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喜似乎听懂了什么,瞪圆了眼。
"我原以为您得了个最好的知己......"说着,眼泪竟掉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被捉奸在床么?他只记得自己昨晚睡着前,都一直在苏映梓的怀里,可现在为何不仅身处奔驰的马车上,更要面对贴身小厮的眼泪质问?
"我与他......胡,胡来的而已......"为了安抚他,寿喜只能如此说道。
顺儿的眼泪却只增不减:"少爷骗人......少爷的心里只有苏映梓,这是别馆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我没想到,少爷您跟他竟是这种关系!"
这种话听起来真羞人。寿喜感觉到自己耳朵在发烫。
"既然喜欢了......那也是没法的事。"
"为什么要喜欢男人?!为什么喜欢的还是苏三少爷!"顺儿一边抽泣一边质问,"我跟秦三叔一直都盼望着少爷您能跟一个好姑娘成家,然后立业,把吕家发扬光大,我顺儿愿意一辈子跟着少爷您,跟着您的儿子。可,可如今您爱上的是个男人,不但不能传宗接代,对方还是苏家!少爷,难道您真的不要吕家了?"
比寿喜还要小上一圈的少年哭得五官挤成一团。
是曾想过会遭到反对,却没想过也会遭到顺儿的反对。
"你......一直以来不都是赞成我跟苏映梓在一起的么?"寿喜嘴角有些抽筋。他怎么可能忘记,昨日还是他在自己耳边嘀咕着苏映梓的事。
"那是在纯洁的友谊上建立的信任!"顺儿含着眼泪反驳。
"......你小子是越来越会拌嘴了。"
"呜呜......少爷您怎么可以不要吕家,不要顺儿......"顺儿继续流泪,眼泪就像不要钱的白开水,哗哗直流。
寿喜盯着他,忽然板起脸:"你是怎么把我绑上车的?"
顺儿似乎没听见。
寿喜冷笑。"三叔吩咐你盯着我是不是?"
一语中的。顺儿吸吸鼻子,在心里埋怨为何少爷的心眼不用在苏映梓身上。"我在您的香炉里加了安眠香。"当时苏映梓自然是不在。
"这东西从何而来?"安眠香并非凡人能弄到的东西。
顺儿不吭声。直到听闻寿喜用力的哼了一声,才小小声地不甘愿地答道:"三叔......"当时少爷独身一人离开京城,秦三为了怕少爷吃苦,立马就派了顺儿跟过去,自然,也吩咐了不少该做与不该做的事。
譬如,保住少爷不被居心叵测的姑娘骗去就是一件。
如果少爷真动心了,就用这个迷魂香,把他绑回京城,过后的事,由我来解决。秦三如此流氓地教授这顺儿。
寿喜不怎么用想就推出了真相,额头上隐隐的跳动着青筋,他盯着顺儿,似笑非笑:"你给苏映梓留了什么话没有?"
顺儿撅着嘴:"没有。"废话,凭什么要给那个骗走少爷的人留话?
额头上的青筋尽数跳出来,寿喜盯着他,露出一抹穷凶极恶的笑容。
"想活命的话,立马给我滚出车外。"声音却温柔得很。
顺儿的眼泪又下来了:"少爷,您要跟他在一起,只会被世人嘲笑的阿......"
"我爱!"寿喜也发横了。
"少爷,您会成他人嘴里的娈童......"
"放屁!"寿喜不耐地打断他,"你见过这么有钱的娈童么?!"
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些自恋?顺儿再不敢反驳,因为少爷的眼光似乎真要把人吞了,便讨好的将刚买的糕点摆到他面前,迅速的退了出去。
留下吕寿喜在马车里生闷气。
什么娈童?哼,他堂堂吕家少爷,风流倜傥俊俏迷人,才财具备,世上哪个娈童有他这样的身世背景?再说了,就算他吕寿喜是娈童,他苏映梓也要付得起这个价码!
