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其中一个脸上带了谄媚对她道。
阿云也不理她们,径自走到上座坐下,将那两个茶杯推到一边去,皱了皱眉,对外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下人道:“去给郎君和我换两个杯子。”
门外两个应了,匆匆下去。
叶英从头到尾也没多看那两个老女人几眼,从容的坐在阿云身边。李倓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双臂抱胸冷哼了一声,就拉着自家阿姐坐在靠右边的位置。
两个宫婢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侍女重新给上了茶,阿云端起茶盏来吹了又吹,过了好一阵子,才漫不经心道:“说吧,你们两个来干什么的?”
“殿下,虽说圣上已经将我们府上的二娘和三郎记在了吴王殿下名下做养子,但终究,二娘还是我们王爷亲生的女儿不是,我们王爷和王妃想二娘了,这些日子……”之前那个宫婢谄笑道。
“说重点。”阿云抬眼,淡淡的瞟了她一眼。
那宫婢嘿嘿笑了笑,道:“是这样的,我们王爷为二娘寻了门好亲事,王妃派我们前来接二娘回去呢。”
“哦?”阿云眼角余光扫到李沁瞬间雪白的脸色,面上却还是一派懒懒的样子,“什么样的好亲事呀?说来听听。”
“这个就不牢您费心了。”另一个宫婢见自己的姐们为难,便出言道。
“呵,韦妃就派了你们两个东西来接吴王的养女,这是不事过分了点儿?”阿云弯了弯嘴角,也不管她们两个有些尴尬的脸色,“你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没有圣上的旨意,想带人走?你回去告诉韦妃,少管别人家女儿的闲事。”
她早就知道南诏那边派人前来求亲的事情,估摸着时间也和上辈子差不离,却是不知道韦妃居然如此脸大,连过继出去的女儿的主意都敢打。
“您这话可说的不对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别人还轮不上呢。”
“什么天大的好事,韦妃怎么不留给自己的女儿,我看,别是要卖女求荣,舍不得自己亲生的吧?”
见她这样说话,那两个人一下子就不干了,也不顾阿云的身份,就道:“您可不要给脸不要,我们王妃可不是杨氏那等软柿子,京兆韦家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再说,裴相国人都不在了,闹大了裴家的人也不会给您出头。”
“京兆韦家是个什么,无非出了个弑君杀夫的韦庶人罢了,什么时候,我李家的人做事还需要看韦家的人脸色,改日碰上十八叔,我倒是要好好求教一番。”李倓见对方区区宫婢敢出言辱没自己的师父,冷笑了起来。
这顶帽子扣得不可谓不大,韦后当年干的脑残事儿现在还经常被人拿出来说,要是这句话传到圣上耳朵里,她们王妃估计也够喝一壶的。
“来人,送客。”阿云也不和她们啰嗦,用了三层内力微一拂袖,就把两个人推了出去。
“阿姐,你别害怕了,姑母都把那两个女人赶走了。”李倓安慰着姐姐。
李沁却仍然脸色惨白,捏着帕子咬牙似乎有话要说。
“沁儿,你怎么了?”阿云关心的问道。
“姑母,”李沁却是忽然给她跪下,“沁儿有一事……希望姑母能为沁儿做主。”
“什么事情,起来好好说。”阿云和叶英对望了一眼,莫名的感觉不大正常。
李沁惨白的脸色忽然变得羞红了起来,声音低的像蚊子叫:“沁儿……沁儿……”
“你声音这么小,指望我能听清楚吗?”阿云摇摇头,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看起来,她这个侄女儿该是瞧上什么人了,只是碍于淑女的面子不敢说。
“倓儿去把你姐姐扶起来,别跪着说话。”阿云对一边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的蛋总道。
“沁儿在杭州时,曾……与一少年男子相谈甚欢,日久生情,本来希望过了年再向姑母说起,只是没想到我父王那边……”
“那人是什么人?”阿云倒没觉得她这样不对,只是纯好奇,反正大唐对贵女的要求也并不苛责,未婚先孕什么的都有,李沁这样算得上规矩的很了,再说了,她自己都不见得多规矩。
“姐,你说的,不会是裴兆吧?”李倓道。
“裴兆是何人?”阿云一脸茫然。
“裴兆是吴王府属官,说起来,他也是闻喜裴氏人。”李倓抿了抿唇,这个人,长得倒是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但好像比较文弱的样子,他到不知,姐姐居然喜欢书生。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她忽然想起,当初李瑁总是吐槽张九龄时,顺带捎上的对比物是哪个了,裴兆的文章写的好,经常被李瑁捉来给他写作业来着。
☆、云流落难思纯阳
少林凌霄峡
凌崖千刃,寻溪万转,坚崿崚嶒之间,云深千里,幽谷之间,繁花次第,仙草莹然,仿佛仙家蜃景,让人不由得流连忘返。
一个身材矮胖,面容和善的男子站在山谷之前,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被关在牢笼里的人。
似乎因为牢笼里的人一直未有反应,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用着一种近乎埋怨的口吻道:“云流小友,才不过多久的时间,莫非,你真不认得木某了?”
