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D先生的伦敦保卫战————道格拉斯

作者:道格拉斯  录入:12-30

序幕

"我看事情就是这样。"小爱德华·德沃特勋爵拿着勺子在咖啡杯里搅来搅去,耸了耸肩,表示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怎样?"他那位金发朋友艾伦·丹吉尔斯出于职业习惯,正盯着对方的手指看,上面新戴了一枚戒指,流转着珍贵宝石才有的耀眼光泽。
"你在看什么,艾伦?"小爱德华注意到对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手上,"你是说这枚戒指吗?很遗憾这个不能送给你,这是我母亲回法国前给我的,她认为这很像我眼睛的颜色。"
"噢,是很像,真漂亮,"艾伦恋恋不舍地将视线收回,"那么你刚才说什么。"
"好吧,如果你坚持看一个月的泰晤士报,当然我想你一般不会注意有些版面。我父母在两个月前离婚了。"
"全英国都知道,你难道不明白吗?英国人都可爱看这种消息啦。"
"噢,是的,是的,他们津津有味地看完报纸,隔着餐桌丢给另一位成员,然后痛心疾首地说,这个时代的道德是多么败坏啊,瞧啊,德沃特公爵和他的夫人马克西斯女伯爵现在闹上了离婚法庭啦,他们结婚都十六年了。"
"那么,你是为这个而难过吗?"
"当然不是,据说他们以前曾经是非常恩爱的,但可惜我从没见到过,只不过我小时候他们是貌合神离,自打把我丢进伊顿公学,他俩就开始分居了。我母亲不止一次地说过,嫁给我父亲是她一生所犯的第二大错误。"
"那么第一大错误是什么?"
"就是她坚持到现在才离婚!有兴趣听听我父母的爱情故事吗,这是我从老管家费迪南德爷爷那里听来的。"
"那么你讲吧。"
"他们俩在伦敦认识的,至于怎么认识的,或者是一次沙龙,一场晚宴、舞会等等之类,总之,我父亲和我母亲搞到一起去了。据我母亲后来说,我父亲当时是唯一一位写给她的情诗里充斥着语法和时态错误的,她于是忍不住回信给予纠正。我父亲那时十九岁,在牛津大学读历史,我母亲二十岁,她虽然骨子里是个英国人,但是自小在法国南部的葡萄园里长大,她跑回英国来度假、走亲访友。好吧,其实没怎么着,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社交圈子里发生,麻烦在于我母亲怀孕了。她忠实的随侍立刻十万火急地将这个消息送到了我外祖父那里。我外祖父是个刻板、暴躁的人,真不幸我见到过他本人一次,他听说了这个消息,自然是暴跳如雷,马上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给我父亲,警告这个胡乱来的年轻人要当心自己的脑袋会不会哪天被一枝猎枪打爆,又写了一封信给我母亲,这封信要稍微温和些,告诉她如果不赶紧嫁给我父亲将这桩丑事遮掩过去,那么他将中止对我母亲的一切一切经济支持,最后一封信寄给我祖父正式提一场体面的婚事,可是装信封时,他那粗心的秘书将给我祖父和给我母亲的信给装错啦。我祖父接到这封莫名其妙的信之后,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并不反对这门婚事,门当户对,况且,我母亲是独生女,嫁奁丰厚,但是麻烦的是他管不住他那个桀骜活泼的儿子。他很是惊叹于这封信的措辞巧妙构思严谨,于是将名字修改修改,就原封不动地寄给了我父亲。这封信在两个年轻人心中激起的涟漪,恐怕比当初绽放的爱情火花还要强烈得多,最要命的是,我父亲在伦敦各个奢侈品行列都早就欠下了厚厚的帐单。于是,他们俩商量商量,就幸福的结合了。然后现在,他们又离婚了。"
