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传说----侍月[下]

作者:  录入:12-26

干笑:"这......不能怪我,我熟悉的魔法都是以自身作为魔力来源,最多有魔杖的辅助,要说画法阵......你见过有人在战场上能悠闲地涂鸦么?"开玩笑,画不了几笔估计就给人一刀斩了。
他无奈地伸手,那团软绵绵的"颜料"就扭扭地向他那边飘过去。
"这东西其实是力量的结晶,"他扫我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感觉不到是因为我用了特殊的方法把魔力内敛,保证在咒语发动前没有外漏。"
海狄蓝轻轻点了点那面团,浅红色略弹了下,粘在他手上,轻轻一抻,就拉出一条极细的线。
"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东西导引到正确的位置,组成那图案,注意不能有一点差错,绝对要一模一样。"
这难度......未免也太大点了吧?引导力量不算什么,可......我歪了嘴,对着手里那复杂得要命的图呻吟:"我不擅长画画......"
海瞥这边一眼,理都不理我,自顾自地从身体里抽出一丝丝魔力,在周围形成雾一样乳白色的环,越来越浓郁。
认命地叹口气,以伊晗所在的竹椅为中心,我开始了艰巨的"绣花"活动。

事实证明,只要方法得当,猪能爬树,鸭子也是能赶上架的。
月上中天。
看着地上那庞大且花纹复杂的法阵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我抽搐着嘴角,甩了甩颤抖的手臂问:"这样就行了?"
海狄蓝身周的魔力环已经凝聚接近实体,大约有两指宽,围着他极缓慢地转圈,散发出的淡淡白光映得他的脸有些苍白。
"还差一点,现在把你的力量注进去,要纯粹的黑魔法。"
我蹲下身,指尖轻抵边缘上那道最粗的线,慢慢导入魔力。原本淡红色的线条被黑色的水流充斥了,细流游走迅速,很快整个法阵都被染成了浓重的黑色。

喘口气,擦擦鼻尖溢出的汗水,海那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乳白色的圆环脱离了他的身体,在法阵正中上空慢慢转动。
海狄蓝站在我旁边,苍白的面颊已经白得发青,连眼角和颈侧的蝴蝶都失了血色,慢慢褪成接近肤色的粉红。
"你还好吧?"我撑住他已经有点站立不稳的身体,突然有些担心。这法术是他带来的,究竟效果怎样,会有什么后果我却根本没来得及问--或者说,我没考虑这些。
海摇摇头,把我推开些:"没事,你在旁边等就好。"
我咬了咬嘴唇,见他指尖越发颤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海......你还没告诉我,这咒术......会不会有代价?"
"艾莱,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他没看我,轻轻往前跨上一步,踏进法阵的范围,"你现在该想的是,我能不能成功破掉他的反噬。"

"等一下......"我怔了怔,伸手想把他拉回来,"哇!"
手在伸过去的一瞬间就像被火灼烧一样,钻心的疼。
我睁大了眼睛,努力压抑极度不安的情绪,冲着他的背影大喊:"海狄蓝!你给我等等!"
他不回答,法阵突然自边缘腾起一片黑雾,翻腾着越升越高。
被包在中心的白环也不甘示弱,骤然膨胀成圆盘,然后猛地和黑幕边缘相撞。
黑色的围帘,白色的盖子,交界处慢慢融合,黑白相错,渐渐融成灰色。
而在法阵的正中心,那个修长的背影,只是安静地站着,仿佛已经矗立了千万年。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怪异,可因为咒语已经发动,我不敢硬闯,愣了好一会,突然想起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是刚刚用来临摹法阵的小薄册子!
忙把那几页纸展开。发黄的旧书上记载了不止一种古老的魔法,我无心细看,直接找到刚才他给我看的那图,深吸了口气,翻到后一页的说明。

