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因为他们面目可憎而被吓到,我其实同他们一样,想起了一些不愿再想起的事,如此而已。可是我却说不出口。事後想想,我那时就应当料到的,只是我不愿相信罢了。
第三十三章
後来云飞扬问我那晚为什麽去了熊四的房间,我支吾了半天,还是说漏了嘴,就被他以惩罚为名不停的索吻,结果第二天我顶著个小猪嘴,死活不肯出门。 熊四一点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刚刚还是六个人两只狼围著桌子吃饭,怎麽才一转眼儿,云飞扬就被潦倒在了床上,睡的跟死猪一样。而刚才来传话说主人找她的小郎中楚云飞现在正坐在床沿,饶有兴致的掐著云飞扬的鼻子,等他张开嘴呼吸再放开鼻子去捂嘴。
最让熊四匪夷所思的是那个平时只会添乱的笨蛋,还时不时的拉起主人健壮的胳膊啃上几个牙印(这是在报我的小猪嘴之仇!),如此反复,玩的不亦乐乎。
主人一向警觉性甚高,如今被人这般蹂躏,居然全无反应,看来是被人下了绝顶的迷药。而这里最可以的就是......
"你究竟是何人?想干什麽?"熊四依然向前掐住了我的咽喉,厉声问道。
我放下作弄云飞扬鼻子的手,回过头来注视著熊四冰冷的眼睛,动也不动,只是静静的看著她。
熊四万分心痛的看到,她平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主子红著个鼻头,还在那里酣睡。一张傻脸配上一个红鼻头,哪里还有往日的风采,堪堪觉得好笑。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主子。
"我?我不过是云飞扬请来同行的山野郎中罢了。"我平静的说道。过了一会儿,看熊四没有松手的迹象,赶忙有补充了句:"你要是再这麽掐著我我就提早升天了,那云飞扬也就得陪我去了。喂!你别再用力了,我的药没人能解的!"除了云枫山庄。我才不会告诉她呢,我又不是活腻味儿了。
熊四心有顾及,不得不松了手,却依然戒备的看著我,看著我小心的抚摩著脖子上的滑嫩肌肤。由於她用力过大而隐隐做痛。
我从镜子里看到她冷冷看著我对著脖子上的淤青大呼小叫,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过是副皮囊罢了,一个大男人也至於!"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於是我放下镜子,转向她,正色道:"不错,这只是副皮囊,跟你的一样。"见她面色阴了阴,我连忙接道:"不知你是否想真正的拥有它?"
"你什麽意思?" c
"我可以让你的脸变成现在的样子,只看你愿不愿意了?"
"你是什麽人?"我似乎感到了传说中的杀气,冻得我一个机灵。
"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个郎中。"
见她还是面色不善,我只好起身走了出去。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迈脚,她又突然叫住了我:"你想要什麽?"
"要什麽?我没想过。我什麽也不缺。"
"对了,去问问你的兄长们,他们若是愿意,我也可以给他们做。"
是的,我什麽都不缺。
没有东西是我得不到的。就算有困难,云姐也会给我要过来。
我什麽都不缺。
我只想找到当年抛下我的楚云飞,仅此而已。
第三十四章 上
我坐在窗口的躺椅上,看著窗外的月亮。
树影婆娑中依稀可见的月亮。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挥洒下来,班班驳驳,给了一室的银光。
我恍恍惚惚的想起,似乎也是这样的月夜,我与楚云飞依偎在院子里的树下数星星,也是在这样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他用小小的胳膊搂著我,在我耳边轻声对我说,会离开的,我们终有一天会离开的,如果可以数完天上的星星,我们就会离开了。
可是我总也数不清,不是眼花就是数乱了。
我回头含著泪哽咽的对他说,我离不开了,也许一辈子也离不开了,我数不清它们,它们太多了。
他总会把我的脑袋按在他并不厚实的胸膛里,笑著对我说,没关系,等明天我们再一起数,然後就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到现在还会想起他当初的话,稚嫩的嗓音说著信誓旦旦的保证,常常会惹的我热泪盈眶激动不已。**著这句话撑过了一天又一天,走过了一年又一年。我是离开了,但是我们,却只剩下了形单影只的一个人。那个我们要一起离开的誓言,你什麽时候才能兑现呢?是不是,等我找到了你,就可以了呢?
