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轻笑一声,安抚花逐月道:“血缘毕竟已远,性情不像并不奇怪。”随即转头看向何红药,凉凉地道:“这一路之上你尾随其后,看在你祖上林平之面上,我不与你计较。你兄长好意提点与你,你这么做可是完全不顾及你兄长的名声。不过这是,你若是有半分脑子,心里念及半分手足之情,便不会背着你兄长为了一个外人去偷盗自家的圣物。夏雪宜骗了你固然是大错,你自己没有脑子,胳膊肘往外拐,也是事实。”
原随云的话让何红药癫狂的双眼缓缓恢复了清明,大颗大颗的眼泪自她的眼眶中留下,那是悔恨不已却已经不能再回头的泪水。
是啊,若是她稍微有点儿脑子,便会察觉出夏雪宜的居心不良;若是她体谅哥哥何青藤教主之位的不易,就不会半点犹豫没有的亲自带夏雪宜盗取圣物了……这一刻,若是能动,何红药恨不得就此死了了事。
练霓裳叹息一声,她看向何红药的目光既可恨又可怜。相比之下,她与卓一航之间,起码不存在欺骗。
花逐月知道练霓裳定是想起了前尘往事,待练霓裳看了过来,她微微一笑道:“真不知情之一字该如何说了。对了练妹妹,这是我的夫君原随云。温家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们先行离开吧。”
“原公子。”练霓裳对原随云颔首见过了,就同意了花逐月的提议,只是看着原随云、花逐月和大郎一家三口亲热说笑的样子,心里既羡慕又失落。轻风扬起了她胸前的白发,她不由得怅然长叹一声——此生,她是无缘夫君、子女俱全的家了。
“霓裳!”练霓裳跟在花逐月一家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大概离开温家才一里多路,便听到了熟悉而又充满惊喜的声音响起。
她缓缓转过头,果然见到了一身风尘满脸风霜的卓一航,她动了动嘴唇,却终是一语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早前的万般话语,现在说来都可笑至极。
半晌才缓缓道:“卓少侠,不,我应该尊称你为卓掌门了,以后还请称我练姑娘,免得贵派的红叶道人和白石道人误会,以为我这个妖女又要勾引你了。”
卓一航满目都是惊讶伤痛之色,“霓裳,你的头发,你的头发,为何白了……”只瞬间他便想到,以练霓裳的脾性,定是当日武当山之上,他神思恍惚之间眼见师叔要伤在练霓裳剑下,恍惚中出手刺伤了练霓裳。想到自己是害得练霓裳为情白头的祸首,不由得心中剧痛,只恨不得以身相替。
原随云和花逐月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卓一航对练霓裳的感情不是作伪,只是误会已生,练霓裳未必能够放下从前种种与卓一航在一起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练妹妹,我以为你还是和卓少侠说清楚的好。”花逐月出声道,“你们说完了,便来寻我们就是了。”
花逐月这才拉着原随云,带着儿子大郎走远了,留下了这么一对分分合合、因为门派规矩、家世迥异,行事截然不同的一对恋人来。
待走远了些,花逐月才低声和原随云说起了练霓裳和卓一航之事来,“……卓一航此人善良是真,可惜性子优柔寡断,分明是对练妹妹有情,可又放不下武当和正邪之见。弄得如今这般结果,也不知他们两人会如何收场了。”
原随云淡笑道:“如他们彼此还有情意,便在一起罢了。若是放下了,自然就只剩下分开一途了。他们两人之间比之夏雪宜、何红药之间的纠葛可要简单多了。”
花逐月笑看原随云说完,“你说得简单,感情之事若是真如你说的这般,世上也就不会有伤心人了。”
原随云眉眼之间显出一丝轻嘲来,“不过是不够勇敢,舍不得又放不下,这些人也活该伤心了。”
花逐月被原随云这话说得没脾气了,她自是明白他这话中的深意,不由得好笑道:“是,谁不知道原庄主最是敢于坦诚感情之人呢。”
原随云看着花逐月的小脸,眉眼之间也尽是柔和之色。大郎眼见爹爹和娘亲只顾着说笑还将他给忘记了,睡意也跑了,仰头在原随云的下巴处印下满是口水的印子,“爹爹和娘亲都忘记大郎啦!”
