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原生态

有句话他却是没说：不知为何，一看见你，不该做的都做了，不该信的都信了。
于青又道："那你也够了，以后别再恨下去了好吗？世间会有很多对你好的人，那些伤过你的人，忘了，行吗？"
他见秦易水沉默不语，便去握了他的手："你怎么永远是这么冷冰冰的？"
秦易水淡淡道："无妨，我生来便是体寒，大夫看过说是一种寒症，吃了许多补药也没用，或许，本来我的心就是冷的缘故吧。"说完，见于青出神，又问道：小青，那你就没有恨过的人吗？
"没有。"于青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说道："易水，其实恨人很累啊，老记着别人的坏处自己也过得不开心。过去跟爹流浪时，倒是有很多人打骂欺负过我们，可是那些人有和我没关，如今我都忘了。......其实说起来，我爹还是因我师傅而死，因为师傅他老人家不收我，我爹才被迫自尽相求得。可是，我知道师傅不是存心的，对我又照顾，师兄姊们跟我感情也很好，嗯......除了大师兄不太喜欢我，可是，我也并不恨他......"
秦易水一笑："你真大度，便可以忘掉......"
于青急切道："你也可以啊，只要你想。易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可离开这里，去一个远离武林的偏僻之处，隐性埋名，共度此生，我会种菜，会很多事，我们可以养活自己，就像没学过武功一样......"
秦易水眼中露出喜色："你真的肯和我一起走？你肯放弃你的名声，你将来的前途，还有你和师兄弟们的热闹生活吗？......就算你肯，他们不愿放你，你还肯吗？"
于青认认真真地道："我见了他们，跟他们好好说，他们肯定也不会阻拦我的。"说完，又觉得凭秦易水的身份，似乎不太可能，又道：那就不见他们好了，以后若有机会，再和他们告个别也便是了。"
秦易水看他一脸认真神色，闭上眼睛道："你对我真好。"
于青看上去像个故意要装作大人的孩童："易水，我虽然无父无母，可是也一直过得很开心，可你心里藏了那么多伤痛，实在令我痛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终生不负你。"
虽未谈爱，爱却尤深。
秦易水又长久地沉默了，寒风吹的二人的袍子猎猎作响。
于青忍不住打破沉默道："说说你的事好不好，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被你高深的武功下了一跳。那么年轻的人，却有那么好的武功，是不是有什么奇遇？"他见秦易水不语，想到他定有伤心往事，便说："我只是随便一提，算了。"
秦易水却叹了一声："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想起来有些心痛。当时就这么看着残秋在我面前被他们杀死，实在心灰意冷，身受重伤之下，我便翻身跳下悬崖。孰料我竟活了下来，还发现了一把怪剑和寥寥几句剑诀。虽是寥寥几句剑诀，确实艰深无比，难以参悟。我既没有死成，便决意要为残秋报仇，于是在那崖底住了下去。不知春夏与冬秋的过了五年，我终于参悟了那剑诀，得以驱使这把怪剑。其实我的武功又何曾高深到能驾驭剑气如斯自如的境界，终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人罢了。但这怪剑威力却是无边，得以帮我完成复仇......"
于青随他的眼光向腰中那剑望去，着实是一把怪异的剑。剑身不长，连柄都没有，偏又细如草叶，柔得像是马上便要折断。然而如此深夜，自身却散发着碧绿透亮的光泽，气势逼人。于青不禁伸手抚去："果然奇怪......"
触手之处一痛，麻酥感传遍了整条臂膀，于青不防之下，"哎呦"一声叫了出来。秦易水却笑了："我这剑似乎有些人性呢，它不认识你，你又说它奇怪。"于青朝那剑再看，果然绿光微闪，像极了恶作剧之后的孩子狡黠的眼神，失笑道："果有此事？其实我是想说它虽然奇怪，却是很有气势。"说着又小心翼翼向它摸去。
这次却无异感，不由大为惊喜。秦易水大笑道："听你夸它，它便得意了，不愿抹下脸来伤你。"
这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畅快的大笑，那般快意的笑颜，那般灿烂到极致的光彩，真真把世间一切美景都比了下去。于青望着秦易水的脸，一时间看得痴了......
在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二人也不知谈了多久，最后，于青竟然靠在秦易水的肩头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在床上，是易水把自己抱回来的吗？于青想到这里，心头一阵甜蜜，略一翻身，却发现四肢已是不能动弹。

