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舞者----迟耘幽隐

序
他路过店门口，看著音响店五彩橱窗上贴的海报，那上面的人风姿楚楚，他却是停步叹了口气，睫毛下的幽深眼神只看著那个潇洒飘逸的男明星身後的伴舞者，一个带著银色花纹项圈的男子，他没有当首明星的衣著风采，只是深色的无袖舞者服，却是衬托出十分完美的身材，这个身材总是让他流连忘返，那个舞者的容颜也是极致冷酷的俊俏，他觉得比那个花里胡哨过於中性的明星更加的漂亮。
那是一种隐藏在黑暗中的邪魅，若暗夜的幕後王者，让人心头涌动一种著迷的魔力......
第一章　草薰
虞夜正在检查著最後的封胶塑料袋，但突然又听得这种包装袋子"撕拉"一声的刺耳划破声响。
他只得皱眉，从高梯上爬下来，对边上一位低头翻书的带眼镜男子道："对不起先生，这些精装书是不能撕开包装的！"为了防止顾客翻烂了书册毛边，他们电子图书馆特地在每本精装书上都再次包装了一层封口的薄膜。
那男子推下眼镜，低头打量这个爬下梯子的电子图书管理员。瘦瘦干干的个头，高中生的身段，样子倒是清秀，不过脸色过於冷酷苍白，第一眼，虽然感觉脸容生的不错，不过给人很高傲的感觉，让人感觉不舒服。
中年男子推了下眼镜道："我要看看是不是这周的期刊，封号在内页，你们图书馆把书封的这麽严实，我要怎麽找标签！"
虞夜又微微"冷笑"了下，指著书架上的标签牌子道："你看清楚先生，我们都把是哪期的书专门的架子写清楚的！"
"但是如果你们放错了。我就买成过期的一套怎麽办。"
"不可能发生这种事！这本你拆过了。你只能拿这本了！"
"我本来就是要买这本的！罗嗦！"似乎是因为现在是早间，上班高峰也过了。没什麽人，倒是这男子来了脾气，咕噜了一句，拿著撕了包装的杂志转身去了收银台。
他转身的动作，带起书台上那撕破的包装袋。
袋子飞起的瞬间，虞夜伸手接住了袋子，揉捏成一团丢到了垃圾桶中。
擦擦满头的汗，为什麽感觉说话都那麽吃力。还好，终於是无事了。
却是此时突然又听得其他书架後发出撕裂包装袋的声音。
皱眉绕过架子，便是到儿童书区，只见一位抱著顽皮孙子的老奶奶正在儿童书桌前停顿著，而她孙子的动作，简直是要气炸虞夜了。
那个小孩在设法撕烂那些儿童画册。这些退休带孩子住在附近高档公寓的老人家不一定素质都很好，就好比这位，看著自己的孙子撕烂书册，却依然只是微笑。看得虞墨很生气，他手捏成了拳头，这里的书每本外装都贴了电子识别条码，便於电子扫描收银用的，这般撕毁，他害得下次再封口次书册，如果书被翻毛了，那便也是毁书。
他很不喜欢这种人，但必然这次得上前跟他们打交道。
刚刚拉脸要上前，却是听到了个熟悉好听的声音。
是一个穿著深色T！十分俊俏的青年，他带著扣帽，伸手是拿过那个孩子把玩的书册，然後放上书架，对边上的老太婆噘著口香糖，看起来很随意却是很认真的道："老婆娘~这些书都是金装的，不买书来蹭空调也不要乱弄书，弄坏了叫人家怎麽卖？"
那个老奶奶果然听声音震了下，恼羞成怒一般回道："哪里弄坏了！看下不行吗，谁说这里的书不能看的，又关你什麽事了。"
"是不管我的事，不过你这样很不文明好不好，那我叫管理员来评评礼。管理员，就那位，对，你过来下，你这里的书全被这个小孩把包装撕毁了。"
青年叫的就是站在十米之外准备走来的虞夜，这配合的默契，虞夜超冷酷的脸一下就让那老太吓楞住，似是做贼心虚，却是她依然狡辩道："不就是一本包装，里面又没弄坏！"
"对不起，我们这里写了标志了。禁止翻阅，阅览区样本在门口有的，请注意，这几本书......"虞夜还没说完，就那老太抱著顽皮的孙子，轻轻当著虞夜与这青年的面拍打他孙子的手道："不要翻了。这里的书贵的很，搞的什麽似的，看下都不行，宝贝我们走~"依然是罗嗦的说著，然後抱著孙子竟是厚脸皮的离开。
