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南歌化春泥----楼小苏

"是毛峰。"
小夏瞧见苏颜之如此神色，不禁有些诧异，未等他多想，苏颜之已道，
"剔去较老的叶和茎，火温要先高后低，把水提高冲入茶壶，要让茶叶转动。用壶盖白泡沫，把茶水依次巡回注入茶杯里，茶水倒到少许时要一点一点均匀地滴到各茶杯里。"
苏颜之看见小夏一脸茫然，皱了皱眉头，问道，
"记下了吗？"
小夏听到他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忙从一边找来了纸笔墨水安放在桌边。
"您慢慢说，我记下来。"
苏颜之一怔，目光深凝，半晌才问道，
"你会写字？"
小夏笑吟吟地回答说，
"是啊，公子教的。"
此话一出，屋里头一时无言，只剩下小夏握着笔傻傻地等着苏颜之再开口。

04
屋外，风起萧瑟，吹起地上滚滚尘埃。屋内，余风漏进，掀起碧罗纱帘。风摇影动，惊得烛光颤颤。白日里本就乌云密布，不见阳光，而此时已近黄昏，更是渐露夜色。
坐在屋中央的女子一身红装，不施粉黛，长发垂丝。手扶瑶琴，琴漆呈冰裂断，琴尾镶有边饰。弦上纤指如白玉般细腻，右手托擘抹挑，左手吟猱绰注。音色悠扬，如山林莺啼，辗转妩媚。回声吟长，似是寂寥悲哀，在耳畔萦绕。
楼兰一手靠在桌上，手指随着琴音不时敲打着节奏。嘴角含消，闭眸不言，许久之后才睁开眼，不禁摇了摇头。
"看来扶疏还是弹不出公子要的感觉。"
扶疏浅浅一笑，直言道。
楼兰只笑而不答，半晌，忽而问道，
"怎么小夏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小夏正巧端着茶水走进屋子，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桌上。楼兰只是这么一闻，就知道不同于平常。他端起杯子，边啜边嗅，浅斟细饮，淡笑而不作声。
小夏紧张地打量着楼兰的表情，直到看到他放下杯子，笑吟吟地称赞道，
"果然有了长进。"
小夏听到这话，顿时心里舒了口气。
"你是怎么学会的？"
忽然听到楼兰这么一问，小夏一时慌了神色，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楼兰眯缝着眼眸，不急不忙，耐心等着他回答。
小夏心知不好，支吾半天才道，
"看书上学的。"
楼兰端起杯子又抿了一口，笑着应了声"恩"。
小夏回到屋子的时候，整个人欢喜地涨红了脸。苏颜之瞥了他一眼，并不多问。反倒是小夏兴冲冲地走到他身边，诚心道谢道，
"公子刚才夸我长进了呢，这都多亏你，你人真好。"
苏颜之一愣，脸上不见半分笑容，只是这么直视着小夏，问道，
"你为什么要救我？"
小夏听到这话倒有些诧异，他理所当然道，
"你身上有伤，又不知从哪儿躲进来的，不应该救吗？"
苏颜之目光深凝，看了他半天才移开了视线。桌子上的纸笔砚台还未收起来，淡淡的墨香弥漫在屋子里。苏颜之不禁抬眼望去，只见那砚台边刻着青龙图案，他心头一颤，犹豫半天才问道，
"你们公子，还说了什么吗？"
小夏愣在那里回想了半天，这才回答道，
"公子只问了哪儿学来的，我说是在书上看到的，之后就没有提到了。"
苏颜之目光微颤，神色略是黯然。小夏见状，自是疑惑不解，却见苏颜之低头垂目，终是不再多言。
屋外夜色渐深，前一天晚上苏颜之刚喝过了药就睡着了，却不知这么一间屋子究竟是怎么睡两个人的。小夏搀扶着他坐起来，为他换了药又重新包扎好了伤口，这才替他盖好被子。
"你睡哪里？"
苏颜之神情冷淡，眼眸轻瞥，并不见关切之意。
小夏傻呵呵地笑着，指了指床边的地上，回答道，
"就睡这儿呀。"
说罢，他从柜子里拿出了条薄毯，铺在了地上。苏颜之见状，不禁眉头微皱，问道，
"这么薄......"
