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如牧————岸上的月亮

作者:岸上的月亮  录入:12-30

"我讨厌棒棒糖。"坐在高台上的森光一说。手里拿着一罐啤酒,森光一的脚旁散乱地堆着空罐子。他抬指撩拨额前垂落的一缕卷发,带了几分醉意,眼角余光轻瞟过拿着棒棒糖的古子牧。"跟阿伊达回日本吧,他会带你去北海道度假......钓鱼、滑雪......泡温泉......"
古子牧淡淡地背倚安全护网,瞧着手中的棒棒糖的眼睛清澈如水。没有回答,他只是温和地笑。刹那间,咫尺天涯。
"啊......"凶猛地挥出一拳,拳风擦过古子牧颊畔柔软的发丝,拳头击在安全护网上,发出恐怖的声响,就在古子牧耳边。看少年从容淡泊依旧,森流秀另一只手拿出咬在嘴里的棒棒糖,靠近了面孔,几乎碰到少年的鼻端,森流秀吐出的气息带着浓郁的香草味,还有些甜,低笑一声,忽然凑上去吻少年的唇。
没有偏头闪躲,用雪人脸图案的棒棒糖挡住,古子牧温和的笑容不变,一双眼眸清得让人想忏悔。
"我就喜欢你这样。"森流秀对于偷香不成没有半点怒意,刻意露出尖利的牙齿,一口咬去雪人脸的巧克力味小礼帽,活像他咬的是少年纤细的诱人脖颈,吃得津津有味。"如果对姓林的不满意,随时欢迎你投入我的怀抱。"像对情人的耳语,森流秀将气吹在少年的耳际,"我等你。"
看森氏兄弟离去,森流秀走得潇洒而不拖泥带水,他还是个爱吃棒棒糖的大男孩。古子牧瞧了眼手中被咬了一口的雪人脸,笑容恬淡安静。森流秀要叫碧姐什么呢?似乎是表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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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N﹒C附中,和别的学校没有太大的区别,学生们同样是慢悠悠地走出校门,学校外的马路同样被来接学生的私家车堵得交通瘫痪。不过,这些私家车的主人,基本上是狩月市的商界名流,也有外国的商界人士。
"古子牧,明晚是我的生日party,你来吗?"靓丽时尚的女生问。一名司机模样的男子为她撑伞遮雨。
眼前的情景,恍如某一场经典电影里的华丽镜头,而他古子牧--不应出现在这场电影里。心里在笑,是嘲讽的笑;脸上带笑,却温和而陌生。
"抱歉。"对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女生,古子牧婉言拒绝。
"恩哼。"从鼻孔里哼了声,女生扬起漂亮的青春面孔,眼里透出藐视,高傲地笑道,"当年林家二少爷的婚礼,全城的名人都到场了。我记得......那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新娘,和你一模一样。"
"是吗?"古子牧一笑置之,撑着黑伞继续前行。不在意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也不在意名人们异样的目光。
"古子牧!"朝少年的背影怒叫,女生发火的缘由莫名其妙。她是N﹒C附中的校花,怎么能容许有男生忽视她?"我查过你的底,你是被林戒语从丹宁璨梦带回来的。你妈把你卖了多少?你来服侍大少爷,还是二少爷?"
古子牧停下脚步,淡淡地转过身走回去,女生得意的笑张扬而刺眼,周围有人也笑得很暧昧。
"怎么?被我说中了?"女生挑衅地迎视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淡如清水,没有一丝恼意,与她预想中的反应差距太远,反而让她心里颤抖。"想打我?"她不怕他,她告诉自己。
"不。"古子牧突然揽住她的纤腰,让她紧依在他的身上,趁她错愕地抬起头之际,吻住娇艳欲滴的红唇。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古子牧并不强势,他的吻却让女生沉迷其中。直到古子牧放开她,双颊绯色目光迷茫的女孩仍未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满意了吗?"古子牧轻轻地问,语气很平淡,就像在陈述正在下雨的事实,"你得到你想要的了。"
"古子牧!你......"娇贵的富家千金扬起手,一掌没有掴下,因为有个男子介入其中,毫不怜香惜玉地抓住白嫩的手腕,痛得女孩叫出声,愤恨地瞪着俊美阴冷的男子。
"林先生,请放开小姐。"为女孩撑伞的司机焦急而戒慎地说。"小姐年少不懂事,请林先生见谅......"
