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幽魂—槐树问情----月铭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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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儿笑了。
"姥姥,"恢复成小蜈的十方,仿若那分离的数十载都不存在般,如往常般亲昵的靠了过来,"小蜈好想你啊。"
"乖,"笑着摸摸他的脑子后,转身道"我们走吧。"
"哎呀,"失去支撑差点跌倒的小蜈,叹道,"哎......又是为了那个男人。"
"还不快走!"
"知道啦。"
莲花金盏突然破碎,惊醒了盘腿坐在禅房里的白云。金盏一碎,十方啊十方,这几十年功亏一篑,之后的路,为师的只能尽力而为了啊。
拿起禅杖,将金佛背在身后,袈裟变成飞毯,白云一路往黑山飞去。

"为何不下手。"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紫鹃,黑山问道。
"我不能,我下不了手。"紫鹃摇着头,她常年在人间,也明白了不能恩将仇报。
"藤族素来眼线众多,你若不杀我,怕是孩子就会遭殃。"
"我知道,但是......但是......"
"啪......"一道藤鞭袭来,紧紧的扣住紫鹃的脖子,她手上的黑金匕首掉落在地。
"紫鹃!"以为是藤族来袭,黑山拾起匕首,猛地砍断藤鞭,挥手见一道黑紫之气袭去。闻不远处传来惊呼声,他才停下解开扣住紫鹃颈部藤鞭的手,这藤鞭,是槐儿的!
"你混蛋!"小蜈怒气冲冲的喊道:"姥姥是想救你,你却......"
"小蜈,住口,"被搀扶着走过来的槐儿,制住了小蜈欲开口的话,转而看着黑山,清清淡淡的声音伴着一丝无奈,一丝怨愤,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心痛道,"干哥哥,你没事吧。"
"槐儿,你......"接过小蜈的手扶着被黑金匕首砍伤的他,黑山心中一千万的后悔,"伤得可疼。"
槐儿靠在他怀里摇摇头。
"怎么可能不严重呢?"小蜈生气的嘟着嘴。
"干哥哥,你也受伤了?"抚着他腹部的伤口,槐儿急忙问道。
"小伤而已。"
"二大王,"紫鹃跪在地上,"是紫鹃,是紫鹃的错。"
"是你下的杀手。"推开黑山,槐儿抬手化为藤鞭。
"槐儿,她也有苦衷,你......"黑山见他扬起藤鞭,想到紫鹃也是情非得已,正想劝阻。
"干哥哥,"槐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黑山的山规可是你订下的,这般勾结外人,意图弑主的东西,理应杀无赦。"
"赦"字还未出口,藤鞭飞扬,紫鹃闭上眼睛,默默的承受这一切。
"槐儿,停手。"握住藤鞭一端,黑山单手撑地,腹部黑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干哥哥,为何阻我,"见黑山为她挡下鞭子,槐儿更是忿恨不已。将他可以不顾自己伤口流血,还是紧紧握住鞭子,槐儿脸上罩着万年冰霜,问道,"干哥哥,你就这般喜欢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就这般要为她出头,为她保命吗?"
"槐儿,你体内真元很乱,别在动怒......"从藤鞭上就可感应到他此时是有多么的愤怒,阵阵热感袭来,藤族最怕的就是火,莫非是他体内的那半颗圆珠在搞鬼?
"明白了,明白了,"槐儿凄凉一笑,收回藤鞭,突然一掌击向自己的腹部,他弯着腰,从喉咙里吐出一颗一半成人型的果实。
"槐儿你......"那是......
"姥姥,你怎么了?"见他痛苦的坐下身子,小蜈心疼得跑上前去。
"别过来!"看着掉在地上的果实,槐儿将它踩得粉碎,"好后悔,当年,当年我为何要救你,为何要住你成魔,我原以为,你可以陪我千万年,但这些年,我得到的又是什么,一次又一次离开。我不想这样,不想这样的,为什么?"
