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过于鲜活了,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目标和喜怒哀乐,看起来几乎和活人没有区别,以至于有时候看着看着,骆媛媛也会忘记自己也已经死去的事情。
她是怎么死的呢?
回忆自己的死亡毕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好在她已经死过一次,有了一些经验,倒也没怎么难过——
她记得当时蠃蚌护卫在她的身边,然而谁也没想到,原本应该在城内拦截桔梗和犬夜叉的夜卜却突然在蠃蚌和奈落缠斗在一起时,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人家都说,在一个地方摔倒不算什么,但两次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那就是你傻了。
在夜卜的长刀再一次的穿胸而过时,骆媛媛很难说明白当时她的感受。
只是在他的手指微曲,探入她的胸前,刺入骨肉,拈住那片四魂之玉的碎片时,骆媛媛按住了他的手——四魂之玉的碎片一旦离体,她知道简直即将立刻死去,但是,她却还有好多话想要说。
“两次……”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那俊秀的面容,他的表情是在战斗中一贯表现出的凌厉,可是骆媛媛却能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看见一丝迷惘和动摇,她低低的笑了起来,“你这家伙,杀了我两次啊。”
她看着他,汹涌的恨意和不甘,与悲凉的叹息和伤感交织在一起,她想恶毒的嘲讽他,又想温柔的向他倾诉,最终千言万语,只淡淡的化作了一句,“……你高兴就好。”
现在想想,骆媛媛简直想冲过去扳开自己的脑子,看看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是死到临头逻辑都坏掉了吗!你高兴就好算个什么遗言啊!?
后来……大概就是尸体因为早已死去多时,瞬间化作白骨,灵魂被奈落的瘴气所包围,却被毘沙门救走了吧?
说起来,能化作神祇,骆媛媛自己也没有想到——看来她之前努力作用的舆论攻势,还是有点出乎意料的益处的嘛。
想起第一次死亡时成为了神器,第二次死亡时却变成了神祇,这样的差距怎能让她不感慨万分?
她也听说过关于自己那些事迹的传言,除了好笑之外,就是有些怅惘——不过说起来,全身雪白圣洁的神狐是巴卫,神犬是指谁呢?
犬夜叉吗?
半妖也能化作兽形么?早知道的话,还活着的时候,就该缠着它变一个看看了!
而且她的头发,也莫名其妙的少了一截——大概是夜卜刺入她胸口时,剑刃顺便割断的吧。
死都死了,又何必在意那些细节呢。
兆麻是个很容易害羞和有些内向的少年,被摸了头后,他的脸上顿时又出现了那种想要炸毛却又强自忍耐,憋红了脸的表情,看着他这副模样,骆媛媛觉得自己的恶作剧之心简直大大的被满足了。
“阿媛,你又在看兆麻练习?”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骆媛媛转头望去,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威娜!”
