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只手轻轻的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而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上,将她抱在怀里,还有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尾巴裹在她的身上,仿佛充当着御寒的被褥。
骆媛媛在那一瞬间猛地清醒了过来,她惊讶的抬起头望去,果然看见了杀生丸那张俊秀的脸,他闭着眼睛,神情安详,好像正在沉睡。他一向冷厉的眉眼,在睡梦中才稍微柔和了一点——然后骆媛媛才发现,似乎是为了能让她靠的舒服一些,他卸下了他的铠甲。
骆媛媛有些不可置信的将手按在他的胸前,撑起了身子,惊讶的凑了上去,“……小白?”
听见了她的声音,杀生丸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这才慢慢的睁开了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那双眼眸清亮至极,倒映出的满是少女的身影。
骆媛媛顿时茫然了。
她困惑不已的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了这里的确是昨天她抱着巴卫夜宿的地方,只是骆媛媛死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就从巴卫变成了杀生丸呢?
“说起来,小白你怎么在这啊?”骆媛媛不解的想要起身去查看一番,她举目四望,看准了一个方向,正要迈出脚步,“对了,小白你有看见跟我在一起的一个银色短发的小孩子吗?”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人扯回了怀里。犬妖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只能仰望着他,他用一种不容拒绝和质疑的语气强调了一遍:“杀生丸。”
骆媛媛眨了眨眼睛,立刻非常识时务的乖乖跟着叫了一句,“杀生丸。”
杀生丸这才放开了手。
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回答了她的问题,“他走了。”
骆媛媛被他这样的行为给弄得呆了好半晌,她伸手捂住刚才被拍过的地方,呆呆的看着杀生丸,好像觉得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他,走了?”
“嗯,”杀生丸淡淡的回答道,“全国的神祇都在通缉他,继续待在你身边太过危险。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的兄弟所在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
“哦……哦。”骆媛媛眨了眨眼睛,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很快她又不满了起来,“可是这也不用大半夜的走掉吧,都不跟我告个别嘛?巴卫那个没良心的家伙!”
“没有必要。”杀生丸安静的看着她气恼的模样,伸手握住了一缕骆媛媛散落在肩头的长发,“以后你的身边,只要有我就够了。”
35、第三十五章
“……杀生丸,”骆媛媛过了许久,才反应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确认道:“你这是……表白吗?”
银发的妖怪轻扯着她的长发,他垂眼望着自己指尖上缠绕着的黑色发丝,却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并不抬眸望她:“……人类把这个叫做表白么?”
他的神情看起来依然很是平淡,甚至是有些冷漠的,可是和之前对比一看,就能发现他的眉目之间神色略显僵硬,就好像是在紧张一样。
紧张吗?
骆媛媛因为这个猜测,心情慢慢的好的快要飞起来了,她歪着头看着他,明明杀生丸的五官并没有变过,但她就是莫名的觉得现在的他看起来可爱极了——甚至比以前还要好看得多——她忍不住笑着问道,“那你们叫什么?”
杀生丸就顿了一会,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然后好像自己也不大确定的,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求偶?”
这个回答让骆媛媛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仔细的去看他的表情,却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认真的在回答,还是难得的板着脸在开玩笑,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骆媛媛都莫名的觉得很好笑,她倒进杀生丸的怀里揪着他的衣襟低低的笑了起来,杀生丸就伸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防止她一没注意从他怀里摔出去。
她感觉到了他的行为,但是她没有动作。
骆媛媛这种纵容和默认的态度,显然在一定程度上内敛的表明了她的态度——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嘛,他长得那么好看!
想到这里,骆媛媛顿时觉得更高兴了。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敛起笑意坐直了身体,准备开口答应他的表白,只是她抬眼望向杀生丸的脸,心里有个地方却突然刺了一下。
骆媛媛在出发前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在这乱世中,假身份是最容易捏造的,因为几乎可以做到死无对证——但她的身体却是最难骗人的。
就算四魂之玉能够让她如同活人一般自如生活,但只要亲近一些,细心一些,总是能发现她的身体,和普通人类的并不一样。
所以奈落使用了特殊的咒术,让她不管在哪个方面都和活生生的人类毫无差异,但就跟她必须带走天生牙回到奈落面前,奈落才会用只有他知道的办法,将她的身体回溯到刚刚死亡的瞬间,使用天生牙真正的复活她一样,这个让她看起来和普通人毫无不同的咒术,也在奈落的操控之下。
有时候骆媛媛看着眼前的天大地大,却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像是被套上了锁链,她能走到的距离,都在锁链的长度范围之内,看似自由,但一旦她超出了这个距离,等待着她的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奈落到底是图什么呢?骆媛媛有时候无聊也会思考这个问题,却发现奈落好像只是,因为他的恶趣味。
或许对于他那样的妖怪来说,只要看见有人痛苦,就能得到快乐?