哪个家伙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非把他扔到相公馆去开开眼界!
......
可爱的吕寿喜并没发觉自己的思考完全偏离了重点。
在情事的第二日,这样的不辞而别对苏映梓来说是个怎样的打击。
搜遍了整个苏家别馆,门子也称未曾见过吕少爷出门,他的心整个都揪成了一团。
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他刻意躲起来,一个是再次被人掳走。
如果是前者,让他找到一定要好好绑起来盘问不可,如果后者,那个绑走他的人就等着洗干净脖子吧!
马车上的顺儿打了个哆嗦。
顺儿的迫切让四天的路程硬是缩成了三天,差点没把马车上本已筋骨酥软的寿喜散了架。回到家中,苍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他径直地爬回了房间,关上门,呼呼大睡。
被拒之门外的秦三一度以为寿喜伤心过度,只能在门外徘徊感叹。
当寿喜满面红光,一扫倦容的从房里出来时,一老一小顿时就出现在面前,态度极其殷勤:"少爷要去哪?"
横扫两人一眼,寿喜冷笑:"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再回陵州。"
一老一小大大松了口气。
才用过饭,秦三就憋不住气了:"少爷,听说您......"
"不用听说,你直接就说你的意见好了。"寿喜挥挥手打断他。
"我的意思是,您不能......"以为少爷真要听自己劝解,秦三两眼放光。
"好了,你的意见我不接受!"再度打断,寿喜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如何,事后可别说我不听您的见解。我不过是不接受而已。"
喝!简直就是无赖至极!
秦三张大了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才不过短短两个月,少爷的无赖更增添了一份目中无人的轻狂。这种气势,分明是被苏映梓潜移默化出来的结果。
小的在一旁着急的拉拉秦三的衣角,提醒他快点想办法。呜呜,他可不希望吕家成了苏家的一部分,到时候,他最喜欢最敬重的少爷也成了别人的东西,他怎么甘愿!
"可少爷,您就听我......"秦三不甘心地继续开口,依旧在中途被人截断:"我跟他在一起,只赚不赔,我依旧是我,吕家不会成为苏家的东西,别胡思乱想。况且......"寿喜目露凶光,"凭什么你们都认为我是娈童,而他是主子?嗯?!"岂有此理,难道他看起来比苏映梓弱么?
一老一小顿时慌乱起来,连忙摆手。
冤枉,这只是为了让少爷打退堂鼓才胡乱说出来的东西。
寿喜再次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于是,他很顺利的把话题转到了不痛不痒的方向上。
聪明。z
秦三跟着吕老爷闯了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因而他也坚信,少爷总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可世事总是难料呀,人总有失算的时候。
这天,秦三正要前往少爷房间,却见少爷一脸惨白的冲出房间,连看都不不看自己一眼,就往后门方向跑去。
"少,少爷?"他担心的急忙跟过去,一道身影却抢在他之前,悠然的挡住了寿喜的去路,按住就要打开的后门。寿喜则惊得像个小姑娘一般,惨叫出声。
秦三张大了嘴,什么时候见过少爷这般失态?
不速之客露出一抹艳丽的笑容,脸蛋逼近寿喜:"不肯见我?"
被困在门板与怀抱间的寿喜很是艰难的摇头,干笑。
"怎么不说话?我可想念你的伶牙俐齿呢。"少年笑着靠近寿喜,把两人之间的空隙压缩得最小。以前从未注意这点的秦三现在可敏感得很,心脏扑扑的跳,恨不得冲上去扒开两人。
寿喜后退了一步,笑得难看:"少主今日怎么有空来拜访?"
天知道他都快要哭了。把廖青染除掉,是放他回来的条件。然而舒瑾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快的解决问题,寿喜则在他反悔之前,逃命似从天禄城里溜了回来。
如今他再度找上自己,该不会改变主意了吧?
