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江湖————悠雨

「我、我......」水清寒眼中泪水打转，觉得自己真是冤枉。说真话他不信，说假话他又要杀自己，真不知该怎麽办了。
「你和金丝燕到底什麽关系？你为什麽易容成他的样子？」
「如果你对朕的这张脸不满意，就该去对太後抱怨。」水清寒避开银玉狐好像要吃人的目光，小声嘟哝道，「又不是朕愿意长成这样子的，是母後她把朕生成这样子的嘛。」
「哼。」银玉狐双眉皱得更紧，「你一口一个『朕』，不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之罪吗？」
「朕本来就是朕，你这样捏著朕的下巴，还对朕动粗，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之罪！」
水清寒死到临头反而什麽都不怕了。

09

但谁知话音刚落，双脚突然离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银玉狐打横抱了起来。
「哇啊啊！」水清寒吓得紧紧抱住银玉狐的脖子，身下「汩汩」作响的化骨池的声音，令他一阵毛骨悚然。
「说实话，不然就把你扔下去。」银玉狐板著脸说。
「朕说的句句实话！」水清寒已经吓得闭上眼睛，把头埋在银玉狐怀中，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连珠炮似的嚷道，「朕是皇帝，朕是皇帝，朕真的是皇帝！朕知道太後一闻牡丹花香就会起疹子，宰相不知道自己有口臭还总在朕耳边唠叨，礼部侍郎家里养的那条大黄狗叫作猪肉丸四郎，还有兵部尚书是个大舌头，总把『燕云十八州』禀奏成『腌鱼丝瓜粥』，还有......还有......哇啊啊！」话未说完，但却感到身体缓缓下坠，吓得惊叫连连，死死抱住银玉狐的脖子，哭嚷道，「朕已经说了这麽多宫廷秘事了，你怎麽还是不相信朕是皇帝呀？」
「不是不信，只是忽然感到一阵无力。」银玉狐毫无表情的说。
「这麽说你信了？」
「信了一半。」银玉狐忽然冷笑起来，「如果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麽就算你不是皇帝，也是皇宫贵族。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你死到临头，胡说八道。」
「朕句句实话！」
「是不是实话还有待考察。」银玉狐的目光虽然还带著怀疑，但好歹把怀中的水清寒放了下来。
水清寒脚刚落地，就抚住心口，常常地舒了一口气，好像终於捡回一条命似的。
银玉狐上下打量著水清寒，纳闷道：「奇怪了，就算金丝燕本领再大，也不敢打皇帝主意。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你们居然长得一模一样。」
「你怎麽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水清寒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了，「那好，朕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天底下只有屈指可数几人知道的秘密。」
「哦？」银玉狐挑了挑眉。
水清寒故作神秘，清了清嗓子，开口讲道：「这个秘密可是朕当上皇帝之後才知道的。除了禁军以外，在宫外还有专属皇帝的一个秘密组织，叫作『御清卫』。」
「御清卫？」银玉狐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沈。
「所以御清卫呢，顾名思义，就是御用帮皇帝清理门户的侍卫。简单来说，就是帮皇帝擦屁股。比如，历代皇帝微服私访时留在民间的信物如果被不法之徒拿去招摇撞骗，会给皇家脸上抹黑，所以必须回收皇宫。甚至就连皇帝不小心和民间女子留下的皇子，御清卫都可以帮忙回收或者照顾。怎麽样，这次该信了吧？」
水清寒一脸得意，心想自己连这个秘密都说了，可算是彻底豁出去了。
但谁知银玉狐还是一脸戒备，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绝对是真的。」水清寒严肃地瞪了银玉狐一眼。
银玉狐依旧面无表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过奇怪，水清寒却能从银玉狐脸上看出一丝异样，那双深黑的眼瞳中似乎隐藏了很深的秘密，抿紧的嘴巴也好像有话要问却问不出口。
──这人真奇怪。
水清寒撇了撇嘴，视线从银玉狐脸上移到脚边冒著热气的化骨池，心想还好银玉狐发善心没把自己扔下去，不然就自己这一身细皮，不被煮成肉汤才怪。
谁知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水清寒还来不及回头，门口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门被小兔子一脚踹开。
这一踹力道太威猛，门板的砰然而开，撞得站在门边的水清寒向前倒去。
然而更不巧的却是，水清寒倒去的方向，正好就是化骨池的方向！
感到一股湿热之气扑面而来，水清寒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浑身发软。
然而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银玉狐一声低喝传来：「小心！」
下一瞬，银玉狐已经抓住水清寒的肩膀，把他向外一拉。水清寒身体转了半圈，改变倒下的方向，最终摔倒在池边。
然而银玉狐自己，却代替水清寒向化骨池中倒去。
只听「哗啦」一声，伴随著溅飞的水花，银玉狐的身影没入化骨池水之中。四下飞溅的水花甚至落到水清寒脸上，但水清寒已经忘了这是化骨吃水，呆呆盯著雾气弥漫的池水，吓得张大嘴巴，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不停倒抽凉气。
为什麽，为什麽？明明刚才还抱著自己说要把自己扔进化骨池，为什麽却在最紧急的关头挺身而出救了自己？水清寒突然有些感动，但同时也很莫名其妙。

