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殷浩叹息又爱怜地接了一句,"这样的病容,真是凄美得让人心碎呵。"
闻言律振飞的肩膀一抖,脸色难看转过来,牙关紧咬,手上双拳握紧:"殷浩!你这个变态混蛋!"他一把抓住殷浩领口,另一只手抖啊抖地指着病床:"凄美你个头!该死的,我就知道落到你手里没有好下场!你给我看清楚,就要死了!"被眼前自己的惨状刺激到的男人,立刻哇啦哇啦的训起罪魁祸首。
"是啊,要死了......"殷浩眼中因为律振飞的到来,而闪出的一点光亮,迅速黯淡下去。
"滴滴滴滴......"病人的心电图急速跳动几下,然后越来越慢,起伏越来越小,生命在流逝:"滴--滴--"
听到警报,殷浩脸色剧变,咚一声,站不稳地后退半步,撞到做手术的床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闭了闭眼,用手抹过疲惫的脸:"振飞,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伤感的男人温柔地看着抓住自己领口的律振飞,扭头伸出手想要触摸病床上的人,却停在半空,哑声道,"如果......如果......"这些不祥的话,他无法轻易说出口,沉默片刻,才继续道:"他死了,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就算是赎罪也罢,我希望是你亲手带我离开这个世界......"眼前抓住自己领口凶巴巴的男子,和那个憔悴的可怜病人,殷浩已经再也无法分辨,闭上眼睛,各种表情的振飞,一一浮现,在他心中乱糟糟地纠结成一团。
"滴--滴--"是他在告别。
原本气势汹汹的律振飞松开殷浩的领口,对方的模样让他不忍再训,甚至有些许心疼。他双手拍拍对方前胸的衣襟,一边把刚才扭出的皱褶拍顺,眉头微蹙:"殷浩,我以为用死亡来逃避,不是你的作风。"
"滴-"
殷浩嘴角悲哀的上扬:"这不是逃避,我只是......"只是生无可恋。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男人摇头,不愿再说,却突然感觉异样,对方的手双似乎正抚在自己胸前......,
"只是什么?"贵族气质的俊挺男子,双手贴住对方的结实胸膛,保持"推倒"姿势,却似乎自己毫无所觉,只是单纯的追问。
偏偏男性薄唇不易察觉的的扬起,泄漏出些许别有意味的秘密。
"滴--"
"咳......我只是,只是觉得......唉,对不起振飞......"可怜的殷浩,他竟然觉得喉头发紧,小腹一阵滚热,天知道,他现在的情绪明明还是痛失所爱,悲痛欲绝啊。
"殷浩,你听着。"某个几乎贴到对方身上的俊挺男子,男性的魅力薄唇就在距别人嘴角几寸的地方,强势地一开一合,"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就让你的振飞平静地走吧,他太累太苦,绝对不愿意就这样生不如死。"要说了解想法,谁能比得过另外一个自己?
殷浩还想辩驳,律振飞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继续:"至于赎罪,这个好办。现在我黑人黑户,找不到地方吃饭,以后你要负责养我。"说着,俊颜扬起夺目的微笑,低声道,"可好?"
就像一片金色的灿烂阳光......被对方俊颜上的笑容蛊惑,殷浩傻傻地点头。
不待刚刚承诺赎罪的男人回过神,室内的心电图骤然发出长长的哀鸣,"滴-----------"
表情骤变,殷浩回过头,张开嘴欲喊--
该死的,真不是时候!