"槐儿,"那果实,是槐儿与他的未出世的孩子吧,心疼的看着已成泥浆的果实,更心疼这般糟践自己的槐儿。黑山上前将他紧紧的揉在怀里,"槐儿,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会陪你,一直陪你,不离不弃。"
"干哥哥,"他抬起头,眼中满是不信任,"你还想骗我,对吗?"
"啊......"黑山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已然伸进他腹中的藤鞭,藤鞭穿透了他的身体,痛呼一声,黑山倒在地上。
"姥姥......"小蜈见状想跑去,紫鹃连忙拉住了他。
"别过去,二大王不太对劲。"
"都是你,"小蜈甩开她的手,此时槐儿身上的白衫上竟出现橙黄色的纹路,一道一道,卷屈起来,像是一条一条狐狸的尾巴,诡异异常。

结局~
"住手,这天下,至少有一个人没有辜负你,那便是燕赤霞,他至死,心中还是爱着你......"
燕赤霞,燕赤霞,燕赤霞,这三个字打在他的心里,他突然间回想起那段日子,兰若寺的日子,燕赤霞陪着他,为博他一笑,用除妖的御剑术带他飞跃群山峻岭;想起了,燕赤霞死前对他说的最后的话,槐儿,许我个来世吧,来世我要与你再续前缘。
槐儿,若能消去你体内的原珠,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槐儿,干哥哥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些了,也算是报答了你相救之恩,相惜之情了......

为救槐树精脱离妖狐原珠的控制,黑山被其打得魂飞魄散,戾气直冲天地,顿时黑雾浓烟围绕大地。一切生物均苦不堪言。为救世,白云将打碎的金佛融成金水,将小蜈(十方)化成金佛,苏醒过来的槐树精用最后的力量将小蜈送上九重天,顿时佛光普照,黑山的戾气被消磨殆尽,大地重回新绿。
那之后呢?
之后,就只能请先生明晚继续在听下去了......
明晚?明晚是中秋节,我已答应家人一定要回去的,天色还未亮,不如......
先生,明年兰若寺槐树底下,奴家等你......

"施主,是打算回去了吗?"
整理包裹的蒲松龄闻言,停下手中的事情,回头道,"主持方丈,有礼了。"
"贫僧还礼,"方丈双手合十,见他正在整理满桌的文章,道,"这些日子,施主可有收获?"
"不瞒方丈,是有收获,可惜......"想及那女子临走前所说,心中不免有些遗憾,长叹一声,继续整理起来。
"既然还有遗憾,为何施主现在就要走了呢?"
"方丈,您不是说过,普天之下寺庙均称兰若,"苦笑一声,"你说我该去哪里寻找呢?"
"施主所称的兰若,可还有其他的特征?"方丈大师是个热心的人,见他如此苦恼,便问道。
"说是有一个千年的大槐树。"蒲松龄随口说道。
"真是凑巧了,本寺倒是有一棵千年槐树。"主持方丈笑得慈眉善目。
"在哪里?"蒲松龄急忙问道。
"就在后院,只可惜,千年前重修寺院的时候,那时的方丈命人将后院锁了起来,禁止任何人前去。"
午后,蒲松龄来到后院,那里果然有一棵高达的槐树,他动了动围栏上的铁链,巨大的铜锁,锁住了满园的美景。那棵槐树,干扁的的树干,毫无生气的枝头上只有些许泛黄的叶片,树底下满是杂草,也不见有人修建的模样。会是这里吗?他不禁怀疑,还是晚上再来看看吧。
吃过晚饭,蒲松龄依约前来,刚想走进围栏,却被一个小沙弥当了下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小沙弥不像其他和尚那样有礼,瞪他的眼中带着怒意。
"小师傅,在下只是想来看看这后院的风景,能否请你开一下门?"心想这么晚了,这小和尚还在这里,莫不是专门负责这院子的?