"......我觉得,你父亲其实看上去还是很像一位正人君子的。"
"正人君子,很好,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是多么合适啊。你瞧,艾伦,他喜爱运动,体型保持得非常漂亮,他也喜欢跳舞,姿态优雅。他说话总是轻言细语,态度温和,即使是很愤怒也决不会大吼大叫。他修饰仪表,注重名誉,派头十足,投资赚钱上也毫不含糊。而且他天性充满热情和好奇,精力旺盛,这一点曾让我母亲十分着迷。这一切听上去他是多么完美。可是要命的是,好品质一旦过了头,就生出恶来,温柔体贴的另一面是多情和优柔寡断,热情活泼的背后则是缺乏毅力,到处不断追求新的刺激。简言之,他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只不过,他年轻时所作所为甚于现在的十倍。"小爱德华说累了,于是狠狠喝了一口咖啡,"我说这个你会觉得奇怪吗,艾伦?但是自从我母亲下定决心跟我父亲离婚以来,她就跟我谈了很多。"
"但是这些跟你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你父亲而已。至少我觉得,他在作为父亲上,并无失职之处。"
"是的,是的,我母亲也这样说,总的来说我父亲是个很好的人,至少不坏。离婚也并不可怕,虽然我父亲认为这很丢脸并且大大损害了德沃特家族的名誉,但我觉得这没什么。可怕的是现在,艾伦,我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的校长,康弗里津公学的校长道格拉斯先生,他跟我父亲之间的关系,你看得出来吧,艾伦?"
"当然。"
"当然,当然,他们刚离婚那会儿,我父亲发了封电报到伯明翰,我们那位受人尊敬的校长先生就连夜跑到伦敦去看他了,呆了大约一周才回来,刚回来那两天,我觉得校长先生恨不得连走路都像是在跳舞。可是现在,"小爱德华重重地把咖啡杯放了回去,瓷器碰撞时发出叮地一声轻响,"现在我父亲搞上了新的对象。这位新对象是办理我父母离婚案的委托律师詹姆斯爵士的一位见习助手,他只不过比我大五岁,还在伦敦大学学院念法律,一个不折不扣的穷学生。但我父亲对他一见钟情,他如今已经搬到我父亲在伦敦的德沃特庄园里了,职位是我父亲的私人秘书,而且,他的卧室紧挨着我父亲的卧室。这已经很要命了,我父亲的其他两个私人秘书--他们都在我父亲身边呆了很多年--老威廉先生和巴普先生怨声载道,管家费迪南德爷爷觉得全无体统,全庄园都议论纷纷。费迪南德爷爷写信给我说,那个男孩子搬进去不到一周,我父亲就为他签了超过两千英镑的帐单,这简直是疯了!"
"噢,这可真......"
"我母亲也写信给我了,"小爱德华叹了口气,"她也听说了我父亲的荒唐行径。如果硬在我父亲面前摆上一张面孔,她觉得,我们的校长道格拉斯先生不失为一个不坏的人选。他是个正派人,而且生活简朴,从不乱花钱。在这方面,我同意她的看法,其实我还觉得我以前的家庭教师老小姐路易丝更不错,但显然我父亲是看不上她的。"
"啊哈,你是想说,校长先生他有地位,有身份,而且光靠在康弗里津公学的职位,他一年就至少有二千二百镑的收入。"
"不光是这样,我不讨厌他,他对我也不坏,艾伦。无论如何,他总比那个来路不明的二十岁的小男孩来的好得多得多。总之,我母亲告诫我,在这件事情上,我必须要为我的未来作打算。"
"那么你的计划是?"
