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潋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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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易南华匆匆问道,雷少卿眼尖,见着倒在桌旁的青汶,忙奔了过去,脉象平和,又无中毒之症,却无论怎样都唤不醒。何云生急道,"此处恐怕已被人发现,我们要尽快离开!"
来不及用内力烘干衣服,易南华背了青汶,四人匆匆离去。一路上虽曾有过几番凶险,但都平安化解,雷少卿稍稍皱眉,虽说因为下雨,多少掩盖了些他们的行踪,但此番顺利的让人心惊,玄教总坛是能让人任意来去的么?
在离后门不远处何云生停了下来,回过头斜睨着雷少卿,易南华警惕起来,"你干什么?"
"我没有理由帮雷少卿。"雷少卿微微一怔,平静道,"说吧,什么条件。"
易南华拳头捏得直响,"卑鄙!"何云生苦着脸,心里把齐宣问候了几遍,这家伙躲在后面喝茶,倒要自己出来做小人嘴脸。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种时候提条件,不摆明了是威胁么?但这事当初既然是自己揽下,不做也说不过去,"我要玄教右使令。"
雷少卿眨眨眼,直接道,"那是什么东西?"何云生眼睛睁得老大,你是大侠哎~怎么可以睁眼说瞎话?!描述了半天形状,雷少卿仍是一脸茫然,何云生是彻底明白了,这家伙装傻呢。"你你你你。。。"好得很啊!若再有人对他说雷少卿是谦谦君子童叟无欺他非得打到那人连爹妈都认不出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几人俱是高手,自然听得分明。何云生咬牙,"走!"若不能将人带出,到时前功尽弃,被打到连爹妈都认不出来的人会是他。
待何云生转过身在前方带路,雷少卿下意识摸摸腰间,这个小动作并未瞒过易南华,他知道雷少卿有事瞒他。玄教右使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记得殷泠未成教主之前便是玄教右使,那令牌,是他的罢。转又想到昨夜何云生对自己说雷少卿已有心爱之人,难道那人是殷泠?所以他才拒不交出那块令牌,所以他才迟迟不能下手杀他。。。越想越不对,易南华脸色沉得吓人,师叔的仇,洛痕的仇,这人就全然不顾了么?!

天色逐渐低沉,自巳时开始的暴雨到了戌时,已明显缓了下去。被淋湿的长袍贴在身上,紧紧地极不舒服,易南华将青汶放在树下,掀开遮掩的衣物仔细察看一番,见她没有被淋着才放下心来。受了风寒人极易发烧,若是带着病人逃离,不过是个累赘。何云生抹了把雨水,道,"我去前边探路。"
他这一走,便留了易南华,雷少卿与青汶三人在树下。雷少卿探了探青汶的额头,洛痕已死,他不能让青汶和易南华再遇到什么不测。易南华斜眼看了看雷少卿,水珠争先恐后自那人湿透的发梢上掉落,受了寒气的脸比平日里来得苍白,几缕发丝贴在脸上,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雷少,"易南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雷少卿抬起头来,等着易南华说下去。"你心中那人是谁?"
时间突然停止了流动,易南华的声音在这喧嚣的雨中听得分外分明,雷少卿感觉不到身上厚重如铁的湿衣,他只觉得这雨恼人的很,叽叽喳喳的好像无数麻雀在叫。易南华颤了颤,他本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说出,但见雷少卿呆滞的反应,也知意味着什么,心头一把无名火腾起。"你既有了心上人,为何不与我说?!"心念一转,变了脸色道,"你怕我又与你抢?"
