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正戳中了赵铭澜的心思,他转怒为喜,笑着拍了拍李嫣婉的手,“还算你懂我的心思!”
夫妻两正说着话,外头侍女来报,“王爷,王妃,秋梧院那边来人,说宝哥儿身子不快,请王爷过去看一看。”
赵铭澜眉心一蹙,“身子不爽,就去请大夫。找我做什么!方侧妃真是越来越有规矩了,明儿去方家问问,这是不是方家的家教!”
这话已经算是很重了,那侍女忙低头出去回话了。
赵铭澜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李嫣婉一看便知道赵铭澜这是在生气,她忙走了过去,端了杯茶,“王爷别生气,方侧妃到底年纪轻,初次当母亲,宝哥儿生病,难免失了分寸。王爷别和她一般计较。”
赵铭澜气急,“本想着方家书香世家,家教甚好,她这样的身份,足以担当王府子嗣之母,谁知道,如今,她也得意忘形了起来。你身子不好,我许她们侧妃之位也是为了让她们能辅佐你,好少生些事端。如今,竟纵的她们这样!嫣婉,我有意在前院单独开个院子,日后王府若有了子嗣,女儿倒也罢了,留在生母跟前抚养,若是个男孩,便全都挪到前头去。一则,免得成了生母邀宠的手段,二则,也减轻女眷对他的影响,免得长于妇人之手,性格优柔。嫣婉,你怎么看?”
李嫣婉沉吟片刻,“若只挪男孩,不挪女孩的话,未免那些生子的嫔妃心中多有不满,长此以往,不利于后宅安稳。不如,连女孩儿也一并挪了过去吧!还有王爷可想好几岁挪过去最合适?”
赵铭澜想了想说道:“男孩满了两岁就挪过去,女孩吗?满五岁吧!男孩每月初一十五可以去生母处待上半个时辰。女孩嘛,松散些吧!每月逢一、逢五、逢七、逢九日都可以去生母处待上半个时辰。这件事,明日你来说吧!”
李嫣婉笑着说道:“此事有我来说,别人倒也罢了,方侧妃恐怕第一个不服,不如明日请安的时候,王爷亲自宣布吧!”
赵铭澜点点头,“我知道,她自从有了宝哥儿之后,对你多有不恭。再添上一条,府里不管哥儿姐儿,每日早晚必要给你这个嫡母请安问好。晨昏定省,不可有违。”
李嫣婉知道他这是为自己考虑了,笑着点点头,“多谢王爷。”
赵铭澜扶着李嫣婉的腰,让她坐下,握着她的手笑道:“你我夫妻之间,何须言谢!”
第二日,众侧妃庶妃侍妾前来请安的时候,看到王爷也在,心中先是一喜,各自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衣饰,以期能多得王爷瞩目。
可等赵铭澜说话后,众人便都愣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方侧妃,因为她生了王府的第一个哥儿,向来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很是骄纵,平日里也没少借着宝哥儿将王爷往自己院子里揽,如今王爷这么一来,岂不是绝了自己的路吗?方侧妃当即便哭哭啼啼起来。
旁的侧妃庶妃也是如此,身为后宅中的女子,子嗣向来是她们的立身之本。这其中,生子有比生女更让人高兴。人人都想着能生个儿子,好保住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退而求其次,才想着生个女儿。如今看来,生儿子反倒不如生女儿了。生儿子一个月才能看到两次,每次半个时辰。长此以往,哪能有母子之情?