书页飘落时,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我在一瞬间无法把刚刚看到的那些文字转化成可以理解的东西。
解咒、祭品、肉体......这些词是什么意思?
连起来:"以此阵解咒时,需要献上祭品,即术者肉体,以保证逆转......"再往下,我已经看不清,只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被抽掉,只能呆愣愣地看向阵中。

黑白融合得很快,头顶上的白盘越来越黯淡,而四周那些障蔽似的东西已经有三分之二由黑变成了灰。
阵心的海狄蓝终于转过头来看我。
我控制着颤抖的指尖,指着地上的书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抱歉,我没有打算再骗你的。"他垂了眼,长睫遮去了黯淡的眸子,"只是不想你难选择而已,所以先替你选好了吧。"
"你......笨蛋!"我忍不住吼出来,"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会高兴?是,伊晗这样我很难受,但你为他把命赔上,难道我就不疼?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可这样的付出......你让我怎么原谅自己,又让他如何自处!"
他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们变成这样跟我的隐瞒脱不了关系,想让自己好过一点。"
"但是你的好过......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
"那样也很好啊,至少你还能记得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笨蛋,做过过分的事,也帮过你们。"灰色渐渐浓重的时候,他的身影也看不清了,"是悔是怨,总比忘得干干脆脆要好得多。"

灰雾遮挡了视野时,眼前也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
"海狄蓝!你个笨蛋!我绝对不原谅你,听见没!"我一拳砸上已经坚固得铜墙铁壁一样的法阵,指间的暗红沿着灰雾淌下时,也有液体从脸上滚落。
从里面传来低低的笑声,带着些许魅惑的低沉,又像秋风拂过,终于寂静无声。

我咬牙,抽出匕首在腕间用力一划,血立刻就涌出来。
在空中虚点几下,流出的血就被困成巴掌大的一团,在身前停住。
随手扯了块衣角把手腕系上,我又仔细翻了翻那本旧书。按这上面所说,所谓的祭品仅仅是肉体,他的灵魂应该还是存在的。
既然这样,我也要赌一把。与其让灵魂在阵碎时随风散了,不如收集起来,也许我能想办法再帮他找到另一个身体。黑魔法中,有一门叫做控制系,只要把导入的我的意识换成他的灵魂就有可能做到。
只要能让我抓住那抹灵魂。

坐在阵外等待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第一抹阳光照在脸上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魔力骤然波动了一下。
我站起身,死死盯着这片灰幕。
法阵再次晃动,然后伴随着细小的碎裂声,突然崩解。
在纷飞的碎片中,有一抹浅淡的红色飘过视野。
就是那个!
我挥手,血团像软体动物一样伸出几条柔软的触手,扑上去。
突然一片很大的碎片冲过来,快速撞向淡红色的薄雾!
灵魂是极脆弱的东西,这一撞,一定会消散的。我立刻扔出一道冰箭,尖端却是蹭着碎片的末端擦过去,只削去了一小块,其余部分方向几乎没改变,还是直向灵魂撞去。
心跳骤停半秒。
细瘦的指尖在下一瞬轻轻握住了碎片。
我的血也跟着赶到,把灵魂包了个严严实实。
抬头,那个阳光下的身影,刺痛了眼睛,睁都睁不开,只能闭了眼,凭感觉扑过去,牢牢圈着他的肩背,再也不想放手。
秋风带着落叶从身边飘过时,也把我从绝望中带离。

"还撒娇?都多大了。"他的手停在我头上,习惯性地顺着乱糟糟的头发。
窗外纷纷扬扬地下着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不想说话,窝在被子里,头靠在他肩膀,又忍不住看了看桌子上鲜红的小瓶--我的血凝成的瓶子。
感觉到我的沉默,伊晗顿了顿,把我从他身上拉下来。
"没有肉体的灵魂能保存多长时间?"
"最多四个月吧,"我把瓶子拿过来握在手里,感觉着它渐渐温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已经准备好了去找合适的身体,明天就走,但是你不可以去。"
"我知道。"他点头,眼神间满是宠腻,"这身体现在还不能旅行,等恢复了一定去找你。"
"不许逞强,我帮海找到合适的身体安顿好立刻就回来。还有,这个你拿着。"我把海狄蓝带来的那个小薄本递给他,"这上面有个可以穿越空间的魔法,你先学了,我也许会带他到别的世界。"
"好。"他很干脆地收起来,又帮我拢了拢垂下来的额发,"不早了,睡吧。"
这一晚,我睡得很沉,紧紧相拥的身体有体温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让人心安。

