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玄璃越[上]

作者:  录入:12-26

柳月一听,有些疑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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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得灯芯火光摇晃,菱儿上前把窗户掩上,回头看了看乔适,他聚精会神地沉思已有一个多时辰,但始终不见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公子,喝茶!"
泡了杯热茶递给乔适,谁知明明自己是眼看他以拿稳以后才放开的手,茶杯却清脆落地,杯子顷刻裂开了。
乔适一回神,看了眼惊慌的菱儿,再看看地上的碎片。
"对不起,我没拿好。"
菱儿立刻低头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完以后,这一次她直接把新泡的茶放在了桌上。
"哎?公子!原来你会用左手写字?"菱儿新奇地说道,从前未见过乔适使用左手执笔,今日见了,一脸惊奇。
菱儿这么一说,乔适愣了愣,随即放下了笔,菱儿这才觉得奇怪,乔适执笔以后一个多时辰,可案上的纸张中,没有任何一点墨迹,且看乔适左手执笔的姿势,确实有些奇怪。
再说方才,就算乔适走神了,就那杯子的一点重量,也不至于会滑手掉落,再回想起乔适回来那天晚上......似乎现在才想起,他拿筷子的手竟是左手。
"公子,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右手......"菱儿立刻大胆地猜测。
乔适笑了笑,说道。
"就手筋被弄断过的人来说,像我这般还能动,这已经算不错了,看不出来吧?"
乔适的表情还很轻松,菱儿听了倒抽了口气,双眼一下子就感觉有点涩涩的。
"公子......那怎么办?你的字写的那么好看,你的手该用来题词作画的,怎么会弄成这样?"说到这,菱儿像忽然惊觉。
"公子!你告诉我,这半年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面对菱儿的问题,乔适旦笑不语。
他要离开,赵仲衍命他把军务解决,既然易将军已死,那从前的亲信群龙无首,今晚反复思量,军中清楚他身份的人不多,就算知道自己确实没死,也不会上奏参他一本。
至于其他亲兵,若自己能再伪造一封‘遗信',把将军之位留给其中一人,问题方可解决,可问题是,如今右手已不能再执笔,该如何是好?
"公子?"
"嗯?"
菱儿叹气,再次开口,语气中有些怜惜。
"公子,菱儿觉得,你往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责任了。这天下,本来就不会有谁没了谁就不行的道理,菱儿虽然不聪明,但这么久了,多少能明白你跟皇上的事......公子,别让自己再受苦了,你就让自己好过些吧,菱儿知道公子你想要离开,那就离开吧......"
从前没有想过,原来菱儿一直把这么多话藏在心底。自己知道菱儿是个可信之人,但深宫之中,人心险恶,即使多么了解,始终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可今日菱儿敢对自己说这些,这又让乔适意外万分,看来菱儿对自己的信任,亦不能着一般看待。换作宫里任何一个奴才都知道,此话万万说得不,一不小心,随时人头落地。
这晚,乔适想了一夜,他甚至越来越不清楚,自己这趟回宫,为的到底是什么事。可他明白,只要自己狠下心来,任谁也阻止不了他浪迹天涯。但偏偏,思想永远比行动来的快,更何况此刻,自己也心绪不宁。
翌日,络华阁前来一名宫女,说要请乔适到碧华宫一聚,这是乔适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第十六章
宫女毕恭毕敬地请示着,但就连站在自己身旁的菱儿都知道,这一次接见准没好应付的事,不禁皱起了眉,谁知乔适竟安抚似的轻拍了下她的脸后,对着那名宫女说。
"有劳带路。"
菱儿双眼瞪得极大,不太明白乔适为何要去,但当她正要跟随他移步的时候,乔适却又开口叫她留下了。
毕竟是自己主子,就算不太愿意,也只能服从安排。
"乔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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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华宫,跟想象中的无异,华丽高雅而富有生气,不像皇后的锦越宫,同样的富丽,却只显的清雅,有种淡淡的安详。
跟着宫女一直走,最后停在了碧华宫的别院,当宫女领他到一房前正准备推门引他进入时,乔适止步道。
"这恐怕有失礼节吧?"