原随云倒也罢了,花逐月可不想让孩子觉得父母忽视了他们,赶紧接过了大郎哄起来,母子俩这些时日相依一处,比之前在无争山庄亲近了不少,却让原随云看着心里起了小小的醋意来。
回了镇上租赁的小院子里,先哄着大郎睡着了,花逐月便问起了原随云有关林平之和五毒教之事,等知道林平之那一生都期盼在见她和原随云一面后,她不由得怅然了良久。
原随云将花逐月搂在了怀中,亲了亲她才低声道:“非是我们不去见他,实是人力所难违拗。我们今日帮何青藤和五毒教寻回金蛇剑和金蛇剑法,也算是全了与林平之的师徒之情了。”
说起金蛇剑,花逐月不由得皱起眉头来,“真想不到夏雪宜为了骗得金蛇剑,竟然会去骗何红药。哎,真是可怜又可恨。对了,你真要给他三日时间吗?就不怕他跑了?”
“我已经寻到了你和大郎,他那边自然是不担心的。何红药的武功虽然不及夏雪宜,但是用毒却是高手,她既然寻到了夏雪宜,怎么也不会放开的。我猜一会儿他们之间的事情就该有个了结了,我便取了金蛇剑,废了他的金蛇剑法。至于三日之说,实在是没想到方才那么多的变故。等我们将金蛇剑送还给五毒教,此间事情便算了结,我们应该就能回家了。”
不说这边夫妻之间的柔情蜜意,单说此时的温家堡,可谓是血流成河,温家老一辈的六兄弟俱都是妻/妾成群,儿女自然也就多了,除了家丁奴仆,温家上下七十多口人,除了几个抱着婴孩藏得隐秘的女子,大多被夏雪宜给杀了,真可谓是血流成河。
带何红药的穴道解开后,她看着温家这一副人间地狱的样子时,也不禁作呕起来。才看浑身染血双眼杀红了的夏雪宜,她不由得退后了好几步,这根本就不是她印象中俊美温柔的情郎。她脑中一片混沌,半晌才好像疯了样喃喃自语起来:“是了,他不是我的雪宜,我的雪宜在等着我,他亲自为我画小画儿,他给我唱歌了,教我吹中原的乐器,讲有趣的故事……这不是我的夏雪宜,不是。可是他怎么拿着金蛇剑呢?那是我的雪宜才配得上的!”
何红药手中药物一扬,本就力气将竭的夏雪宜避之不及,顿时摔倒在地上。她拾起了金蛇剑,又从夏雪宜的身上搜出了装着金蛇锥的荷包,临走之时,还转过身那剑刺入了夏雪宜的胸前,“谁也不能和我的雪宜抢金蛇剑,谁也不能!”
何红药摇摇晃晃地走远了,夏雪宜看着胸口血流不止的伤口,他的目光看向了隔着数丈远的温仪的尸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炷香之后,他竟然缓缓地爬到了温仪的尸身边,这才心满意足的倒下。
何红药是真的疯了,原随云不得不再次点住了她的穴道,才取过了金蛇剑和金蛇锥,便不再理会何红药了。哪怕她确实是林平之的后人,但是在原随云眼里,确实蠢不可及,直到此时还只心心念念着替夏雪宜抢金蛇剑的念头,落到了这般下场,也是她作的。
待花逐月知道夏雪宜何何红药之间的结果之后,叹息一声便抛在一边了。恰好练霓裳此时回来了,她被人称一声姐姐,且是真的喜欢练霓裳的为人,便关心练霓裳和卓一航之事来。
练霓裳曾经确实心死如灰,然而等听卓一航说他已经辞了武当掌门之位,余生只同她相随一处后,心中却又动摇起来。只是,此时的她,却失去了从前孤注一掷的勇气——虽厉声拒绝了卓一航,却骗不了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啦~~夏雪宜死了,温仪死了,何红药疯了~~再多的情仇也就散去了~~
然后说到防盗章节,我也不多解释了,我会尽最大力量按时替换~~有事就真没办法了··下一章防盗,慎买,明天下午两点半至两点之间替换~~谢谢大家···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座客栈名龙门
练霓裳本人孤傲,但终究是个女子,内心深处也有柔软的地方。这段时日和花逐月以及大郎母子在一块,她是真的将他们当做亲近信任之人的。第一次,她想听一听花逐月如何说得。
花逐月也从练霓裳的神色看出来,她对卓一航还是有情的,纵使之前受过伤害,这感情也并未完全放下。
