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着长安走了一会儿,在走到某片草地上时,低低的喘息声萦绕着这片土地。
“……?!”
洛阳正撑着一棵树的树干,艰难地站立在草地之上。她下垂的动作令头发遮挡住了面容,一身白色的病号服上满是泥泞。呼出的气在冰冷的半夜变为一阵白雾,仿佛能看见她体内的热量正在四散——她的身体也在逐渐转凉。
“洛阳!”
风先长安一步跑了上去,可婴儿这种小身板根本没法扶住对方。他只能拉住对方的脚——可手掌一碰到从脚腕至小腿那段□□在外的皮肤时,就愣住了。
已经发冻了……
长安此时也跑了过来,接过思路不太清晰的她,将对方慢慢扶着树干往下坐下。
“她怎么回事?”
见风抬起她的手腕探了探、又凑近她看了一会儿。长安脱下外套盖在洛阳身上,问道。
“神志不清,几近昏迷。”风帮她抹去面上沾到的泥巴,“身体上,……”
他抬起洛阳瘫软的手臂。手臂上一道道仿佛被绳索勒出的痕迹,有几条甚至拧出了血迹。
“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外伤,”风把她的头发往后拢了拢,看着对方浑浊的眼睛,莫名地冷静异常,“师兄你就先送她去治疗,我在这里看看……”
他话音未落,抬着洛阳手臂的长安便阴沉着脸。他从地上拾起掉在洛阳身边的手术刀,手臂一挥——
手术刀砸在了空气之中。
“……”
一道身影逐渐由空气中浮现了出来。
那也是一个小婴儿、长安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旋即低头瞪了眼下方露出惊讶神色的风。
“……好久不见了,风。”
浮在空中的他下方模糊、融入空气了似的——它喜怒不定的声音仿佛鬼魂,倘若被害怕的人听去肯定会被吓的屁滚尿流。
“我在找我的任务目标,”他语气清淡,单纯地在询问,“一个从意大利回来的男人,跟那个女人跟你旁边这个男人有过接触。——你见过他吗?”
“……见过呢。”
风放下洛阳无力的手腕,在长安阴晴不定的视线中朝前方走了一步。
“想知道的话,就拿你的性命来交换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遗传
“……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种话。当时那个让人看了就想踩着你的脑袋往肚子里插着十几把刀子的家伙,也有转性子的一天?”
“不知道吗?”风自动忽略前面那一串儿听起来像是从洛阳口中道出的动词,清淡一笑,“我改行了。”
“哦?不当整天闲着瞎晃悠的武道家了?”
“改行当杀手了。”他朝前走了一步,语气并不显得多么低沉,可还是让人感觉异常恐怖,“正好,你不是一直想要证明幻术的伟大吗?现在……”
他刚准备有动作,脑袋上突然落下一只手。紧接着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柔抚摸,而是毫不留情地把他拎了起来。
“这个小牛犊子好像是你认识的人?”从长安的声音,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此时的表情有多糟糕,“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把他的弱点干过的丑事喜欢的女人男人都曝光出来。”
风:“你要干什么?”
长安:“去勾引。”
风:“……”
长安:“否则,你就别怪我把你猥亵少女的事情通报全世界。”
风:“……”
长安周遭的气息不太稳定,说得话也变得像洛阳那样乱七八糟的了——风猜测这估计是这一家子的通病,只是洛阳平时比较随便。
不过她现在还神志不清不知道被下了什么套子,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告诉长安他想知道的这些让他代为宣传——
远处漂浮在空中的小婴儿背脊一凉。
远处突然吹起了一阵风,小树林中斑驳的影子也随着枝头的摆动而移动着。要是再不下手,估计就没机会了、抱着这种想法,他身子升高了一些。
在看清楚了长安的面貌后一愣。
“……你是,安阳?!”
长安闻言也一愣,旋即口中暗骂了一声:“干,那混蛋又拿我的脸到处晃悠!”
-
安阳是大师兄的名字。
因为听起来像女孩子,所以他一直都不太喜欢。碍于这是师傅给他起的姓名、大师兄跟长安不同,对待长辈礼节毕至,自然也很珍惜。
“……那些事情之后再说。”
风看着病床上拎着眉头仿佛做了噩梦的洛阳,撇开那些不重要的话题,“她现在精神状态还是不怎么好,……用不用我再去把毒蛇给抓回来?”
当时,要是让风去对付毒蛇,就结果上还是没有问题的——更别提加上个连洛阳都自愧不如的长安了。风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位二师兄的实力。
要是跟从前的自己相比,胜负几许?
风琢磨了几秒没琢磨出个结果来。他变成婴儿的时间,已经足够抹销他对过去的记忆了。
不论外物内物。
“不用。”
医生已经来检查过了,没什么发现后又被长安统统轰了出去。他随口应了声风的问题,便掏出手机走到了窗边。几乎是对面一接通就开骂、内容还有几分洛阳的风格:
“说过多少遍了——你要是回国,麻烦把你那些爬成一条线的尾巴给切了!不然让你跟我说我帮你在飞机上安一堆TN.T!!我一定会控制在黄河上空的时候动手——你知不知道你那班飞机除了你全是要暗杀你的人?!”