身边簇拥着一大群神器的女武神英姿飒爽的站在那里,尽管在外她总是一副威风凛凛的凶悍模样,但是回到家后,她就会变得非常温柔。
“你还真是喜欢这个孩子呢?”毘沙门朝着骆媛媛走去,神器们便恭敬的护卫在她身后,兆麻望着他们,忍不住16 露出了憧憬的表情,又似乎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显得有些尴尬。
“因为你总是不在家陪我玩,所以我很寂寞啊。”骆媛媛笑着看着她,“而且,兆麻超可爱的!”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毘沙门身后的道标皱起了眉头。
毘沙门的道标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她是个操控*很强的人,刚愎自用,不容别人有丝毫的质疑,而且还很古板和迂腐——就是她说兆麻会为主人带来不祥——不管如何,这样评价别人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
骆媛媛并不喜欢她,因为她知道她也不喜欢自己。
这位道标喜欢的是那种温柔乖巧的孩子,对于她来说,骆媛媛太过于……肆无忌惮了一点。
她觉得她或许会带坏毘沙门。
……明明只是个道标,但因为毘沙门对于自己的神器总是很温柔,很少责备和说重话,这个女人就不可避免的膨胀了起来,仿佛作为道标,就能够对毘沙门指指点点,让她事事都听从自己的意见一样。
她严厉的为毘沙门管束着神器,把他们视为毘沙门的累赘般高高在上,她趾高气扬,却没有发现毘沙门感到了寂寞。
神器们觉得自己已经是毘沙门沉重的负担了,他们不想再让她感到担心,便什么也不对她说,毘沙门的心柔软而温暖,她虽然感到寂寞,却也不想让神器们难过,他们不想让她担心,她就装作被瞒过去了一般的展露笑容,结果明明两边都将对方看的无比重要,却各自隐瞒忍耐,几乎是背道而驰。
她的家里明明有那么多的神器,可是她却仍然如此寂寞。
没有人真正意义上的陪伴着她,所以骆媛媛和她很快的成为了朋友。
41、第四十一章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宁静安稳,毫无波澜,令人安心又倍感无聊——尽管骆媛媛现在已经不是神器了,但成为神祇却好像仍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地方——不管是神器还是神祇,死后的世界一样的令人感到荒凉寂寞。
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什么?是你死了之后,依然无法彻底终结。
无法终结,也就永远无法重新开始——比起永远滞留在这个世界上,骆媛媛其实更想早死早超生,早死早轮回——没准下一世再世为人,能回到现代去呢?
不过想是这么想,骆媛媛也不会脑子一抽去自寻死路——虽然在毘沙门的神国中略有些寂寞无聊,但她也明白外面的世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多么危险——身体死去了还有灵魂存在,可要是灵魂也死去了,那可就彻底消失了。
毘沙门给了她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她能够放心的慢慢等候更多的愿力,将她从半神完全转化成神祇,那样,她就可以成为一名拥有着神社的神祇,甚至可以通过神社,上达诸天之上的众神之域,然后再选择自己的神器,有了自保之力后,才能够在众妖环伺的世界中勉强立足。
只是一开始虽然愿力强盛,但是渐渐的,每日每夜所传来的愿力日复一日的薄弱了下去——通常神祇都会在略有力量后实现信徒的愿望以巩固声望,防止自己被渐渐遗忘,但骆媛媛却一直被毘沙门保护在神国之中,从未露面,也难怪信众不稳。
骆媛媛倒是还没有什么,毘沙门却比她更为着急。
这个回应人类在苦难之中的呼唤所诞生的神祇,是寄托着人类向往美好生活和愿景的七福神之一,她的性格可以用正直英勇,温柔善良八个字完美概括,她重视自己的神器,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家人一样看待,同时也无比的珍视自己的朋友——比如骆媛媛。
这个被自己的神器们亲密的称为姐姐大人的女神,好像从诞生开始,就总是下意识的背负起别人的未来,努力的想要尽心尽力的庇护着身边的所有人。
明明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她却比当事人还要着急关心。明明她愿意将骆媛媛收留在自己的神国中这么久,已经对她非常好了,可是现在骆媛媛的愿力渐少,毘沙门却愧疚担忧的好像这都是她的错误和责任一样,心焦不已的为她四处寻找解决的办法。
终于有一天,毘沙门熟门熟路的在兆麻边上找到了骆媛媛,问她,“明天,媛姬愿意和我一起去拜访惠比寿吗?”
看见毘沙门的时候,骆媛媛原本正斜靠在走廊上的朱栏之上,望着她露出了笑容,等她走近说出这句话后,骆媛媛才有些惊讶的直起身来。
她定定的看着毘沙门略带疲倦的美丽面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拉起了她包裹在神衣铠甲下的手,轻松的笑了起来,“好啊。”
骆媛媛当然知道毘沙门带她去拜访另一位神祇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比她更能体会到自己的愿力衰弱,但如果想要重振旗鼓,来自后世信息大爆炸的她有无数种手段能够装神弄鬼巩固信仰,就像她之前最擅长的控制舆论的手段一样——那甚至都无法说是手段,只不过略微的散播和控制一些流言,事态就总是能够按照她的预料发展。
只是她对于愿力并不在意,一直都在消极怠工。
骆媛媛知道自己跟毘沙门不同。
她没有毘沙门那种努力的回应着人类的呼唤和愿望,在妖怪和这黑暗的世道手中,拼命守护他们而四处奔走的志向。
她还记得当初鬼蜘蛛——不,应该说,那个时候,已经是奈落了——问过她的话。
当人不易,当妖如何?