里面的人依旧没有说话。
男子继续自说自话道:“记得你和那位落魄皇子刚到东瀛的时候,不通语言,又与当地人闹了些龃龉,实在是艰难的紧呢。”他瞥了一眼仍旧闭目不言的谢云流,继续道,“木某在东瀛时好心帮助云流小友和你那位朋友,怎么到了中原,我不过想要云流小友帮一个小忙,云流小友却如此的小气呢?“
谢云流闻言,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表情来,当初他怎么能想到,那个在东瀛帮助他和李重茂的这个木子先,居然早有预谋,借着帮他创办刀宗的名义安插眼线,甚至在摸清楚了他的武功习性之后派高手假扮成他的样子上华山打伤了李忘生,还留下所谓“东瀛云归,紫宸当殁”的话来诬陷于他,害的整个纯阳宫差点为之陪葬。
木子先继续道:“哎,我知道,云流小友因为上次的事情怨恨于我,可你要想想,就算没有那件事,皇帝也不会放下对你的忌惮,纯阳宫那些人也不会放下对你的偏见,你又何苦这样为他人着想呢?”
谢云流还是看也不屑看他一眼,咳嗽了几声,冷冷道:“阁下谦虚了,以阁下身边那位少林小师傅的武功,想要做什么不成,何必来挟谢某欺师灭祖?”
“呵,还真是记仇啊,”木子先见他油盐不进,死活也不肯答应他的要求,眼中就不禁流露出意趣缺缺的意味,他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不远处有如泥塑一般的小沙弥,道了句“给我看好他“便转身走了。
谢云流见人已走远,忽然脸色一变,一口黑血就吐了出来,他忍着经脉尽断的痛苦,尽量调理着因为重伤而紊乱的内息,抬眸看了一眼那个不远处的小沙弥,心头泛起说不出来的苦涩,白活了这么些年了,居然被一个看起来年纪小小的人废去了武功,这样全无尊严的被关在牢笼里,以他的骄傲,假若早知有今日,便是宁可当日一剑自刎在华山上,也不愿去往东瀛,落得这样的下场。
只是……这伙人势力庞大,论财力论人手,都远远比得过当世一流的门派,却不知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以手撑地,慢慢的坐起来,目光仿佛透过云际望向了华山上飞旋落下的雪花,多少年了,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是否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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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先走到之前那个茅草屋时,杨定先已经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喜悦。
“杨先生的难题,主人可是已经有了答复?”木子先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
“穆先生才智非凡,自然什么样的难题都是迎刃而解。”杨定先客气的笑着,心头却忍不住嘀咕,方才他在屋里面还听见外头的打斗声,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估摸着,和眼前这位脱不了干系。
木子先与他寒暄了几句将他送走后,才缓缓的,走进了那个茅草屋。
那间看起来十分简陋的茅草屋里,只坐着一个人,他带着半张面具,另外半张脸上,尽是恐怖丑陋的疤痕,他坐在角落里,穿着黑色的长袍,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阴暗里,散发着一股极度阴冷的气息。
“主人。“木子先脸上所有的表情尽皆消失,换成了一种发自肺腑的毕恭毕敬。
李朝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无甚表情:“你说的那件事情,谢云流不会答应,不必再在他身上浪费功夫了。”
“主人猜测的真是一点儿没错,这个人,脾气硬的和什么似得,”木子先叹了一声,“只是,如果这样的话,李重茂那边,我们应该怎么样才好?”
