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刚才所在位置的那个灭了又亮的路灯,开始持续交替着闪动着,象是线路的接触不良。路口围观处理尸体的人群并没有留意,他们只是极度震惊于死者血流满面的恐怖死状。路灯光阴森的忽明忽暗,象是上面蹲伏着一只气喘吁吁的野兽,正在低低的咆哮着四处张望,重新判断着猎物的方向。终于,路灯不再闪烁,重新又稳定的明亮起来--它离开了。
IRON和亨德森已经来到了广场。那里不知道正在举行什么集会,喷水池边聚满了人群。有了人流的掩护,他们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旧惊魂未定。
IRON说:别停下来。盯着我们的这个鬼东西虽然速度快,但不够灵活。一定有人在操纵它,从定位目标,再到发动攻击,得花好几秒钟的时间。
亨德森凝眉思索着:SHADOW还是正在实验中的项目。他们一定是在远程摇控,这得消耗更多的能量。我不知道他们把它放在哪儿了,如果是在秘密实验基地中,他们需要提供足够充分的动力才能启动和控制它............
IRON突然问:它需要休息吗?
亨德森也不确定:可能。如果它是个生物,在消耗了大量的能量之后,它肯定也会累.........它只能一次一次的攻击,却不能连续起来。就象是人一样,得喘口气。
IRON说:也许我们再陪着它多转几圈,就能把它累垮。
他们在人群中持续不断的走动着,四处警惕的观察,留意周围灯光的轻微变化。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信号--广场东北角的一座喷水彩灯"哗"的全都灭了,寂静片刻后,又五颜六色的亮起来,欢快的喷洒着水流。不是音乐喷泉的电脑控制,是那个没有实体的杀手,又追踪过来了。
尽管相隔了大半个广场的距离,亨德森和IRON已经开始后退。他们远远的看着广场另一角的各类照明灯源在起此彼伏的闪动--一会儿一排柱型装饰灯挨个闪烁了一下,一会儿另一块地灯迅速的暗下去。SHADOW在契而不舍的滑动。但宽敞的广场和喧闹的人群,似乎让它感到某种困饶。它没办法一下子定位到目标的位置,只能象正在探寻猎物的猎狗般,摇头晃脑的东瞅瞅,西嗅嗅。没有行动组的支援,它有点儿力不从心。在明显的能量消耗中,幽灵移动的速度减慢了,灯光闪动的频率也软弱无力,象个犹犹豫豫的小男孩在广场的边角徘徊着。
IRON说:它在等着行动组来帮忙。来吧,我们来爬爬楼梯,帮它早点得到休息。
他们向着广场边的一幢高耸的大楼跑去。几个穿着西装拎着公文包的人从那里走出来,IRON故意与其中一人撞了一下,随手摘掉了他胸前的挂牌,接着丢下一句抱歉,带着亨德森快步走进了大厅。管理员注视着他们。IRON镇定的晃动了一下手里的证件,一派公务缠身的模样,忙碌的脚步都没时间停留片刻,急匆匆的赶上一架即将关闭的电梯,摁下了到达顶楼的电钮。
到了25层的时候,其他的乘客陆陆续续的下光了,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封闭的空间中安静的出奇,只有钢丝绳牵引着电梯沿着滑轨缓慢上升的噪声。一阵若有似无的电流声嗡嗡的伴随萦绕,亨德森有些不安,下意识的抓住了电梯中的扶手。
突然电梯猛的晃动了一下,头顶的灯光不详的闪动起来。
"它来了!"