"乔大人,我家公子在内等候多时,请进吧。"
果然不错,就是那个华公子。
确定了心中猜想,乔适轻轻一笑,点头,然后就着被打开了的房门,缓缓地走了进去,宫女没在跟随,反而在外顺手把门关上。
"乔大人。"
一道声音从右侧的帘后传来,乔适侧脸一看,果然就是那日遇见的男子。
"华公子麽?"乔适侧过身来,柳华这才从拨起了帘子,走了出来。
"在下柳华,见过乔大人。"柳华拱手行礼。
"免礼,不知今日一见,不知所谓何事?"
"在下入宫这半年来,每每从众人嘴里听到关于乔大人的种种,都叫在下不得不心生仰慕,只听说乔大人日前回宫,遂妄想乔大人能接见在下一次,好让在下一睹大人的风姿,一尝心愿。今日一见,乔大人非凡的身姿与气质,竟要比外人嘴里的要好上千万倍,确实让在下望尘莫及,惊叹不已。"
"华公子过奖。"乔适这么说着,脸上只有从容不迫的笑容。
这个柳华,可真懂得笑着让人难堪啊。看他这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若是换了其他人听了,难保不会沾沾自喜,只是此刻这话,听的是他乔适,这又另当别论了。
暂且不说他的‘仰慕'从何而来,光是‘接见'一词便又是一次明明白白的讥讽。就算乔适不是那个人人知晓迷惑圣上,任谁都要畏他三分的男子,起码他还是炎朝的礼部侍郎。
柳华,一个小小嫔妃的兄长,身无官衔,说道‘接见',这词本是没有问题,可如今两人身处何方?与其说乔适接见柳华,倒不如说是乔适亲自上门拜访!
再说,他回宫的消息,根本就没多少人知道,一个与他毫无交情的柳华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乔大人,请上坐吧,在下早已命下人准备了些水酒小菜,等待大人到来。"柳华一抬手,往方才自己步出的位置侧手。
上了坐,喝了几杯清酒,柳华始终用意未明,乔适也并不着急,看他一脸悠闲的模样,柳华犹豫了几次以后,终于说道。
"乔大人,既然有缘相会,不知在下能有这份荣幸,跟乔大人交个朋友?"
"不敢当,华公子你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在下又岂敢高攀?"乔适这么答着,柳华语塞了。
谁都知道从前乔适的势力,别说大臣们,就算连太后都对他忍让三分,如今赵仲衍虽待自己不错,但绝对是往日乔适的千分一也不到。
就在柳华掂量着该如何接他那话时,乔适又道。
"不过,在下倒是好奇,到络华阁通传的宫女,说是柳妃娘娘要接见在下,而今看见的似乎只有公子一人,这又是为何?"
"呵,乔大人,舍妹忽然身体不适,故由在下代为接待大人,大人觉得不方便?"
"非也,柳妃娘娘的身体要紧,若是为了接见在下而有什么闪失,在下着实担当不起,你说是吧,华公子。"
乔适的双眼一瞬间从酒杯转移到柳华脸上,那眼眸之中蕴涵的冷峻叫人不敢直视,柳华明显愣住了。稍顷,轻咳了一声,开口道。
"既然大人也是明白之人,那在下就实话实说好了。"
"不妨直言。"乔适眯起眼盯着对方,连举杯的动作亦缓了下来。
"请恕在下斗胆,大人,你可知道圣上疼爱舍妹的原因?"