妖怪丑恶,洞悉人类阴暗,难以望见光明,就算力量强横,但深陷黑暗之中不可自拔,终成污秽之物。
那么,神又如何呢?
外表光鲜,万民膜拜,既有强大力量,又如此高贵。
可是万民膜拜享受万民愿力,就要背负起万民的愿望和祈求,那份责任何其沉重,看似光鲜,却始终被愿力所束缚,因人类一念而生,终也会因人类一念而死,说来高贵,生死却都不由自己。人类希望你出现,你就要出现,人类不再关注你,你就将消亡,整日为了愿力疲于奔命,稍不注意,不管你为人类做了什么,就将被彻底遗忘。
说好听点是为人类带来幸福的高贵存在,说难听点,是一群生死全在于人类意念之间,不过是一群,为了不间断的获取人类的青睐,而疲于奔命的奴隶而已。
只是现在的世道,命比草贱,几乎没有人意识到,人类究竟有多么强大。比起妖神来说,他们是拥有着最多可能和选择的存在。
或许有些人羡慕妖怪的强横无双,羡慕神祇的高贵神秘,但如果可以,骆媛媛却只想当人。
那个时候,她回答奈落的也是如此——她觉得,还是当人最好。
所以骆媛媛其实并不想从半神完全转换为神祇——因为如果成为神祇,她就再也不能成为人类了。
神祇没有转世之说,类似毘沙门这样有名的几乎不会被人类所遗忘的,愿力源源不断的神祇,就算死亡,神座之上也会自动诞生下一代毘沙门,这种情形被称之为。
而无法保证愿力的神祇死亡,则直接消散于天地之间。
对骆媛媛来说,当初得到全城人的愿力从普通的灵魂转换成神魂对她来说实在是个意外,她当时原本是……
原本是……
说起来,当初她到底是为什么会和奈落起冲突最后进行大决战的?
骆媛媛使劲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种想不明白的混乱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有些理不清楚,再去纠结也没什么用了,她便十分豁达的将想不明白之处抛到了脑后。
——总之,骆媛媛对于她化神的速度减慢并不如何焦虑,只是看见毘沙门那眉宇之间颇显忧色的模样,她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拒绝这位善良的女武神的好意——她要操心和背负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但即使这样,她依然将骆媛媛放在了心里。
这样的关心不可能不让骆媛媛感到温暖和感动,她只好轻轻应下之后,露出好奇和向往的模样,转言问道,“威娜,惠比寿大神,是个怎样的神呢?”
毘沙门这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惠比寿,是个很好的神哦。”
兆麻早在毘沙门出现的那一刻,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拘谨的站在一旁,直到毘沙门离开后,他也迟迟没有转过身去继续练习,而是有些望着骆媛媛,露出了有些迟疑的神色,欲言又止。
骆媛媛一直带着笑意望着毘沙门的背影,她的眼睛里满是暖意,显得非常温柔,直到毘沙门走远,她才转过视线来的时候,看着兆麻有些奇怪的模样,疑惑的问道:“兆麻?怎么了?”
“你……”青涩的少年有些笨拙的张了张口,却颇为手足无措的有些语无伦次,“你可以出去了?”
骆媛媛继续毘沙门来之前的模样,重新懒洋洋的靠在了一旁的栏杆上,笑着望着他,“怎么啦?兆麻也想要出去玩吗?”
兆麻连忙慌乱的摆手否定道:“才没有!”他抬眼飞快的瞄了她一眼,才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你,你还好吧?”