"主持师傅说了,这里不得进入。"伸手挡在门口,小沙弥怒意更甚。
"小师傅,在下只是......"实在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小和尚,蒲松龄叹口气,虽有疑问,但仍客客气气的说道。
"就是不能......"拒绝的话卡在嘴里,最终小沙弥恼怒的跺了跺脚,让开了路道,"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没有钥匙,你有办法就自己进去吧。"说完,一溜烟的离开了。

小沙弥举止奇怪,但蒲松龄也没有多想,走之栅栏旁看着紧锁的院门,他再度一声长叹,伸手抚着那锈迹斑驳的铁链。在他指尖碰触之下,那铁链竟然应声而断,他惊喜的推门而入。
"先生,你终于来了。"
不再是女子轻柔的声音,他抬头望去,那颗参天的大槐树下面,站着一名年轻书生般的男子,;他不似平常人那般剃头梳辫,也没有穿长衫马褂,又黑又长的头发只用一根浅黄色的带子将披散在脸庞的头发梳在脑后,身上也是同样颜色的琵琶袖锦衣,轻灵的衣摆和长袖带着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同随着夜风飞舞,不是凡间人。那人见他到来,笑容中带着即将绝提的泪。那笑容,竟让他感到一阵阵莫名的心酸。
"你是?"他一步步走上前,鼻腔里竟是槐花的香味,抬头一看,白天还满是枯枝的大树,竟能在一夜间开满白色的小花,繁茂非常。
"还未想起来吗?"那书生模样的男子见他走过来,便跪坐在矮几后,灵巧的沏上一壶茶,见他已走至面前,端起茶杯道,"先生请。"
"谢谢,"不由自主的,蒲松龄接过他手里的茶,低头慢饮,才入口,一股清香便融化在唇齿之间,"好香,好茶,这是......"
"前尘,"年轻的书生淡淡的笑着,她的声音也如同他的笑容,清清淡淡,"这茶名唤‘前尘'。"
"前尘......"蒲松龄把这两个字在口中细细回味,突然间,在脑海里闪过千般万般情景,那槐树精和黑山的事情,一件件的饶过他的脑海,不想是听人说故事那般,更像是亲身的经历,历历在目。
原来,原来,他便是黑山......千年前,更早以前,一切的记忆全部在这一刻苏醒。手中的茶杯跌落在被花瓣铺满的土地上,他抬起手,抚着眼前那人已满是泪水的脸颊。
"槐儿。"
"干哥哥。"
千年的牵绊,千年的相思,他终于等到了。槐树下两人相拥,亲吻,什么话语都比不上此刻的拥抱,灵与肉的结合。
"这千百年的岁月,你是如何熬了过来的,"握着那人的手,蒲松龄,也是黑山心疼的看着眼前的人。
"那日之后,得知你还有一世投胎的机会,"槐儿靠在他身上,看着那张日思夜想了千年的面容,忍不住抬头靠近,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着他的,"我便答应了佛祖在这里日夜为你诵经念佛,为你祈福。佛祖慈悲,给我了前尘之水,今日终于可以让你我团聚了。"
"傻槐儿,"黑山亲吻那半开启的唇瓣,"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时机未到。"槐儿轻笑,揉着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至少,这一世,我们都不用再分别了。"黑山没有看见那笑容中带着凄楚,他高兴的拥着怀里的人儿,规划着两人的未来,"我不会在离开你了,我要长住在这里,和你日夜相伴,白天为你除虫浇水,晚上陪你聊天解闷,你说可好?"
"好,好,干哥哥......"靠在他怀里,槐儿不再说话,他怕他会不小心泄露自己的感情,怕他......
"几千年来,我一直不曾和你说过。"黑山看着他,握着他的双手,一字一句的说道,"槐儿,我爱你,你是我生生世世的挚爱。"
"干哥哥......"感动的泪流满面,槐儿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只可惜......