斟酌了片刻,花逐月才开口说了她所知的几件事情,“我师父有一位好友,他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自年少时起便心怀大志,势要抗击外族收复中原故地。在此期间,他结识了一位聪慧美丽的女子,这个女子也同样的武功高深。他们两人明明都很喜欢对方,但是一人却碍于外族势大,战事不休而没有将情义说出口。至于女子,一直等着男子回头。可是等呀等,却一直未曾等到。女子一气之下,便在隐蔽的古墓中隐居,还自创了武功,将男子得意的武功招数尽数破除……女子郁郁而终时,男子才明白他错过了什么,伤心之下,只觉得一切俱都是空,便于终南山出家了。至于驱除外族的大事,没有了他,自然还有无数的仁人志士在。”
花逐月说得自然是王重阳和林朝英的故事了,末了她才劝练霓裳道:“你若心中还放不下卓一航,便原谅他,尝试着接纳他吧。人生短短几十载,不要真的因为一时的放不开而临到老了才后悔。而且说句实话,卓一航是有些优柔寡断,对武当放不下。可是你要明白,他的出身和你不一样,绿林之人本就洒脱无忌,但是他出身名门,又是武当的弟子,自小受到的教导便是家国为重,朝廷为重,正邪不两立。如果他一开始就为了你而不顾卓家的名声,武当的名声,岂不是和何红药一样吗?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练霓裳是亲眼见过何红药的,也不齿何红药为了夏雪宜就不顾哥哥何青藤和五毒教,此时被花逐月一对比,顿时有些不得意起来,神色变幻不定。
半晌,练霓裳才露出一丝羞愧之意,说道:“花姐姐你说得对,若是卓一航一开始就对卓家对武当半分也不留恋,那他的人品确实不值得我喜欢。”
“你能这么想就对啦!他此时既然已经放下了武当的一切,一心只为了和你在一起,你呢心里也还是有他的,又岂能因着一头白发就拒绝呢?姐姐我就说这么多了,若是可能,我希望能吃到你们俩的喜酒呢。”花逐月拍了拍练霓裳的手笑道。
练霓裳娇美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红晕来。
第三日时,就在原随云、花逐月准备带着大郎南下云南之前,练霓裳和卓一航携手而来,看着两人的样子,应该是冰释前嫌了。
卓一航极为感激花逐月,他深深一揖谢过了花逐月,才说出了来意:“我与霓裳准备先去往京师,除掉魏忠贤这个奸宦,然后去往明月峡,将那边的人散去了,再去往塞外漫□□侠,免得再与中原武林又起纷争。”
花逐月颇为不舍地拉着练霓裳的手到一旁说话,原随云接过了卓一航的话头,“你们想除了魏忠贤,是以为如今朝堂乱象,是因为他而起的?”
原随云当然不是什么忧国忧民之人,他深知没有什么朝代可以千秋万世的,此间江湖之中,他也了解到大明至此已经三百余年,积弊已深,乱象四起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之前不但寻回了金蛇剑和金蛇锥,更是寻得了一张藏宝图,其中还有林平之特别标注的几行小字。当年他抗倭之后隐身云南,也同这张藏宝图有关。林平之不慕富贵,他这个做师父的,总不至于还比不得弟子豁达。不过,让他就此将建文帝朱允炆留下的藏宝图交给卓一航,他也不是全然放心的,故才有此一问。
卓一航不知为和明明他的年岁和原随云相差无几,但是在人家的面前,他却总有种无形的压力,好似当年面对师父紫阳真人也未曾这般过。
“是,一航看来,如今天子是个仁善之君,只是被魏忠贤和乳母客氏蒙蔽了,只要除了这两人,想来便能还朝堂一个清明了。”
原随云不由得轻嘲出声:“一个大字都识不得几个的皇帝,能还朝堂清明啊?你在说笑吗?便是有许多开国之君也不认识几个字,也都是大有气魄敢做敢为之人,朱由校占了那一点?反倒是他喜爱木工之事,便是江南都传开了。”
卓一航深知原随云说得在理,只是他自小深受儒学教导,不敢轻易议论君王,只是尴尬道:“待除了魏忠贤和客氏,朝堂之中的大臣们都是进士出身,太傅、阁老们自可教导皇上成为一代名君的。”
原随云摇了摇头,只这一番话,他就知道卓一航这等迂腐忠君之人便是拿了那藏宝图,估计也只会傻乎乎地去献给朱由校了,半点儿水花也都不会有了。
“如此,我便祝你和练姑娘京师之行顺利了。”他也懒得再多说了,无他,实在是话不投机,他认识的人之中,卓一航这样子的,还真看不上眼。
待卓一航和练霓裳相携离开不久,花逐月便知原随云并未将藏宝图交给卓一航,听原随云说了卓一航的看法,她都有些看不上卓一航了,甚至还隐隐为练霓裳抱屈了。
摇了摇头,她方道:“那藏宝图怎么办?总不能和金蛇剑金蛇锥等一块儿,放在五毒教之中化作尘埃吧?”