一秒钟后,一切恢复正常,电梯继续稳定的上升。未到顶层,他们决定提前离开电梯,开始顺着安全楼梯向上爬。途中,IRON打破了一个消防栓的玻璃,把一圈消防水管套在胳膊上带走。
爬了十几层楼梯后,IRON踹开上锁的铁门,他们来到了天台。风很大,带着凛洌的寒意。墨色的夜空出乎意料的低沉,似乎触手可及。
亨德森来不及靠在墙上喘口气,就扑到天台的保护网前,透过林立的巨幅铁制广告牌的缝隙,观察广场上的情况。在他们所处大楼邻近的一幢建筑,灯火通明,静静的矗立着。突然,毫无征兆的,一楼整个楼层的灯全都熄灭了,眨眼间又亮起来,接着是二楼、三楼、四楼.........,灯光依次在一秒钟之内全部灭掉,接着迅速重新闪亮。
亨德森惊慌的注视着,仿佛看见SHADOW正在执著的沿着对面建筑的笔直外墙,一层一层向上攀爬。就象是午夜索命的冤魂厉鬼,悄无声息的滑动。它的速度很慢,似乎在积攒着全部的能量,留待最后的有效一击。
亨德森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撞到IRON的怀里,他猛得的转过头来:它在对面那幢楼上,它准是打算从那儿跳过来!
IRON走过去看了一眼,"确实如此"。他在亨德森的腰间缠上了消防水管,"别害怕!那不是鬼!只是个行动笨拙受人操纵的怪物!"他捧起亨德森的脸,直盯住他的眼睛,语气低沉坚定、不容置疑:它累坏了,都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只能再来最后一下子!我们得坚持住.........如果你先被吓住,你也就完蛋了。这就是他们想抓住你的阴谋所在!
亨德森的眸子在玻璃镜片后疯狂的闪动着,似乎已经被杀手凌厉的眼神吓到,只能顺从的点了点头。IRON用大拇指牢牢的压在他抖动着的嘴唇上,就象是在举行某种仪式以给对方注入勇气和信心。对面楼顶的灯光霍得整个儿都灭了,气势汹汹,他知道那玩意儿已经看到他们了。他猛的抓住亨德森的肩膀,冲向了天台的边缘。他仿佛听见那片阴影凶残的嘶叫着,逆着风的方向在两幢楼的间距中滑动过来,气急败坏扑向他们的身后--恶灵一定已经发觉了猎物想要逃跑的企图,所以它在张牙舞爪、用尽全力!在它的视野里,一定可见猎物相拥着站在天台栏杆上,已经被逼到绝境,再也没有退路,因为再踏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抓住他们!撞击到他们的身体中!就差一步--!
"跳!"
IRON大喊一声,身子一歪,带着亨德森突然从天台上消失,笔直的坠了下去。SHADOW来不及改变方向,击中了巨幅的广告牌,"咔嚓"一声巨响,将它们截成两段。一刹那火花四溅,象是有一个明亮的礼花在半空中"噼哩叭啦"的灿烂绽放。
亨德森仿佛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但那只是幻听,是从400英尺的高空快速下坠气流在耳膜中形成的哨声。他被杀手紧紧的拥在怀里,头顶上是溅落的火花和从广告牌上脱落的电线灯具的零件碎片。他们还在加速下坠,失重的感觉让亨德森眩晕起来。就在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象这样坠落下去的时候,陡然间腰间缠绕的消防水管一滞,他们猛的停了下来。因为惯性,在剧烈震颤了几下后,绷紧的水管开始带着他们象钟摆一样左右的大幅摇晃。
折断的广告牌"咣哩咣铛"的从他们身边跌落下去,一直砸到地面,给人一种SHADOW的尸体颓然坠落的错觉。广场上早已是惊呼一片,人们远远的仰头观看,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高高吊在的大楼顶上荡秋千的亨德森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已经在万众瞩目中间,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要在警察赶过来把他们做为当事人带走之前,悄悄的溜走就行了。
三十分钟后,他们已经溜到广场后面一条安静的小巷里。在阴暗的街角,只有一条拉塌的流浪狗埋头在垃圾箱中刨吃着骨头。身后广场的方向,隐隐传来连绵不绝的警笛声。不过他们也不管这些,自顾自的踩过水坑,沿着小巷走出去。
杀手从身后抓住了亨德森,把他推抵到旁边的墙上,意欲接吻。亨德森不放心的把手放在胸前抵住:你能确定现在安全了吗?我只是担心那个东西会不会又.........