"......!!!!"不待他凄厉的低吼奔出喉咙,律振飞双手一提,扑倒对方,贵气的男性气息飞扑上前,及时的覆盖住对方颤抖的冷俊嘴唇,狠狠地吞噬了对方唇中的苦涩悲怆,咬碎了一切来不及出口的撕心裂肺,
一股悲怆绝望涌上殷浩心头,撕心裂肺地击中心脏,流血已久的心骤然碎裂,这绝望还不罢休,直想冲口而出,却被堵在口中,一丝丝的融化,对方的唇舌带着熟悉的滋味,而坚定有力的侵入却是绝对陌生,却又带着充满诱惑的温存,这样的温暖让他眷恋,沉醉,融入堵在口中的气息,化为一丝丝的甘甜,缓缓的流回脾胃,融进四肢百骇,碎成一地的心脏如同电影倒带,一片一片地自动飞起,拼补成完好无缺的男儿心。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律振飞分开对方的唇,敲打对方的结实的胸膛,"你的车借我开,忙完事到老地方找我。"言罢,推开窗户,转身就跳。
开玩笑,病房内的治疗仪器外面有人监控,心电图停止这样的大事,无论抢救还是确认死亡,外面的医生护士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冲进来,黑人黑户的他留在这里纯粹是自找麻烦。
"等等,"殷浩叫住已经爬上窗台的人,伸手从上衣中掏出黑色的钱包,抽出张金卡飞快递给对方,"密码是你生日。"黑人黑户,没有钱哪里去吃饭。
律振飞接住金卡,换到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俐洛地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谢了!"看了一眼,发现这种金卡额度不菲,眉眼透出笑意:"就算你昨晚的夜渡资好了。"其实这种金卡他自己也有一张,不过在这个世界的银行中肯定是黑人黑户,取不到一分钱。
望望对方忙着翻窗的背影,又回头看到旁边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人,刚才隐藏的悲哀从殷浩脸上显露,他只觉嘴角发苦,这两人虽然本质上完全相同,可毕竟是不同个体,活生生的另一个主动找上自己,本来应该很开心才是,然而一种苍凉的苦涩却涌上心头--毕竟对于这个已经失去生命的振飞来说,他这短暂的一生,实在是太过凄凉。如今自己就这样另结新欢,实在太过薄情,然而,那诱惑却又如此巨大,让他无法抗拒......
大概今生,这种负罪和愧疚会永远相伴吧。扫过病床上逝者的一瞬间,殷浩的脑中闪过这许多念头,然而下一秒,他竟然再一次看到了无法解释的景象!
那原本静静躺在手术台上的振飞,身上竟然蒙起了一层黑色的薄烟,雾一样的笼罩住身体,然后嗖的一声,黑雾迅速朝窗外射去!台上的尸身像是释放了一次静电,咚地弹跳一下,又躺了下来,生命仪器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哎呀!"倒是刚刚跳落地面律振飞在外大叫一声,殷浩关注地探头去看,对方居然落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那团黑色的雾气,此刻正在他的脚下,慢慢地变形融化,最后,变成了完整的影子!
"咦,这是......"律振飞终于也发觉了异状,惊讶的抬头和殷浩对视一眼。不过后者已经没有多的时间和他谈话,挥挥手让其快走,快速关上了窗户。因为手术室外的殷小雅和医生护士,已经开始心急火燎地拍打着房门,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来!
"大哥,开门!说话啊,大哥!"殷小雅心急如焚地拍打着手术室的门,却发现从里面锁住,顿时担忧万分。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大哥对律振飞的偏执,其实已经走火入魔,她实在不敢想象此刻大哥的状态,更不敢想以后大哥会怎样,自己却都已经浑身发冷,感到莫名的恐惧。
"殷先生,殷先生。"发现生命讯号中断的医生也赶到门口,试图用钥匙开门,却发觉是从室内反锁,顿时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两名留下保护律振飞的警员对看一眼,主动上前帮忙:"让我们试试。"一个警员俐洛一脚,狠狠踢在铝合金框架的门上,门框顿时扭曲变形,还想再一脚脚,大门却夸啦一声自己打开了。
开门的正是殷浩,他脸色难看,步履沉重地出来。眼中带着沉郁,长长地叹息一声,让开路,让医师们入内。
"殷先生,请结哀。"门口的医师朝他点头,走进去检查善后,检查瞳孔,盖上白布。这位殷先生他们也颇为熟悉,以前病人几次情况危机都是来这里抢救过,更是挖走了他们在医疗界很有名的主任医师担任病人的私人医生,可谓不惜巨资,无奈人力有限,无力回天。如今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大哥......"殷小雅上前一步,想要安慰殷浩,却不知怎么开口。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她已经顾不上安抚哭闹的彬彬,好在有住院的病友暂时帮忙看着。
"小雅。"殷浩伸手拍拍妹妹,声音中透出疲惫,"他走了。"
"是啊,他......他走了,"殷小雅点头,她原本还害怕殷浩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对方这么说,反而令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大哥,你......你多保重啊!"