严阵以待

秦易水本站在洞口，看他醒了，便走过来扶起他，把一碟杂食递过来。
"小青，你醒了，吃点东西吧。"
于青没有去理那事物，而是惊异地问："易水，你这是做什么？"
秦易水坚持端着食物送到他嘴边："你先吃了再说。"
于青摇头道："我不吃，你不说我是绝然不会吃的。快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易水知道他素来也是个倔强人物，只得把碟子放在他身边，道："小青，我知道你会对我不满。可是，我的恨可以忘，我的仇可以不报，残秋的却不能。你昨天说得我都记在心里了，我也想和你一起远离凡世，退隐江湖，可是，杀残秋的人我却不能放过，我不能对不起他。若不能给残秋报仇，我心中永难安宁，今后也就没法子和你在一起好好过下去。你放心，我杀了那两个人就回来，只有两个了而已，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我一回来，咱们就走......"
于青又急又怒："易水，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去的，你昨天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恨，不再乱杀人了吗？"
秦易水道："我没有答应。而且，我不会乱杀人的，我答应你我不会乱杀无辜的。小青，你放心吧，我走了。"
于青急道："易水，你昨天也说你知道周残秋是暴虐无理的，既然如此，你替他报仇怎么能叫不乱杀无辜呢？过去就算了，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秦易水突然大声斥道："别说了，你什么都不懂！......"他还想说什么，看见于青，声音又低了下来："对不起。以后你会知道的，相信我，真得是最后一次。"
看到秦易水转身想走，于青叫道："你说我不懂，那你告诉我啊。你不要再给自己找理由了！还是，你从来就没想要告诉我，你根本就没有真心对过我，你心里想得，永远忘不了的，只有那个周残秋！"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见秦易水听后身体一震，慢慢回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心中一软，柔声道："易水，收手吧。"
秦易水没说话，转过头大步向洞外走去。到了洞口，突然又回身说了一句："山中毒物的解药在你枕边，穴道二十四个时辰之后即解，若我还没回来，你就自己走吧。"走了一步，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会回来的。"说完，纵身消失了。
于青气急败坏地大叫："易水，你回来！"终究再没有回应。
于青一万个不愿秦易水再去杀人。没错，他心里有秦易水，便担心他的安危，不想让他行险，而且，在于青心中，秦易水虽然情有可原，毕竟也犯了错，是为师傅等正道人士痛恨的，既然自己想要和他有未来，就必须阻止他再错下去。可是，被他死死地点在这里，动也不能动，又何谈阻止？于青长叹一声："易水，为何你就不能听我一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忧如焚的于青听到外面传来隐隐人声，不仅吃了一惊。秦易水所选山洞偏远隐蔽，住了那么久，除了那个痴心一片的师兄，楞是一个人影也没见过，这会子却如何有人声，而且仔细听来，还不止一个。难道，是易水出了什么事情吗？于青侧耳仔细去听，胸口猛地狂跳起来。
他，听到师傅的声音了！
激动之下，于青脱口大叫："师傅，我在这里！"外边一静，随即嗡嗡一阵低语，半响，洞口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见于青自己坐在床上，一愣之下，问道："秦易水呢？"于青道："他不在。"那人狐疑地在洞里打量一番，这才向后招了招手："诸位，秦易水似乎真的不在。"
慢慢地洞口下来十几个人，其中正有于青的师傅陆步平。于青正在激动之时，又听得一声惊呼"小青，你没事！"，定睛一看，原来是满面狂喜之色的五师兄陆遥。陆遥正要扑将过来，却被陆步平扯住："小心。"
于青见到陆遥，更是欣喜，问道："师傅，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话一出口，便想到此地连易水那个孤身一人的师兄都能找到，来者个个看起来都是武功高手的样子，只要想找，又有何难？这样一想，不免又担心其秦易水来了，这些人一个个有备而来，秣马厉兵的，定将对易水不利。
不过，一时却是无人搭理他，那十几个人均列在洞口，充满警惕地观察着，看了半天，似乎也觉得秦易水不可能从任何一个地方蹦出来，这才把目光聚集到于青身上。陆步平望着于青，眼光中虽有怀疑，却也不乏关切："小青，你没事吧？秦易水去了哪里？"于青明知道秦易水去杀害死周残秋的两个人了，却唯恐众人知晓后赶去会害了易水，因是不敢说出来。他本身又不擅撒谎，见师傅问，嗫嚅半日，方道："我......我不知道。"
陆步平剑眉一竖："你不知？你过来。"于青道："师傅，他点了我的穴道，我动不了。"此时陆遥急道："师傅，你们怎么啦？好不容易找到小青，秦易水既不在这里，赶紧给小青解了穴吧。"
陆步平略一沉吟，走上前来长袖一挥，解开了于青的穴道。于青忙跳下床，跪在师傅面前，又是喜悦又是愧疚："师傅！"此刻众人见情形无异，略微放松，纷纷走进洞来，一时之间让这本不宽敞的山洞显得十分拥挤。
陆步平道："小青，那秦易水的去向你果真不知？这里的诸位都是当今武林中功夫盖世的成名高人，他们既是来诛杀秦易水，也是和为师一道来救你的，你不要怕，把情况给大伙说说吧。"于青僵在那里，师傅有命，不可不听，可是又叫自己怎生说起？难道告诉大家，一番曲折之后，自己了解喜欢上了秦易水，还和他卿卿我我，海誓山盟？
众人见他脸涨得通红，呆着说不出话来，均知有异，那眼尖心灵又想到甫进之时于青衣衫不整靠在床上的模样，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有人冷哼一声："陆大侠，只怕你这徒弟早就和秦易水沆瀣一气，如今已是他的人了吧。"
陆遥听了很是生气："杨大侠，我是小辈，敬您一声大侠，可您怎能不分青红皂白，血口喷人。我师弟于青为人一向老实，为了救我被那秦易水打伤，他又怎能和秦易水勾结？"那人又是一声冷笑："那魔教中人惯会使妖迷邪道蛊惑于人，那秦易水既没有杀他，又能留他至今安然无恙，这里面难道没有猫腻吗？"陆遥还要再说，那日逼问于青的长须道人却站出来，对陆步平说道："无量佛，陆大侠不要多心。只是杨大侠所说也未必没有道理，我观你这小徒儿相貌与当年那魔教教主周残秋有几分相似，只怕是因为此故，秦易水才将他抓来。秦易水向来对周残秋死心塌地，此番移情于他也未可知。"
陆步平眉心一动，眼神凌厉地盯向于青："小青，快说，那秦易水对你做了什么？"于青在众人目光之下，当真是无处可遁，无计可施，憋了半日，不知怎的吐出一句："师傅......，秦......秦易水他不是坏人。"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连陆遥也急了："小青，你疯了不成？怎么替秦易水说话，他是不是给你下了什么咒了？"陆步平脸色铁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真的被秦易水收买了？"
于青不知该怎么解释："师傅......"
陆遥见师傅几乎要一掌劈死于青的样子，大为着急，他一向心疼这个小师弟，连忙上前："师傅，不会的，小青不是那样的人。小青，你快说啊，快跟大伙说清楚，你是被秦易水逼迫得对不对？不然，他怎么会把你点在那里不能动弹？"
长须道长见于青张口结舌的样子，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劝解道："陆大侠，你徒弟便是被秦易水所迷惑，料想也非他本身所愿，你把他带回去好好调教也就是了。如今我们深入虎穴，不知秦易水何时就要回来，还是赶紧布好策略，以免措手不及，反坏大事啊。"
陆步平一凛，道："张道长所言甚是，是我一时失了计较。"他瞪了陆遥一眼，便走开了。陆遥见众人忙着布置，只有于青呆在那里，忙上前推推他，悄声说："小青，你不是真中了魔吧？你那日替我当了一剑，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现在好了，等会大家杀了秦易水救你出去。你放心，我是不信他们的鬼话的，那秦易水折磨了你对不对？你有没有再受伤？"
于青心乱如麻，却突然想到一事："五师兄，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们打算怎么办？"陆遥冲他挤挤眼："你被秦易水带走之后，师傅都急了，站出来要大伙赶紧拿主意。大家商量了一番，还是谦抑法师见识高，想到这么个良策，众高手集在一起，找到他秦易水的老巢，一举歼灭。......"于青急道："易......秦易水的剑术高明，剑气逼人，你们怕打不赢他，还是......还是快走吧。"
陆遥笑道："没关系，这么多高手在呢，大家这次是有备而来，谦抑法师遍集玄铁护衣让大家穿在身上，不怕他秦易水剑气厉害。你看，我为你闹着要来，也混了一件世间至宝在身上......"他手还没来得及掀起衣服给于青看，便被一人止住："小施主不要多言，还是多做准备，保护自身吧。"
二人抬头一看，那人长须白眉，僧袍灰黄，正是那日主持大会的谦抑方丈。