"别哭了,"黑山笑着抹去他的泪,"怎么千年过后,我的槐儿竟变得如此爱哭呢,哈哈,你看,今日是中秋佳节,月圆,我们也团圆了。"
"月圆,"抬头看向天空,槐儿脸色突变,但很快的,他重新扬着笑道,"可惜这里是寺院,否则,槐儿真想与干哥哥一起把酒赏月呢?"
"这有何难,干哥哥来寺院之时偷藏了一壶美酒,这就拿来与我槐儿一同畅饮啊。"说罢,黑山起身欲离开。
"干哥哥,这个给你,"从自己的枝头上,折下一株满是含苞待放的花枝递给他。
"牡丹俗艳,梨花清淡,难比你这槐花的清艳绝丽啊!"接过花枝在鼻尖闻到,"清清淡淡,却不失幽雅的香味。"
槐儿只是看着他微笑,那笑容恍如隔世。

终~
好景不常在,先前还是明月高挂,清风拂面;顿时狂风骤起,乌云密布,圆月被挡去光芒,闪电划过引起阵阵闷雷。
要下雨了吗?黑山怀里揣着酒壶,抬头看向天空,不禁加快了步子。
"轰......"雷声越来越大,似乎也越来越近,黑山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快步跑至后苑。
"槐儿,"为何后院大门深锁,丢开酒壶,奋力的拉扯着铁链,斑驳的锈迹印上了他的手。"你在做什么,槐儿,开门,开门!"
槐树下,那一身浅黄色锦衣的人,对他微微一笑,树枝在狂风下摇摆,朵朵槐花散落在他的身上。展开双臂,那琵琶袖在风中飞扬,如同一只蝴蝶,摇曳生姿。
如同诀别的笑容,让黑山揪心万分,拉扯着铁链的手握得更紧,翻起的锈片划开他的手掌,流出点点鲜血。
一道闪电,将天地映照得如同白日,轰隆声中,击打在那棵参天槐树上,槐树不堪雷击,周身泛起火苗,"噼啪"作响。
"槐儿!槐儿!"
铁链被拉动得铮铮作响,眼看着槐树的花枝被烧断,树身被烧成碳状一块块的剥落下来;槐儿的身形渐渐淡去:
"干哥哥,你的劫难已经结束了,槐儿心愿已了,就此别过......"
为何,这是为何,守了千年,难道就只为了此片刻的相见吗?黑山跪倒在地,他无力在扯开那坚固的铁链,靠近铁门,从栏杆处望过去,槐树已是一片火海,他突然想到,连忙四处奔走喊道: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火烧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槐儿半透明的身影在火焰中盘坐起来,他双手合十,心中剩下的,有不舍,也有感激......佛祖慈悲,原我本身烧尽孽火,还天下一个太平,还我干哥哥一世无忧。
"来人啊,为什么没有人,都去哪里了,救火啊,快来人啊......"黑山力竭的跌倒在地上,喉咙喊得嘶哑疼痛。
"既然槐树心意已决,为何施主你还要强求呢?"方丈大师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这般狼狈,问道。
"大师,后院起火,请快些找人来灭火啊。"抓着主持的袈裟,黑山心急如焚,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
"施主,何必强求呢?"方丈退后数步,避开他的手,翻飞的袈裟熄灭了槐树上的火焰,也打开了后院的门。
"槐儿,槐儿!"不由分说,黑山冲进满是浓烟的后院,伸手挥开烟雾,于眼前的却只是一棵烧焦的树干,树杆被烧了黝黑,在缝隙间冒出淡淡青烟。伸手抚上那滚烫的树干,即便是被槐儿杀死时,也没留下过一滴泪的他,终究是哭了......泣不成声......
"我与他千年相守,千年相恋,为何总要经历生死分离。"顺着树干滑到在地上,黑山单手捶打泥地。
"黑山,你可知晓,槐树是为谁而死,为谁而挡去劫难。"
"为我,他为我棵抛去一切,甚至生命,但是他为什么不想想,这世间没有了他,我还活着做什么?"语罢,他猛地起身,打算一头撞死在树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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