方侧妃哭哭啼啼的站在王爷跟前说了一大堆话,意指王妃心怀叵测,蛊惑王爷。毕竟王爷这次的决定,最大的获利者就是王妃。
赵铭澜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看来昨日本王的话你是压根没放在心上啊!王妃乃是诸位哥儿姐儿的嫡母,孝顺嫡母、晨昏定省,那是应当应分的!你竟敢多有不满?本王真的该和方大人好好说一说方府的家教了!你这样的品行,如何敢教养本王之子,没得被你耽误了!从今儿起,不许你再见宝哥儿!来人,将宝哥儿先抱到王妃这里来!明儿等前头收拾好了,再叫人挪到前头去。”
方侧妃一脸苍白,身子晃了晃,竟晕了过去。
李庶妃脸色也白了些,只是灵姐儿是女孩子,每个月加起来,也能见个十几次的,倒比方侧妃好多了。以为自己总为生的是女儿而有些不足,如今,看来,真的得庆幸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了。
那边的杨侧妃端坐在椅子上,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小腹,心中也有些复杂,如果是个男儿,自己下半辈子也算有靠了。只是,这孩子却只能在自己身边待两年不到,挪到前院的时候,还是懵懂之期,就算对生母有情,估计也不剩多少了吧!且日日要去王妃处请安问好,估计日后对王妃这个嫡母,也会比对生母要好吧!
只是,就算如此,生儿子也比生女儿要好。杨侧妃摸着小腹淡淡的笑了。方侧妃眼看是不好了,宝哥儿目前看着还好,日后如何,还不知道呢!
安平郡王府的事情很快便传了开,圣上知道后,还特意夸奖了赵铭澜一番,太后和皇后也派人嘉许了安平王妃,赞她持家有方。
贾家也知道了这件事,给贾母请安时还说起此事来,薛宝钗笑着说道:“安平郡王此举虽有些不近人情,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很不错的。”
贾母自从林黛玉出嫁,贾菀离开后,便有些精神不济,老了许多,如今越发喜欢热闹了,听到薛宝钗这么说,感兴趣的问道:“哦?为何这么说啊?”
薛宝钗知道贾母近来耳朵有些不灵敏了,因此便凑到贾母跟前说道:“老太太您想啊,若是有那等目光短浅、妇德有失的女子,置子嗣安危于不顾,一味邀宠献媚,反而不好。王爷此举,虽于伦理上有些不妥,但从长远计,却是极妥帖的。”
贾母点头,“说到子嗣,你和宝玉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可有好消息了?”
薛宝钗微微顿了顿,红着脸不说话了。
王夫人笑着说道:“老太太,您又不是不知道,宝玉如今读书很是用功,宝丫头又是个贤德的。她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呢!”
贾探春笑着说道:“是呢!等到二哥哥蟾宫折桂,到时候岂不是双喜临门?”
贾母叹了口气,“我如今啊,只想着儿孙绕膝,共享天伦之乐。如今啊,咱们家的人啊是越来越少了。前儿二丫头抱着她那胖小子进来瞧我,我倒是有心抱上一抱,可惜又怕摔了他。如今啊,我只想着什么时候听到两个玉儿的喜事也就高兴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琥珀惊喜的声音,“老太太,大喜,大喜!”
众人都往外头看去,琥珀掀开帘子飞快的跑了进来,对着贾母笑道:“老太太,大喜,大喜。方才杨家派人来报喜,说她们家大奶奶有喜了!”
贾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谁?杨家大奶奶?是谁啊?”
薛宝钗先反应过来,“老太太,大喜啊,是林妹妹有喜了!”
贾母激动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扶着薛宝钗的手问道:“是你林妹妹有喜了?果真吗?”
琥珀笑着说道:“是真的。是雪雁亲自回来报喜的,人现在在路上,奴婢一得知这个喜信,就抢先来给老太太报喜了。恭喜老太太了!”
贾母一下子笑眯了眼睛,“好好好!大喜,大喜!快,鸳鸯,我库房里有一柄白玉如意,你去找出来,让雪雁带回去,给玉儿安胎用。对了,还有那架鸳鸯和合如意屏风,也给雪雁带回去。”
贾母又张罗着让鸳鸯拿了好些好东西,要给林黛玉送过去。
王夫人在旁边看了,心中有些不满,方才还在为薛宝钗辩解,如今则有些不满的看着薛宝钗,但凡她争气些,这些好东西也不会便宜了旁人。
王夫人这样的眼神,薛宝钗岂能察觉不到,她低头苦涩的一笑,如今宝玉读书越发认真了,等闲不近自己的身,就是日常见了,也只是恭恭敬敬的说会话。像林妹妹和她夫婿那般琴瑟和鸣的,又能有几个呢!