待四周没有了人，只有老式空调机吧啦吧啦叶扇旋转的声音。
虞夜叹口气道："为老不尊，没教养还带孩子。"
"嘿，人家也只不过是撕了下包装。"那青年脱下帽子，表情很随意的说。他又是拿起了那本被撕破封面的书，拍掉外面的胶水散片，翻了几页，哦，这是一本童话书，《美女与野兽》，又俗又梦幻的儿童故事。
但是他道："这本我买了。"
"你买它干什麽。"
"我喜欢。"
虞夜无语了。整理了下书台，上面本来被翻散乱的书又被整理好，而青年也伸手帮他一同整理了一下。
四周没人，橱窗外是隔著玻璃燥热的街市。
虞夜问道："阿薰，今日没通告吗？"
"恩。所以我来看你了。"这个青年叫曹薰。但是虞夜更习惯叫他阿薰，或者草薰。
正又想说点什麽，突然听到前台那个大龄结婚狂收银大姐的呼喊："小虞。主管找你！"
"来了。"对草薰使了个眼色。
草薰本是微笑的很好看的注目著虞夜，听到这个声音皱了眉头道："又是那个秃顶！"
"别这麽说。我去下就来。"
那个草薰口中的秃顶是这里的主管事，算是老板的亲戚，帮老板管理著这里的统筹，在他的家族里似乎并不被看好，四十多岁单身，有点猥琐，很喜欢抓人小毛病，喜欢骚扰女职工，使得许多的打工小妹都在这里无法长呆。
虞夜从二楼办公室下来的时候，就见收银员王姐在跟草薰有说有笑。
虞夜回到了自己负责的区域，若大的电子书店，很现代的设计，四百多平方米的地方，其实只有两个书架管理员，一个是他，还有一个不大说话的男生。
又回到自己的架子边，看草薰手上已经用纸袋子包装了前面买的那本书："你还真买了《美女与野兽》？"虞墨哭笑不得。
草薰依然笑，似是吃了一根新的口香糖，嘴巴中飘出的味道很重的薄荷清凉香气。
无人的小架子边，草薰四周扫了下，很熟练的轻微拉住虞夜带到摄像头的死角，然後微微撑著书架，虞夜也没有躲，只是侧头又确定下四周无人，摄像头也照不到他们。
草薰脱下帽子，头靠在他肩膀上，那种清凉的味道吹到虞夜的鼻子间，草薰的气息总是很好闻，然後感觉到他抬头，轻轻在嘴上琢了一下，然後慢慢的再来次深入，四片嘴唇的覆上，再慢慢挑开牙关，深入舌头翻卷彼此的口液，微微的轻吻，更像是靠在一起的依偎，身体的贴住聆听薄薄衬衫下心跳的波动，刺激又带著兴奋。

第二章　曾经
虞夜伸手，微微勾住他的腰，却是没有抱住，只是抱著腰，慢慢的摩擦下。然後松手，头也移开点轻声道："下午有通告吧。"
"唉，又被你猜对了。"草薰很无奈的表情望著他。
虞夜笑道："需要长分别的时候，你总是会这样在公共场合也要亲吻下，因为怕隔离的太久，而怀念彼此的味道。"
草薰无奈解释道："好累~每日都要跳，有时候我想还不如放弃，不知道要跳到什麽时候才能出道，但是又想到你也在努力，就不能放弃。最近有个明星要我们带舞，选入了舞列却比原来更累，每次他排练都得一遍一遍的跟舞，还要不停的改动作。很累~真的很累~"草薰像个撒娇的孩子，抱著虞夜的肩膀依偎，虞夜安慰的拍拍他，这是他选择的路，就跟他一般不能後悔，只能给予他加油与鼓励。
"等我下班，我来看你。"虞夜说。
草薰却是突然抬头道："不用！下午是封闭训练的，我怕你又被保安拦住，不用来了。只要现在你给我抱抱就好了。"草薰微笑的道，虽然穿著很时尚，而笑容依然很纯粹。
他又是离开拥抱，打开身上背包拿出一个盒饭塞给虞夜道："我偷偷溜出来的，今日请吃巴西麻辣肉卷。很奇怪的食物，不过很好吃，大厨做的，我训练後已经过了用餐时间，多一份，我就带来也给你尝尝。我知道你没习惯买盒饭吃，也讨厌外面的快餐，这下可以不用吃饼干了，中午就吃我给的‘安心肉卷'吧。"
"草薰，谢谢你。"
虞夜接过了便当。阿夜又是拉著他的手叹了一口气道："忙过这阵会好许多吧。哦，对了，刚刚那秃头找你什麽事？"