後来的一天楚云飞被他们带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人在树下数星星。数啊数,总也数不清,最後我索性不数了。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去找楚云飞,所以我决定逃走。
虽然最终还是失败了。我被关进了地牢。打那以後就再也没数过星星了,直到被云姐救出去。
如今又仰望著被明月映的几乎看不真切的星空,我猛然间想知道,当年与我年纪相仿的楚云飞,同样是在明天不知道还要面对什麽的情况下,是以怎样的心情给我希望,应允我会带我离开。他的脆弱,我不曾见过。
我真是太任性了,是不是?太任性了。
那我就再任性一次,我要找到你,你要好好的等著我,这回换我来找你,我要问问你为什麽失约不来接我,还有,我究竟是谁。
第三十四章 下
熊家四兄妹进了楚云飞的房间,看见那人倒在躺椅里,沐浴在月光之中,树影斑斓,摇曳不止。他的表情似梦似换,很不真实。他眼睛直直的望著窗外,动也不动,凝视著夜空,眼神空洞哀伤,像是掉如了回忆中不可自拔。
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等著那人醒过来,醒过来告诉他们,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他们是否,真的还可以改变。
"你们来了。"
那人转过头来,一双哀鹿般晶亮透彻荡漾著水光的眼眸,深深的蛊惑著他们,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在这汪深潭里,无怨无悔,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绚烂夺目,哀婉凄绝,波光潋滟,妖媚惑人。这应是双多变的眼,多情的眼,一望便沈溺其中的眼,却配在了这样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上,怎生不觉得突兀,不觉得可惜。
"都想好了?"
"你究竟是谁?"
"我说过了,一个山野郎中。"
"你对......对云飞扬怎样了?"想起云飞扬的吩咐,熊一楞是把"主子"二字生生咽了下去。
"没什麽,只是让他睡上一觉,不会有事的。"从怀里摸了个瓶子扔给他,"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看著他,有什麽应付不了的就砸了这个瓶子,保他无事。"
我看到熊一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提醒了他一句:"你若是现在弄醒了他,我可不好做事了。你们即是来了,就是想通了,那便当信我,若是还不信,我倒也乐得清闲。"
我懒懒的摊在躺椅上,转过头继续数我的星星,还是数不清啊!
熊四看看哥哥们,欲言又止。毕竟是女儿家,哪个不爱漂亮。
"敢问先生几成把握?"
