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盘拿卫缠没辙,而卫缠照样拿卫盘也没辙。卫盘可以天天早出晚归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不必担心有人会把他误认为他是卫缠,不必想背地里是否有人会拿他跟卫缠比较--这里根本没有人认识卫缠。
在学校里渐渐活泼起来的卫盘终于有了自己的交友圈子,而北京大都市的氛围又让来自小城市的他感受到新鲜的气息。正当感觉一切变好时,卫盘没想到自己能惹上那么件事。
卫盘真不知道自己班的生活委员是个gay,学期末急着要到院上报销一笔钱找他签名,一白天没找着人,晚上总算联系上了,人却在酒吧里。卫盘也顾不上对大学生泡酒吧的厌恶,将收据塞到书包里就出学校找人了。生活委员含混地解释了下他在打工,卫盘也没多去想,等他签好字就打算走。但是他一身学生打扮竟惹上了别人的好奇心,快走出酒吧门口了被人缠上。卫盘讨厌同性恋,从心底里讨厌,所以他就骂人了,而且骂地很难听,差点要跟人动手时被人拉开了,生活委员在一边好一个道歉,卫盘才走得脱。可是卫盘没想到他一直是被人跟着的。被堵在小胡同时卫盘只想跟那几个人拼了,连死的打算都有,但是没防备有个拿手铐的把他拷在不知道什么的管子上。那一晚上卫盘没见过的东西一下子都明白了--同性恋果然他妈的肮脏。
身上的疼痛还可以忍受,卫盘受不了那种精神上的屈辱。倒在夜深没人走的胡同里,躺在和着秽物堆积的血泊里,卫盘是一动也不想动,眼眶是不是空了,要不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康佑辉就在那群人走了后过来的,看着卫盘那样子他挺心疼,可是他不可怜他--如果他能少那么点冲动,少那么点言语,他不至于被弄这么惨,但是他这么一漂亮孩子出现在这种地方,想全身而退本来也困难呵......
"嘴上服点软不吃亏......"康佑辉蹲下来抚上那双失神的眼,算是过来人给的一点忠告吧。
卫盘本来一直没理会他,直到康佑辉叫来吧里的人过来帮忙,卫盘一看那人打扮就厌恶地推开了:"别碰我,你这恶心的烂玻璃!"
卫盘被送到医院门口时都疯了,死活不进去,这一身的伤专家一看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么?医生给他打了镇定他才消停。等再醒过来时,身上都被清洗干净了,没有肮脏的味道,却还留有铭心刻骨的疼。
期间院上老师来过,表示这事要追究,让他安心养伤。学长来过,问东问西表示安慰和关怀顺便满足好奇心。生活委员单独来过被卫盘的冷脸给冻走了,还有同寝室的人来过,把他那天忘带的手机丢给他:
"快给你弟弟打个电话吧,这两天他好把咱寝室的电话打爆了!"
医生跟卫盘说他大概住八天就能出院,卫缠来的时候他都已经住了一半了。卫盘看见卫缠时心情挺绝望的,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这件事被家里知道。可是卫缠知道了,还知道的真清楚。卫盘实在不想再想起那天的事,而卫缠一直要他想。卫盘只想以后跟那些人再没纠葛,而卫缠想的却是为他报仇。
"我跟你说过,咱俩我是我,你是你,我的事儿你管不着。"
"那我要干什么你也管不着!"r
卫盘开始恨卫缠了,以前从没恨过,现在开始恨了,恨他多管闲事,恨他每在自己身前晃一眼就提醒他曾经受过多么非人的虐待,恨他为了自己天天跟一群玻璃混在一起......更恨他提醒自己是个多么卑劣的自己......
