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心里慌乱,支支吾吾说了半天语句里却满是漏洞,引得皇帝越发不悦。
眼看着情势急转直下,杨贵妃连忙抱住皇帝的胳膊,娇声哭泣:“都是他们看我们兄妹不顺眼,妾这般残花败柳,早该投河自尽了一了百了……”
皇帝连声安慰却不起作用,哄了好半天,见不起作用越发心急,杨国忠这么一下子脑子也清晰了,便咳了一声,道:“臣也不知道他到底诅咒的是哪位宰相,至于他小小一个御史大夫这么大的胆子,臣以为,后面必有文章……”
杨国忠舌灿莲花并拉拢了陈希烈作证,第二日公审之时,李林甫才得知此事,细细思之自然找到破绽,却已然来不及,因为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的王鉷已然“畏罪自杀”在了死牢里。
所有的事情,仿佛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恶化的,杨国忠任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并且遥领剑南节度使,公然结党,却在皇帝的默许,贵妃的骄纵下无人指责,而中书令李林甫却莫名其妙的开始病重,一切事物,皆交由杨国忠处理。
又是一个冬夜,寒风吹得窗棂瑟瑟的抖动着,李林甫拖着沉重的病体慢慢的坐起来,厌恶的摆手推开了侍女奉上的药碗,叫来自己的长子:“你去,请杨国忠过来。”
李岫惊愕不已,却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李岫离开后,李林甫才捂着嘴咳了起来,殷红的血迹,慢慢的从指间溢出来,滴在被衾上。
或许他李林甫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但他终究不觉得,这是杨国忠一个人的手笔。
许是畏惧他这个余威尚存的“右座”,许是因为心虚,杨国忠还是冒着风雪赶来了。
“李某命不久矣,中书令的位置,恐怕就要由你来继任了……”李林甫缓慢的说着那几句话,眸光却依旧保持着锐利,看的杨国忠冷汗淋漓。
“这……杨某何德何能,右座的病,养养就会好了。”杨国忠勉强挤出个僵硬无比的笑容,讷讷道。
“养养就好……病是可以养的好,只是,这毒,是无药可医了,不是吗?”他惨然一笑,忽然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杨国忠被他这句话吓得几乎坐不住差点跌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早该料到的……”只是还抱有一丝希望,他这样的人,或许……不会用到这样下作的手段吧,“事到如今,国忠,你还不愿意说出你背后之人的姓名吗?”李林甫看着杨国忠这个样子,心中微微摇头,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鄙视。
“我……”杨国忠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这么问,先是震惊的无以复加,然后擦了把冷汗,讪笑,“您怎么会这么问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只不过一个真相,你都不愿意说吗?”
杨国忠沉默了,李林甫看了他许久,终于知道了那个答案,不禁笑了起来,笑到最后,甚至吐出一口血来:“果然是他……也是,还能有什么人呢,可惜……”
“下官……下官告退……”杨国忠连滚带爬的滚了出去。
李林甫面无表情的睁着眼看着他消失在皑皑大雪里的身影,眼神慢慢的放空,他好像看到父亲忧愁的叹息,又好像看到舅父慈祥的笑容……
最后的最后,一切定格在幼年时期和姜玉一道读书的清淡岁月里,飞鸟落于枝头,熹微的阳光打在那张稚嫩却也精致的脸庞上,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美好。
窗外清冷的月光照进雪里,格外的空灵格外的寂寞,一代奸相李林甫就在这个夜晚,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中书令李林甫病逝,杨贵妃族兄杨国忠继任。
当这个消息传到了塞外边疆时,一个肥胖的胡人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微笑来,长安那个地方多么的美好,数不清的财宝,仙子般的美人,可这一切……却属于一个行将就木的愚蠢的疑心病老朽,他如何能够甘心呢,奈何偏偏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李林甫活着,让他忌惮而不敢动,现在那个深不可测的李林甫也死了,区区一个杨国忠,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安禄山愉快的答应了杨国忠和他一起合作构陷污蔑李林甫谋反之事,树倒猢狲散,李府一门,全部披枷带锁流放远方,却没有一个活着到达目的地,李林甫本人的尸首也被玄宗下令从棺木里挖出,剥下紫金朝服,以庶人之礼安葬。
于是,李林甫死后不过三年的时间,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便从范阳起兵,以讨伐杨国忠的名义造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结束了。
☆、扬州惊闻叶炜事
李府
霍玉撑着把油纸扇,沿着小径慢慢的走着,今天的雨下的格外大,以至于他的袍脚都被卷湿,算算时间,小云妹妹他们恐怕已经启程了吧?
