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迪斯以狐疑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半天:"听起来很牵强。"
"但事实就是如此。"
"算了,信你一次。"塞迪斯无所谓地说,"大家可能就是奇怪你穿了他的衣服吧。"
也许吧,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怪异......我运气虽然不怎么样,但预感一向还算准确。
在踏进教室的瞬间,走在我前面的塞迪斯就突然无声无息地被面无表情的希莉维娅给揪了过去。
"什么......唔......"还被堵住了嘴......希莉维娅果然是女中豪杰。
"切诺尔,有人看见你今天早上在校门口被伊晗老师OOXX,XXOO,%#$@$&&*(消音处理中)是么?"
"啊啊?"我愕然。
"OOXX?XXOO?%#$@$&&*?!谁跟你说的?"(某月:我说儿子,这么8CJ的话你干吗再重复一遍啊......切:这就叫8CJ了?那后面的H算什么?某月:谁说H8CJ,那明明是最纯粹的OOXX,XXOO,%#$@$&&* 切:......)
"特里克。"希莉维娅立刻把情报来源推出来跟我对峙。
"我确实有看到,"谁都知道,以老实著称的特里克是从不说谎的,所以他的话就是一记重磅炸弹,让教室里彻底沸腾起来,"切诺尔被伊晗老师压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破掉了的。"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你......你......我哪有......那明明是......"
"是什么?"好不容易从希莉维娅的"魔掌"中逃出的塞迪斯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道。整个教室也鸦雀无声,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齐瞪着我。
"是......是......"我张了半天嘴,对着这批唯恐天下不乱的同班同学,终于把心一横,"是伊晗他不小心踩到狗屎,滑了一跤,撞倒了我而已!"
教室里依然静的吓人,估计连根针掉地下都能听到,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再停留在我身上,而是转移到了门口。
"谁踩到狗屎了,嗯?"
非常悦耳的男中音,只是这声音传到了我耳中就引起了一连串的神经反射:寒毛倒竖,起身,做出逃跑的准备姿势......
"看见我就想跑,难道切诺尔生我的气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已经近在咫尺,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哈哈,哪有......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了带,正要回去拿呢......"
伊晗的手臂伸过来,环着我的腰,以刚好能让十一对竖起的耳朵听到的音量在我耳边"低语":"是吗?刚才听到你咒我踩到狗屎,还以为昨晚做得太过份,切诺尔生气了呢。"
教室里一片哗然。
我......我听到了什么?什么昨晚?
僵直的脖子一顿一顿地转过去时,刚好在超近距离对上深邃的紫眸,以及,渐渐凑上来的淡妃色薄唇。
那一瞬间不只是我,所有人都傻了。
接着,尖叫四起。
"你......你什么意思!"我感觉全部血液逆流上了头顶,几乎涨破脸颊。
"听着,如果学校附近出现了魔兽的消息传出去会怎样?"他更用力地压制住我的挣扎,唇紧贴着耳后,用仅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难道你想引起恐慌?"
可是......可是也没必要当众表演吧......我哭丧着脸垮下肩,听着耳边伊晗略带笑意的声音继续说:"用这方法引开注意,特里克也就不会再想起那时候你脖子上的伤痕了。我们暂且牺牲一下。"
对着比发现新大陆更兴奋的家伙们,我彻底无力了。
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点。
讨论时间,教室里很难得的充满了即将考试的紧张感,周围的聊天内容绝大多数都与考试有关。(当然,偶尔也有关于早上事件的议论-_-)
坐在前面指导的伊晗被三五个好学生围着问问题,就连平时混吃等死的人--比如我--都会开始稍微认真些。
实战演习之后,距离考试还有不到二十天,我从桌上拎过《诅咒初级》慢条斯理地翻着。这种基础中的基础如果放在四年前我是绝对不屑一顾的,毕竟我写的书都比这本古老的教材要实用得多,不过现在想要在不触动体内残存的黑魔法碎片的情况下施展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而且从刚刚开始,这间飘荡着满满的黑魔法气息的教室就让我觉得异常难过,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有些后悔来上这该死的诅咒课了。
"在看什么?"塞迪斯凑到我跟前。
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到处乱晃,轻松自在的样子和我旁边抱着书焦头烂额的希莉维娅成鲜明对比。
古书中所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塞迪斯相当擅长黑魔法中的诅咒,而希莉维娅则完全不行,据说在我没来过的前几次她都被人咒得满身狼狈。
我把自己正在看的部分送到他眼前,他随手划了几处:"这些是重点。"
"你倒是很擅长黑魔法啊?"
"当然!别看我现在还不起眼,将来一定要成为艾莱那个等级的黑巫师!"
"但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说过自己要主修水系来着?" 我揶揄他。
塞迪斯瞪我一眼:"我做混合系的,行了吧?"
