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的蚊子不咬人----风逝百合

"呸！两男的有嘛爱！"蚊子妈啐了一口，像是听到了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一样。
"妈，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俩是嘛孩子，您还不了解吗？我们不是那胡搞乱搞的人！我们是真心喜欢对方才在一块的。现在就是咱国家不允许，不然，我们立刻就登记去！"蚊子这话说的可是出自真心，没有半点夸张。他是真的想跟安达结婚的。可惜现在中国不允许，他们也没那闲钱去国外结婚，所以只好以这种同居的形式过了。
一听到登记结婚，蚊子妈立刻转变策略，"儿子，这两男的可不许结婚啊，你们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咱找个好闺女结了吧，你想要嘛样的都行，妈这回都听你的，还不行吗？"她也管不了什么能不能生孙子了，现在儿子连女的都不要了，哪还顾得了孙子呀！
"妈，我就想要安达......"
"你......"蚊子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扬手又要打，可是这会情绪比刚才稳定了，怎么也下不去手。
知道妈妈心里还是疼自己的，蚊子很乖顺地扶着妈妈的膝盖扬头望着，"妈，我们是真心的，不是随便玩玩，你相信我。我们俩不是你想的那种同性恋，我们不会学坏的，也不会跟别人乱搞，更不会变得娘娘腔。我们就是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其实跟男女在一块没嘛两样。"
蚊子妈看着蚊子，仔细回想着这些日子的情景。的确，他和安达都规规矩矩，没有什么让人觉得女里女气的举止，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破事儿。虽然跟安达这孩子接触时间不长，可也看得出来是个会办事也懂事的老实孩子，要真说是他把自己儿子带坏了吧，她都不信。
可是，这么好的俩孩子，怎么就变一对儿了呢？！
就在蚊子妈思考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蚊子爸开了口，"蚊子，你确定你们俩是爱情，而不是倍儿铁的哥们儿吗？"

听见老爸的话，蚊子觉得身上一激灵，慢慢地回头，看着爸爸的脸。那是一种严肃的、认真的、公正得近乎审判的表情。他顿时说不出话了。
他对安达的感情，他没有怀疑过，甚至说是一直坚信着的。他坚信，那就是爱情。
但是今天，被爸爸突然这么一问，他却觉得措手不及。
曾经以为的真理，好象在一瞬间动摇了......
真的是爱情吗？
还是太好的友情被他误解了？
是铁哥们儿吗？
还是不单单满足于做兄弟？
"爱情，不是相信，不是坚持。当一份感情只靠信念来支持的的话，就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这是他大学时第一次失恋，他的师兄跟他说的。他至今犹记。
但是他也告诉过安达，"如果连自己都没有信心的话，那么又怎么坚持到最后呢？"
到底，这份坚信，是对，还是错？是鼓励他们的信念，还是混淆他们的误会？
他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仅一句话，就成功地让他迷惑了。
"老爸，你牛！"蚊子竖起大拇指，苦笑着。
蚊子爸笑得高深莫测，"儿子，老爸不管你是不是同性恋，反正我也不在乎。你爸我看的书够多了，同性恋的也不是没看过，我很理解。但是我现在就是想让你闹明白了，别回来真的是自个儿误会了自儿的感情，到时候可就误了你们俩一辈子了。"
蚊子点点头，"爸，你现在真让我说，我说不出理由来。我只知道，我只要是跟他在一块就倍儿高兴。我们俩的默契没人比得了，倍儿合得来。只要是我们俩在一块，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我只能想象我跟他一块摆酒结婚的样子，虽然这不可能实现，但是我就是会这么想。除了他，我想象不出来我还能跟谁过一辈子还能不腻。"
二老都认真地听着。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也很想理性地思考这件事。过了很久，蚊子爸说，"你觉得这就够了？"
蚊子站起身，喝了口水。这次不同于以往蚊子家的那些谈话。比如说静默的时间，比如说严肃的气氛，都让他们三口觉得这是刘家空前绝后的一次讨论，关系着蚊子的一生，关系着这个家的未来。
"爸妈，我也说不明白。你们给我点时间行吗？我们先就这样过下去，如果我们真的不是爱情，而是一时的迷惑或者迷恋的话，那就还是会碰到各自真正喜欢的人，然后平静地去过自己的生活的。要是我们真的是爱的话，你们能接受我们吗？"
这是一场长线赌局。不过蚊子稳赚不赔。如果证明了他们真的是爱情，他们同时也就获得了父母的同意。就算不是爱，他们也了解了自己的心，可以明明白白的生活了。
"你小子也学精啦！"蚊子妈这会儿也琢磨过来了。
"嘿嘿，你们到底同不同意吧？"蚊子坏笑着。
"我们不同意能怎么着啊！"蚊子妈很无奈。她怎么养了这么个嬉皮笑脸的儿子呀！
"反正你们注意点，别得病就行了。"蚊子爸慢条斯理地说着。
"噗--"蚊子一口水喷了出来。老爸......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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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欲养而亲不在(上)