"还有什麽事？前面那老太去投诉了。我被数落了一顿，真是讨厌的大人与小孩，现在有的的大人与小孩都真不可爱。"虞夜冷冷的道。
"好啦好啦~前面你还帮他们说话呢，嘿嘿，果然还是这个性格，不要勉强自己。"草薰微笑的道，又是握紧了下他的手，眼睛忽闪俏皮的道："好在我们是不会有孩子的，你也少了这般顾虑。"
"你少说......"虞夜听了就脸红了。
草薰一见便又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
"恩，注意身体。"
"你也是，阿夜，晚安了......"
上午就说晚安，是不是倒错了问候？但是看著他离开的身影，知道也许今夜又没人在枕头耳边说晚安了。
也许又是四五天不见，依然很想他，这个消瘦却很温暖的身体，带著拥抱。曾经让他从最失意中恢复了过来......
虞夜认识草薰还是在大学第二年的新年晚会上。
那年也是虞夜最失意的一年。
人生的变故，总是来的很突然。
虞夜当年的家庭状况不错，他也是一个很内敛的孩子，小时候父母做生意常年不在，很忙很少回家，他从小就跟单亲姥姥一起住，生活一直很平静，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差，从小学到初中，又到高中，高二的时候父亲回来了。母亲从来都没出现过，有些大人的事，关於生意人的薄情，他也知道。那个陌生的男人患上了疾病，死前就给他留下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他无感，不过他死的时候，依然是握著他的手很难过的掉了眼泪。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如此过去了。人生依然就这般平静的过下去，只有姥姥与他的世界，也能很平淡。
大学第一年又巧遇高中的好朋友，回忆曾经也是一对无话不说的知己，被这个归国的朋友带得更加随和，修习专业，生活平静，却是他渐渐感觉到自己的不寻常。
当年母亲为何离开父亲，为何看到父亲当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後来知道父亲是同性恋，当年的病也是十分不耻的艾滋病。
同性恋这个词，在现实受到了许多人的排斥，他越是知道的多，越是觉得自己鄙微，而他也渐渐确定，自己也个同性恋。
他不喜欢跟一群男生近身接触，寝室里唯一好的就是那个高中好友梁松茗。
大一下半学期姥姥得癌症住院的时候，还多靠这位朋友的医生父母帮他们医院多加照顾，这让姥姥走了一段算是比较安然的晚路。
那之後就余他一个人了。在姥下葬封墓前那天正好是雨天，没有什麽亲人的他，几乎只有好友的一家人陪著他，或者是可怜他，他们一直很照顾他，但他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依赖不开曾经的好友。
只发现自己奇怪的感觉，不敢说，只能隐藏好，但好朋友松茗每一次的微笑，都让自己很动容。
大二的时候母亲竟是回来大吵大闹要唯一留下的房子，他懒得与这个女儿再纠缠，虽然松茗说他该得到那个纪念姥姥的房子，他却是可怜那女人让给了她与他的继父。
女人给了他一点钱就再也没出现过。他想靠自己养活自己就得勤工俭学起来。
有时候一个嗯会很寂寞，不知道自己一生到底为了什麽，不曾有大的波动，亲人却全部失去，而唯一的朋友，又是怕被察觉自己的心意，很怕会失去他的一天。
他有时候也会注意操场上打球的男生，也会注意澡堂那些男人的躯体，他觉得自己是变态，却是无法克制。
好友松茗说他的专业是个很偏的门类，若是没有後路出来是要喝西北风的，他不在乎，他有的担心想法，松洺不会懂，他也不敢让他察觉。