“一个废物而已,管他干什么?”李朝嘴角挑起一丝淡淡的讽笑,“当年他身为皇太子,却被安乐一个丫头指使的团团转,一点儿身为男子的骨气也没有,这种人,也就只有谢云流那样的会当他有那个本事夺回天子之位,再说……”李朝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下来。
木子先却是眉毛跳了跳,心里有些不□□定,前些日子主人亲自去了邠王府一趟,之后回来就时时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对付李隆基,除了李重茂,我已有了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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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忠王府
听完了自己派去接李沁的两个心腹侍女的回复,韦妃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起来,顾不得自己尚未佩戴完整的发饰,带着几个人,急急忙忙的就往忠王处去了。
“王爷呢?”韦妃在忠王的居室书房走了一圈,却没见着半个人影,不由皱眉。
“王爷……王爷在张良娣处。”侍女小声的回答道。
韦妃脸色微微一变,心中骂了句贱人,便一拂衣袖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哪个姓张的小贱人给忠王灌了什么迷汤,让他日日流连在如意阁,莫说其他的女人,就是她这个王妃,也很少再见到忠王,韦妃理智上虽然知晓这和上次杨玉环的事儿脱不了干系,但心中依旧忍不住的迁怒张氏,但又碍于这张氏出身高贵,背后还有圣上撑腰,她也轻易动不得。
为了挽回丈夫的心,韦妃就把主意打到了最近南诏遣使求亲上面来,圣上正欲寻一宗室女和亲南诏,然而一众王府几乎是躲得躲推得推,推不掉就让自己女儿或者孙女干脆先入道出家,日后再还俗,圣上心里正烦着,如果自己能协助忠王解决这个问题,那么自然是不一般了。
这般想着,她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李沁的身上,毕竟她只是个庶女,没什么要紧的不是吗?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阿云居然真的敢扣住李沁不让她回来,这让韦妃的打算一下子付之东流。
她忍不住在心里咒骂阿云多管闲事,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如意阁的人远远的瞧见王妃咬牙切齿的朝这边来了,心里都是一阵咯噔,机灵点儿的早上去回报张良娣了。
待到韦妃不顾那些侍女的阻拦硬闯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丈夫铁青的脸色以及侍奉在一旁的张良娣看似温雅实则若有深意的笑容。
“王妃怎么这般无礼,不经通传入内,韦家的女儿就是这样的家教的?”忠王冷声道。
韦妃被他这迎面而来的质问问的脸色都变了,心底泛凉,最近韦坚刚被圣上降职,忠王就翻脸不认人,如此薄凉,真的值得她这般为他打算?
忠王见她呆愣着不说话,心里越发厌恶,张良娣出身高贵,又知情解意,不失果敢之气,虽不及杨玉环美貌,却比之高雅端庄许多,和韦妃的跋扈狠毒比起来,更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加上他下意识的觉得所有的不是都是他人造成的,自然就一门心思的觉得自己之所以为父皇厌恶全是韦妃的错,加上她今日擅闯如意阁,形容憔悴,又露出这么副蠢愣的模样,只觉得令人倒胃口到了极点,一下子将什么往日里夸韦妃的话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王爷莫要如此,姐姐怕是有话要说。”张良娣在一旁柔声道。
韦妃听了这柔婉入骨的声音心里更是一刺,转眼见张良娣肤白貌美,气质优雅,心头更气,不等忠王说话,就冷冷道:“我韦家可没有良娣这样的女儿,莫要乱攀亲戚。”
张良娣为之一塞,讪讪的没有接话,忠王看不下去了道:“你要发疯回去发,莫要在此搅扰本王和眉儿的清净。”
“呵,这可是王爷你说的,莫要后悔。”韦妃狠狠的盯着忠王,冷声道。
忠王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就要条件反射性的道歉,然而,一只柔软的小手从案几下面伸出,拉住了他的手。
他看了眼低着头很是委屈的张良娣,又冷冷对韦妃道:“你就这样和本王说话?”