话未说完，只见小夏害羞地笑了笑，低声道，
"我化成真身就行了，这点儿地方够睡。"
苏颜之闻言，一言不发，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脑中回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这半妖一族到底和真正的妖不一样，虽能化成妖形，却是极耗力量的，看这少年身行单薄，步伐也不稳，便知道他与楼兰不可相比。
小夏又替苏颜之拉高了被子，然后走到桌边准备吹熄蜡烛，苏颜之心下一沉，刚想要开口却还是未发一言。只见小夏身上的衣服忽然落在了地上，一只小狐狸从层层的衣服中挣扎着爬出来，他甩甩尾巴，又挠了挠脖子，然后走到了床边，安然地躺在了毯子上。
苏颜之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半妖化出真身，不免有些吃惊。小狐狸用前爪揉了揉眼睛，趴在地上看向苏颜之，待到苏颜之躺了回去，他才又重新睡在了地上。青云山四季如冬，不比寻常地方。即使窗户和门都已关得严严实实的，仍是有那么些冷吹透过缝隙吹进来。苏颜之刚躺了一会儿，就听到床边传来轻微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朝着地上看去，只见那只小狐狸在夜风的吹拂下瑟瑟发抖，甩着大尾巴试图遮盖些身体。
苏颜之瞟见被子最上层那块薄毯，把它拉到了床角，然后，佯作不经意地一个翻身让它恰巧从床上掉下去，盖在了小狐狸的身上。苏颜之见床下不再有动静，便猜到这小家伙早就睡着了，他又翻了个身，也安然地入睡了。

05
翌日傍晚，小夏刚喂了苏颜之吃完了饭菜，便扶着苏颜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替他抖抖被子重新铺床。苏颜之瞧见小夏步伐虚弱，便知他以真身入睡定是消耗了不少力量，他抿了口茶，语调平淡道，
"今夜你挤一挤睡到床上来吧。"
小夏一惊，似乎是有些诧异，苏颜之见状，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就你这么个小身板能占多少地方。"
小夏脸上一红，忙道，
"那我去外头再搬几个椅子来靠在床边。"
说罢，他便赶忙跑出了屋子。
苏颜之瞧见他一副受宠如惊的模样，不禁失笑。明明这儿是小夏的屋子，他却是百般谦让伺候着苏颜之。若是苏颜之问他原因，恐怕依旧是那样理所当然地回答说这不本就是应该的。从前，苏颜之只知道半妖祸害凡人，狡猾异常。明明是妖，却偏要生活在凡人居住的地方，自占一山，扰乱地方社稷。但要说到真正接触过的半妖，也只有楼兰一人。
一想起当年种种，苏颜之不禁心头揪起隐隐的疼，目光瞥向桌边的砚台，更是一阵气恼。恰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屋外有动静。苏颜之眉头微皱，按奈下心绪，凝神去听。门外除了小夏的声音外，另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夏什么时候开始学着骗公子了？这可不好啊。"
此人声音温润，语调中带着几分笑意。苏颜之心头一颤，脑中顿时一片茫然，竟就这么愣在了原地。直到屋门被推开，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了他眼前，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屋内顿时寂静无声，桌上烛光颤动，昏暗中隐约流窜着那么几分暧昧。白衣人容貌俊美，一双眼眸飞扬，面若桃花，嘴角含笑。
"侯爷，好久不见，一晃已有五年了吧。"
楼兰笑吟吟地说道，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夏离开。小夏看了看苏颜之，又看了看楼兰，最后还是关上了门退出了屋子。
"的确很久不见了，楼兰公子。"
苏颜之目光深凝，意味深长地说道。
楼兰走近苏颜之，坐在了他身旁的位置，神色从容道，
"小夏的厨艺可不比侯府的厨子，这几日怠慢侯爷了。"
说罢，他亲手端起桌上的茶壶倒满了杯子，递给苏颜之。苏颜之接过端起，刚靠近嘴边，就感觉到一股热气，原本早已冷却的茶水就这么忽然热烫起来。
苏颜之一口饮尽，然后把杯子又放了回去。楼兰不禁一笑，又倒了一杯给自己，毫不避嫌地就着苏颜之刚才触碰的地方。苏颜之见他不紧不慢，悠哉地品着这寻常热茶，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的怒意。他冷哼一声，语带嘲讽道，
"楼兰，你果然是好本事。"
楼兰闻言，不气不恼，神色温和道，
"没这点本事，怎能保我一族平安。"
苏颜之晓得他所指的是先前严琛抓获了几个半妖的事，便想到自己为此不得不向皇上请求亲自前来青云山，也正因为这样才给了敌手暗算的机会。苏颜之心中越发忿忿不平，他道，
"凡人与妖怪本就势不两立，不得同存。"
楼兰听到这话，忽然大笑了起来。苏颜之目光微颤，略是别过了头。
"楼兰，于公，我奉皇上之命，不得不从。于私，当初你骗我......"