10

「二爹！」小兔子趴在池塘边著急地叫。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小兔子知道自己闯祸了，焦急地直揉眼睛，希望能把眼睛揉成红色，博取同情，不然待会儿肯定会被银玉狐打烂屁股。
「二爹！二爹！」小兔子越叫越大声。
「吵死了！」银玉狐的头总算浮出水面，向小兔子吼去，「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错了。」小兔子急忙低头乖乖认错。
「小兔子，快去找大夫。」水清寒神色焦急。
「大夫？」小兔子愣了愣。
「这个小贼头掉进化骨池了，不快救治就化为一摊脓水了。」话虽如此，但水清寒见银玉狐精力十足，还有力气骂人，而且身上皮肤也没有半点腐化的迹象，不由感到一些奇怪。
「小贼头？」小兔子眨巴一下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麽称呼银玉狐，呆了一会儿後，立刻爆发出一阵狂笑，「二爹，你什麽时候多了一个这麽可爱的称呼。好，从明天开始我也这样叫你。」
「你敢！」银玉狐双眼一瞪，揪住小兔子正好拖过来打屁股。
水清寒却突然反应过来，拉住银玉狐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这是化骨池吗？你刚才不是说跌入这个池塘的人，都会化为一摊脓水吗？」
谁知银玉狐一句话也不回答，只是拿开水清寒的手，舒舒服服地坐在池中。
「这到底怎麽回事？」水清寒又气又急。
「什麽化骨池？」小兔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大爹真奇怪，连自家的温泉都忘了。」
「温、温泉？」水清寒下巴差点脱臼。
「是呀。」小兔子点点头说，「这里就是秀水山出名的秀水温泉。」
「可......可恶......」水清寒恨得牙痒，扭头瞪著身後正在享受温泉滋润的银玉狐，心想：哼，这只可恶的狐狸，等哪天朕恢复皇位，就按欺君之罪将你问斩！
「大爹，你还是早日请大夫治好大爹的神志失常症吧。」小兔子脱了衣服也跳进温泉，和银玉狐泡在一起。
谁知银玉狐却道：「就让你大爹这样呆呆的，也挺好玩。」
「好玩个屁！」水清寒出宫不到十天，连脏话都学会了，「朕可不是给你玩的！」
一句话後，小兔子和银玉狐谁都没有再发出声音。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寂静，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水清寒不由有些害怕，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时银玉狐挥了挥手，对小兔子说：「二爹有话单独对你大爹说，你先出去。」
「哦。」小兔子见银玉狐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於是也听话地爬出温泉，离开时还为他们两人关好了门。
随著门扉的再次闭合，这温泉里又只剩下水清寒和银玉狐两个人。
每当和银玉狐单独相处，水清寒就有些紧张。因为银玉狐总给他一种很难对付的感觉，而且不知道他到底在盘算什麽。在银玉狐面前，水清寒觉得自己不是真龙天子，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对方只要使出两个手指，就可以轻松捏死自己。
「你......你想对我说什麽？」水清寒怕说「朕」会惹怒银玉狐，於是改口说「我」。
银玉狐笑了笑，依旧泡在温泉里道：「不管你是谁，不过我现在至少可以肯定一个事实。」
「什麽？」水清寒有些紧张，就像公堂上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
银玉狐半眯那双狭长的眼睛，不疾不徐道：「你连秀水温泉都不知道，可见你对秀水寨真的一无所知。原本我还怀疑你是哪里的间谍，但现在看来......应该没有任何组织会用笨到你这种程度的间谍。」
水清寒听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按照银玉狐刚才的发言理解，他应该已经解除是间谍的怀疑了。
「不过，」话锋一转，银玉狐认真道，「你还是必须不惜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为什麽呀？」水清寒可不愿跟在一个不知什麽时候就会要了他命的危险人物身边。
「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水清寒流露出怀疑的目光，心想：切，鬼知道这又是什麽阴谋。回想起银玉狐的种种行为，水清寒可不认为那是保护，问道：「你为什麽要保护我？」
银玉狐照实道：「这是金丝燕的交待，他让我保护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
「哼，原来是这种原因。」水清寒不由冷哼一声。
回想刚才银玉狐为了救自己跌入池塘时，自己原本还有些感动，但现在那一丝感动却完全不知所踪，只剩下气愤和被愚弄的恼火。哼，走著瞧吧，总有一天让你後悔。