卫盘终于办理好出院证明在没有理由呆在医院里,他不想回学校,那件事从一开始就没瞒住,他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周围的人,还是有点庆幸,现在放假了,好多人都已经回家了。
卫盘无所事事的在宿舍里发呆,由着卫缠帮他收拾东西--快过年了,怎么也该回家了。卫缠东西还没收拾完,卫盘班里的辅导员打来电话找他去一趟。
"卫盘,你最后两门考试缺席,考虑到你的情况,学校再给你一次机会,下学期可以给你补考,时间再通知你。"
一阵套路的嘘寒问暖的关怀后,辅导员跟卫盘传达了第一件正事:学校对他关怀了。然后‘但是'来了:
"对于你的遭遇老师也觉得挺不幸的,真的,卫盘,但是你知道这也不是光彩的事,要是闹大了,对你以后挺不利的,你明白么?"
"怎么才能不闹大?"做在沙发里的卫盘抬头问老师。
"这也是院上的意思,要是对方表示想私了,能多要些补偿金也好,即使对方不想赔偿你,最好也希望你能低调处理。"
"也就是说让我当这事没发生过?"
"卫盘,你听我说,我也知道你碰上这样的事儿挺倒霉的......"
"没倒霉,"卫盘一刻也在那里呆不下了,"这事让我长见识了。"摔门离开了。
其实卫盘不是气对方会不会赔偿,会不会伏法之类的事,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想再跟那群人有任何交集,他难受的是学校给他冷冰冰的感觉。同情,除了同情还希望你知趣,你的任何感受没有人会关心。
没救了,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生活。这是卫盘从辅导员那里出来后想的唯一一件事。
在走廊上碰上同学,那人先是一愣,半秒后笑笑,然后擦肩走掉了。本来这是一次很简单的碰面,那人的迟疑可能是没想到放假这么多天了还能碰上一个班的同学,可能知道卫盘的双胞胎弟弟在学校没有搞清楚眼前的人,更可能没有任何意思,只是那时迟疑了一下而已,可是卫盘已经敏感异常的脑神经回路里一直循环的是:碰上我让他尴尬了吧?尴尬了吧?尴尬了吧............
没劲透了,卫盘最近常这么想。
回到寝室时,卫缠不在,寝室里其他人早都回家了。进门看见阳台的门开着,风吹起了窗帘,外面的景色闯进眼中来。
卫盘当初因为自己被分在六楼的宿舍曾高兴过好一阵子,他睡觉怕吵,六楼的高度可以隔绝外面路上的噪音。现在卫盘也挺高兴,到阳台上看景色的他突然发现六层的高度真的挺高。
"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刚才在楼下哥们那儿......哥,你要干吗?哥,你快下来!"
卫缠心从来没有跳那么快过,那种要把心从嗓子眼里提出来的感觉。
卫盘坐在阳台的边缘上,侧身看外面的景色,夕阳打在他瘦削的轮廓上,美丽地象一副画。
当卫缠试图要去拉他时,卫盘说:
"别过来。"
声音冷地象腊月的冰。
"哥,没什么想不开的,你就当被狗咬了。"
"你能住嘴么?我还真该谢谢你卫缠,没你这两天在我跟前老提那事,我可能还真给忘了。"
"那好,我不提,你先下来,坐那儿危险。"卫缠干着急。
卫盘低头看看楼下,校园里都已经没多少人了,更何况这条宿舍楼前的一条路。
"卫缠,我再跟你说,即使咱俩是兄弟,你也不能代替我生活,代替我做决定,我想死,你拦不住。"
"我不拦?我怎么能不拦?我没权利过问你的生活?你是我哥,咱爸咱妈的儿子,你死了他们心疼,我心疼!"
卫盘转头看着卫缠的眼睛,那双跟他的象极了的眼睛。
"你们心疼我疼不着,死了以后就更疼不着了。"
卫缠有些无力,腿软了,坐在地上,喃喃道,
"哥,你以前不这样,你不能这样自私......"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无私过了?"
"你为什么非得死不可?"
"没为什么,就是活得没意思了。"
卫缠打小就没在口头上占过他哥的便宜,在这样心情极乱的情况下,他更恨自己的笨嘴笨舌。沉默了一会儿,卫缠红着眼睛抬头看卫盘,问他:
"卫盘,你就不能为了我,活着?"