杀手在他耳边色情的吹着气:这儿很安全。长官。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再会对你感兴趣了--
亨德森只好闭上了眼睛,任他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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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中,一座隶属"公司"第三研究中心的秘密实验基地的地面建筑群正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半个小时之前,基地的主动力系统因为在0.01秒钟之间急速攀升至负荷峰值,再加上线路老化,导致主变压器发生爆炸,整个系统顿时陷入瘫痪。
备用系统已经自动切换启动,但仅能供给地下核心级别X以上的实验室的动力使用。负责人紧急下令快速抢修主系统。他们今天晚上正在执行一次"公司"最高授权的远程攻击任务,然后却在最后的一击中失败了,SHADOW突然发狂,险些失去控制,释放了巨荷的能量。为了使疯狂活跃的细胞稳定下来,他们不得不用级限速度杀死它们,结果使主动力系统不堪重负,彻底当掉了。
就在这黑暗而混乱的时刻,在秘密基地地下的一间专用卧室里,帕卡博士静静的躺在柔软宽大的单人床上休息。他本来正在床头灯下阅读着文件,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呆在了原处。
绝对的黑暗。象陷入黑洞一样,没有一丝光。还有死一样的寂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帕卡博士什么都听不到。
他安静的坐着,虽然想知道倒底出了什么事,但并不惊谎。他已经活了七十多个年头,走过了大半个世纪,主持着整个第三研究中心的绝密实验计划,见识过世界上最丑陋的人心和贪婪,早已达到处变不惊的地步。
他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轻举妄动,因为很有可能在救援人员到来之前,自己就会因为目不视物而摔伤绊倒。虽然他不知道他的手下们什么时候会赶过来,但最多也就是十分钟的事情。不过这会工夫他有点后悔没有戴上那只带有夜视功能的手表--他过72岁生日时,最小的孙子送的生日礼物。
大概仅仅是过了五分钟,老人在黑暗中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比他预想的早,不过他已经做好被带离这片黑暗的准备。
但他很快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来人即没有出声,也没有携带照明用具。他静悄悄的移动,径直走到了博士的床边,途中完全没有触碰到任何别的家俱或物品,就好象周围如浓墨般的黑暗完全对他的视力没有任何影响般。
博士睁大了眼睛,但他什么都看不见。他能感觉到来人站在离自己不到一米的距离,稳稳的静默着。也许是在凝视着自己。对方的呼吸沉重、均匀、有力--只有年轻人强壮的肺功能才能具有如此强劲的马力。
对方一动不动。老人平静的开口询问:孩子,你想要干些什么?
然后他感觉到那呼吸声朝自己靠近了一些,接着肩膀被抓住,一个枕头突然捂在了他的脸上。
老人摇晃着挣扎起来,但对方明显要强壮有力的多。有那么一瞬,他闻到了来人手指中的浓烈气味--一股牛奶的香甜。他恍然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一个孩子,一个他在实验室中创造出来的孩子.........每晚临睡前都会为他端来一杯牛奶的,期待着他在额头印上一个晚安吻的孩子--
老人的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些零碎的画面,渐渐大脑因为缺氧而意识模糊。他又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十五)
佐伯惊闻帕卡博士的死讯,慌乱中碰翻了手边的玻璃杯。他此时正身处苏黎士,连夜亲自安排布署对于亨德森的抓捕。作为第一反应,他以为这一切又是硬糖杀手的"杰作"--堪比一颗重磅炸弹,这些杀人机器神通广大,居然能够悄无声息的潜入绝密级别的实验基地,执行暗杀任务.........
佐伯刹时面色苍白,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连第三研究中心的警备水平都已经不能防范"硬糖"的入侵,那么这个世界就不存在可以称得上安全的地方了。
"只是一个意外",屏幕上坐在轮椅中的老人看出了佐伯的反应,他解释说:是弗兰肯斯坦杀害了他的创造者.........