邢夫人见状,笑呵呵的看着,那日迎春产子,贾母也给了不少好东西,因此她此时倒是乐的看二房的热闹。然后笑嘻嘻的凑到贾母跟前说道:“老太太大喜,先是迎丫头给老太太添了个外孙子,如今又轮到大姑娘。哥哥带着弟弟跑,明年等宝玉媳妇再有了喜,老太太这荣庆堂又要热闹了。”
贾母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哥哥带着弟弟跑。借你的吉言,希望玉儿也能一举得男。”
☆、第72章
赵铭沧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因着林镖头的话耐着性子在船舱里待了一段时间,终究还是熬不住,趁着夜色笼罩,悄悄溜上了甲板。走到楼梯处,看着周围没人,贼贼一笑,想着溜上去吓一吓她,刚抬脚迈了一个台阶,便被人按住了。
赵铭沧回头一看,林镖头脸色漆黑的看着他。
“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没休息啊?”
林镖头黑着脸,“你也知道这样晚了?我刚回去,便看不到你的人影,我便知道,你这小子又起了坏心思。走,跟我回去。”说罢,拎着赵铭沧的左耳朵往回走去。
船娘想了许多日,终于下定了决心,这天晚上打算亲自去和贾菀说。刚走过来,便看见林镖头拎着谁的耳朵走了。船娘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那个人的背影有些陌生,好像没见过。不过想起自己此次来的目的,船娘踌躇了片刻,还是上去了。
贾菀正坐在灯前看书,忽然听闻船娘来了,有些意外,“这个时候了,她来做什么?快请进来。”
小红心中一动,便知道是那事成了,低声说道:“姑娘,是这样的。我想着,姑娘这次到云南,一个得力的丫鬟都没带,那几个小的,估计也不顶什么用。您身边总得有几个信得过的人才行。我私下里看着,觉得船娘和丫头还是很不错的,丫头虽然规矩差了些,可人胜在机灵、老实,稍微□□一下还是可以用的。还有那船娘,我总觉得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她久在江湖上漂泊,经历的事情多,如果收服了这母女俩,日后想必也是姑娘的助力。所以,我就暗中授意钱婆子和那船娘说了一声。过了这些日子,我原以为是不成了的。谁知道,今晚她竟然来了。姑娘不要怪我才好。”
贾菀笑了,“此事你做的很好,我有什么好怪罪你的。我原也是看那丫头可怜,想着能帮就帮一把,只是没想到这一遭。还是你想的周到。丫头也不小了,总是和船娘在船上这么漂泊也不是回事。你想的很多。快请她进来。”
小红见她分明和丫头一般大小,可话里话外却想着笑着说道:“是。我这就去。”
没过一会儿,船娘就被小红引了进来,见到贾菀,先给贾菀行了一礼,“见过姑娘。”
“张家嫂子是吧?快请坐吧!”贾菀早已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笑着说道,“小红,上茶。”
小红捧了杯茶过来,递到船娘手中,船娘掀开茶盏,先是闻了闻,又尝了一小口,笑了,“这是碧螺春吧?好久没喝到这么正宗的碧螺春了。今日托了姑娘的福了。”
贾菀和小红面有异色,贾菀笑了,“张嫂子若喜欢,待会回去时让小红给你带上些吧!”
船娘笑着说道:“姑娘客气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物是人非,现在想着,也没什么意思。且,这样的好茶叶,我哪里也没个好水、好壶配啊!”
贾菀低头抿嘴一笑,“张嫂子,今日来,是有事要说吗?”
船娘想了想,将茶杯放在桌上,起身跪在了地上,“姑娘若有时间,能听我说个故事吗?”
