动弹。当他抬眼看到看到地铁入口的标志时,决定从剩下的284元6毛的流动资金中拿出4元钱买车票。不管怎么说,那套房子还是他的家,是他奔波半年多,亲手粉刷,亲手布置的家,是这城市里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即便今天真的难逃一劫,他也要在家里"慷慨就义"。
只可惜在踏出地铁站的那一刻,姚俊威便开始犹豫。还没等走出一百米远,他的"视死如归"就已经泻得所剩无几,残余的分量只够支持他机械地往前走。等到所有的勇气寿终正寝后,姚俊威回家的速度比蜗牛过马路还慢上三分。
眼看着还有一个拐角就能到达楼门口,姚俊威干脆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盯着自家窗户的方向打量许久。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根本就看不到家里是否亮着灯,所以也无法判断从馐是否已经在家守株待兔。正当他踌躇不前的时候,就听背后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话:"先生,请问现在几点了?"
姚俊威一回头,就看见有个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正站在他背后两米远的地方。那女子肤色白皙,脸上画着淡淡的彩妆,乌黑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随意披散在脑后,腰间束着黑色的宽腰带。虽然衣着十分过时,但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她见姚俊威回头,立刻莞然而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姚俊威有些奇怪,自己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竟没发现身后同行者,难道真是自己心事重重的缘故?出于礼貌,他抬腕看了看手表,然后回答道:"现在是11点4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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