11

泡在温泉中，银玉狐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水清寒一个人站在池边，一会儿望望紧闭的门，一会儿望望彻底无视自己的银玉狐，想走不能走，但留下来又不知道该做什麽。不一会儿，全身衣物都被雾气浸湿了，皮肤上也渗出一层薄汗。
『再这样下去，朕迟早被蒸熟了。』
水清寒擦擦额头，瞪了银玉狐一眼。
谁知这时银玉狐正好睁开眼睛，和水清寒的视线碰了个正著。
「愣著干什麽？下来吧。」银玉狐向水清寒招招手，非常典型的诱拐儿童的嘴脸。
「不用了......」水清寒的危机意识让他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两步。
「既然已经决定由你暂时代替金丝燕，那麽你的一举一动都应该按照金丝燕的习惯。金丝燕入睡前都会在这里泡温泉，所以从现在起，你也要，不然会招人怀疑。」银玉狐笑眯眯的说。
但水清寒却觉得他笑得一脸奸邪，不知在打什麽算盘。
「快点呀。」银玉狐见水清寒不动，又催促了一遍，但水清寒还是一动不动，这次银玉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阴狠地瞪了水清寒一眼，低声道，「不要逼我动手。」
水清寒害怕被揍，见银玉狐好像真的动怒了，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只好扭扭捏捏地脱了衣服下温泉。他的身上还留有前不久被王爷府家丁打出来的伤痕，青一条紫一条横七竖八地印在皮肤上，和他浑身细皮嫩肉一对比，就显得格外的痛。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水清寒好像看到银玉狐皱了一下眉。
难道他心疼自己？哼，不可能不可能。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水清寒自己摇头否决掉。这只坏狐狸，不对自己动粗就是好事，怎麽会心疼自己？刚才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正想著，就听见身边传来一阵水声，扭头一看，居然是银玉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边。
「你......哇啊！」水清寒话未说完，手臂就被银玉狐拉住。
只听「哗啦」一声，连眼睛都忘了眨，身体就被银玉狐搂入怀中。水清寒又比银玉狐矮一截，头顶只到银玉狐下巴。这一拉，虽然令他面向银玉狐，但视线却望不见银玉狐的脸，鼻尖正好碰到银玉狐的胸口。不知怎麽了，心跳就漏了几拍。
咦？......咦，咦！
水清寒身体僵硬，不敢动弹。
而银玉狐却摸了摸水清寒肩上的伤痕，轻声道：「金丝燕从来不会让自己身上留下这麽多伤口。所以，你最好快点把伤养好。」
话中虽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关心，但不知为何，那声音语气都好温柔，温柔得不由令水清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银玉狐用这种疑似关心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大脑陷入僵化状态。
银玉狐发现水清寒全身汗毛都已倒立，可能觉得有些丢脸，就又变得严肃道：「说话。」
水清寒愣了半天，才从惊讶中恢复，小声应道：「哦......」
嘴上虽然答应了，但心里却想：哼，这伤痕又不是朕想它好它就能好，你对朕说有什麽用，有本事就对朕身上那些伤口去说。开口闭口都是金丝燕，朕又不是金丝燕。
「看著我。」银玉狐没什麽温度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啊？」水清寒再次受到惊吓。
「金丝燕从来不会避开我的视线，你为什麽总是不敢看我？」
「我......我没有......」嘴硬的话还未说完，水清寒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在银玉狐面前抬起头来。只要一想到头顶银玉狐的视线正注视著自己，自己浑身就像火烧。
「看著我。」银玉狐不耐烦地捧起了水清寒的脸。
这次水清寒无路可退，被迫和银玉狐对视。对方越开越靠经的脸，令他心跳越来越快，差点就从嘴巴里面蹦出来了。奇怪，真是奇怪，想当初自己背著大学士作弊的时候心跳都没这麽快过，这家夥到底对自己施了什麽法术？
扑通，扑通。e
四周静悄悄的，把水清寒的心跳声衬托得格外响亮。
忽然，银玉狐的嘴角翘了翘，得意地宣布：「你脸红了。」

