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小姐过来,应该不是只为了送一碗面给心宿那简单吧。”错开视线,心宿恢复他冰冷的表情,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问。
冰霜似的声线拉回温暖的神志,她略微迟疑,双手拽着衣服下摆。
没错,她是来向他替鬼宿求情的,可是刚刚好不容易让她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还真不想提这件事,因为她很清楚,一旦提了,那刚建立起的微妙关系就会因此而灰飞烟灭。可是,她有不得不提,鬼宿是她的朋友,还舍身救过她的命,怎能让他深陷这龙潭呢?
“要不属下来猜猜,温暖小姐来这一趟,是为了那小子吧。”
不知何时,心宿已经来到温暖面前,他以指挑起她削尖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
光华在那双蓝眼里流转,温暖自然知道这男人很美,但这样亲昵的举动,还是让她有股晕眩感。
灿烂的日光闯进木窗,将他俩包围,面前的人即使嘴角微扬,眼底的温度也足能将水凝结成寒冬里的冰凌。
温暖急急后退了步,偏过头不再去看他的眼,“是,我是为他来的。”
“那么请问温暖小姐,他是您的什么人值得您这般费尽心思,不惜讨好属下,只是为了求属下,放过他?”
心宿的语速很慢,让温暖有种鸡毛在心坎上划过的痛痒感。若是以前,她不知道这种语气后隐藏的含义,但这次,她听得清清楚楚,这个人生气了,即便被他的扑克脸隐藏得很好。
“……他是我朋友。”
“朋友?”心宿反问,又上前一步拉近他和温暖之间的距离,“什么朋友?温暖小姐,您是不是搞错了立场了?他是红南国的朱雀七星,而您是青龙巫女,两个对立的人,您怎么能称他为朋友?”
温暖垂下眼帘,“因为,他当我是朋友,我当他也是,他知道我受了伤,明知来这里会有危险,他还是来了。何况心宿,之前若不是他护送我来俱东国,我们不可能会见面,我又不会因此成为青龙巫女,难道你忘了吗?“
“温暖小姐,您太心软了,难道您不知道,朱雀巫女已经开始在寻找其他几位朱雀七星士了吗?倘若放那个叫鬼宿的小子回去,一旦他们找齐了全部的七星士,这后果我不用说您也是知道的。”
温暖闭上了眼。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啊,可是,那又怎样?
鬼宿是她在这里唯一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啊,更可以说他们是生死患难之交,次等情谊,不是用一两句话就可以抹煞的。而且,她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无论如何这次也要把鬼宿送回去,至于以后,以后的话……
“别咬,”心宿低声道,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唇瓣,“我知道您的担心,可为了不让他们召唤出朱雀,我也只能这样做,希望您能了解我的用意。”
“可是,我们也可以啊,早一步找到最后一位青龙七星士,不就能比他们快了吗?”
“温暖小姐,您现在的身子骨,允许您这么做吗?”他居高临下睇着她,蓝眸里装着不屑,“而且即便找到了最后一位青龙七星士,您的身体也吃不消召唤出青龙吧。”
她的身体?是啊,自从那天亲眼见到有人死在她眼前时,她开始患病,每晚都睡不安稳,也常常被噩梦吓醒,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就连大夫也查不出原因,只能摇头说这是心病,心病自然就要心药医。
其实也只有她知道原因,无非是不愿意好起来,所以把药汁悉数倒在了后花园的花圃里,恰逢府上来了鬼宿,她一下子多了生机,和鬼宿打打闹闹起色也就渐渐转好,即便晚上依旧噩梦连连。
召唤神兽是要有健康的身体的,若是个病苗子,还没召唤出来就会被那巨大的力量给撕裂吧,到时,俱东国就少了一位巫女了。
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心宿,你这般做,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
你这般做,不全为我吧?我知道,只是现在,我想暂且认为你是为我,哪怕这只是自欺。她在心底这般想。
心宿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似绽开的花,让人调移不了视线。他手臂伸过去,搂住她纤瘦的身躯,在她的发顶轻轻落下一吻,靠近她耳边呢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她在心底深深叹息,抑制不住满心的悲凉。
心宿,可知当你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时候,你才会对我用“我”字来称呼你自己。
“……那么,请答应我不要做任何伤害他的事,待他如上宾。”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竟带着不可置否的坚定。
“好的,属下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这本实在很……正剧啊!!