话未说完，只听见楼兰越笑越大声，苏颜之不禁止住了后头的话。
楼兰渐渐收敛了笑意，他似是嘲讽道，
"侯爷，我记得当初是你先与我攀谈结识，我虽未提及半妖一事，也并没有说我不是。如此一来，又何来欺骗的说法。"
苏颜之知道无法反驳，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脸上也是冷色如霜。楼兰见状却是一笑，他忽然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抚过苏颜之的脸颊。
"差点忘了问颜之，五年不见，你可有想过我？"
先前一口一个侯爷，听似恭敬却带着讽刺之意。而如今一声颜之更是叫苏颜之心头一怔，胸口染起阵阵闷疼。
想起当初，两人初识于城外荒庙。堂外雷电交加，雨声阵阵。堂内，紫衣青年哼着悦耳的曲调。苏颜之不禁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人容貌自是说不出的温润俊美，透着一股华贵气派。歌声飘渺，不似寻常曲调，苏颜之忍不住开口相问，那青年答说，这是他们族里的歌谣。
楼兰见苏颜之神色恍惚，便抬手搂上他的腰，苏颜之忽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刚一用力却引伤口一阵生疼。
楼兰不禁一笑，握起苏颜之的手，把他拽到了自己的怀里。细碎的吻落在了肩头的伤口处，令得苏颜之的身体顿时热烫起来。
"楼兰，你干什么。"
苏颜之一把推向楼兰，却被他反手抓住。在武功上他虽能与楼兰相衡，但如今身受重伤，本就虚弱无力，再加上一手已被楼兰束缚住，哪还能推开他。
"颜之，我可是想了你五年了。"
楼兰声音低吟，细语呢喃，拂过苏颜之的耳畔。苏颜之只觉得心头恍惚，一时竟以为回到了五年之前的客栈里。正当楼兰的另一只手揽上苏颜之的后背，他下意识地以手肘击去。楼兰笑着闪躲开，一双手却仍是紧栓着他的身体。
薄薄的唇吻在了苏颜之的额头，苏颜之身体一颤，直觉地想要推开，不料双手被楼兰紧紧地握着，丝毫不得动弹。微凉的温度渗进肌肤，令得苏颜之一时心中茫然，在这一瞬间里，竟分不出是梦还是现实。
苏颜之在楼兰的束缚下，整个身体一点儿也不能动。楼兰脸上仍是带着浅浅的笑，眼眸深处意味留长。修长的手指解开苏颜之的衣襟，抚摸着他胸口突起的红粒。苏颜之怒目相瞪，楼兰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不经意间地挑眉而笑，一派雍容高华。
棱骨分明的手划过细腻的肌肤，被触碰的每一个地方都燃起一股热烫。苏颜之两颊绯红，身体炙热，如火烧一般。温柔的吻落在锁骨之处，楼兰戏谑地轻咬一口，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印子。
"楼兰，你这个贼人。"
苏颜之强忍着内心的起伏，咒骂出口。
楼兰不怒反笑，他说道，
"我本来就不是人，颜之你忘了吗，我是妖啊。"
字字句句刻入苏颜之的心，语调含笑，却如讽刺一般，令得苏颜之不禁心头一凉。
冰凉凉的手顺着腰间而下，滑落到了臀部。苏颜之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忽然，一根手指撑开后穴，顺势深入。苏颜之疼得眉头紧皱，脸色刹那间苍白了几分。楼兰忽而抱紧了他，轻柔地吻在他的耳垂边，柔声低语道，
"颜之，我喜欢你啊。"
苏颜之闻言，只觉得心头一颤，牵动起阵阵揪疼。遥想五年之前，楼兰也曾说过这句话。但在那之后，只过了一日，两人便分道扬镳。那天夜里，客栈外下着倾盆大雨，楼兰离开时依旧是神态从容，嘴角含笑，惟独眼眸深处，冷冽如霜。苏颜之坐在窗边，看着他淋着大雨渐渐离去，不禁冲动地想要追去，但最后所有的思绪都被愤怒压过，终究还是没有移动半步。
楼兰见苏颜之眼中的薄冰渐渐有了些融化，他俯下身体，一边吻着他的头颈，一边又伸了一根手指进去。苏颜之疼得身体微颤，楼兰的手臂更大力地抱紧了他。