就因为这句话,乔适的心忽然颤动了下,其实有些怒意,但并未表现出来,只又风清云淡地说道。
"这是皇上的事,做臣子的又岂能妄自揣测。况且,皇上疼爱谁,都跟在下没有关系。"
乔适明显无意听他的原因,但柳华却像听不见他的话一般,轻笑了一声,继续道。
"皇上疼爱的,并不是柳月......我妹妹在他面前,永远只是为了当一个人的影子。但也可以说,皇上他......正是因为这个影子,而选择了我的妹妹。"
听着柳华的话,就像是把自己一直想要模糊的某些事实,再一次清晰地整理到眼前。如果可以,他真想让柳华永远不能再说话。
"我一直很想知道,月儿到底是在当着谁的替身,可是却迟迟没有得出结果。但不久前,我终于明白了,原因是...那人已经不复存在,又或许他已经...变了。大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这一席话,柳华竟连‘在下'自称也除去,言辞气势平平,但字里行间就像隐藏着密密麻麻的荆棘。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乔适很想这么问,但如此一来,正中柳华下怀,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最后是柳华先收回了视线,就气势来说,大概永远没有人能跟乔适相比。
不像赵仲衍那种,强势得让人连反驳都不敢的敬畏。而是越看只会越让人陷入疑惑,仿佛就算是他把自己所有计划坦白告诉了你,你也依然会警惕畏惧他的一举一动,看不明,也猜不透。而这种感觉,你越是想要剖释他的一切,就只会陷得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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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今日乔适被请去碧华宫遇上了什么事,但他自回到络华阁便开始沉沉地不断往自己嘴里送酒,菱儿在一旁看了许久,担心不已,但她知道乔适在心情不佳的时候,最厌恶别人打扰,所以迟迟不敢上前阻止。
‘啪'--酒壶落地发出的清脆相声,让菱儿浑身一抖,抬头一看乔适,他伏在了桌面上,桌上的酒杯已经倾倒,酒水倒了一桌。
"公子......"
菱儿轻轻地叫了一声,乔适没有回应,正以为他已经睡过去,岂料他又忽然作声了。
"呵......呵呵......"
枕着自己手臂的脸抬了起来,喉咙使劲咽了一下。这一次,他的笑声很轻,就像稍不留意就会听不见一般,尽管如此,他还是笑得全身都颤动了起来。
"公子啊,你怎么了......"
"他说得对,赵仲衍......宁愿选择一个影子,也不要对我好,你说我可不可笑?"抬起头,望着菱儿,那双深邃美丽的眼眸早已被酒水熏得通红,却不见掉下一颗眼泪。
在柳华面前,自己可以潇洒地说着那些毫不在意的话,但周遭一安静,又叫他怎能不去想?如果......他是输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他可以对自己说,赵仲衍爱上了别人了。
但......原来他只是爱上了一个影子,而这个影子模仿的人,却是从前的乔适。就因为乔适已经变了,所以赵仲衍宁愿选择一个能代替他的影子?可笑...非常可笑。确实可以......笑。因为乔适只是输给了自己,一个从前的自己。
--乔大人,像你这般才情横溢之士,确实不该困在这深宫之中,与其留在宫里落人口舌,倒不如好好为自己打算一番。
--月儿的孩子也快出生了,难道你就能无动于衷?在下斗胆设想,皇上爱的,恐怕是从前的乔大人吧?
--即便如此,你还甘愿留下?就算在下替月儿求你了,离开皇上,就当给月儿一条生路。
--月儿进宫侍候皇上,皇上也对她宠爱有加,但即使是这份好也给予得小心翼翼,她只能默默地存在,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柳华的那些话,自己每一句都能给出反驳的话语,可这些话却叫他如何也不甘愿说出。
不该留在宫中?他懂......也离开过,只是再回来时,赵仲衍说......乔适,不能走。
皇上爱的是从前的乔适吗?是的,他早就知道。只是今日的他,又是为了何人所置?赵仲衍他,大概没有想过。
最可笑的是,柳华竟然说......放柳月一条生路。呵,到底这话该谁对谁说......赵仲衍对她的好,从来只会小心翼翼,换作他能这般对自己,他大概都受宠若惊了......不是谁都需要种张扬的爱的。
赵仲衍对乔适好,只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谁要独占鳌头得到赵仲衍的专宠吗?可以,把乔适杀了,你就有机会代替他的位置。
谁要对付赵仲衍吗?那么,从乔适下手吧......因为谁都知道,赵仲衍最重视乔适了。是的,很‘重视'......如果失去了他,赵仲衍就会失去那千辛万苦为他人建立的屏障。
对乔适而言,留在赵仲衍身边,没有任何意义。有谁能教他该如何整理,那如同无尽缠丝缭绕般,让他被束缚得连呼吸都想要停住的思绪?