“……”
从风的位置听不清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他便坐回了床边,却发现床上一直拧着眉毛的人,已经被长安的怒吼给吵醒了。
他蹙起眉头。
洛阳就算睁开了一点眼睛,神态还是异常憔悴。在这种清冷的空气中还能憋出一头冷汗,足以看出她此时的状态了。
果不其然,在对上风视线的一瞬间,她开口抱怨:“我做噩梦了。”
“嗯。”风应声。看得出来。
“我梦到你猥亵少女被警察叔叔抓走了。”
“……”
风感觉这句式很耳熟,好像刚刚长安也这样威胁过他。
洛阳语气弱弱的,一副大病未愈的感觉。跟平时的活力万分几乎是两个极端,风刚想帮她擦擦冷汗,她就提起被子蒙住了半个脑袋。
“不过那个警察长得挺帅的,……跟你很像……哎、那时候的你还那么大只……怎么就越长越回去了呢……”
“……?”
风一愣。
他迅速地想要理清其中的逻辑关系——可那边的长安已经收回电话走了回来,一点儿都不意外洛阳的清醒,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话:
“洛阳,现在感觉如何?”
“……脑袋凉飕飕的……”
“废话。这样也好,让你神智清醒一点,”长安虽然这样说,却仍然取出了口袋中的手帕,先于呆愣的风帮她擦了擦头顶的冷汗,“你的外伤已经基本痊愈了,接下去去我家吧。”
“……嗯,你随便。让我先睡睡……”
风一听觉得走向不太对劲:“等等,她……”
“小兔崽子,给我闭嘴。”长安的表情在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就完全改变了,“接下去是我跟她的事情,你别瞎掺和……嘶……!”
他话音刚落,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头一看,洛阳正从棉被下伸了只手出来拧着他的大腿。
为何明明神志不清的她还会有如此大的力气,就另说了。
“你这丫头……”
“……家里没有大人,他会睡不着觉的,”洛阳不管其他,被子下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怎么说也是你干儿子,别那么小气巴拉……他很乖,不会乱翻你的小黄书。”
“那玩意十年前就没看过了。”长安眉毛一挑,这个话题让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可在洛阳的小眼神下,不得不同意了下来,“好吧随你随你。……现在还会认为他的举动像个婴儿,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长成现在这鬼样子的。”
“……”
风站在病床边铁质的圆椅子上。长安的几句话慢慢地流进他脑海当中——确实,之前他也觉得洛阳是个无论别人怎么说都始终坚持着自己想法的主儿。
可刚刚那句话……
“以前你还那么大只”,是什么意思?
他原本还想追问一下——可这种话题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之后再问,就显得有点突兀。
况且眼下比起这还要更加重要的是……
“她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出院手续都不用——长安一把抱起洛阳、跟医生打了声招呼后就朝外走去。大半夜的也没什么人前来围观,望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风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手掌。
抱起她的胳膊都很困难吧。
他叹了口气,回头带上了之前洛阳托他带过来的衣物,一起坐上了长安停在门口妨碍交通的车子。
洛阳被放在后座——她似乎又睡着了。失去了醒来时的调控,此时的她又恢复了先前的苍白脸色。那套沾满泥泞跟草皮的衣物在医院时已经有护士帮忙换下,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像个犯病的病人。
“你说医院治不了……”
“我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状态,”长安睨了他一眼,示意他系上没什么卵用的安全带,“二十岁的时候,像是家族遗传病一样的存在。”
“……”
他忍不住嘲讽地笑了一声:“算算时间,她过几天也到二十岁了。”
风沉默。这听起来明明是应该开心的话题,可在长安那视如敝屣的语气看来,这好像并非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这对兄妹,他也仅仅是从四方道长那里听说过一点儿——具体的事情,一无所知。
“一开始的时候,胸口会有抽痛感——之后转为阵痛、再之后传遍全身。咬咬牙撑过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她刚刚才从你口中的那种幻术中走出来,我无法确认她究竟看见了什么,也不能确认她的安危。”
长安几乎是咬牙切齿:“你知道,想要从这死丫头口里撬出她的真实想法有多困难。”
风:“……”
确实挺困难的。如果说平时她说的话都并非她的真情实感,那么……
……
那些胡言乱语,意外地让人容易信任而不去追究。
他开始回想这平日里洛阳的那些话。有些时间隔太久,早已不记得细节了——可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有很多漏洞、更可怕的是,当时的自己竟然还全然接受了。
是她塑造形象太过成功,还是自己太不小心?
风低着头作检讨。
“……这种……遗传病?”他在这微妙的词上停顿了一下,却仍旧认真地询问道,“她知道吗?”
长安又睨了他一眼:“之前提过一两句,没见她追问过。”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因为交图水过几章……感觉现在走向有点奇怪_(:з」∠)_
我现在加设定来得及吗
☆、十八
虽说长安说了,不过是痛个几天,不会落下太大的毛病——可待在一旁看着的风却丝毫感受不了他那股轻松的心情,每每瞅见用被子裹成一个球儿就露出小半张脸的洛阳,心疼与愧疚几乎是成倍增长中。
“还是很痛?”