韦妃漠然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道:“妾身本想有一策献给王爷,希望王爷能够重新获得圣上的赏识,不过既然王爷不稀罕,那妾身这就走,顺便带着宝章和福儿一道回去韦家,省的在这里招人烦。”
忠王听了她的话,心中微微一动,想着自己这个王妃素来多智,便叫住了她:“且慢,爱妃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爷不是不想知道吗?”
“瞧你,”忠王一下子笑了出来,放开了张良娣的手走到韦妃跟前,“本王这不是和爱妃开玩笑嘛?”
☆、螳螂捕蝉黄雀后
韦妃冷眼看着忠王遣退了张良娣,分分钟变回原先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男人,再怎么也忍不住觉得有点儿不舒服:“王爷可真是清闲的很呐。”
“最近又无大事,一切又有爱妃操心,本王自然乐的清闲。”忠王知道她正在气头上,自然是说什么都顺着。
“无大事?王爷这话可就不对了。”韦妃白了他一眼,道,“圣上打算下嫁一位宗室之女,王爷你难道不知道?”
“嗨,那跟本王有什么关系,父皇是不会把自己亲孙女嫁去那种地方的,他最多选一位侄孙女或者族孙女罢了。”
韦妃见他这样没心没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鄙夷,面上却丝毫不露:“王爷,话可不能这样讲,这个时候,正是你为父皇分忧的时候啊。”
忠王不解的看着她,皱起眉头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咱们宝章今年才十三岁,你这个当娘的就这么狠心?”
韦妃见他死活不开窍,不由暗暗咒骂了句蠢货,脸上却是一副悲伤欲绝的神色:“您就是这么想我的,宝章是妾的亲生女儿,妾怎么会推她入虎口?”
“那你说的是谁?”忠王一脸莫名。
韦妃眼底迅速划过一丝狠毒:“王爷忘了,咱们府里的二娘,可不正是快到了及笄的年纪,她母亲身份低微,嫁人也嫁不好,不若去和亲吐蕃,还能封为郡主,岂不是一举两得?”
“沁儿啊……”忠王恍然大悟,“爱妃说的倒是有理,反正她嫁过去,也是正经的南诏王后,本王不算亏待她了,可是,你方才说的一举两得是什么意思?”
韦妃嘴角慢慢挑起一个冷酷的笑容:“王爷,你想想,前些年光王造反,父皇嘴上什么不说,却是恨透了东宫,这些年来也不断在找东宫的麻烦。我看,二哥这太子是做不了几年了。”
“哎,谁让父皇喜欢武惠妃呢,我看啊,十八郎或许就是下一个太子了吧。”
韦妃看他那副不上进的样子就心里恨的牙痒痒,语气也冷了下来:“王爷此言差矣,十八郎有那么个母亲,谁敢让他做太子?自古立嫡以长,大哥残疾,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忠王被她说的前途有些懵,却听见她继续说:“现在你站出来为父皇分忧,父皇自然会记得你的好,日后立储,不就多了一分筹码吗?”
“筹码……”忠王愣愣的,手却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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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妃这厢说动了忠王同意上奏皇帝让李沁和番,那厢施施然领着侍女回去了。
宝章郡主今年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作为王府唯一的嫡女,她几乎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那些个庶出的姐妹,不论是谁在她跟前都大气不敢喘,加之韦妃出身高贵,性格强势而傲慢,宝章也就被宠的骄纵了些,为了美容,常找人弄些刚刚生产后的女子进来专门为她提供人乳沐浴,至于肤白如雪,腻如鹅脂,在诸王郡主县主中,鲜有与之比者。
韦妃心情愉快的要来看女儿,人没走到,却远远的听见宝章呵斥侍女的声音:“贱婢,本郡主叫你天色将晓未晓之时去摘花供本郡主沐浴,你却胆子大晚了足足一刻钟,如此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留着你做什么!来人,将这贱婢割下一只耳朵,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