这个‘又'字,是因为洛痕。洛痕认识雷少卿在先,结识自己在后,一曲红绫舞,摄了自己的魂魄去,当下立誓非此女不娶。家里老头子嫌洛痕出身低微,易南华便找了雷少卿帮忙,在西王府闹足了半年才让西王爷点头。还记得当时找其帮忙时那人的勉强,恍然原来雷少卿也是对洛痕有意的,洛痕却是钟情于自己。想到这易南华有些飘飘然,毋庸置疑,至少在这点上,他胜了雷少卿。两年前被洛痕一语点醒,于是匆匆找到对雷少卿有意的瑶华,殷泠其人,不可交,他决不能让雷少卿与这魔头厮混在一处,毁了一世前程。
"那人是殷泠?" 易南华想想道,毫无起伏的声音隐隐有几分怒气。雷少卿垂眼,与易南华相交多年,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喜好,性格,甚至有时候,雷少卿觉得易南华比自己还了解自己。可无论两人如何了解对方,也不可能心意相通,就如现在,易南华寒了一张俊脸质问,"你心中那人是谁?"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若说不是,易南华定非要问出那人的姓名,若说是,倒真是背了良心。所以雷少卿选择沉默,只是事与愿违,这沉默被易南华当成了默认。"真的是他?!"易南华眼中寒意更甚,"那魔头杀了师叔,害了洛痕,西王府上下八十三口亦可说皆为他所杀,此人凶残成性,十恶不赦,你竟会爱上他?!"
"若我说没有,你信是不信?"雷少卿不得不开口。
"那此人是谁?!"易南华紧追不舍,雷少卿别过头去,"与你无关。"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干脆的拒绝易南华。
"你说什么?"易南华怒道,"你再与我说一遍?!"雷少卿笑道,"我爱上谁人,师弟你好像管不着吧?"话语里满满的自嘲与无奈易南华没听出来,倒是把‘管不着'那三字听得仔细。"雷少卿,你变了。"易南华缓缓摇头,他不熟悉对自己冷言有加的雷少卿,他直觉他变了,而罪魁祸首自然是那魔头无疑。
雷少卿抿嘴,也没反驳,他不知自己有没有变,只知如今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与易南华平心静气的相处,他们之间就好像裂开了一道缝,随着时间与交往的推移,这缝便越来越大,直至成为不可跨越的鸿沟。雷少卿却无力阻止这种改变。

雨声又大了些,偶尔有几滴打在脸上,生生地冷。一声惨叫自前方传来,两人一凛,那正是何云生所去的方向。"我去看看。"易南华道,摸了身旁的燃雪便跳进雨幕,逃也似的离去。雷少卿的话让他惊惶,他需要时间去思考。
不多时,前方便有兵器相交的声音传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雷少卿担心易南华的安危,暗恼去的为何不是自己,但他此时又绝不能抛下昏迷不醒的青汶前去查看。玄教内外处处暗藏杀机,他不得不小心。怀中突然动了动,雷少卿低头看去,青汶一声呻吟,已快要从昏睡中醒来。
"青汶!青汶!"雷少卿轻拍青汶的脸,看对方睁开眼,方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青汶才苏醒,眸子里罩着茫然,"卿哥哥。。。"雷少卿见她神情像极了小时候的一脸纯真,不由回以一笑。谁料对方一怔,四下扫了扫,猛然变了脸色,抓着雷少卿急道,"南华哥哥呢?!他怎不在这里?!"雷少卿奇怪她怎如此紧张,莫不是以为易南华还在玄教之中?"他有危险!"青汶大叫,"何云生要杀他!!"