"他是我的人。"林戒语目光阴鸷,紧紧盯住女孩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冷漠地道,"不要碰他。"他不是在警告,他也不需要威胁,他气势如同冷酷的君王,他只命令。
女孩从未经历过那种视线的盯视,冰寒刺骨而逼得人窒息,在那种视线下,无处遁逃无可依靠,直接揭出人最软弱的那面,吓得人如同回归童年最恐怖的经历中,陷入一个终身难忘的噩梦里醒不过来。女孩不可抑制地哭起来,混乱而无措地叫嚷发誓再也不接近古子牧,拼命挣扎着想摆脱这个可怕的男子。
"林先生!"司机出手,还没碰到林戒语,林戒语已放开女孩。女孩躲进司机的怀里,一边哭泣一边寻求安慰。
看了默不作声的古子牧一眼,两人的对视仅是一秒那么短暂,却像经历了一生一世那样漫长而意味深远。抓住少年的手腕,林戒语拽着他向停在远处的黑色奔驰大步走去。这一次的抓,比对那女孩时不知加了多少力道,但古子牧只在刚被碰触时反射性地轻微挣扎了下,轻微得可以忽视,之后便很温顺地跟在他身后疾步地走。
人们纷纷让开,不由自主地让出路来,被林戒语的气势骇住,眼看着他将少年带上车,扬长而去,人们才议论起来。
"啊,他的人?"森流秀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
"阿伊达,算了吧,事实证明,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森光一拍着兄弟的肩,叹口气。在森流秀投过不快的一瞥前,赶紧补充道,"至少现在你斗不过他。"被森家老爷子三道急令召回日本去,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真不明白,为什么老头那么听于碧晴的话。"森流秀坐进将直奔机场的车,不服气地咕哝着。"我会回来的。"当他回来时,将以一个能与林戒语匹敌的身份夺回他看中的少年。
回来时,他不再是青森财团的少主,而是真正的掌权人。

没有遗漏人群中的森氏兄弟,但林戒语已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于碧晴说三天内回复,而实际上仅等了一天的时间,日本那边就来电召回森氏兄弟。不管于碧晴是怎么办到的,总之森氏兄弟在近几年内都不会再出现在狩月。所以,林戒语不必在意他们。
"森流秀对你倒是挺上心的。"林戒语看着前方的路,笑得很冷,阴气森森的。
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古子牧仿佛神游在太虚。被林戒语拉着走时,弄丢了雨伞,雨滴打湿他的发,现在发尖还凝着水珠。细细的晶莹水珠,一粒粒反射光芒,在林戒语将车开进隧道后,那些闪光的小水珠令人想起深海里人鱼公主发上的珍珠。
"那女孩呢?"林戒语有丝烦躁,超过三辆车驶出隧道,上了高速路。"式青连锁控股人的掌上明珠,才貌双全的富家女,脾气是怪了点,但只要你开口,要她跟你私奔也不成问题。"
在高速路上狂飙,时速指针偏得离谱。三番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林戒语的技术绝对可以去拍好莱坞的追车大片。然而,古子牧仍很安静,没有任何波动地坐在林戒语身边,要死两个人一起下地狱。
冲下高速路,林戒语也不知这条不太平整的泥土路通向哪儿,只是朝前开,一直向前进。
"古子牧,你不要忘记,你是我的专属!"林戒语低吼着,猛踩刹车,惯性使然,车里的人向前冲去。冲出去又被安全带拉回来,后背撞上椅垫,不是很剧烈,但令林戒语冷静下来。
缓缓转过脸,古子牧面色苍白,连嘴角也失去血色,幽黑的眼眸奇异地清冷,像个鬼魅,带着一种死寂的气息开口,"我不会忘记的,林先生。"他是他的专属,古子牧是林戒语的专属--仅此而已。
专属,不是人,只是一件物品,用钱买回来的不该带有感情的物品。