蚊子心里很明白，虽然爸妈现在不说什么，好象是默许了，但是他们的努力才刚刚要开始。
且不说安达家里那边会有什么问题，单是蚊子自己这边就还有好多事呢。
蚊子妈表面是没事了，可蚊子太了解她了。妈不过是在玩缓兵之计，以后肯定还会不停地跟他渗透，让他回心转意的。而且家里那些亲戚们一个比一个热心，都在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就算摆平了老爸老妈，总不可能连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全说通吧......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啊......恩......"
"呼......"
为了不影响工作，他们说好了只有在周末才会做到最后，不过平时的彼此安慰也是少不了的，就像现在。
安达看着房顶，承受着蚊子在他颈窝细细的亲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耳鬓厮摩，他们都喜欢在满足之后继续腻着对方，有些孩子气，但却是出奇地默契。
"铃--"
很不想理这个烦人的电话。难道不知道大半夜的打电话很容易打扰别人的好事吗？！
不过，还好，他们已经结束了。看在那人还算有点识趣的份上，蚊子还是接起了电话。
安达忍着笑，看着他撇着嘴接电话的样子。
"找你的。"蚊子递给安达。
"啊？"安达诧异地接过，看到蚊子小声对他说"好象是你爸"。
"安达。"果然是安达爸爸。温和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沙哑。
"爸，怎么了？"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一秒钟之内，脑子里便已经转了无数个弯。没有重要的事的话，爸爸是绝对不会打电话给他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妈妈......
蚊子随手拿了件T恤套上，看着安达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了，匆匆说了句"我马上回去"，就挂掉了电话。
安达一边抓起衣服，一边往自己屋里跑，"我妈心梗，我得赶紧回去！"
急性心梗这种病并不罕见，现在更加不是古稀老年人才会得的病，四五十岁的人反而是最高发的人群。挺过去了就跟健康人一样，可万一挺不过去，可就说完就完了。
安达现在已经顾不上考虑什么了，收拾了点常用的东西，就想赶紧赶回承德去。如果回去晚了，说不定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我送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蚊子也已经收拾整齐，站在屋门口等着他了，"我送你去火车站，现在看看有没有车，要是没有，我就直接开车送你到承德。"
"那哪行啊？你明天还得上班。"
"你就甭管了，请个假就行了，我回来也帮你跟你们头儿请了。"
这个时候安达的确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整个人已经蒙了，恨不得立刻飞回承德去。
有个伴儿还真是好。即使平时蚊子挺像小孩的，可到了这种时候，也会比安达冷静很多。
到了火车站，果然没有火车到。蚊子加足了油，就直接开上了高速公路。从天津到承德很近，五个小时就到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蚊子看着安达转向窗外的侧脸，很想安慰些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只想默默地守在安达的身旁，尽自己所能地帮他。这样的安达，脆弱得让人想把他揉在怀里好好疼惜。
到了医院，天刚蒙蒙亮。他们在走廊里看到了正要去打水的安达爸爸，憔悴的样子让安达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原来，安达妈妈昨天又和他爸爸发脾气了，结果一时太过激动，就突发了心肌梗塞。幸好抢救的及时，总算脱离了危险。不过这种病谁也说不好，难保会不会又复发。
"爸，您回家休息吧，这儿有我呢。"安达接过爸爸手中的暖壶，又回头对蚊子说，"你也回我家睡会，你回来还得开车回去呢。"
"没事，熬个夜算嘛的，我跟你在医院帮忙吧。"蚊子才不要离开安达半步。
"这也没什么事了，我一个人看着就行了。你那是长途！小心路上出事！"安达可是出车祸出怕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被他说得没办法，蚊子只好跟安达爸一起回了家。不过才睡了四个小时，他就又溜回了医院。
看着安达静静地坐在床前，他悄悄地走了过去。很想抱住他，但是顾及着病房内其他的病人和家属，只好作罢，心里再一次有些难过，为什么他们这种同性恋人的身份不能公开，不能受到大家的承认。
安达看到他，很想责备他为什么还不好好休息，但看到他恳切又心疼的眼神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默契和安慰在空气中蔓延。
不被承认又怎么样？
不被理解又怎么样？
即使被骂成见不光的变态，他们依旧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依靠。
见不得他难过，也见不得他心痛，如果这都不算是爱情，那还有什么能够天长地久？