第十七章
雨比方才大了些,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前后左右全是水幕,万物只留了轮廓在雨中,辨不得棱角。一人在山路上疾驰而过,溅起的点点泥泞又很快被瓢泼大雨压了下去。
"何云生与一人密谋要杀南华哥哥,让殷泠替罪,"足尖一点,人随之腾空而起,"那神秘人还说要掐准时间,"兵戈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燃雪的清吟,"我被发现后,神秘人不知让我闻了什么,就晕了过去。"那人定是自屋中逃脱的蒙面人,何云生怕被识破,才让他们匆忙出教。雷少卿眉头拧在一处,雨水冲刷着他的视线,加之天色渐暗,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只凭直觉向那声音奔去。一道亮色划过,撕开半边天空,雷少卿就觉眼前晃了晃,倒映了几分山路出来。
忽略掉头顶滚滚雷声,雷少卿绕过一道山背,隐约一块高地现于眼前,地上似乎躺着几人,有血水顺着地势自脚旁流过,前方三人对峙而立,易南华以剑支地,似已力竭,全身上下如同刚从水里捞起;对面那人却不是何云生,虽看不清模样,但显然那人比何云生要高上一些;至于背对着自己的第三人,雷少卿抹了把雨水,就算那人没有回头,他也知是怎样的绝色容颜。
在殷泠身后几丈处站定,若要去到易南华身边,势必要经过殷泠,他不能冒险。易南华见雷少卿前来,怒道,"你来干什么?! 青汶呢?!"雷少卿斜了眼不明身份的那人,缄口不言。他已将青汶安置在安全处,若无意外,她不会有危险。
"何云生要杀你。"雷少卿平静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雨中,他觉得殷泠颤了颤。
"我知道。"易南华沉了脸,刚到此地便知自己被人算计了,若非平日里还留了两手,此时倒在地上的是他,他没空去思考为何何云生花了大力气救他,现在却要置他于死地。倒是这凭空里冒出的男子武艺不弱,若非殷泠,他也站不到现在,斜了眼地下的尸首,易南华微叹口气,害人终害己,何云生怕也未曾想到他会死在殷泠手中。
"你早就计划好了。"殷泠冷冷开口,有如冰霜的声音和着水声听来尤为寒冷。对面那人也是大方承认,"没错。你也是苦心谋了这教主之位,我为何不可?"
殷泠冷哼一声,"当日齐兄推我为教主,也是为此?"
雷少卿和易南华俱是一震,那人竟是齐宣。
"你既要做教主,我让你做过有何不好?你既要权势,我辞了堂主之位,将权力全数交与你,倒也不对了?"殷泠气得双目赤红,这人的心计,恐怕远在自己之上。
"你倒也不是输在心计上,"齐宣像是看穿了殷泠的心思,笑道,"怪只怪你爱上了他人,你若留心一下,便会发现教中异样,可你一门心思全放在雷少卿身上,如何顾得教中事务?"
殷泠不语,此番确是他的疏忽,那日误信齐宣所言,便势要铲除易南华,若成功,雷少卿的反应自不必说,若未成功,便是今日的局面。易南华见这两人丝毫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勃然怒道,"是你指使的何云生?!"
"不错,我本是想杀了你,让殷泠顶罪,只是倒低估了你的武功,青汶那小妮子又醒的太早。。。"
"为何如此?"易南华皱眉,他的生死与殷泠有何干系。殷泠面色一沉,他已猜到了缘由。
"自然是让雷少卿为你报仇,手刃殷泠。"
又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随之而来,雨势似乎比方才更大了些,雨水模糊了所有人的面目。易南华怔然,片刻后自嘲一笑道,"怕是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朋友如何比得爱人。就是殷泠将我挫骨扬灰,他怕也不会动容。"
殷泠一双素手背在身后紧紧捏着,几线鲜红顺着雨水落在地上,便被立时冲淡,没了踪迹。若非此时的形势,他倒真要将此人五马分尸,挫骨扬灰!雷少卿虽靠他极近,他却不敢回头去看,一是怕齐宣生变,二是,不用看他也知那人如今神情怎样。
"易兄莫要妄自菲薄,"齐宣畅笑起来,"雷兄他可是。。。"齐宣没有说下去,他已没有必要再说,殷泠已动。殷泠知道齐宣是拿话激他,但他不得不出手,他只有抢在雷少卿前出手,此等狡诈之人既敢单独在此,必是留了后招。
"我还道第一个冲过来的必是雷少卿无疑,没想却是你。"齐宣也不慌乱,举刀相迎。"你料不到之事还多!"殷泠冷喝,一柄逍遥扇舞如圆面。
易南华见两人打起来,虽好奇齐宣未说尽之话,但也知此时情形,三两步奔至雷少卿身边,谁料对方只盯着前方缠斗的两人,草草交待青汶所在便道,"你先带青汶走,我留在这里。"他知道殷泠为何出手,所以他更不能离开。
"你疯了!那人是魔头!杀了师叔,又害得青汶无家可归!雷少卿!你被鬼迷了心窍么?!"易南华抓着雷少卿大吼,闪电劈过,映出其狰狞面庞,雷少卿愣愣看着眼前几近发狂的易南华,一时竟无言语。而这边两人对招已逾四十,殷泠有些奇怪,看齐宣武艺,并非如自己所想般深不可测,反十分平庸,难道。。。眼光一闪,他唱的是空城计?