骆媛媛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短暂的欢喜迅速的褪去之后,随之涌起的却是更加汹涌的忧伤。
她沉默的抱住了杀生丸,依偎进他的怀里,好像这样就能找到一个依靠一样。
杀生丸就让她安静的这么靠着,他并不懂她的心里究竟装着多少事情,她说,他就听,她不愿意说,他就在她身边陪着她,直到她开心起来。
从没有和人类亲密接触过的妖怪不大明白要怎样和人类相处——甚至相恋——但是,不管她是笑还是哭,他都一直呆在她身边,这样,应该不会有错的吧?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骆媛媛觉得这种因为自己而默然的氛围让她觉得有些受不了后,终于忍不住提起了一个话头,“……巴卫,真的没事了,所以走了?”
杀生丸没说话,但他默默的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骆媛媛立刻换了一个话题,“咳,说起来,你当初……为什么要走啊?”
银发的犬妖这才松缓了力气,但他依然没有说话。
骆媛媛不解的抬起头来了,她拽着他的衣袖,低低的对他说话:“……你干嘛一直不说话啊?”
但对方静静的看着她,好像他才是等待回答的那个人一样。
很多人都用狗狗眼来形容纯良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现在骆媛媛面对的是货真价实的狗狗眼了——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宛若金色的琉璃,极为美丽,他明明是个妖怪,眼睛却要比大多数人的眼睛,都还要来得纯粹明亮。
几乎所有人都只能看见他冰冷高傲的模样,那仿佛高不可攀的漠然姿态令人心生畏惧,又忍不住憧憬向往,但有谁这样面对面的,平静的直视过他的眼睛,知道它们有多么美丽呢?
骆媛媛叹了口气,错开了视线,她趴在他的肩头,咬了咬牙,将心中的那些沉重阴暗的东西狠狠地压了下去,然后回应了他的表白,“……好。”
她抱着他,声音低低的,“……那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突然离开我了。”
杀生丸这才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终于开口了:“好。”
骆媛媛很担心的问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犬妖的承诺很是令人安心:“会。”
骆媛媛就靠在他的肩膀上,悄悄的在他的衣服上把没忍住流出来的眼泪给蹭掉了,她抽了抽鼻子,似乎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们一起吧。”
和杀生丸在一起的日子很轻松,那是被人仔细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安宁,风吹不到她,雨也砸不到她,她可以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去想。
而杀生丸的父亲是西国领域的统领,被众多妖怪尊称为犬大将,骆媛媛没有目的地可去,杀生丸便带着她,朝着西国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说如果骆媛媛喜欢那里,他就在那为她建起一座宫殿,然后和她一起生活在那里。
自复活以来,那段朝着西国进发的旅程,大概是骆媛媛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恋爱总是这般的富有魔力,即使你身处地狱,但只要知道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陪着你,也像是漫步在天堂。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不去想,不去念,就真的可以消失不见。
——骆媛媛已经许久没有和夜卜联络过了。
夜卜不仅和她关系很好,也是她和奈落之间沟通的桥梁,因此,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已经许久都没有和奈落联系过了。
骆媛媛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有些不安,但因为忌惮和某种抗拒,她就更排斥联系上奈落了——更何况按照他们的计划,她现在的进展正是顺利,一时半会,奈落大概不会派人前来。
毕竟他也是想要得到天生牙的。
骆媛媛这么安慰自己。
天生牙。
骆媛媛想起这个,就从心里感到一阵厌烦——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她就要摊上这种事情不可呢?
她知道杀生丸对于这把刀的态度并不重视,她现在甚至可以随意的从他腰间把它拔走——但是把它带给奈落?
那个场景她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那她要怎么复活呢?
骆媛媛有时候会思考这件事情。
就算不复活……现在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妖怪的寿命比人类长久的多,而且,人类还会衰老——但如果她一直带着四魂之玉的话,这就不是问题了。
即使那不能称之为是一个人类,而应该说……是个僵尸?
但四魂之玉是个腥风血雨的东西,为了追求四魂之玉的完整,桔梗和犬夜叉会放过她身上的这一片吗?奈落又能够容忍这件事情的发生吗?
虽然夜卜隐藏起了她身上四魂之玉的气息,让桔梗一时半会无法找到,但如果她一直不跟他们联系,她身上的隐匿咒术又能持续多久呢——如果暴露,不知道会引来多少牛鬼蛇神——而且,那还必须建立在奈落不会来捣乱,她的谎言永远也不会被拆穿的基础之上。
……也或许,虽然难以启齿,但她可以硬着头皮跟杀生丸坦白?