过了中午，蚊子在安达的再三催促之下终于决定返津。
送出医院大楼的门口，蚊子看了看左右。正是午休的时间，天气也很热，人们自然是都窝在屋里，偌大的庭院里，没有一个人影。
他一把拉过安达，拽到角落，按在墙根上，狠狠地亲吻。
安达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心底也生出一种悲凉的味道，便任由他吻着。
喘息着，蚊子离开他的唇，抵着他的额头说，"别光顾着照顾人，自己也注意点，要是连你也倒下了，你爸妈怎么办？！我怎么办？！知不知道！"
蚊子太了解安达这个人了，一旦顾起别人来，就会完全把自己忘了，累到趴下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安达苦笑着点头，"你自己也保重。回去以后，别跟你妈怄气了，知道吗？别回来连后悔的机会都没了......"
蚊子一怔，被安达眼底的痛心击中。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等回过头，想跟爸妈撒娇的时候，却发现，离你最亲最近的人，已不在。到那个时候，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不等人。
在我们抱怨成长的种种烦恼时，爸妈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老了。
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来对他们好吧。
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当你想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还在不在了......

子欲养而亲不在(下)

安达看着蚊子的夏利消失在路口，心里涌上一股酸酸的味道。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将要改变了......
回到病房，他看着脸色惨白的妈妈，她不算瘦小的身体在这个病床上仍然显得那么单薄。
人真的很脆弱。今天还跟你说话的人，明天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妈妈骂他打他，冲他发疯，他都可以忍受。最起码，那证明她还是有精神的。
守在病床前两天，安达妈妈一直很安静。醒着的时候也没有再闹，总是好象在出神。
"安达，你恨妈妈吗？"
安达削梨的手停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这是妈妈住院后，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没想到，竟然是问了这样一句......
"妈......"他的眼圈红了。
这些年来，他绝对不是没有怨恨的。在别的孩子享受母爱的时候，他却只能忍受妈妈的漠视和无理的责骂。他不止一次听别人在背后讥讽他有个神经病妈妈。
可是现在，她竟然主动问他恨不恨她......
"妈......我是你儿子啊，哪有什么恨不恨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这些年来的委屈，似乎都随着眼泪离开了身体，剩下的只是心疼。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拼命压下心底不祥的预感，只想享受眼前突如其来的温情。
第三天的凌晨，天还没有亮，安达突然从梦中惊醒。其实也没梦到什么，但就是觉得心里发慌。
他从躺椅上坐起来，本能地看向病床。只见心脏仪上的跳动非常不规律，他蹭地站了起来，扑到病床边，"妈！妈！"
安达大叫着，看着妈妈呼吸急促的样子，他赶忙按下床头的警铃，可是仍然等不及，就冲到走廊去喊值班的医务人员。
7月29日凌晨4点半，安达的妈妈因急性心梗复发，抢救无效，享年54岁。

安达家里亲戚不多，因为他妈妈的病，所以这些年来来往的朋友也没多少。邻居们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楼里再住个神经病了。
即使这样，安达仍然按规矩把妈妈的后事处理得妥妥当当。
多苦多累他都不怕，但是他最担心的是一直不太说话的爸爸。
夫妻对于中年人来讲，不再是爱情的代号，而是一种亲情，是他们的老来伴儿。中年丧妻的痛苦，任是再坚强的男人也受不住。
安达每天都安慰着，解劝着，也没有用。
头七那天，安达和爸爸去了殡仪馆。
"我去买瓶水。"安达爸爸放下手中的纸钱，走出烧纸的小房间。
看着爸爸有些佝偻的背，再回头看到妈妈的遗像，安达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妈......妈......"他一声声叫着，心里的无助再也无法掩饰，"妈，你走了，让我和爸爸怎么办？我怎么办啊......谁来陪爸爸......我......我不想离开蚊子，我爱他啊......妈......我怎么办......"安达的眼泪越哭越多，想把心里的话都告诉妈妈。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对妈妈敞开心扉，可是，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卡"，安达听到身后一声塑料的响声，回头一看，他爸爸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手指已经把矿泉水瓶子捏变了型。
"爸......"安达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没想到爸爸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他刚才说的话......
"安达......是不是我听岔了？"已经身心疲惫的安达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妻子刚刚故去，又得知儿子是同性恋，这样的打击让他实在难以接受。
"爸......"安达继续保持着跪姿，低下了头，拳头握得紧紧的。
前些日子，蚊子告诉他，他跟他爸妈摊牌了。现在，他终于可以体会到蚊子当时的感受了。
别人怎么想无所谓，但父母是最亲近的人，如果连他们都不能理解这份感情，不能祝福他们，那才是最令人心痛的事了。
安达爸爸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回想着和蚊子的几次接触。他是个懂事大气的孩子，一双笑眼很招人喜欢。但是这么好的两个孩子居然成了一对同性恋，实在让他难以想象。
安达跪到爸爸的腿边，"爸，对不起。但是我们是真的想在一起。我们......"看着身心疲惫的爸爸，安达哽咽了。
"算了，我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种时候，安达爸爸已经顾不上什么了。他太累了，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