尽管和骆媛媛相处不短了,但她的脸却依然能够不自觉的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正因为如此,所以练习的时候,他总是背对着她,平常也很少直视她的脸。
而关于骆媛媛的事情,神器们之间也颇为关注,兆麻也知道她的愿力衰退,可能无法顺利转化为神祇的事情,只是他虽然担忧,可是每天看见骆媛媛那张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笑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慰吗?可是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到底算不算是朋友呢?一个神器,或许连安慰神祇的资格都没有的吧?
而且她看起来,好像也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兆麻沮丧的发现,他甚至看不出她是真的毫不在乎,还是在强颜欢笑。
说起来,他们两个呆在一起的时间,或许是整个神国中,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的两个人了,有时候,兆麻甚至都快要忘记骆媛媛是神祇了,而且还是个身份高贵,英灵成神的半神,他有时候觉得他们像是朋友,玩笑,打闹,聊天,坐在一起发呆和游戏,但常常又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惊醒般的想起来——她,跟毘沙门大人一样,是神祇呢。
跟他是不一样的。
即使现在还没有完全成为神祇,但以后,她会变成如毘沙门大人一般伟大高贵的存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神社,以后,也将创建属于自己的神国,然后,她会拥有自己的神器,他们会比他更忠诚,更贴心,更恭敬的围绕在她的身边,为她的欢笑而欢笑,为她的愤怒而愤怒,将她视为自己所有的一切。
而他只不过是毘沙门大人众多的神器中,最不起眼,最没有用处的那一个。
即使现在她每天都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看着他,但或许不过是无聊的时候,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罢了。
终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然后可能就此再也无法再见——漫长的时光之后,或许她会彻底将他忘记,又或者偶尔想起,提上一句“啊,兆麻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出吗”。
这样的未来,不管是谁,稍微想想,都令人无比的伤感,因此在一开始听说她可能无法顺利成神的时候,兆麻居然有些感到高兴。
不过,就像是骆媛媛对他的评价那样,他毕竟是个极为温柔和善良的少年,因此很快就歉疚的为她担忧起来——但直到此刻,他才终于鼓起了勇气安慰她道:“毘沙门大人,一定是在惠比寿大人那,找到能让你顺利成为神祇的方法了!”
但骆媛媛却好像并不如何高兴,她神色淡淡的朝他笑了笑,看起来只不过是礼貌性的敷衍笑容,“当神,有什么好呀。”
她轻轻的叹着气,朝着兆麻招了招手,少年便有些迟疑的走了过去,站定在她的面前,有些不安的看着她,似乎觉得她这个想法有些可怕,“你不想当神祇吗?”
骆媛媛便倚在栏杆上仰着头望着他。
——她想当人。
但骆媛媛知道神器的内心有多脆弱,因为稍不注意就会刺伤主人,所以他们在生活中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避开任何可能让他们感觉痛苦的事物,她也当过神器,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心累的事情,任何能让他们想到“活着”这个永远也不再属于他们的词,或许都会让他们感到痛苦。
也是。如果可以,谁不想当人,而当个“死人”呢?
于是骆媛媛便努力的带上了些真实的笑意说道,“……想啊,到时候,我要收把所有长得好看的灵魂收为我的神器,我的神国里,要收集比毘沙门所有神器都还要多的美人!”
兆麻的情绪顿时顺利的被她拐走了,纯良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的吐槽道:“……你那是后宫吧!后宫吧喂!”
……
第二天,毘沙门就带着骆媛媛串门去了。
因为不是外出除妖而是正式拜访,毘沙门并没有乘坐战车,而是动用了神车。
这位女武神在妖怪中杀出来的威名足够方圆百里内的妖怪们看见神车经过就立马退避三尺,骆媛媛坐在车中,微微掀起身边的车帘,从半空中疾驶的神车上往下望去,兴奋的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缆车一样,车下层林叠翠,远山群峦,展目望去,青翠欲滴的树冠之中,隐约能看见不少黑雾翻滚着朝后退去,这样难得的视角让骆媛媛又开心又兴奋,顿时都不对去拜访惠比寿有什么排斥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