"为了你?为了你什么?"
"为了我喜欢你,这辈子都喜欢你,你觉得没意思,我变着法儿的让你觉得有意思,只要你高兴,我他妈的什么都愿意做!"
卫缠眼皮沉了下去,"你-喜-欢-我-?"
"喜欢。"
"喜欢我不是因为我是你哥哥?"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卫盘。"
卫盘笑了,笑得挺苦。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生活的这么失败,跟自己一起成长近十八年的弟弟也会把他当一个同性恋来爱。
"卫缠,你记不记得你问我为什么讨厌同性恋时我怎么说的?"
卫缠一时没想起来。
"我说我死也不当同性恋!"
卫盘跳了,跳得决绝。
-----------------------The End------------------------------
番外1
那回是孙明急急忙忙跑进他的办公室跟康佑辉说,不好了,前面出事了。康佑辉本来没当回事,以为也就有人在酒吧里闹事而已,保安就能解决的事干嘛要惊动他。出来以后才知道,好么,乖乖,一个漂亮男孩惹到郝老大了--郝老大就没命地好这么口儿,而那个男孩不是店里的,却让他给看上了。也偏偏怪,就算男孩不是店里的,只要进这里来,谁不是来玩的?看那男孩全身上下衣服还整整齐齐的,至于说话那么损么?郝老大也算见过世面的人,竟然被那男孩说的一张老脸通红通红的。
康佑辉当然是立即出来劝,可郝老大那天是气坏了,到底让一帮人跟着那男孩去了。康佑辉知道郝老大狠,没什么他不敢干的,他有点同情那孩子,等郝老大开房快活去了,就带着孙明出去看看人还能活不能活。出来的时候,那男孩已经衣衫不整血淋淋地躺在地上了,手还被拷在水管上,两个手腕全磨破了。男孩就躺在地上,人来了也没什么反应,失去焦距的两只眼睛象死人身上的,也就一起一伏的胸脯还表明他活着。
"孙明,我去开车,你扶他过来,咱送他去医院。"
"康总,你还真烂好人一个。"
孙明感激这样的康总,要不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能被卖哪儿去。做善事么,应该的。可是这小子不识好歹,孙明刚扶他起来,也不知是怎么招着他了,被那男孩一把推开。
"别碰我,你这恶心的烂玻璃!"
孙明很恼火,他也不是自己想当MB的,至于么?帮他还听不见句好话。所以孙明从一开始就讨厌这孩子。
可是这孩子很可怜。浑身是血的被送进医院,神志都已经不清楚了,在医生手中挣扎个不停。没辙,医生选了个最快能让他安静下来的方法,给他打了镇静。
男孩因为镇静剂作用昏睡过去后,难坏了要办理住院手续康佑辉,他不知道这男孩叫什么,而且身上带的钱还真不够给他交押金的。这钱还好说,医院里面有熟人,给签个字就行了,这名字不知道挺麻烦。
翻开那男孩随身带的书包,里面有个收据写的是店里一个男孩的名字,打电话问过才知道,难怪那么傲了,高才生!
卫盘,当住院卡放进病床的记录袋里时,康佑辉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之后康佑辉忙了起来,直到医院里的朋友来催钱了才又想起这么一件事。康佑辉问:
"那个卫盘醒了?"e
"醒了,那孩子太阴沉了,被那样欺负了也难怪......钱真是你出么?"
"多新鲜啊,你不是来跟我要钱的么?"
"那男孩到底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这么帮他?"
"我看上他了成么?那谁,我现在忙,一会儿让孙明把钱给你送去。"
令康佑辉没想到的是,孙明竟然把卫盘从医院里给拎来了。当然后来才知道,那个是卫缠,卫盘的双胞胎弟弟。
本来以为是双胞胎,喜好有差异,性向总该一致吧?当康佑辉想要逗卫缠玩玩时,被他也是弯的事实给惊着了!这都是对什么兄弟!
"对啊,我是弯的,你也知道我哥是直的?"