在冰库里的事,按摩时候的对话......原来一切都是误会,那些以为可能有的什么从来不曾存在过。怎么忘了,这个男子满心只爱一个女人,即使那个女人嫁为人妇,即使那个女人已经不在。
他的爱注定是一生一世,惨烈而绝望。
不清楚少年的心思,林戒语心底掠过悔意,但他不允许那抹悔意成形,推开车门走下去呼吸泥土味很浓的空气。
雨小了些,仍没停歇。俊美的挺拔男子立在雨中,面对一潭蓝绿的湖水和环湖的染黄浸红山林久久不动。风景美如画,却无心欣赏。男子的背影孑然而孤寂。
戒音自杀差点死去的那一次,女孩决定逃离这个城市。他带着医护人员陪同的虚弱戒音,在月台上拦下哭泣的女孩。女孩无法丢下坐在轮椅中挂着点滴好像随时会死去的戒音,她的善良折断她想飞的翅膀,很快地她和戒音举行婚礼。看着女孩成为别人的妻子,他没有心痛的感觉。女孩出生的那天,他就明白那个小小的婴儿是戒音指腹为婚的妻子。他守护的--一直都是戒音的妻子。
然而,为何还会爱上她?明知她是戒音的妻子,为何还是爱上她?
女孩说:"大哥,你一定不知道爱是什么。因为你还没有遇上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大哥,等你遇上那个人,你就会发现,其实你并不爱我。"
爱是什么?爱是一种信念,还是一种力量?爱是创造,还是毁灭?爱是瞬间,还是永远?爱......是可能,还是已然......
转回身,少年冒雨而来。水珠汇聚在尖细的下巴,从那儿滴落下去。一手按在潮湿的发下,压着发根朝脑后梳去,露出整张无血色的脸。沾着水珠的睫毛下,美丽的眸子淡淡地望向还沉浸在回忆中未醒的男子。
女孩说:"大哥,那个人会让你懂得什么是爱。"
强势地抱住眼前的人,激烈地拥抱。握住尖细的下巴,不管会不会捏碎这脆弱的骨头,男子像凶猛的野兽,残忍地啃咬无血色的唇。冰凉的唇瓣,柔软而清甜,有清水的味道,比花蜜甜美。
可是,他吻的是谁?他想吻的是谁?b
古子牧后悔下车来陪他淋雨。觉得林戒语可怜,但忘记了他是怪僻的人。不知道他在想的是欢乐还是痛苦,一不小心就被他强吻。并不讨厌他的吻,和雨的味道泥土的清新混在一起的是成熟男子的气息,阳刚的、迷人的......还有一抹涩味......眼泪的味道,苦涩的味道......
今天是古典禾的祭日。一年前的今天,古典禾留下爱她的人们,独自离开这个世界。
看着古典禾嫁给林戒音,看着古典禾笑得那么忧悒,最后看着古典禾残缺而焦黑的尸体,林戒语总是很平静地面对一切,此时吻着这个少年,他--却流下了泪。
狠绝地推开他,古子牧冷淡地瞧着神色苦寂的林戒语。令人难以置信,这个男子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刻,好像只要再给他一点点打击,他就会死去,而且是以最冷酷的方式自残死去。这个怪人......
"林戒语,你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古典禾,也不是她的替身!"
眼前一闪,男人身形未动,钢铁般强硬的手掌已抓在少年的脖子上。卡住少年的咽喉,再一狠心,就可要了他的命。男人又变回阴沉冷漠的林戒语,冰冷的视线紧盯少年渐渐青白的面孔。
多么奇怪的事!明明是如此酷像的两个人,为什么在少年身上找不到一丝古典禾的感觉?正因这样,少年总是无法替代古典禾......
女孩流着泪说,"大哥,即使他们是兄弟,戒音也不能替代戒玄。我真正爱的--只有戒玄。"
"你替代不了她。"林戒语低语,怜惜地一手抚摸那张秀美的脸。从她出生,他就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长大,一天天地流逝,她在一点一点地变化。如果她十岁那年没有遭遇车祸,她就不会忘记林戒玄对她而言是何等重要的人,那也许......她会不顾一切跟戒玄走......