重返故里

陆遥吐吐舌头，刚要再说什么，忽听得山洞上方有人声音清冽："是谁不告而来，潜入别人住处，这难道也是名门正派的风范之一吗？"大家心头均是一震：秦易水！
长须道人张小良叫到："秦易水，这次你再别想逃脱，还不快速速下来受死！"
洞口一闪，一个人影翩然落下，正是秦易水。他脸上还带了一丝浅笑，望向张小良的目光却是冷寒至极："怪不得遍寻不着张道长，原来你却在这里。"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大家被他看的俱是一凉，不由自主握了手里的武器，只等谦抑方丈一声令下。秦易水道："你们既服了制毒解药，又穿了玄铁神衣，这般处心积虑，看来取我性命是胸有成竹了？"
谦抑方丈咳了一声："动手吧。"一时间十八般兵器向秦易水飞去。这次聚在这里的全是百里挑一的成名高手，又严阵以待，自不比武林大会那日仓促混乱。
秦易水却也不惧，仗着地势熟悉，挥洒剑气，瞬息之间兵器纷纷落地，他自己身子虽然晃了一晃，却是好端端站在那里。于青心中忧惧，忍不住大叫一声："易水，你快走吧！"
秦易水看向于青，脸色顿缓："小青，你靠边站。"随即对众人说道："以多胜少，以为我秦易水就怕了么？"
谦抑方丈道："快！"说时迟那时快，众高手组成一个奇异阵型，四五人腾地而起，奔向秦易水。
上次只是见秦易水挥动袖子，这次却实实在在看他手持怪剑向前一挡。但见绿光奇炽，轰地一声闷响，冲在前面的四五高手跌了回来，阵型变得溃乱，剩余人等也无不身受重击，竟是人人都受了内伤！
谦抑方丈手扶胸口惨笑一声："秦易水，老衲还是低估了你剑气的威力。"秦易水好像也没料到这般情况，愣了片刻，冷笑道："是啊，玄铁神衣也未必是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