贾菀坐直了身子,看了小红一眼,小红明白,立刻出去了,还细心的将门给带上了。“张嫂子起来说话。”
船娘抬头一笑,语气带了丝茫然,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我娘家姓杨,家住四川一个穷山村里。家里只有一亩多的薄田,我上头有三个姐姐,四个妹妹,一个弟弟。爹娘都叫我四妹。我爹娘一连生了八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疼的跟心肝宝贝似的。我弟弟在读书上颇有些天分,因此爹娘便一心供他读书。可读书是多费些银子的事,我们那样的人家如何供得起。卖了田地,卖了房子,最后没法子,只好卖起了女儿,先后卖了三个姐姐,三个妹妹,只剩下我和幼妹,倒不是爹娘喜欢我和幼妹,只是因为诸姐妹之中,只有我和幼妹长得最好,后来我知道这叫待价而沽。后来弟弟要考秀才,需要银子给先生送礼,便把我卖到了青楼里。那年我十二岁。”
船娘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楼里的妈妈见我相貌不俗,单卖身则有些可惜了。便请了人叫我识字学艺,见我天赋不错,对我愈发重视起来。直到四年后,我十六岁那年,才替我挂起了牌子。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谁知道,竟让我遇到了他!”
说到这里,船娘的语气忽的变得甜蜜起来,“我挂牌那一日,他一眼就看中了我,花了五千万两银子买了我的初夜,紧接着,又花了三万两银子替我赎了身,替我在城里置了所宅子,和我如同一般夫妻那样住在了一起。那两年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段日子,足够我回味一生了。我和他春日里摘花戴,夏日湖中采莲,秋日酿造桂花酒,冬日围在围炉边烤火话家常。我常常觉得不真实,经常会在梦里惊醒,以为只是一场梦而已。只有看到枕边的人,摸到他的体温,才觉得这是真实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切果然只是一场梦而已。我俩情浓时曾想着若有个孩子就好了,可惜一两年间一直不能有孕,我只以为是在青楼中吃了药的缘故。后来,我突36 然发现自己的月信迟了半月有余,请了大夫才知道,自己竟真的有孕了。那时,他外出做生意去了,迟迟未归,我满心欢喜的等着他回来,好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谁知道那一日,他匆匆回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我要走。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只是不说,将我托付给了他的一个兄弟,就是这间的船家。然后塞给我几张银票,便要走。我拉住了他,跟他说了我有喜的事。他果然高兴极了,摸了摸我的肚子,流着眼泪说,让我在此间等他三年,三年后,他若还在,必回来找我和孩子。因此,这么些年,我和丫头一直守在这船上,等着他有朝一日前来接我和孩子。我甚至连丫头的名字都没起,只等着他回来给女儿起名字。”说到这里,船娘泪如雨下。
贾菀也叹了口气,“你夫君他叫什么名字,做的什么生意,是何方人士,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这些你知道吗?还有你们可正经拜过天地?可有婚贴?你若说的上来,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船娘平稳了情绪,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我和姑娘说这些,并不是想请姑娘帮着找人的。其实从他走的时候,我便知道,他是回不来的了。只是心里到底还有个念想,想着若有一天奇迹发生了,他言笑晏晏的站在我跟前,对我说,素娘,我回来了。可是一年年过去了,我也知道,他终究是回不来的。那日,小红姑娘的意思和我说了,我细想了想,我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总不能耽误了丫头。丫头一日日的大了,眉眼间竟有几分我年幼时的样子。虽则在船上风吹日晒的,可终究也掩不住多久。她是夫君的骨血,不为了别的,就算是为了夫君,我也得安排好她。”
贾菀点点头,“原来你叫素娘。你说的对,很该如此。那张嫂子的意思是?”
素娘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这样说很不好,只是我们母女愿意伺候姑娘,可是我们不愿卖身。身不由己的滋味我最是清楚,只希望丫头不要走我的老路。”
贾菀蹙眉,愿意伺候自己,却不愿意签卖身契,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素娘见她这般,忙说道:“我知道这个要求不合情理,或许,我可以和姑娘签卖身契,只要丫头仍是自由身就好了。”
贾菀想了想,也罢,“好吧,你的要求我答应了。明日你就叫丫头到上头来吧。”
素娘大喜若望,“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素娘这辈子若不能报,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姑娘。”
贾菀笑着摇摇头,“我也是怜悯你一番爱女之心。明儿起,先让她跟着小红历练些日子。不知道丫头可识过字?”
素娘摇摇头,“我也没正经读过书,不过是请了先生学了几首诗罢了,不敢教她,怕移了她的性情。对了,还有一事求姑娘,请姑娘给丫头起了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