"古子牧。"拇指按在少年苍白的唇上,林戒语冷冷地开口,"你为何如此激动?"为了这种事情而失去他惯有的淡泊,这--暗示什么?感觉到少年身体僵硬,林戒语残酷地笑,"古子牧,不要爱上我。"
自虐而虐人,伤己且伤人。林戒语在心底嘲笑自己的病态,丢下少年驾车而去。古子牧软坐在地,痛苦地喘咳着,看男人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弃他而去,在越来越大的雨中流下泪,连自己也找不到泪水。闭上眼,不要看见这样可怜的自己。
古子牧,不要爱上我。
男人阴冷的笑语反反复复回响在耳际,少年捂住耳蜷缩成一团。
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爱上你!!我不爱你......
倘若不爱,为什么身体会这么疼痛?倘若不爱,为什么会歇斯底里地否认?
林戒语,他残酷到不要任何人爱。
古典禾死后,生命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古子牧,不要爱上我。
咬到嘴唇滴血,少年倔强而绝望地睁开眼,喃喃自语:"我不会爱你......古子牧不会爱林戒语......"
因为这一天,他们错过了许多时光。多年后再回头,这一天,差一点--他们在彼此的生命中退出。

狂飙在雨里,林戒语的侧颜有种了无牵挂的绝然。
女孩说:"大哥,等你遇上那个人,你就会发现,其实你并不爱我。"
女孩说:"大哥,那个人会让你懂得什么是爱。"
为什么要伤害他?林戒语自问。因为他害怕,怕古典禾的预言成真。爱上林戒语,是最大的不幸。他--放他自由。
古子牧,清淡如水的少年,一开始他就不该强迫他成为自己的专属。但他并不后悔,他希望古子牧不会忘记这几个月。
女孩说:"大哥,你不会孤独的。"
要古子牧留下......他不忍......
迎面撞上来的蓝色BMW里,司机是个漂亮得像东洋人偶的女孩。在失去意识之前,林戒语眼里看到的不是女孩妖异而木然的笑,却是在丹宁所见的樱花树下的淡然少年......

05 原点
睁开眼,盯视美伦美奂的水晶吊灯足有一分钟,古子牧苍白的面容逐渐退却茫然的神色,变回清雅淡然的少年。他记得他走在雨里,大颗大颗的雨珠打得人很疼,风啸雨狂中,他不知何去何从,也不知身处何方,他上了公路,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醒了。"一个人走近,俯身看了古子牧两秒。那是个很有特色的女孩,让人看上一眼就不会忘记。女孩淡漠的目光从古子牧身上收回,转身离开这个房间,对另一个人说了句什么。
"谢谢。"向屋主道谢,男子端着一盘清爽的炒饭靠近床前。男子的声音正如他给人的感觉,清冷得像寒潭中的落叶。"饿了吧?"递出炒饭,男子说,"你睡了一天。"
"烨。"古子牧坐起,头很疼,全身都酸疼。他曾经与这个男子同在璨梦工作,两人认识,但谈不上更深的情谊,仅仅是点头之交而已。将盘子放在腿上,拿着勺,身体的不适令他吃得很不舒服。熏肉菠菜饭,加了炸得金黄的松子,配上几味精心制作的泡菜,一点儿也不腻人。"很好吃。"古子牧说。
拉来椅子,烨坐在床前默然地看着少年用餐。几个月不见,少年瘦了许多,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显得病态。他在林家过得不好--很显然,林戒语虐待他。
"林戒语不要你了。"烨突然说,没有错过少年闻言瞬间的僵滞。"他把你丢在野外,就像抛弃一只认识回家的路的宠物,希望宠物不会再回去。"
咽下食物变得艰难,似乎要被哽住了,古子牧感觉到一种陌生的痛苦。
"你有什么打算?"像是刚才的那些残酷话语都不是出自他的口,烨用他清冷的声音问少年。
抬起头,古子牧的眼里清澄得映出男子冷漠的身影。除了男子的身影,什么也:没有;而这道身影也不会长留在他的眼中,很快了无痕迹。少年的眼,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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