不知不觉,霍玉已经走到了目的地,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亭子里微微仰着头不知是在看滴落的雨水还是在思考着什么的男子,不禁有些晃神。
前些日子,哥奴还一直称病,准备辞官,不知为什么,昨天小云妹妹走后他就一改初衷,再不提辞官之事,反倒自己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也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忠王府的事情,最近快成了长安城里的笑话了。”霍玉走到亭子里,任由下人替他收了伞递上汗巾。
李林甫见他来便转过身,挥挥手示意婢女们都下去,才道:“阿玉此来,怕是有话要问我。”
“你要是愿意说就说,不愿意的话……”霍玉撇撇嘴,“反正我也能查出来。”
李林甫微微一笑,一点儿没把他这小小的威胁当真:“既然如此,那为兄还是实话实说的好,被查出来,可是没了面子。”
霍玉挑了挑眉,露出个算你识相的表情。
“依你之见,今上如何?”
霍玉愣了下,被他这样的大问题问的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回答道:“今上少年登基,励精图治,用人之眼光独到,前有姚崇宋璟,中有张说宇文融,现今有裴、萧二人,不可说不独具慧眼。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好大喜功,疑心深重,惯用权衡之术,却是不可避免。”霍玉中肯的评价道。
“正是如此,”李林甫的声音轻的仿佛滑入雨里,深黑的瞳眸却像是忽然落入了无底的黑洞,酝酿着一种另霍玉读不懂的情绪,“如果,如今的裴萧二人并非势均力敌,该当如何?”
“自古以来,权倾朝野,功高震主的下场都不会好。”霍玉摇摇头,“或许,这正是裴萧二人的聪明之处。”
“可要是无可奈何,偏偏只能权倾朝野呢?”那个梦里的他不正如此,势单力孤,没有张九龄作为文学清流一派顽固任性的资格,更没有裴耀卿作为世家子可全身而退的深厚根基,若要生存,若要实现他的为政纲领,只能选择成为皇帝手上的一把刀,在登上顶峰无人为敌之后,选择最极端的那一种。
霍玉皱着眉,没有说话,显然,这是一个死局。
“可若是,紫宸易主,又当如何?”李林甫慢慢的说出了最后八个字,思绪一下子飘飞到了那个梦里的结局,目光有些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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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刻霍玉心里被掀起惊涛巨浪久久不能平复相反,此刻的阿云正一脸无语的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宝宝”“打闹”的场景,和同样一脸汗的王遗风相对无语。
“蛋总,过来让我捏一下嘛,一下就好啦。”唐潇潇一脸痴汉状的对着前方一脸警觉的漂亮男童流口水。
小小的李倓抿着嘴似乎极力想要释放属于他的总攻高冷气息,可惜这除了反差萌之外没有任何的效果。
“好萌啊……”唐潇潇果然继续痴汉,李倓则不动声色的躲到了一旁静坐品茶的美人姑父身后。