说完就拿眼偷瞄希莉维娅,想凑近乎又不敢的表情让我憋笑憋得很辛苦。
"塞迪,这个是怎么回事?"希莉维娅是很爽朗性子,有不懂的从来不在乎向别人请教,更何况是赛迪斯这个熟到一定程度的家伙。
看他们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开,我也很识趣地赶在赛迪斯用目光杀人之前拎着书离开座位。挡别人的情路会被马踢的,我当然没有想让那种四足生物踩上两脚的兴趣。
前面的几位好学生大概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已经回了座位,空旷的实习场地中央就剩伊晗自己。他今天是一袭纯黑色的法师长袍,中和了本身淡薄的色素,腰间收紧,把他修长的身材衬得极完美,就连平时看得熟了的漂亮得不像话的那张脸也仿佛凭空多了几分沉稳。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抬头冲这边一笑,招招手。
我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口水都快下来了,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就对漂亮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他是在叫我过去。
"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
我摇头:"理论很清楚,就是实际操作时魔力控制不好。"
在刚才的实践时间里,我做得最多的事只有两件:帮周围的人解诅咒,和跟希莉维娅面对面傻站着。
平时上元素课时最热闹的两个人今天窝在角落里,半天才蹦出一小团黑雾,在还没碰到对方的时候就被风吹散了......
"虽然祭祀的初级考试关于诅咒的内容很少,但多少也会涉及一些。"伊晗把一撮溜到额前的长发拢到耳后,雪白的指尖在靠近纯黑色的衣服时更晶莹得仿佛会发出淡淡的光芒。
他顿了顿,我忙收回飘走的注意力。
"而且,事实上在实战里,偶尔的黑魔法还是相当有用的,毕竟多学一点东西,你的胜算就会更大一些。"
"我明白。"
伊晗接过我拎着的书,温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我冰凉的手背时,随手握住。
"手怎么这么冷?"他皱眉。
我下意识地往回拽了拽,没挣开。
"没事,我一直是这样的,体温低。"
"法系很多人不注意身体,我也见过不少积劳成疾的,你还这么年轻,别总是一头扎进书堆里就不出来。"
呃,他怎么知道我的习惯?
像是看穿了我所想,他笑:"亚蒙老师告诉我的。"
我就知道......
"知道了,我会注意,没有其它事的话我去练习了。"我向他略略欠身,几乎是逃回自己的座位。
只要跟他视线相对,就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最近一阵子尤为严重--大概是满满的黑魔法气息让我过于辛苦了,才会精神恍惚想些有的没的。
短暂的讨论加休息时间很快结束,我又和希莉维娅面对面站着。
"还要继续?"我的语气中带着些无奈。
"当然,我可是非常认真地向赛迪讨教过了。"
希莉维娅话语中带着些许骄傲,她举起魔杖,尖端的红水晶指向我,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
"噗"的一声,一团黑雾以比先前强了不知多少倍的气势冲过来,撞上了我身前的透明障蔽。
胸口一阵翻涌,虽然只是最低等级的"噩梦",诅咒生效也不过做两个噩梦而已,解掉就没事了,但久违的冰冷味道还是从外层的魔法防御中透进些许。
"啊,忘了祭祀身边总有魔法保护,咒不到你一点都不好玩。"希莉维娅兴奋中带着点失望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她远远地向正注意着这边的塞迪斯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又扭过来面向我,"该你了。"
一袭黑衣出现在身边,伊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我们这么近。他点点头,示意我们继续。
今天的状况有点糟,我看他一眼,正要请假,希莉维娅突然跳过来,一把夺下我的法杖,又把自己的魔杖塞进我手里。
她笑眯眯地说:"诅咒属于黑魔法系,还是用魔杖比较好。"
我一怔,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传来"噩梦"的余波,忍不住微颤,随即握紧。
丝丝凉意直传向骨髓。
记忆深处令人怀念的彻骨寒冷一点点泛上皮肤,就连魔杖顶端鲜红的水晶都共鸣般地发出极耀目的光芒。
再抬眼时,视野里已经泛起淡淡的黑雾,很浅的颜色,但确确实实带着让我无比怀念的味道。
意识的深处有个声音叫嚣着,几年前被强行压下的残存魔力终于挣脱了压制,兴奋得到处乱撞,几乎透体而出。熟悉的凉意丝丝缕缕,由指尖导入魔杖,水晶更亮了,但光芒中隐隐带了丝诡秘的不祥色彩。
"切诺尔!你怎么了?!"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视线从水晶上移开。
我模糊的眼中映出希莉维娅往这边跑的纤细身影,但中途就被人拦住了。
"别靠近,其他人也是,都向后退。"
悦耳的声音这样吩咐着,然后那道黑色的身影一步一步径直向我走来。
我抬头,透过渐渐浓郁的雾气,一张完美的面庞映入眼帘。没有了平日的温和笑意,眉眼间多了几分肃穆,整个人向外散发着强大的气势。
我全身猛地一震,眼前的人影不知为什么,与记忆中温蒂妮的影像完全重合,夕阳下,萧瑟的战场,满地鲜血......