第二天早上,当初雪覆盖了整个山林,我把鲜红色的小瓶穿了细线挂在胸口,又回头看了看床上睡得安稳的伊晗,轻轻推开门走出去。
积雪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再回头时,远处的小屋被银白所包围,地上,是一连串的脚印,连接到脚下,也将延伸到远方。

 

番外 断想
"啊!"他惊叫一声,蹭地从床上坐起来。
室内一片漆黑,只些微月光透过窗缝钻进来,显得很清冷。他平复了微喘,身上被冷汗浸得半湿,头发贴在额前颈侧,黏腻的,随手拨开些,又像想起了什么,借月光盯着自己白皙的手掌。干干净净的,只有薄薄的汗水泛着盈盈的光。握起时,掌心却还残留着梦中紧握匕首的繁杂花纹的刺痛,以及利刃入体时空落落的触感。
苦笑爬上嘴角。他又怎么了?明明下手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战场上的相见,每一次都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更决绝一些,可事到如今怎么还时不时被这种无聊的梦魇所困?每次醒来都伴着胸口激烈的鼓动,和一夜接一夜的辗转无眠。
知道自己今晚肯定是睡不成了,他干脆洗了脸,站在阳台上吹冷风,任凭脑子里混乱而懒得整理思路,竟然就这么站了大半夜。
第二天傍晚,他换上了礼服,在异国女性的陪伴下参加无聊的宴会。踏进大厅时,他忍不住巡视场内,却发现他所寻找的人正把手伸向一只杯子,身边的高个子蛊惑师若有若无的视线飘向他,又在那人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那杯子应声落地,溅起一地血样的鲜红。
他皱着眉看那依然毛毛躁躁的家伙慌乱地想拢起地上的碎片,指尖给划出道浅浅的口子,突然忍不住怒气,不由自主地上前。
有个念头猛地冒出来,这人欠他的,只有他才能伤害。
他冷笑着替人包了手指,拽了身边的女伴转身就走。

在外面逛了一段时间,夜风渐凉时,他打发走了瑟瑟发抖的女孩,自己也拢了拢披风,打算回房。
经过花园时,角落某处的一抹光亮吸引了他的视线。
全黑的外套,原本深紫的短发越发长了,垂在腰间,黑得惊人。只有那双眼睛漆黑如前,静静盯着手里的书本,专注却包含了太多东西,多得他不愿去想。
那人看一会,就捂着嘴轻咳,声音很小,但连续不断,他站得那么远都能听出其中的痛苦。可他只能远远地看着,连步子都迈不开。
又过了好一阵,他终于忍不住走向那个角落时,惨白的魔法光球映着同样惨白的睡脸,看得他胸口一阵揪痛。
轻轻一点,熄了光芒。在夜风里入睡,还持续不断消耗魔力,不出十分钟肯定是要出人命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帮他拨开额前的碎发,手指碰触到的皮肤完全没有温度。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盖上,然后就傻傻站在一边看着,像一座雕像。风吹起了盖在那人身上衣角,眷恋似的在他身边留连不去。
直到寂静的花园里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他才收回自己的衣服,在粗壮的石柱后面隐去身影,看着别人和他笑闹,再抱他回房。
心情跌落到低谷,他抓着披风在夜风里又站了好一会,回去找刚才的女伴,在外面疯了一整夜。