阿云看不下去她继续欺负小孩子,对唐潇潇道:“你够了哈,这么闹腾,也不怕某人不高兴啊。”说着故意看了看王遗风。
唐潇潇这才悻悻作罢,不忘威胁:“阿云你不要见着蛋总忘了老乡啊。”
阿云嘴角抽了抽,王遗风也看不下去自家夫人继续这样,摇了摇头:“大郎醒了,要是找不着你又该闹了。”
唐潇潇想起儿子,又风风火火的跑出去,引得旁观的凤瑶与唐漠闷笑出声。
“唐堂主她……”唐漠对着王遗风有些尴尬,毕竟唐潇潇一个唐门中人嫁了人还如此犯二,搞的他这个娘家人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王遗风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只道:“听拙荆的意思,唐少侠此去唐门,当是为了继任门主之位,可有对策?”唐门那些事情,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总算猜得到七七八八,局面对唐漠而言,恐怕并不容易。
“此事唐某并不强求,”唐漠握着妻子的手淡淡一笑,“有凤瑶在身边,回不回唐门无所谓,只是去拜见下老太太,却是必须。”毕竟唐老太太,是他除了父亲外,最尊敬的长辈。
王遗风见他们这般也不禁莞尔,他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唐漠,亦感慨此子本性纯真,历经诸多不公依旧敢于放下,唐简也算后继有人。
几人随心漫聊着,就到了午时,因为船未靠岸,食材多为鱼类,倒是让唐潇潇这类喜欢吃鱼的人得以大快朵颐。
只是……
阿云看着眼前明明被佐料做的很是入味的红烧鱼,整个人食不下咽。
“怎么了?”叶英发觉到她从一开始就只顾着刨饭也不吃菜,便放下筷子,出言问道。
“没什么……”阿云摇摇头,“可能是没有胃口吧。”她叹了口气,只觉得鼻端闻着的鱼腥味在不断放大。
叶英看她皱眉的样子,联想到这几天她总是有些嗜睡,不禁忧心:“不若让大夫瞧瞧?”
“不用……”阿云刚说出两个字,忽然捂着嘴整个人起身跑了出去,叶英连忙跟了出去。
唐潇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干呕的阿云。
“王夫人知道姑母这是怎么了?”李沁问道。
“我也不确定,”唐潇潇耸耸肩,漫不经心的丢下一个大新闻,“搞不好,是怀孕了吧?”
因为唐潇潇这句话,叶英也无心再继续之前既定的行程,吩咐船夫在近处的城镇靠岸,请了数名大夫来看后,一致确认了阿云这是怀孕的表现,众人恭喜了叶英夫妇后,唐漠、王遗风这两对夫妻刚好取道西去入蜀,众人便分道扬镳。
唐潇潇走之前表达了对蛋总的不舍,然而,被众人选择性的无视了,总算耳边清净的李倓也是松了好大口气。
因为阿云对鱼腥反胃导致午膳没用什么,叶英便亲自盯着她吃了极为丰盛的一顿晚餐,导致阿云甚至有些吃的多了,只好散步消食。
“这般小心做甚,孩子很乖呀,我只是不想闻到鱼腥味而已。”阿云对叶英这副走个路都要拉着她的手以免她滑到的行为表示不解,大夫说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可除了今天中午因为满桌子鱼腥味有那么点儿孕吐反应外,基本上什么感觉都没有。
叶英微微垂眸看着她,皱眉:“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也说的上小心?”