殷浩无言地点头,眼眶有些暗红的印子,嘴角显得有愁苦:"帮哥哥给董事会的何老先生电话,通知他们这个消息。"低下头用手抹住脸,"现在没心情和那帮人多说。"
"哦,好的。"殷小雅迟疑一下,开始拨打电话,以何老先生为首的旧派是律振飞的世伯,由于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在董事会内一向与大哥不合,律振飞的事情通知他们也是应该,大哥不想理他们也属正常,不过她总觉得大哥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实在令她担忧。因为她的哥哥她最了解,此时此刻,他的表现实在是太冷静,太镇定了。
过分的冷静,过分的镇定,往往预示着极度的异常,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妖异的程度,她宁可她的大哥此刻疯狂发泄,哪怕是失控嘶吼,哪怕是抱住尸体不放手,哪怕是关起门来失声痛哭,他们都可以立刻给他一针镇定剂,然后慢慢让他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可偏偏他带着疲惫,带着哀伤,嘴角带着淡淡的愁苦,安静地对她说"他走了"。
内心更加忧虑,大哥的性情她很了解。最是坚强,当年得到唯一推荐公派留学的名额后,在国外为了凑学费,可以打好几份工,还做助教,无数的困难挡在面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一一克服。然而,律振飞注定是他心脏中最执着,也最要害部分,脆弱地不堪一击,越是坚强的人一旦崩溃,后果往往是毁灭性的。大哥此刻的表现,很可能是已经决定生死不离,律振飞虽然先走一步,但他已决定追随对方于九泉,否则哪能如此平稳?大哥的想法一向都很偏激,难道他竟是存着这种念头?越想越心惊,殷小雅牙齿抖得咯咯作响,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电话,只恨自己孤儿寡母,这种情况,无人能帮她拉大哥一把。
不行,虽然父母已经声明不愿再理会大哥,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一定也要通知他们。
"小雅?你怎么了?"殷浩虽然心情沉郁,但到底是敏锐的人,很快便发现小雅脸色惨白,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决不能逃避,反而应该撑起局面:"脸色这么难看,一定没有休息好。"挥挥手示意她回去,掏出自己的电话准备拨打:"你带彬彬现在立刻回去睡觉。今天晚上的丧礼来人还需要我们应酬,到时候我要看到你精力充沛。"言罢,拨通自己的助理,吩咐人来帮忙操办后事。
"大哥,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殷小雅蹙起纤细的眉毛,颤声问。她有些迟疑,有些迷惑,大哥正常得颇为异常,就连说话都带起了平日的独裁作风,这种镇定决不是是绝望的死寂,虽然有些黯淡,但她分明看到对方的眼中,依旧闪动着沉稳的敛光。
又或者,她看错了大哥,其实他是个薄情寡义的薄凉之辈?这个念头一冒出,就连殷小雅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是真的,那律振飞今生还真是被他哥哥活活地糟蹋了。
毕竟是心疼自家妹妹,殷浩耐心地朝她点头,反过来安慰对方道:"放心,我还撑得住。"
心中虽然惊疑不定,但哥哥没有求死,毕竟是好事,对于律振飞的离去,殷小雅也十分惋惜。对于哥哥犯下的罪孽,她一直心有亏欠,此刻也是心乱如麻,是否要听从吩咐离去,倒也没了坚持。正在犹豫,两位留守的警官走了过来。
"殷先生,能占用您一点时间谈两句么?"
殷浩略一沉思抬头:"当然,什么事情?"