长安家完全没有那种暴发户的味道,可相比洛阳在城里买的房子,肯定要更干净跟安全一些。少了时时警惕外界的危险,风也没法扔下洛阳一个人离开这里,只能每天搬个小板凳坐在床边陪她聊天转移注意。
而且……
与其说是他多管闲事,倒不如说是他自己不想离开。
“有种骨折了的感觉。”
天气即将转暖,因为地域原因,春季的空气还带着些潮湿,实在是不太好受。裹着被子的洛阳也已经裹出了一身冷汗。
“曾经我跟你……那渣爹交过手。”她浑然不觉地控诉着,倘若撇开语气只看内容,会觉得她还是很有活力,“好几次——都输了。”
“……”模糊的印象在脑海中浮现。
“不仅如此,那时候……”洛阳面上不知为何染上了悔意,说话有点儿像垂死挣扎,“那家伙根本没有用出全力……!还说什么‘小姑娘长得这么可爱就不要来这种地方’……!现在回想起来还想拿刀子在他脸上划个十几二十刀的,调戏人就算了,还看不起人!”
“……”
洛阳难得表现出了愤懑的情绪,可小板凳上的风听着她的真情流露,分明一切无恙,额角却仍旧滑下了一滴冷汗。
……他以前这样说过吗?
……好像还真的……
仔细想想,那时候在武道大会这种戾气极重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小奶娃子,怎么可能对对方下重手?小孩子出现在武道大会确实奇怪,况且那时候……
风无论怎么驱使自己的回忆,都无法记起当时随口的称赞了。可有一点还是记得很清的——
他清咳一声:“说不定……因为太可爱了,所以不忍心下手。”
“……哦,原来还是个恋童癖。”洛阳冷着一张脸时颇有长安的风范,“看来长安师兄说的……他曾经猥亵幼女是确有其事了。”
风咳着咳着就呛到了。
眼见这个话题对自己不太友好,他顺了顺气,神色自若地卡断了这个话题:
“先不说这个了——我昨天在门口碰见了一个女人。”
“……唔?你娘找上门了?”洛阳的话题很容易被带跑,此刻也蒙着被子露出那对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不是,”风顿了顿,“她自称是你的母亲。”
“……”
洛阳双目微扩,却没有插话的打算。风想了想,继续阐述着当时的情况:“当时是在半夜,长安没有回来。她站在门口说是你的母亲、知道该如何治疗你的毛病,……长安现在还没回来,所以他还不知道,就先跟你说一声。”
“……”
洛阳大大的黑眼睛咕噜转着,分明印着小婴儿的身子,可后者却无法感受到分毫与对方对视的状态。她想了许久,才低声问了声:“结果呢?”
他还没说是怎么处理的。
“……”风下意识地张口,可脑海中一旦浮现了昨夜的画面,就不由得将事实咽下了肚子。可事情只说一半又不是什么好习惯,一时之间他陷入了纠结的情绪当中。
“她……”再三思忖,他还是如实相告了,“被你的大师兄带走了。”
“……大师兄?”
一个接一个奇怪的东西从他口中冒出来,洛阳觉得自己脑子快要不够用了,“诶……你昨天晚上睡迷糊了吧?”
“……”
洛阳抹了抹鼻子,忽而视线一黯,浑身又蜷了起来。这两三天她这状态几乎频频发生,风从一开始的担忧到现在不得不习以为常也没过多久。
他伸手揉了揉洛阳的眉间。
“……其实那些都不重要,”洛阳开始低低地喘着气儿,却并未露出丝毫痛苦的低吟,“……你不要离开就好了。”
风:“……”
“……不想再被别人抢走了……”洛阳闭上眼睛,声音也越来越低,“……不管是被长安……还是别人……”
低低的喘息逐渐拉长变得平缓,风低头看着对方逐渐稳定的睡颜,为对方突然陷入睡眠而感到安定。
会有多么痛苦,他可能无法感同身受——可只有不想让她受到任何苦痛这点,是无可置疑的。
要是……
风目光一滞,扫开洛阳额前那零散的刘海,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在上面印下浅浅的一吻。
“咔嚓”。
“……”
身后房门的动静传来,旋即是轻巧到几乎听不出的脚步声。刚刚做了坏事的风浑身一僵,回头望去——
“哦?”
一夜未归的长安立在门口,那股视线着实算不上有多友好,“……没想到你不单单是个恋童癖,还有严重的恋母情结啊?”
“……”
风镇定自若地笑了笑,假装刚刚被抓了个现行的不是他,伸手帮洛阳拉开罩住小半张脸的棉被,从床头一跃而下。
“长安先生,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如果是洛阳的婚事,很抱歉我拒绝。”
长安就差没抬脚狠狠地踩住这惹人烦的小婴儿了。
“如果是昨天晚上的事——那么我已经知道了,就是因为这个才赶回来的。没想到抓到了一个偷跑的人渣。”
洛阳千交代万交代了他不能对风下手,无可奈何之下,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过过嘴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