"这很简单,康弗里津公学夏天的假期已经到了,我打算让我父亲邀请校长道格拉斯先生到我家做客,或者度假,你瞧,他是我父亲昔日在康弗里津公学的同窗,最忠诚的挚友,现在还负责教导他的孩子。我们可能不止会呆在伦敦,也可能去布来顿度假,当然更可能去肯辛顿那边打猎。"
"可是你父亲会同意这个建议吗?"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可以以我父亲的名义拍电报给道格拉斯先生,而且,"小爱德华微微一笑,"我已经这样做了。我敢保证,只要署上我父亲的名字,道格拉斯先生哪怕现在置身于美国的加利福利亚海滩,他也会游回来的。啊哈,啊哈,我亲爱的艾伦,你可以瞧瞧窗户外面,我听到了马车停下来的声音,我猜那一定是校长先生到了。那么艾伦,你现在要走吗,你不留下来吃晚餐吗?"
"噢,不,我想我还是不要呆在这儿好,"艾伦·丹吉尔斯站起身来,给了小爱德华一个浅吻,"那么我下次再来找你,我亲爱的小爱德华。"
"我会等你的,阳台的落地窗会永远为你敞开着,而且,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艾伦?"

第一章 诺曼底登陆

德沃特庄园的管家费迪南德先生将康弗里津公学的校长雅各·道格拉斯先生迎了进来,这时庄园的主人德沃特公爵外出不在,但是爱德华少爷主张要求将这位先生的客房安排在公爵先生的同一楼,越近越好。
道格拉斯先生有超过六英尺高,他体型修长,脸颊消瘦,鹰钩鼻子,戴着金丝眼镜,一双灰色的眼睛,目光冷静又锐利,以至于他从某些角度上看,很像斯潘塞草原上盘旋的鹰隼。他是牛津大学化学博士,英国皇家化学学会成员,而他现在的职位是在一座三百年历史的著名公学担任校长。
小爱德华跑下楼跟他的校长先生打招呼,在康弗里津公学,那是他畏惧的校长先生,但是这里,是小爱德华家里。
"校长先生,"小爱德华有礼貌向对方敬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您是来找我父亲的吗?真遗憾他出去啦,大概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噢,没什么,"道格拉斯先生将帽子和手杖交给一旁的佣人,"我等公爵先生就好。"
"那好吧,道格拉斯先生......"小爱德华刚想送道格拉斯先生回客房休息,但他们都听到外面传来谈笑声,这是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非常熟悉的声音。
"艾伦·艾尔波特夫人今天唱得好极了。"
"我想是的,这恐怕是她最好的一次演出了。"
两个人随意地说笑着走进来,佣人们忙着接过他们的帽子、手杖和外套。德沃特公爵先生看上去兴致勃勃,以至于丝毫没注意屋里还有旁人。他的体格和声音都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年轻。而他的身高,如果稍微踮一下脚,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说自己有六英尺高了。他有一头淡栗色头发,蓝色眼珠,鼻子却异乎寻常地尖挺。如果说他的整个面孔是一出平淡无奇的戏剧的话,那么他的鼻子就好比当中突兀造作的一段高潮。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同样微笑着的男孩,毫无疑问,就是小爱德华口里的那个"来路不明的二十岁的小男孩"了。他只比十五岁的小爱德华高一点点,跟公爵先生比则矮了差不多半个头,他长着一头浓密而柔软的黑色发丝,微微带着卷,配上他那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和雪白的皮肤,难免会给人过于柔弱之感,好在他还有一对线条坚毅的眉毛,这种生硬有效地去除了他面孔上的女性味道。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非常漂亮,而且令人过目不忘,他这种漂亮不带有如今伦敦街头放浪和浮华的成分,而恰恰相反,他更像古典时期,譬如古希腊或者古罗马时期的雕像。
道格拉斯先生没有说话,但是小爱德华能注意到,他这位导师显然是用余光在打量着这奇特的一对,而且是非常仔细地那种审视。但是这种近乎解剖似的观察,是非常隐秘而不易被当事人觉察的。
"道格拉斯先生!"