12

「嗯？」不、不可能！水清寒下意识挣脱银玉狐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烫得就像一个火炉，狡辩道，「这......这是因为这里湿气太重，温度太高，朕喘不上气才脸红！」
「你直接承认我让你又心动又脸红不就好了。」银玉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池边，「本狐狸知道自己无论在男人还是女人眼里，都还算有魅力的人。」
得意个屁！水清寒抚住自己滚烫的脸，低头小声道：「哼，不就是个草寇嘛。」
「就算是草寇，也有草寇的魅力。」银玉狐带著一副欠扁的表情，捏住水清寒的下巴，仔细瞧了瞧，越瞧越喜欢。那张脸乍看之下和金丝燕如出一辙，但神情举止都相差太大。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银玉狐已经摸清水清寒的脾气，有十足把握不会把他和金丝燕混淆。
第一眼看见水清寒，银玉狐就对他有好感。那张酷似金丝燕的脸，令银玉狐倍感亲切。所以看到水清寒後，总会下意识把当成金丝燕。而水清寒又经常流露出那种可怜又软弱的表情，令银玉狐忍不住想把他当成金丝燕来欺负。
想著想著，嘴角不禁又浮现出一抹微笑。
谁知这抹笑意却令水清寒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不知道银玉狐到底在盘算什麽，只想快点逃离此地，水清寒下意识向温泉外爬去，「我......我走了......」
「站住。」银玉狐从後面抱住水清寒的腰，把半个身子都已经爬出温泉的水清寒又重新拖回自己怀中，一边抚摸著水清寒不停抽搐的脸，一边诱惑地说，「来，假燕子，既然你对我这麽有意思，那麽为了祝贺你顶替金丝燕，今天就给你一个特别谢礼。」
「嗯？」水清寒的眼睛眨了一下，正想问什麽谢礼，银玉狐的头就低了下来。
四目相对，水清寒四肢僵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正想低头，谁知脸颊又被银玉狐捧住，低不下去。被迫维持著和银玉狐对视的姿势，水清寒只觉一阵晕眩。从小在皇宫长大，被妃嫔环绕的他，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男人也可以长得这麽好看。
和普通的山贼相比，银玉狐的皮肤白皙很多，毫无瑕疵。眼睛虽然比较狭窄，但却窄得好看。和这双眼睛一对视，就好像魂魄都会被勾走似的。高挺的鼻梁下是嘴巴，嘴唇薄薄的，唇角还带著一抹不安好心的笑。
水清寒正看得出神，突然见那嘴唇突然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