唉!难得那几个死木头开窍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难得他们肯拉下脸来。
我伸出一只手。
"难道......难道......只有五成?"熊四话语中已然带上了深深的绝望,伴著哭腔儿,泫然欲泣。
"五成也好。小妹,我先来。"
"可是大哥......"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熊一凄苦一笑,满脸哀愁。
五成吗?我不知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要帮他们。就是想为他们做点什麽,究竟是为什麽,我不愿深思。
很多年後我才明白,那是对有相同经历人的怜悯。
有些事,不亲自经历,是无法体会的。
第三十五章
云飞扬依然像死猪一样的睡著。每天有两个人轮流看著他,好象他仇人很多的样子,生怕他出了意外。
我带著熊一来到一间小偏房。房子虽小,倒还干净。我又向小二要了四坛烈酒。倒了些在盆里,泡上了我随身带的薄片刀,两坛泼在了地上,其余两坛全周在了两个木桶里,另加了些水,我和熊一便泡起了酒澡。
把身子擦干後又都换上了干净的里衣,仅著里衣,也是为了待会儿方便。
我从新束紧了头发,擦干了刀柄,放在身前的蜡烛上,"轰"的一声,燃起了妖豔的颜色。
熊一清晰的看到,一瞬间燃起的火光,映亮了楚云飞的眼。。在那片光亮之中,没有夜夜噩梦里不停纠缠他的邪佞的扭曲的兴奋,嗜血疯狂的狠毒,在那晶亮闪光的眼里,只有浓浓的哀伤,深切的怜悯,似乎,还有一点对往事迷茫。朦朦胧胧的迷失在他的眼里,看不清,摸不透,一闪即逝。
熊一本欲深究,奈何麻怫散药效发挥,他只得昏昏沈睡了去。
熊一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明时分。楚云飞就端做在他的桌前,背对著他安静的喝茶。
熊一勉强撑起身子,感觉脸上有是那熟悉如噩梦般火烧火燎的疼痛,顺著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深入骨髓,是永远也无法忘记的烙印。
他心中一惊,遥遥晃晃的就要站起身,却被楚云飞按了下来。
熊一就这样坐在床沿,楚云飞站在他面前,轻轻的解下了他脸上的绷带。接著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罐子。刚一打开就满室生香,那样在月光下晶莹白嫩如上好羊脂玉的药膏,必是价值不菲吧。他平时不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吗。
"这里面有冰片,敷上去你会舒服点。"我边说边轻柔的给熊一上药膏。我暗想:这罐子药钱一定要从云飞扬身上补回来!
虽然有点疼,但还可以忍受。熊一就这样仰头注视著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这只平时只想著赚钱的财迷脑袋铁公鸡。他很......该怎样说,瘦小?好象不太合适。就纤细吧。与自己相比,他好象哪里都小了一号,文文弱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偏又财迷的向掉进了钱眼儿一样,那股儿为了钱不屈不挠的顽强劲儿,却有坚强的不得了。还好他还有分寸,虽然爱钱,却没有为了钱坑蒙拐骗祸害人,不然自己一定会替民除害。
只是他著爱钱的性子......熊一又偷偷瞄瞄他,身板儿如此瘦弱,定是小时侯没吃好,亏了嘴才会这样。莫非他爱钱,也是因为这般。
他忽然觉得,这个平时除了敛钱一无事处的笨蛋,似乎也有些顺眼了。
"你跟宜庄什麽关系?"熊一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神咄咄逼人。
"三日不要碰水,不然我白忙了。"
我轻轻挣开手,留下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径自走了出去。
以後的几天我都会来给熊一换药,动作依然很轻柔,只是宜庄的事,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
第三天我邻了他去云飞扬那屋。其余三人都在那里守著那只睡猪,看了我就不爽。哼!
我让熊一坐在椅子上(他站著我够不著他的脑袋= =b|||)我当著他们的面给熊一拆了绷带,熊四那丫头竟然哭了出来。
我看著照镜子的熊一,他似乎也有些激动。至少,那四人对我的手艺都很满意。
就这样,等我把他们全部改造完毕,云飞扬又躺了半个月,其间为了他浪费了我三颗大补丹,记费三万两!
第三十六章
云飞扬很郁闷!真的很郁闷!他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且不说自己躺得腰酸背疼腿抽筋应该是卧床很久了,那个睁眼瞎的小郎中楞是告诉他是突然发烧昏迷不醒。可他明明记得之前自己还好好的,躺在床上就著了,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怎麽会昏迷不醒呢?莫非......他赶忙拉开衣服摸摸钱袋,还在啊!还以为是那小子的奸计。先把我迷昏再劫钱劫色?问题是身体好好的,钱也好好的,看来他还没聪明到那分儿上。
一定有古怪!