老人面色疲惫、沉重,说话的声音虚弱而又缓慢,伴随着一种"嘶嘶"的奇怪杂音,仿佛他是个正在漏气的干瘪轮胎。
佐伯显然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住了屏幕中的老人,似乎在等着他做出更进一步的说明。但老人却象是一秒钟中之内陷入了暂时昏睡状态,歪着斜低了脑袋,一言不发了。
老人身边坐着拥有鹰一样锐利眼神的中年人,他急切的开口:佐伯,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调查谁是凶手,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是个意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要搞清楚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
佐伯挑动了一下眉头:哦?也许得紧急召开"十人会议"了--可是另外七位先生可能已经被无处不在的"硬糖"杀手们吓破了胆,龟缩在他们自家的安全堡垒中,连头也不敢伸一下.........
中年人严肃的点了点,眼中却因为兴奋而发亮:所以现在是大好时机。
佐伯的神色却反而沉静下来,他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
"我们的大好时机!"象是怕佐伯没有弄明白立场似的,中年人加重了语气。
佐伯沉默不语。他才不会随便答应什么呢,就算是他已经隐约的预感到命运中那扇令人仰止的神秘大门已经在悄然开启,从门缝中射出一道道光华眩目的彩光,笼罩住了他处心积虑饥渴良久的身影。
看到佐伯并不积极的态度,还有他那越来越阴沉肃穆的面孔,中年人似乎已经明白这个老狐狸在等待着什么。他的眼睛中流露出了焦灼和迫切的神情,象是及不可待的要从待宰的羔羊身上割取自己所能得到的最大的那一份肉。
他极力的游说:佐伯,你现在大权在握,可以任意调动"公司"的一切资源。我们得抓牢它们,不能让别人把它们抢走.........如果在这种千载难逢的时机中还坚持"十一人会议室",那我们可就太愚蠢了.........
"十一人会议室"的制度只会让权力分散.........",伴随着"嘶嘶"的气声,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人突然缓慢而又威严的开口,中年人适时停止了自己的发言。
"这对于渡过危机不利.........每个人都在争取自己的最大利益,关键决策上无法形成统一的意志.........是时候需要出现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掌舵领航了.........",老人浑浊的双眼直盯住了屏幕前的佐伯,收缩的瞳孔象腹蛇一样煽动而邪恶:.........在某种特定的时刻,我们得允许独裁者的出现,因为历史证明这种角色在力挽狂澜中的作用比冗烦的元老院政更加有效.........
老人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的宣布:佐伯,现在我们需要你。
佐伯神情凝重,象是对于自己突然之间被推上无冕之王的宝座而颇感无奈。他深沉的叹息了一声,饱含忧虑的说:先生们,这是我的使命,我无法拒绝,不是吗?
老人不动声色。中年人满意的点着头。
"是的,佐伯,我们都是你的朋友,我们都会支持你........."
佐伯咧开嘴角,露出真诚和值得信赖的微笑回应盟友们: 我们的利益是一致,我将会忠实的代表朋友们的意志.........这个时候应该给我一本圣经,我要把手按在上面发誓。
佐伯要命的幽默感发作了,说不好是不是不合时宜,只是他此刻又恢复成了"微笑和风趣的佐伯"。中年人的嘴角扭曲出了一个笑意,除了表示互信合作的契约已经达成,另外一层意思却仿佛是:别耍滑头,虚伪的老东西,我们能把你抬起来,也能让你摔下去--
"我建议你现在立刻就回到"公司"总部........."老人重新开口:我们得开始工作了.........
佐伯说:我正在这儿布署行动,控制局面.........天亮之后,我的人就可以抓住亨德森。
老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嘶嘶"的象个滑稽走音的风笛,然而每个含混的音节中却有着令人闻而生畏的威慑力。
"你得早点把这事儿结束.........亨德森本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别在他身上耽误太多时间--结束掉"硬糖"的清洗,结束掉亨德森,保护我们的重要盟友,放弃无足轻重的部分.........请记住,从现在起,你不再仅仅是个"救火队长"的角色,你有远比那重要的多的工作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