齐宣勾出笑意,殷泠凛然,果然上当了!正待痛下杀手,齐宣却在耳旁轻道,"既不能让雷少卿杀你,在你面前杀了他也是一样。"说罢一举手,殷泠脸色大变。
易南华此时正情绪激动地抓着雷少卿,所以,当地上本应是尸体的人陡然跳起持剑砍来时,他顿了一顿,而虽然有及时反应但因为被抓着手的雷少卿动作受阻,那人一击得逞,剑锋穿过身体,铁器入肉的声音易南华听过,当日杀唐夕时也是这般。有血溅在脸上,很快被雨水冲下,只留了鼻翼处的淡淡血腥味,而下一刻,他手上一空,偷袭的那人被一剑穿心,摔出几丈远。
谁也没有想到,中剑的是殷泠,而出剑的,是雷少卿。

雷少卿接住殷泠向后倒的身躯,铁剑自右胸穿过,他不敢拿手去拔,只抵了殷泠的后心一个劲地渡进内力。齐宣看也不看那已变成真正尸体的人,本想近前又畏惧雷少卿,只在几步远处站定,啧啧道,"若你一来便出狠招,我早已不支,只不过你生性多疑,以为我有什么诡计,这才给了我可趁之机。"说到这言语中倒有了几分喟叹。"只是没想你倒是痴情。"
殷泠惨然一笑,"子泽。。。。是效忠于你。。。"齐宣点点头,又想到雨中视线有碍,于是道,"不错,你杀了他情人,他如何不叛?"殷泠已败,他也懒得与他隐瞒。
"呵。。。他那情人。。。。也是你的人吧。。。。"
"聪明,"齐宣赞赏道,"我让那人接近子泽,盗了你欲假死以挑起武林正派与玄教之间矛盾的消息,再顺水推舟让你真的坠崖。若是你那时死了自然最好,没想半路杀出个雷少卿将你救了,后来之事你也知道。你倒是正如我所想,逼着子泽杀了那人。你可知子泽爱煞那女子,我也不过添油加醋一把,他便决定帮我了。"殷泠闭上眼,"原来如此。。。。"子泽的反叛是他始料未及的,日防夜防,却漏防了身边人。
"你告诉我这些。。。是以为我必死了么。。。"
"虽不死也差之不远,如今玄教应已被破,你认为你还有活命的机会?"齐宣冷嗤,说到此目光又闪了闪,"我本想让何云生拿右使令引你前来,他未成功倒也罢了,只是我没想到,不过为一个雷少卿,你竟真只凭那一纸空文,便扔下了玄教基业赶来此处,如今连命也赔了进去,而那人根本不爱你,你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在自取其辱。"
"这些。。。不用你来告诉我。。。"殷泠缓了缓道,"你功力远不如少卿。。。若他要杀你。。易如反掌。。。"齐宣大笑,"你别拿雷少卿糊弄我,他恨你还来不及,怎会帮你?!"殷泠只是笑,雷少卿却没说话。
齐宣变了脸色,他显然忽略了雷少卿的作用。"若他要杀我。。。又怎会救我。。。"齐宣这才注意到雷少卿右手抵在殷泠后背正在给他输送内力支撑,不妙。。事情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难道真的被何云生说中,雷少卿竟爱上了殷泠?!
"少卿。。。。你去杀了。。。。"殷泠虚弱道。齐宣立时向后跳出几丈,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雷少卿!你可要想好,若杀了此人,你便可重获自由,何必作茧自缚?!"
雷少卿只盯着齐宣,"雷某最恨他人威胁。"言下之意已是保定殷泠,齐宣如何不懂,捉磨着就算放着殷泠不顾,他也怕活不过今晚,于是冷笑道,"你既要与他做同命鸳鸯,我也管不了。好自为之罢。"语罢拂袖而去。雷少卿要追,被殷泠拦下,"这人。。。留于我。。。"敢伤他至此的人决不能这么容易就让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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