艺术系有个很有名的男孩，跳舞很厉害，打架滋事也有名望，有时候在食堂也能看到他与人火拼，大二那个冬天松茗通宵复习司法考试的时候，虞夜帮他去校门口的通宵夜排档买夜宵，也是那夜，看到了被打得倒在地上满身是血的草薰，学校的传闻说，这是个坏学生，要等著被开除的，许多女生为他要死要活，许多男生都讨厌他，但他天资好，会跳舞，还认识外面的社会人。
他就这般被人打伤，又是满头血迹的被丢在学校後门角落的垃圾桶上，醒来的时候，他骂了两句，点了根烟在那里咳嗽，然後就是路灯下彼此望到了对方。
那时嚣张又冷酷的草薰著对著呆望的虞夜竖起了中指骂了句："看屁看！"
而这般挑衅不礼貌的动作，却是让虞夜记住了他，艺术美术系同届的学生，一个单亲家庭的坏青年，却是哪怕再窘迫。那眼神的挑衅与不逊，若夜间的灵猫，妖异又邪魅。
所以开始暗中关注他，只是一个人的关注，暗暗隐藏住自己的一种涌动感情。

第三章　迷茫
却是松茗开始纳闷了。他开始担心虞夜的性格，他感觉到虞夜不喜欢出门，只喜欢一个人在阴暗的图书馆查资料或者看书，很少参加集体活动，系里任何的八卦与活动都很少让他能感兴趣，他很不和群。他总觉得他的这位朋友从小都消沈得过於对生活无激情了。
大二那场大学新年晚会，是草薰在学校出现的最後一次，他与几个朋友跳了一段很有水准的街舞，听闻他在外面的时尚酒吧有当领舞者，那种生活，是松茗口中的下贱与不正经，却是让虞夜感觉十分的神秘与仰慕，与自己完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生活安定富足的松茗，默默无闻的自己，还有夜间闪耀又神秘的草薰。
那夜也是团年之夜，他在松茗家度过了一个温馨热闹的春节，松茗父母都很客气，完全把他当自家干儿子一般疼爱，那夜是他难得不孤独的新年之夜，与松茗还有松茗的表妹三人一起放鞭炮，一起数新年倒计时，一起拿大人给的红包。
那年之夜还下了削，虽然不大，却是让在北方难得见雪的他们都兴奋不已，雪仗打到浑身湿透，伴著新年敲过的祝福锺声，还有一种默默印在心头的感动画面，这一年的新年，是虞夜最开心最放开的一次新年。
少年的涌动与情义的暧昧，一种奇妙的感觉也在那时又涌上心头，让他渐渐发现自己爱上了松茗，但他知道这是不耻不能说破的秘密，只是想隐藏起来，默默的在心中埋下这种心情。
日子以为会一直这般过下去，但松茗春下某日无意翻了他的日记，这次的不小心事故终告了多年友谊的破碎。
他无脸再见松茗，松洺那种眼神中难以忍耐的恶心与反感，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卑鄙的贱人，当那天入宿舍松茗把他的日记本砸到他脸上的时候，虞夜是哭了。无声的一滴眼泪流下，没有拦松茗撞开他身子冲出宿舍的背影，他知道他非常的火大，一切都完蛋了。
但他还是想问个明白，这种心情既然被发现，他不想再掩埋，一切都如他所料，他只是想要个死心的借口，反正松茗掐著他脖子骂他恶心的东西的时候，他就猜到被知道的结果。他更希望松茗可以揍他一顿回到身边，却那之後，松茗连续一周都没有再在身边出现过，打电话遭来的是辱骂加愤怒，他知道自己是恶心到人家了。
反正一切都在算计中的结果，只是没有胆量去正视。
正好学费也不够了。也该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
发了最後一条短信告诉松茗他不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告诉他可以回宿舍住了。告诉他自己已经清理掉了一切自己的痕迹，不会再纠缠他，他对於自己的曾经一切都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