最令云飞扬纳闷的是他四名手下。
他本欲从他们嘴中知道些缘由,可他们却一个个的一口咬定他就是生病了,而且还描述的绘声绘色,以前他怎麽没发现原来除了沈默这个代名词他们还有别的表情,向来沈闷的兄妹四人怎麽他睡了一觉口才就如此的了得了?真是怪哉!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他们似乎还很容光焕发状,自信满满,精气神儿十足的耀眼。这样精神抖擞的样子,他还真是少见啊。自打他们出了那事儿,就再没这种充满生气的样子了。想想也是几个俗世间的苦命人。他们能真正的快活起来,他这个做主子的也高兴啊。
可今儿是怎麽了?好象一切在他一觉之间都改变了。
更加让云飞扬诧异的是他们对楚云飞的态度,简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以前是惟恐避之不及。虽不致嘲讽,但对於那只呆瓜的所做所为都是嗤之以鼻的,只是碍於自己不敢做的太明显而已。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说,白痴是会传染的。总之打那以後是见到他就闪,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现在倒好,对他不但亲切有加还关怀倍致,就差天天粘著他倒贴过去了。除了对自己依然敬重外,对他比对自己这个正牌主子还好,看得自己暗地里直冒酸泡,心里是极度的不平衡。
真不知道那呆瓜用什麽收买了他的手下,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他是主子呢!
不管他做了什麽,能让他的人如此信服,看来那呆瓜还真有两把刷子。
熊四那丫头更是离谱,除了体贴以外,云飞扬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丫头的眼睛里居然还闪烁著崇敬?爱慕??有没有弄错,莫不是她在搞笑?爱慕这个呆瓜?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容忍著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脑袋缺根弦的做事乖张的小呆瓜呢?也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是......
似乎有什麽呼之欲出,可是仔细想想又抓不住,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一直纠缠著云飞扬,就那麽不上不下的把他悬在那里,著实难受。
云飞扬转念却又笑了,管它是什麽?自己总是会明白的。不急,他们的旅行还长的很,他有的是时间搞明白这究竟是什麽感觉。
第三十七章
"站住!站住!你们两个给我站住!"外面又传来了小郎中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云飞扬推开了窗子,看著楚云飞满院子的抓著上窜下跳四处奔逃的两个小东西。看楚云飞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知道两个小家夥又怎麽得罪他了,不会是又偷吃了他的加餐吧。
云飞扬想起了上次的事情,忍不住笑了。
那次也是这样,楚云飞在院子里像捻蝗虫一样的到处追赶著两个小家夥,搞的全院子的人都是莫名其妙。拦下一问才知道,是两个小家夥偷吃了他私留的一盘烩青虾。结果他是好说歹说最後给了他十两银子的零花钱外加两盆大青虾才算是平息了此事。
他看著楚云飞满意的抱著两盆虾向厨房走去,那背影是说不出的满足啊!瞧给他美的,不过是几个虾米而已,还真是好哄。
云飞扬在心里偷笑,低头看向怀里的儿子丫头。只见两个小东西泪眼汪汪的看著他,大眼睛里闪动著盈盈的泪光,好象在无声的问他:爹爹,我们连盘子青虾都不如吗?看得他是好生心疼,抱起来哄了又哄,摇了又摇,亲亲这个,摸摸那个,就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熊四不巧刚好经过,这会儿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她刚刚去厨房帮著楚云飞料理完大虾,顺便帮著他抬去了屋里,供他老人家享用。虽然对恩公感激有加,心生一点点爱慕,可是有时候还是会忍受不了他的花样翻新别出心裁的小伎俩,和自以为聪明的恶作剧。
这不,就为了几只青虾,搞得著一下午都不得安宁。想想好在自己还没有对他表达爱意,不然就这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自己可是吃不肖啊。还有就是那惊人的饭量,自己要是真嫁了他,就不要指望能存点私房钱了。看他瘦瘦的,都吃到哪去了?虽然这样说有些不敬,可是熊四还是要说,养了肥猪都比他值!
就在她摇头叹气的打算回房去洗掉一身的海腥味,路过院当间儿的时候,看到了云飞扬一副初为人父的痴呆样,在那里笨拙的哄著儿子和丫头,满脸的心疼可又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