这……好吧,小日子什么的,她好像是没怎么在意,估计那段时间烦心事太多,以为就是内分泌失调了吧。
阿云吐吐舌头,没和他犟嘴。
今夜无风无月,倒是星光格外粲然,小镇子里多是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户,简单安谧。
“这里的感觉,好像金水镇啊。”阿云喃喃道,“想当年我刷游戏升级的时候,这个地图几乎跑遍了。”
叶英也不是头一回听她讲自己以前作为玩家时的经历,乍觉新鲜之余,却也想着那些所谓的游戏中人重复着同一件事会不会无趣至极,只是这种疑问一问出来,阿云就会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他,慢吞吞的说一句“大橙武刚出的时候,想组团去神剑冢推倒庄花的人不要太多”,听到这样的话,叶英表面上只微微挑眉,也不多说,只是到了晚上……阿云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被推到不能翻身。
所以说,对着武力值爆表的游戏中人,有些真话还是不能乱讲的,融天岭撩头发什么梗的,她自然是从来没提过。
“我记得那个时候叶神烦的破事儿可多了呢,一个镇子里抓个店小二都知道他和唐小婉的事情,后来霸刀山庄的人出来了,要不是唐无乐给他们两个善后,估计小命都难保。”阿云想起那个看到自己哥哥死了只会掉几下眼泪就和叶凡走掉的唐小婉,当时游戏里就腻歪的想一枪戳死她。
叶英也是眉心微蹙,十分忧虑,上辈子叶凡和唐小婉的事情几乎是闹得天下皆知了,也不知道这辈子会如何,若是五弟执意要娶唐氏,霸刀那边,还需周转一二,至少不能和前世一般结下死仇。
少了唐潇潇这个活宝,阿云这一路上却并不无趣,因着有李沁这样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女子相陪,阿云在感慨她生就一副玲珑心肠的同时也不由奇怪怎么这姐弟两个性格差别如此之大。
说到李倓……阿云也不由有些郁卒,虽说她确实因为心里头有些认知上的别扭从未对他变现过特别的亲昵,但也算对他还好吧?怎么现在他现在倒一门心思的在庄花身边转悠,那副亲近孺慕之情比叶楚河都不差了。
你能有点儿出息么?前世堂堂的九天之一今生最大的追求就是成为一枚小黄鸡?
四人一路到了扬州城,打算在这城里暂歇一日,李倓和叶楚河两个小孩子玩心比较大,听说城里头有杂耍有卖艺什么的就想去瞧瞧,叶英和阿云也不反对,允了他们二人去逛,也没忘记叫人跟着,只是没曾想,他们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
李倓是一脸的茫然,叶楚河以及藏剑山庄里的人则是吞吞吐吐,似乎有难言之隐。
阿云见他们脸上的表情普遍难看,便问李倓:“倓儿,你说吧,你们见到了什么?”
“姑母,”李倓看了叶楚河一眼,低下头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只是楚河他看到一个在扬州城卖艺的男子好像很惊讶,还叫那人‘三庄主’……”
他话没说完,其中那几个藏剑山庄的人就告罪道:“大庄主,夫人,弟子们有错,没能把三庄主带回来。”
叶英清隽秀丽的眉皱了起来,捏住茶杯的手也微微用力至于骨节泛白:“到底怎么回事?”59
叶楚河见自家师尊声音里都带着少见的怒意,不由叹了口气,道:“师尊,我们确实遇到了三师叔,只是他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还……在扬州城中卖艺求生。”如果不是叶炜那张少见的俊颜,叶楚河甚至都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衣着寒酸的男人怎么可能是那个傲气十足从来不屑于向任何人低头的三庄主呢?
“你们见到了他,试图把他带到这儿来,然后被拒绝了,是吗?”阿云语气平淡,甚至一点儿疑问的意思都没有,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三黄鸡那样的脾气,这么好面子,怎么可能会愿意和他们回来。
“师娘说的正是……”叶楚河有些沮丧,“不过,我们有派人去跟着三师叔的,已经打听到他住在什么地方了,师尊和师娘要不要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叶三黄鸡的事儿嘛,其实我不说你们也造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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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犽亲的地雷,么么哒~:
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5-29 22:20:41
☆、坑子坑媳叶孟秋
扬州城郊
几块荒田密密麻麻的长着野草,破旧的水车被风吹的吱吱呀呀响,乌鸦停驻在稻草人身上凄凉的叫着,不远处几间破败的草房简直都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阿云见着这样的场景,心里就不由咯噔了一下,上辈子三黄鸡离家出走认识了柳夕,叶老头却死活不让人进门,于是夫妻二人在外头很是过了番苦日子,照这样的状况难道,上辈子的事情还是照样发生了?
别说是阿云这样想,看到这种场景的叶英心里也开始怀疑,毕竟无论如何,身为藏剑山庄的庄主在扬州城沦落成这个样子,背后若是没有父亲的默许,怎么都说不通。
几人心情略沉重的走到那几间几乎是不能住人的茅草房前,其中一名藏剑弟子硬着头皮去正要敲门,却被阿云拦下。
“三哥,他在动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惊喜而又幸福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像是在过苦日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