"难得清闲,便想来看看你的近况。"舒瑾再度逼近,手指在他脸上勾勒着线条,忽然笑容变得险恶起来,"你被开苞了?"
喝!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句话。
对这方面脸皮比谁都薄的寿喜更是羞得快把脸皮都给烧没了。"你,你......"就连"胡扯"二字都已经说不出口。要知道,对方可是身经百战的天禄城少主。
舒瑾哼了一声:"苏映梓倒挺厉害,竟能把你这个泥鳅给揪在手里。"
士可杀不可辱,寿喜不能忍受这种被小瞧的感觉,立刻涨红着脸反驳:"他哪有这本事!要不是我......"
......话又憋了回去。
要不是我什么?咳,这句话要真敢说出口,那才奇怪呢。
顿时间,两个少年间只剩安静的呼吸声。
"哈哈......"舒瑾扑哧一声笑出来,前仰后合,完全不顾形象。寿喜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又羞又恼。
"你要找我说的就是这些事?"寿喜瞪着他,决定如果从他嘴里听到"是"字,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转身离开。
哼,管他什么天禄城,男人的自尊可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舒瑾挑眉。"谁要管你们之间那些无聊的事?"
既然无聊,何必张口就问这种事情?寿喜在心里怒骂。
忽然转念一想,不对,自己从陵州回来也就几天不到的时间,这家伙竟能恰好逮中这段时间来京城找自己?
寿喜脸蛋微微抽筋:"......你该不会一直在派人监视我?"
你太抬举自己了。他多希望能从对方的嘴里听到这句话。可舒瑾别有用意的笑了笑,没有反驳。寿喜顿时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我好些年没来京城,不介意带我去逛逛?"没想到说的竟是这句话,而口气也客气得全然不像天禄城的少主。
寿喜呆了会。能摇头么?
唉。性命比自尊来得重要。
秦三站在远处,只瞧得见少爷与那艳丽少年亲密得让让人面红耳赤的举动,满心焦急,想要冲过去,可身子在跨出一步的时候,就冻僵在了原地。
把少爷环在手臂中的少年只是微微侧头,那双眼睛带着慑人的寒意便扫了过来。残忍冷酷的眼神让秦三浑身鸡皮疙瘩。
少爷,你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人?
舒瑾又看回寿喜,对方正低着头烦恼该如何解决问题,他顿时笑开:"何必烦恼,只要先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逛起便可。"
寿喜愕然。挽月楼?
他是真不知道舒瑾怎么想。
当挽月楼的青弘姑娘看到他时,惊愕神情和质问的眼神都让寿喜有苦说不出。青弘记得当年那名竞价的少年模样,自然会对两人如今这般亲近而感到诧异。
你叫寿喜怎么解释?复杂诡异莫名其妙的发展,就连他自己都匪夷所思。躲不过青弘的盘问,寿喜狼狈的拉着舒瑾逃出了挽月楼。
舒瑾却毫不在意他人打量的眼光,一举一动,皆像个寻常的富家少年。
只是,这假象没维持多久。两个漂亮的少年一出现在街道上,无人能忽视。自然也少不了那些色向胆边生的恶人。
寿喜还来不及阻止,那两名前来调戏的壮汉立刻遭到了报应,血淋淋的手臂飞到一旁,伴随着他们杀猪般的惨叫。
"废物。"冷冽的眼神,一如初次见面。
寿喜叹了口气。幸好这里是无人的小巷,否则要让官府的人看到这场面,真不知该如何收拾。要让那些中原正道知道天禄城的少主就在这里,更是麻烦至极。
可天总不从人愿。
微小的抽气声在巷子里突兀的响起,寿喜猛地转过头,却见一蓝袍男子就站在不远处,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嘴,略显诧异。
寿喜微微张大了嘴,脱口而出:"苏,苏大爷......"