太笨了吧?这种痛,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
"简直就是个白痴,就连我都开始瞧不起乔适了...废物......呵呵......"杯子杯狠狠扫落,与地面撞击的破裂声吓了菱儿一跳。
战战兢兢地望了他一样,神色没有了一贯的清明,就连那双慑人的眼眸,此刻也只是随意地半撑开着。
从来没有见过乔适像此刻一般失态,那酒一瓶接一瓶地喝,从碧华宫回来已经三个时辰,他却一刻也没有停下往肚里灌酒。
要说不给他端酒吧,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让菱儿感到从未有过的阴深恐惧,长时间过去,自己都忘了那已经是第几瓶的酒了。她只感叹乔适的酒量好,喝了那么多,头脑却依旧清醒,但现在看来,自己想错了。
"公子,你醉了......菱儿帮你煮了醒酒汤,喝点吧?"
上前轻轻拍了拍乔适的肩膀,喝的意识模糊的人撑直了腰,甩了甩思想浑沌的脑袋,望着菱儿好一会,被盯得脸颊越发炽热的菱儿红着脸要走开,刚一转身便被人抓住了手腕。
"筝儿......"
被人挽留抓住手腕的欣喜被一瞬间抹煞,乔适嘴里喊的分明不是自己的名字,但随后一想,身为奴才又怎会有资格怪责主子?更何况,喜欢乔适这件事,从来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公子,我是菱儿!"不忍心挣开乔适的手,菱儿正等他放开自己,谁知道下一刻他竟站了起来,抓住菱儿的手是放开了,但却随即把她抱紧。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明白这个‘筝儿'是谁,更加不明白乔适为何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着对不起,她只知道,尽管伤心至此,乔适依然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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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自己全身的衣服都已经更换过来,脑门一阵阵刺痛,昨日喝酒完全不知节制,喝得烂醉,就连之后发生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才刚起来不久,菱儿便捧着脸盆进来供他梳洗,只是今日,菱儿的脸色不太好。
"菱儿,身体不舒服麽?"
菱儿没有回话,只是摇了摇头,待乔适梳洗好再更衣完毕,她就提着脸盆出去了,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换作往日,她早就回到屋里了,乔适疑惑着,便步出房间一探究竟。
果然不出所料,菱儿的脸色比往日苍白不少,方才自己在络华阁绕了半圈,发现菱儿竟昏倒在庭院门前,把她抱进屋里让她躺好在床上休息,伸手一探她的额头,那温度热得令人惊讶。
就这么在房间里用水湿了毛巾,想要让菱儿额上的温度缓下一些,若要请御医过来诊治,那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宫里不受宠的嫔妃要请御医诊脉都得按顺序等候,何况菱儿只是小小的宫女。
如果单纯诊脉,当然无需借他人之手,自己也懂得医术,只是这药材方面却是一个问题,太医院每一次开的药方都需要登记下来,贸然去取药,那是绝对不会成事。
如果季宣宏在的话,那就不同了。可是按照从前的御医当值表,今日季宣宏不可能会在太医院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更换那透着凉意的毛巾,希望还能减轻菱儿身体的热度。
正在乔适专心照顾菱儿之时,有位小太监前来传话,说皇上召见,被乔适一句‘公务繁忙'就给打发了,离开的时候,小太监的表情明显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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