天亮时,他打定了主意,向莱特要人,停战是最好的理由。


番外 遗忘
海狄蓝并不是生来的蛊惑师,或者说,他本没有成为蛊惑师的资本。
他很小的时候,还会放肆地哭、由衷地笑的时候,一场瘟疫夺走了父母和哥哥的生命。这个走路都还不怎么稳当的孩子一时间无法理解,他的生命到底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只睁着茫然的眼睛,在遭到焚烧后仅剩焦黑的土地上到处翻找着能吃的东西。
刚巧路过那片废墟的旅行者发现他时,海狄蓝正把好不容易翻出的一块干馒头往嘴里塞,而身边,却是一具早已失去了水分的干瘪死尸。
旅行者一时好心,把这个脏兮兮的孩子带回自己的暂住地,还将几乎绝迹的蛊惑术慢慢传授给他。

海狄蓝从来没有如伊晗或艾莱那样的天赋,他甚至要靠残忍地在自己身上留下刻印来增强咒术的威力。
那一个月,每天重复着相同的自虐行为,用黑魔法在眼角和颈边一次又一次地蚀刻下蝴蝶型的法阵,不会流血,但仅仅10岁的他宁愿血流成河也不想忍受这种酷刑。印记越来越深,颜色也越发妖艳,直到最后一次,刻印完成时,他对着镜子浅浅一笑,那蝶仿佛也在轻轻震动着翅膀,在莹白的肌肤上留下一抹魅惑至极的流光。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养育了他几年的老师突然遭到暗杀,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发火球轰得四分五裂,碎裂的组织和飞溅的血洒了海狄蓝满身。他呆愣愣地看着,就如同当时看着父母和哥哥在他面前慢慢僵硬。
再后来的流浪生活里,他投向了军队。
他学会了怎样笑,怎样掩藏情绪,渐渐的就成了习惯。悲伤时,泪水还来不及涌向眼眶,唇角就自发地弯起完美的弧度,微笑爬上眼角精致的蝶,这已经是本能。
他成了一个合格的蛊惑师,浅笑间眼波流转,勾魂摄魄,却早就遗忘了哭泣的感觉。

所以很多年以后,在接到重新集合的命令时,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隐藏身份的生活,因为一个在乱世里随波逐流的人不需要自我。
在魔法学院,他认识了一个有趣的家伙。作为旁观者,海狄蓝打定主意安静地看着艾莱和伊晗之间的种种,从执行任务到伊晗叛走,再到两人不停地相互伤害,自始至终,正如他在很长时间里所做的。

但这一次,他已经成为本能的情绪压抑却好像慢慢失效,麻木很久的心渐渐有了自我,懂得了疼痛的含义,以至于最后满满的情绪决堤,汹涌得几乎淹没了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满身伤痕地闪躲着古老遗迹中的种种机关时,他问自己。
也许是他借口着迷了眼埋头在他胸口无声哭泣时,也许是战场上敌我喧嚣中他仍茫然地追寻着极远对面的一抹身影时,也许......只是初见不久,在自己急于摆脱难缠的小鬼上司时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简单,但透着对自己由衷的维护。
于是海狄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陷了进去,输得一败涂地却从未后悔。
他得不到,便只用自己的方法默默守望着,不离不弃。甚至带着焦黑的双手和寻找已久的秘法从遗迹中侥幸逃脱,喃喃念着那古老的咒语,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去换回伊晗的生命和艾莱的幸福时,他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地犹豫。
终于有一次,海狄蓝不再是冷静地看着他人悲欢离合的旁观者,而是身陷其中却甘之如饴的又一个傻瓜。

陷入沉睡前,他看着化为虚无的身体,浅浅一笑,眸子里流光溢彩,如浩渺烟波,依旧动人心魄。

如果能再得到一次人生,他一定要尝试与人更深的纠葛,只因这一次,他遗忘的时间实在太长。

关于海的一个小小番外,又是一个人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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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书 20234-12-26 :不享消遥----重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