"能看出来。"康佑辉现在好被这小子给烦死了,还真合他名字,缠人!
"那估计你不是打我哥主意呢,说吧,为什么是你垫的住院费?人不是不你欺负的么?"
"你个小白眼儿狼,我是你哥的救命恩人,有这么跟恩人说话的么?"
"是,先谢谢你,到底为什么救啊?你别说你姓雷。"
康佑辉斜眼瞅卫缠,瞅得他直发毛。
"你说吧,你以为我为什么救。"
"欺负我哥的那帮人跟你有没有关系?"
"有关系啊,不是从我店里出去的么?"
"是谁?"
"你不认识。"
"你在店里指给我看。"
"他们也不天天来。"
"那你告诉我他们的地址。"
康佑辉抽出一支烟点上,按住一鼓一鼓跳的太阳穴,问他:"你想干什么?报仇?你哥什么下场你看见了,你也想那样躺医院里?"
卫缠一时语塞,是啊,他连孙明都打不过,怎么帮他哥出气?
"难道我哥就这么被白欺负了?他一直人,被你们这群狗就这么给咬了,你看他那身伤,还是人受的罪么?"
"小子,跟你说在这里的人被折磨得更惨的都有,想好好活着就别寻仇。你哥身上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已经不错了。回去好好照顾他。"
康佑辉本来以为自己跟这哥俩再没交集了。毕竟那天该说的都说了。要是卫缠执意地去报仇,他也拦不住,只能可惜这么一个好孩子就这么葬送了。他没想到,先死的那个是卫盘,他还救过的那个。
卫缠哭着跟他借钱,说他哥跳楼了,送医院了,抢救呢。拿钱去到医院时,大夫说没救了,他们尽力了。看着白被单蒙上的那一刻,卫缠突然就不哭了,可把康佑辉给吓傻了,卫缠那眼神,就跟卫盘被欺负的那晚的一样,空洞洞的。
康佑辉那天还有事,跟卫缠说了声节哀,寻思寻思又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他了,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然后就忙自己的事儿去了。到了凌晨回家时,有人给他打电话了,不是卫缠,是医院里的,问怎么把这么一个有沟通障碍的孩子留医院不管了。那时侯康佑辉还真没了平时的好脾气,你说怎么就碰上这么对老麻烦他的兄弟。
康佑辉去医院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没辙,把卫缠接到自己家去了。估计他没吃晚饭,给他下了个面条。面条都放凉了,卫缠还是一声都不吭。康佑辉真头疼了,可是看卫缠那样子他也心疼,原来那么个活泼孩子,现在沉默了。
他也坐到卫缠坐着的沙发上,揽过他从后面轻轻地抱着,给他一个依靠的肩膀,尽自己的力气安慰他,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触动他心思了,卫缠嘤嘤地哭了。
哭了许久后卫缠睡了,把他留在沙发上,加了床被子,本来康佑辉以为自己仁至义尽了,就去书房整理资料去了。没一会儿的工夫,他又被卫缠的惊叫给惊着了。
"这是哪里?"一回过神来卫缠先问这句。
"我家。"卫缠回过神来了,可康佑辉不能确定这是好事坏事。
"我怎么......"刚回过神的眼神一下子又黯淡了。e
"卫缠,你听我说............"康佑辉想劝,可是‘你听我说'之后一句合适的说词都没想出。
打破沉默的是卫缠,他说:
"我喜欢的人,是我哥。"
康佑辉没有吃惊,在这圈子里混常了,什么事都有,以前他没想过卫缠喜欢的是他哥,可是知道了也不会感到吃惊。
"从小就喜欢,可是我知道我哥是直的,而且非常反感同性恋。"
"他以前跟我说他死也不做同性恋我就难过来着,没想到会真有这么一天......我赌了......我以为他能为我不跳......我太他妈的高估自个儿了......"说到后来卫缠已经哽咽地泣不成声。
康佑辉抱着他,在他额头上轻吻一下,喃喃地重复着,"没事没事......"他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