两名警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一步:"是这样,刚才我们向队长汇报了这里的情况,他着我们向你表示慰问。请节哀。"停顿一下,警员的眼睛扫了下殷小雅,语调迟疑:"另外,我们还有一些事情,想请您协助......"
"抱歉,你们也看到了,恐怕现在我暂时没空。"殷浩苦笑,"不如另约时间?"
"不会占用您很多时间的。"另外一名警员着急抢白,恨不得拉了殷浩到一旁商议。后者疑惑的挑起眉毛,什么事情这样着急?
看到大哥很正常的与警方沟通,殷小雅的心暂时放下了,无论律振飞的死活,她关心更多的,当然是自己兄长。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不太方便,便点头招呼道:"那大哥你保重,我先带彬彬回去。晚些时候来找你。"言罢,带着儿子离去。
收回目送的视线,殷浩扭回头,耳边响起警员滔滔不绝的介绍:"殷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唐记烧鹅
庄重肃穆的气氛弥漫在别墅的大客厅内,黑白两色的幕布沉重的低垂。律振飞刚入LK时所摄的照片被悬挂在正中,数根白蜡烛在往其下静静燃烧,香蜡缭绕,在照片的镜框上映出淡淡微芒。
公司的助理依照殷浩的吩咐联系好了负责丧事相关礼仪的公司,他们迅速又熟练的按照客户的要求,搭建起了最高档次的灵堂。平日负责照顾久病的律振飞的一干看护,早已在殷浩的授意下,跪在灵前,答谢各方吊丧致哀的友人。
"请后天务必参加葬礼。"殷浩在门口跟公司的高管握手作别,目前他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一切正常,"天色不早了,路上小心。"毕竟律振飞也算他们名义上的董事长,更何况是总裁亲自主持,前来吊丧自是应当。
来客们纷纷作别。
最后几名客人从屋内走出,看了殷浩一眼,却并没有和他相握,为首的何老冷哼一声:"殷总裁,告辞了。"
殷浩眉头一挑:"你们几位刚来,这就要走了么。"不过他的手也收起来,抱起手肘,倒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既然祭过世侄,还留在你这里做什么?"何老一行人根本连面上的功夫都不愿跟殷浩敷衍,转身就走,"你好自为之吧。"传闻殷浩近年来颇有悔意,不过今日灵前一见,这个野心分子果然冷血到了极点,双方没有任何好说的,还是董事会上见真章吧。
立在原地,殷浩颇为无趣地送走了这最后一批来客,回到屋内殷小雅正在收拾客厅,不若平常人家亲友守灵的热闹,律振飞灵前冷清,殷浩竟然连超度作法的和尚道士都没有请,也难怪何老一群人愤愤而去了。
不是不愿,是不敢请哪。殷浩疲惫地靠在单人沙发上,闭上眼睛揉着额头,想到下午见到的黑影,对妹妹吩咐道:"累了一天,你们也早些睡吧,这里有我守着就成。"
"没关系的,我陪你吧。"殷小雅知道让哥哥今夜一定会守灵的,忍不住出言关心。殷浩摇头一笑,刚想说自己没关系,腰间的手机振动起来,拿起一看,是律振飞旧宅的号码。
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是我。还在忙呢?"
闻言,殷浩疲惫一扫而空,是他!他拿起电话走向别墅外花园的角落道:"刚刚送走最后一批人。怎样,房子住的还习惯吧?"
"自己家有什么不习惯的?"那头的人轻笑,口气略带遗憾,"可惜现在黑人黑户不敢乱跑,否则还真想去隔壁四周转转,也不知道邻居有没有变。"律振飞回家之后仔细查看,发现房子的格局摆设和自己空间的房子三年前的样子差不多,看来殷浩一直都有很好的维护,就是冰箱里没有食物,他不得不顶着黑户口跑去买泡面,差点被小超市的大妈识破,幸好跑得快。
殷浩略一沉吟,思索道:"你的身份始终要解决,这样躲在暗处也不是办法。可惜下午的事情众目睽睽,无法掉包。"眉头皱起,颇觉为难,语调很不自信,"不如我们对外宣布你是律振飞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