玉冠滑下，青丝长发垂在肩旁半遮着面。屋内灯光昏暗，皎洁的月色透过窗子映照在楼兰的身上，略显苍白的肤色朦胧得有些不真切。苏颜之看着眼前的楼兰，不禁神色恍惚，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只是后穴一阵阵抽插的疼痛让他顿时看清了楼兰此时的神情，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嘴角轻扬，仿佛是嘲讽一般。
苏颜之不禁冷笑道，
"楼兰，你是在报复我吗？"
楼兰淡笑不语，慢慢地吻上他的嘴唇。舌尖缠绕，细腻温和，透着淡淡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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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当苏颜之醒来的时候，他已安然地躺在了床塌上。身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手臂和肩膀上的伤口又重新换过了药，只是他并不知道做这些的是楼兰还是小夏。桌上摆着一碗热乎乎的白粥，苏颜之肚子饿得荒，下意识地便想起身去吃。他就这么忽然站起来，下身一阵撕疼，令他不得不由坐了回去。苏颜之脸色微白，咬牙支撑着起身走到桌边。
桌上除了粥外还摆着了个砚台，砚台下压了张纸，上头正是楼兰的字迹。苏颜之只瞥了一眼，还未看清就抽出纸，揉成团，扔在了地上。想起昨夜发生的事，苏颜之怎能不心生愤怒。当再看到这青龙砚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记得当初他们在荒庙待了一天一夜才等到雨停，然后结伴回城里找客栈。当他们恰巧路过一家铺子时，楼兰一眼便看中了这个砚台，只是老板却说早已被人定下了。苏颜之见楼兰面露遗憾之色，便出了三倍的钱买了下来送给他，以算作初识之礼。那时，楼兰欢喜地收下，扬唇一笑，边道谢边说定会好好珍藏。而此时此刻，砚台就这么出现在苏颜之面前，倒像是嘲讽一般。苏颜之只觉得心头积了一股气，无处可发，闷着胸口。他一把拿起砚台狠恨地砸在了地上，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小夏原本就守在外头，一听到屋内的动静，赶紧推门而入。他瞧见地上已被砸了个粉碎的砚台，心中自然是一阵难受，只是嘴上仍低声问道，
"苏公子，你，这砚台......"
小夏支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眼眶微红，蹲下身小心地捡着地上的碎片。待到把碎片一一捡起后，他用布包好，小心安放在柜子里。
"你先出去。"
苏颜之死死地盯着小夏看了半天，终才冷冷道。
小夏虽是心中困惑，但仍顺从地离开了屋子。待到门又被合上后，苏颜之这才疲惫地坐在了椅子上。眼角瞟见桌角处还有手心大的一块碎片没被小夏发现，他弯下腰拾了起来握在手心。
苏颜之挣扎许久，终是慢慢地松开了手，小心收好。
06
刚过了午后，便有人前来到访。屋外的人轻敲了两下门，待到苏颜之说了声"进来"后，才推门而入。
来人大约双十年华，容貌艳丽妩媚，眉宇眼角凝着别样风情，一身红装更衬得芳华无双。苏颜之出身贵族，宫廷中向来不乏美人，只是眼前的女子的确令他惊心。
"见过侯爷。"
扶疏浅浅一笑，恭敬地欠身行礼。她声音轻柔，甜而不腻，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叫人心头一阵酥软。
苏颜之轻哼一声，目光冷冽地撇向她，语带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