兀自沉浸在两人世界当中的德沃特公爵终于注意到还站着一位客人,他叫出了声。
"噢,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让小爱德华感到紧张,他害怕校长先生接下来回答"不是您拍电报叫我来的吗"之类的话语,然后他的小小把戏立刻被彻底揭穿。
但是道格拉斯先生很沉稳地--简直是立刻回答道:"公爵先生,真冒昧,我只是到伦敦来了,顺便想来拜访一下您。"
"噢,是吗?那至少留下来吃晚饭吧,见到你真高兴,校长先生。"德沃特公爵有礼貌地伸手过去,他们俩互相拥抱了一下。
"我同样感到很荣幸,公爵先生,那么这位是......"
"噢,忘了告诉你,这是我新的私人秘书,弗朗西斯科·阿尔卡内。"
公爵先生介绍之后,黑头发的男孩立刻向道格拉斯先生致敬。
"您好,道格拉斯先生。"
道格拉斯先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并不是他刻意要冷淡弗朗西斯科,而是他天性当中对谁都是这样。
"那么你好,阿尔卡内先生。"
很快他那种冷冷的目光又转回了德沃特公爵。
"我想,公爵先生,您是觉得您的另两位私人秘书--威廉先生和巴普先生他们干得太多太累了吗,所以打算再找一个年轻人来分担重量?"
问得好!小爱德华在心里禁不住鼓起掌来。
"你说得......没错儿,"公爵先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点窘迫,"弗朗西斯科很勤快。"
"看得出来。"道格拉斯先生立刻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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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之前道格拉斯先生将小爱德华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示意这个孩子坐下,将电报放在桌子上。
"爱德华,你该明白我找你干什么?"
"噢,校长先生,我......"小爱德华害怕起来了,这位校长的惩罚手段一向严厉。
"不,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校长先生您怎么知道是我?"
"我一接到电报就知道不是德沃特公爵本人写的,他对我说话不会用这种语气。可是这上面还有他的私人秘书威廉先生的签名,想想看,有谁能有这么大胆子伪造电报又能使唤得动他的私人秘书呢?"
"那么校长先生您......"
"至于我,纯粹是好奇你的目的,小爱德华,我以为你们这些做学生的,是巴不得不见到校长那张阴沉的脸哩。"
"好吧,我只是想让校长先生来看看,"爱德华说,"我父亲的那个新的私人秘书您看到了吧,对此评价如何?"
"你如果是指刚才那个弗朗西斯科的话,那么我回答你,他可真漂亮。"
"噢,他现在是我父亲的情人。"
"看得出来,这么漂亮的男孩无论男人女人都会动心的。"
"我讨厌他。"
"你可以视而不见,小爱德华,如果你以你父亲的名义拍电报请我来,只是为了跟我讲这句话,那么我告诉你,你可以回康弗里津公学,你真该多看看书,瞧瞧你的成绩!"
"校长先生,"爱德华有点着急了,"难道您不喜欢我的父亲吗?"
"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很喜欢他,"这句话同样不能对道格拉斯先生造成任何影响,他神情自若,毫不在意,"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什么。"
"可是,校长先生,您瞧,我父亲已经跟我母亲离婚了。"
"好吧,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个,那么,爱德华,这件事情跟我没有一点儿缘故,我可不是离婚法庭上的被起诉人。我得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跟你父亲确实曾经一度走得很近,但是第一,这已经过去很久了,甚至在你父母结婚之前,第二,我从来没有打算过要从中得到些什么。"
"两个月前,您还来伦敦和我父亲呆了一个星期。"
"我来参加一个化学分子方面的年会。"
"您就住在这儿,和我父亲同进同出。"
"离婚对你父亲打击很大,他觉得很失败,他的名誉受到损害,连女王殿下也对此表示了不满。"
"得了吧,校长先生,"小爱德华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事情很简单,我讨厌那个什么弗朗西斯科,他浑身上下我都讨厌,相比起他,我倒宁愿是校长先生您呆在我父亲身边。不过,没人认为你影响得了我父母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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