不行......我咬紧了唇,毫不犹豫地将魔杖甩得远远的。
周围几声惊呼,所有人都明白我刚刚做了什么--施法的途中扔掉魔杖,而且还是黑魔法!
任何魔法中断都会有反噬力,黑魔法更是普通的好几倍,我感觉到体内的魔力不停撞击着寻找出口,但是绝对不行,放任它的结果恐怕整间教室,不,整个艾伦学院都会变成一片废墟......
我用低哑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反复念着亚蒙教的简短咒语。
身体内侧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疼得我根本无法站立,膝盖一软就砸到了地面上。
有人接住了我一直往前倒的身体,被汗水浸得模糊刺痛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黑,隐隐有清新的味道,不过此时我已经完全没有想什么的余力。伴随着自虐一般的咒语,痛楚好像皮肤血肉被切开后,用金属刀片慢慢刮着鲜血淋漓的白骨一样尖锐。可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唇仍然不敢停歇,断断续续的低语般的吟唱混合着喘息,喃喃的,像亘古以来最深沉的悲伤。
黑色的波动被从血肉、骨头、内脏上剥离下来,强硬地压进身体最深处魔力的包围中。
安全起见,又用魔力完完全全地包裹上一层,这才放下心来,下意识地抓紧纯黑的布料,把头靠在那个温暖的怀里慢慢调整紊乱的呼吸,涌上喉口的腥甜液体也被咽了回去,只有些许溢出唇角。
真是狼狈。
等喘息平静下来,已经过了许久。
全身都酸软得厉害,内脏骨骼隐隐作痛,还残留着粗暴咒语的伤痕。
当初亚蒙把这个咒语教给我时就特意嘱咐,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别乱用,这方法虽然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压下暴乱的黑魔力波动,但对身体的损伤极大。
以我目前的经验......这一次大概又要在床上躺几天了。
不用睁眼也知道,周围的视线都集中在这里,抱着我的人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却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在等我自己恢复。
再累也不能赖下去了,虽然趴在他怀里蛮舒服的。
伸手抹去滴落在眼角的汗水,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还好吧?"头顶的声音清泉一样,传到耳中说不出的舒服。
我点头,扯着他的衣服试图站起身来。酸软的膝盖刚一用力就异常刺痛,又重新跌回去,鼻尖撞上他的胸口,疼。
"不用着急起来,再休息一会。"撑在腋下的手臂加了点力气,让我靠得更舒服一些。
"切诺尔,没事吧?"大概是觉得警报解除,希莉维娅凑过来,小心地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用有些干哑的嗓音回答:"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我没控制好。"
"不会,没事就好。"她很明显地长出了一口气,教室里的空气也立刻松弛下来,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今天就先到这里,回去好好预习复习,明天上课时我会随堂小测,下课吧。"
其他人都应了一声,带着嗡嗡的议论声开始四散。
伊晗温热的手抹去我额头上的冷汗和唇角的血迹。
"抱歉,我把上课的安排都打乱了。"我抬头道歉,从他紫色的清亮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波动,深邃不见底。
今天原定要讲四个诅咒,却因为我的关系只讲了一个。
"没关系,你不用多想。"他顿了顿,说,"我先送你去亚蒙老师那里吧。"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又被拉回去按在泛着清新味道的怀里,接着一阵头晕,身体已经凌空而起。
"别逞强,我看得出来刚刚发生的是什么。"
身体一僵,我木然地抬头,对上那双绝美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平静无波的紫色眸子里,映出我略略发白的脸色。
伊晗没再说话,只是移开视线站起身,横抱着我径自出了教室。
身后表面平静的教室突然热闹起来,我用脚趾想也猜得到他们在讨论什么,这帮初级学生肯定不明白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只不过从表面看......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暧昧就是了。
我的名声啊......
不过对于逝去的好名声的追悼并没持续多久,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太舒服,我很快就窝在伊晗怀里睡着了。
睡得很不安稳,一直觉得意识模模糊糊的,我不敢任凭自己陷入沉眠,总觉得身体是悬在半空,好像稍一放松就会坠入黑暗的深渊,一睡不醒。
梦一个接着一个,全部都异常混乱。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实在控制不住沉溺于其中。
满目碧绿,我坐在草地上,面对阳光。
脑海中是空白,眼中只看到无垠的绿色。
"艾莱,你叫艾莱对不对?"
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扭头,眯起眼,背对着朝阳的苗条身影,长长的蓝色发丝与丝质长袍被风扬起飘向一侧,配合了满目的绿色,整个人如同风之精灵一样轻灵。
"你是谁?"我听到自己冷冰冰的金属一般的声音。
她将面颊边的一缕长发拂到耳后,笑了。虽然背光模糊了面容,但确实是在笑的。
"我是温蒂妮,你可以叫我温迪,"优美轻灵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今天起,我们就是同组的伙伴了。"
"我不需要伙伴。"
她向我走来,身上细碎的装饰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