“大明此时积弊已深,便是取出了藏宝图中的东西,大势也不可改。再说了,这些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原随云随意说道。哪怕他身为明人,但是两处天地还是不同的,他也没有那份忧国忧民之人。
花逐月知道原随云的意思,要她说,大明国力江河日下,天下乱象频生,北方异族崛起,都是奇怪皇帝和文人们闹的。
“等我们将金蛇剑等物送还了五毒教,再择机将藏宝图给合适之人吧。”花逐月也只得道。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他们俩带着大郎才离开五毒教不久,便天地变化,来到了衰草连天的北国之地。
“娘,好大的风呀!这是哪里呀?”大郎有点儿冷,将脖子缩进了衣领里头,睁大眼好奇地看着。
原随云和花逐月对视了一眼,当即就抱紧了大郎,向着不远处竖着的一面酒旗之处走近,果然,那是一座客栈,被风沙侵蚀的木匾上写着几个大字,油漆斑驳,却还是能认得出来——“龙门客栈”。
客栈之内只有一个客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店小二殷勤地将原随云一家三口迎进了屋,便见自家老板娘摇着腰肢风/骚地下了楼。
“哟,想不到又来了两位贵客呢,还有一位小公子呢。我是这龙门客栈的掌柜金香玉,不知两位怎么称呼呢?”
原随云只轻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自然是花逐月同金香玉答起话来,“这是我夫君,他姓原。我娘家姓花,这是小儿扶摇。金掌柜的,我们一家要一间上房,再有你们可是有布匹和皮毛可卖的?我也想各买上一些,实在是没想到这儿的天会这么凉。”
金香玉呵呵一笑道:“这里自然不同于中原之地了,两位带着孩子来了这儿,怎么就没有多备些衣物呢?居然和这位朱小哥一样,可见啊定是高门大家出来的。”
花逐月矜持笑了笑,她并喜欢金香玉这等说话间都想着勾人样的女子,不过却也多看了几眼早他们在客栈中的少年。
那少年大约也是察觉到了花逐月打量的视线,不由得朝着她笑了笑,虽瘦弱却让人生出了好感来。
金香玉的龙门客栈做的是独家生意,一间上房和布匹皮毛等要价不低,只是她素来机敏,对原随云和花逐月夫妻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最后忍着肉痛,只要了十两银子。
待原随云、花逐月带着孩子去了上房,店小二才凑到金香玉身边问出了疑惑来,“老板娘,您不是说过,碰上肥鱼就要宰,绝对不能放过么?”
“你懂什么?老娘我在这儿开了这么久的客栈,见过的狠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了,可没有一个人像那位原公子让我心里发毛的。钱是很重要,可要命花不是?”金香玉没有好声气地白了伙计一眼,便见那吃完了面条的少年对着她微微笑。
“所以说,我被金老板宰了便没法子了。可惜我就是个穷书生,全身上下除了五两银子,便只剩下半打纸和一支笔了。”少年叹息道。
“读书人啊?”金香玉可不相信普通的读书人会往她这地儿窜呢。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外头一阵马蹄声近来。她耳力不错,立刻就听出了来人不少,不由得笑开了花,扭着腰肢就去了外头迎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