少了个"少"字。
可他并非是苏老爷,而是苏家大少爷,苏念清。
可苏大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舒瑾听到这称呼,也看过去。
虽说同是苏家人,可这苏念清比起漂亮得有些过火的苏映梓,显得过于平淡。也许是长年做文职的关系,他身上有着一种温润的儒雅之气。
"寿喜?"苏念清这才看清前面的人,更是诧异。再看看地面上血淋淋的痕迹,不由摇头:"这里可是天子脚下......"
"哼,酸书生。"舒瑾打断他的话,嘲讽的笑道。
寿喜急忙解释道:"不,我们是迫不得已,方才......""解释什么,他有本事就把我押送官府。"舒瑾瞥了苏念清一眼,明显在挑衅。
他生平最看不起的,除了色鬼,便是书生,偏偏这人一股子书卷气,不杀了他,已算是宽容。
寿喜看看不屑的舒瑾,又看看还不是很了解情况的苏念清,咬牙,跺脚:"唉,念清哥您就装作没看见,拜托了!"说着,拉着舒瑾的袖子就要将他往别处拉。
却不想在下一刻被人揪住领子,半吊在空中。
"乖寿喜,你的脸上还有血迹,要出去了可是会吓坏别人的。"苏念清温文的笑容出现在眼前,没等他反应过来,脸上就已感觉到被手绢擦过。
寿喜愣愣的看着他把手绢放回怀里,半天,才点头作谢。
他没怎么跟苏念清打过交道。这个永远笑得温和的大少爷总让人看不到底。他想起苏映梓曾说过,苏家最难懂的人不是爹,而是大哥。
寿喜今天第一次深刻理解了这句话。
而一直没做声的舒瑾则盯着那身远去的蓝袍,若有所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因而两人两手空空的回到吕家也是自然的事。寿喜才刚踏入家门,一个茶托从脸颊便擦过,还没来得及惊吓,寿喜就已"哎呀"了一声,迅速地跑过去,狗腿地开始倒茶端水。"苏大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脸上赔笑,心里却苦得很。
他吕寿喜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竟要对这两人毕恭毕敬。唉......
座上贵宾瞪着他,恼火不已。虽然事后知道这家伙并非主动离开,可连封信都没写过来,丝毫没有记挂着自己的意思!
"苏三少爷还未洗尘便来探望吕寿喜么?可真值得敬佩。"舒瑾笑着走近,苏映梓一瞧见他,眼神更是恼怒。
这个笨蛋!
寿喜不敢看他,五官都苦成了一团:这种不速之客他怎么请得走啊?
"舒公子可真有闲情。"苏映梓冷笑。
"自然比不上治水归来的苏三少爷。"
"不敢当,杀人的手法我还要请教少主您。"
"何必请教?刀刃一抹,什么都解决了。"
眼见着话题往越来越危险的方向发展,寿喜急忙插进去:"咳咳,那个......舒少主今日下榻于何处?我派人送些上好的......"
"难道不是你家么?"舒瑾看他,似乎是理所当然。
寿喜一怔。
"吕家不比客栈舒服么?"
那是当然。寿喜可骄傲不起来,只能苦笑着点头。"那,那我让三叔......"
"苏家比起吕家不是更胜一筹?"苏映梓打断他的话,挑衅的看着舒瑾。舒瑾也看他,两人看似客气,内里却暗潮汹涌,直把夹在中间的寿喜吓得浑身冷汗。
哎呀呀......他是不是该立刻跑掉比较好?
"打搅苏家不太好吧?毕竟我跟苏少爷您的交情来得没有寿喜深,不是?"意有所指的笑容让寿喜都快哭了,"况且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找寿喜,要离开了他,那有什么意思?"
你跟这混蛋能有什么交情?苏映梓恶狠狠的笑着。
"吕家毕竟没有苏家宽敞舒适,我也会多抽时间去陪陪您的,这样可好?"寿喜在某人的瞪视下,苦笑道。
舒瑾看他,冷哼一声,竟然没有拒绝:"......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