随着他们朝着西国越来越近,这些事情在她脑海中翻滚着的时候也随之越来越多。
而随着她越来越喜欢杀生丸,她同时也越来越感到不安和焦虑。
骆媛媛知道站的有多高,就会摔的有多惨,她现在有多喜欢他,在一起有多快乐,最后失去的时候,她也想象的出会有多痛苦——因为一切的开始,都建立在谎言之上。
他们穿过树林,走过草原,尽管这片土地贫瘠并且因为战乱而少有人烟,但大自然并不关心人类有多荒凉,她依然美丽,给那些超脱于世的,不用整日为了活命而疲于奔命的存在所欣赏。
在这个时代,女人都是极为羞涩和内敛的,但骆媛媛就喜欢走在路上的时候,拉着杀生丸的手,好像只要没牵着手,就算靠的再近,她也觉得隔得太远。
而为了迁就她的各种习惯,杀生丸收起了自己尖锐的指甲,卸下了一直穿戴在胸前的铠甲,在她面前,从外而内的毫无防备。
她好像很没有安全感,所以一直都黏在他的身边,即使走在身边,也一定要拉着他的手,或者紧紧的挨着他,搂着他的手臂,杀生丸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感觉得到,她需要他,依赖他,信任他。
他对于她很重要。
这让他很高兴。
但骆媛媛不高兴,她想的憋屈的时候,就甩开杀生丸的手,改成直接抱住他的胳膊——起码这能让她饮鸩止渴般的感到稍微安慰一些。
她心中煎熬着将坦白这个选项默默的压在了最低下。
还没到那一步……她这么想着,她还有时间——说不定,能找到其他的办法。
但她心里又难受又焦灼,便干脆停住了脚步,拉了拉杀生丸的衣袖,银发的犬妖驯顺的停下了脚步,骆媛媛便拉住了他的衣襟,踮起脚对准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她闭着眼睛环住了他的脖子,像是泄愤一样激烈的亲吻着他,虽然是妖怪,但杀生丸的嘴唇和人类的并无多少分别,一样的柔软和温热,骆媛媛迫切的需要从对方身上汲取温度,渴望证明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能够得到纵容,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抚平她心中的忧虑——起码这证明了现在他还是属于她的。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她最终离开了他的嘴唇,一头扑进了杀生丸的怀里,骆媛媛抱着他的腰,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不安的确认道,“对吧?”
杀生丸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颊,低头亲了下去。“别怕。”
他以为她在害怕即将到达的妖怪统治着的领域,以为她在不安和身为妖怪的他一起远离了人类的群落,他低低的安慰她,“我会一直都在。”
但该来的始终都会来。
即使是杀生丸,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她呆在一起——比如说,她洗澡的时候。
神无就是在这种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溪流对岸。
“奈落……很生气。”她就连质问的时候,神色和语气都十分平静,“他问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36、第三十六章
“如果做不到的话,”神无安静的说道,“奈落会帮你的。”
骆媛媛一点也不想知道奈落的帮忙方式,但她却也不想答应神无,说自己会做到,因此只硬邦邦的回答道。“……我不需要他的帮忙。”
“最多还有七天,”但神无并不被她的话语所影响,她平静的继续说了下去,“你身上的伪装咒术就要失效了,在那之前……你得将天生牙拿回来。”
骆媛媛沉默的整个人都沉进了水里,好像这样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了一样,等她闭着眼睛在水里闭气闭了好一会儿再冒出水面时,溪对岸的神无已经失去了踪影。
七天。
骆媛媛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垂着眼睛看着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有风吹过,让她露在水面之上的身体感到颇为寒冷,但她面无表情。
她知道她必须做出选择,一味的逃避永远都只能惶惶不可终日。
是重新回到属于死者的冰冷世界,时时刻刻战战兢兢的活在黑暗的裂缝之中,稍不注意,就将被拖入深渊,还是重返人间,尽情享受属于人类的七情六欲?
——但这个问题事实上并不需要思考多久,骆媛媛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她转身就朝着岸上走去,尽管已经下定了决心,做出了决定,心下大定,却始终有些沉重,她披上里衣,随意的系好外袍,无心整理,就穿上木屐,朝着杀生丸的方向走去。
杀生丸在她洗澡的时候,总是在一定的距离之14 外守护着她,即使并不能看见她,他也依然背对着溪流的方向,只默默的散发出属于自己的气息,将周围的一片地方都笼罩在其中,以防有人在骆媛媛洗澡的时候闯入。
他这次没等多久,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骆媛媛穿着白色的里衣,只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外袍就走了过来,她手中握着湿漉漉的长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有些恍惚。
这让银发的犬妖皱起了眉头——越是相处,他就越是感到人类的柔弱,越是感到人类的柔弱,他就越是小心翼翼——越是珍贵的东西就越是脆弱,就越是需要小心呵护,再说,就算你喜欢上的是一块石头,你也舍不得它掉在地上。
他迎了上去将她的外袍衣襟拉紧,垂下眼睛取走了她挂在手臂上的腰带,有些不悦:“怎么不穿好衣服?”
骆媛媛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她还没有说话,杀生丸就已经将腰带环上了她的腰际。她便干脆沉默不语,低着头看着那双收起了尖锐的指甲,看起来和人类并无分别的手,有些笨拙的在她腰间动作着。
那双手修长白皙,指节有力,在战斗中,毒爪所向披靡,拔剑无人可挡,但此刻,却在仔细的为她将腰带牢牢的系在腰间。骆媛媛看了一会儿,又抬起眼来望着杀生丸,顺势就抱住了他,赖进了他的怀里,轻轻的问道:“杀生丸,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