☆、第十章:打斗
温暖忘了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她对心宿很郑重地说完“不要让我失望”后,就离开书房。而这一路上她都在狂奔,即便撞见了下人,她也不管不顾,完全不计较人在背后怎么议论她。
不过也没有人会怎么议论她,到底是人人所敬仰的巫女,哪怕心里有疑惑有看法,最后也只会藏在肚子里烂掉。
回到房间,温暖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在须臾间逃窜,本来还有力的双腿,现下也一丝力气也没有,两膝盖都碰在一起打颤。
“小姐,您怎么了?没事吧?”梅娟赶紧倒了杯水给温暖,立在一旁拿着扇子替她驱散一身的燥热,“跑那么急,是发生什么了吗?”
把惊慌连同水一起顺下去,温暖吐出里面的浊气,轻轻摇头,“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梅娟还想说什么,见温暖已经背过身,明显的逐客令,她也就不再表态了,只说了句“您好生歇息”就退下关上门离开了。
她觉得现在的她就像一个经历了长途跋涉,在不经意间找到一堵背风墙的旅人,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时刻。久坐了好一会儿,温暖的心才渐渐平复,此刻安静下来,还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梢时发出的呜呜声。
她应该选择相信心宿的,而不是现在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态,因为他也答应了她待鬼宿为上宾不是吗?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其实没什么好担忧的啊,倘若她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做不到的话……
“温暖,温暖,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鬼宿欢乐的声音伴着推门声传来,看到站在窗边的少女正把一只灰色的鸽子放飞,他走过去问,“你为什么放走它?拿来卖也能卖好几个铜板,就算不卖,光是那能流肥油的身板也足能吃好多顿了。”
温暖噗嗤笑出声,眯着双眼揶揄道:“鬼宿,你眼里除了吃的和铜板还有什么?”
听她这么说,鬼宿想了一会儿,搔搔头,不稍片刻,俊脸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
“我猜猜,”她双手背在后头走过去,绕着他转圈圈,脸上是坏坏的笑容,“嗯……我想我是知道了。”
鬼宿忽然像是被才到什么,跳了起来,“你知道什么呀?!小孩子别瞎猜!”
“我没说什么呀,”温暖眨了眨眼,挺无辜的样子,“我只是说我知道了,我又没说我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知道的就是我瞎猜的呢?鬼宿,你心术不正哦。”
鬼宿大窘,在温暖的百般饶舌的调侃和促狭的眼神下,脸颊像是涂了胭脂似的,红了通透,?6 且脖蝗旧狭撕煜肌<绮还餍园讯魍忱镆蝗艉舻乇彻砣チ耍睦锬钭拧昂媚胁桓贰薄?br /> “这是什么?”拿着他塞过来的东西,温暖把东西放到眼前问,“这个干什么用的?”
“不了解了吧?”鬼宿摆出一副『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告诉你』的臭屁神情,俨然还带着小人得志的得瑟。
温暖摇摇头,还真是不知道,但是好像又在哪里见过,一时间还想不起来。看在对方那么虚荣心作祟的份上,她就暂且降低身段,满足下他的要求。
“好鬼宿,你就告诉我吧。”
哼,这还差不多。某人更加得瑟了,俨然有种农民翻身的扬眉吐气感。
“来来来,哥哥告诉你,”他勾勾手指,指着温暖手里的东西,“这个呢,叫皮影人,来,我教你怎么玩。”把温暖带到屏风前面,他自己站在屏风后面,比划着,“就像这样,看,好玩吧?这个啊,要在晚上只点一盏灯的时候才好玩,要是配上对白的话就更好玩了。”
他清了清嗓子,自编自演了起来,那搞怪的音调惹得温暖抱着小可在一旁直笑。
“鬼宿,你从哪儿买的?你有俱东国的通货币吗?”
皮影人停在某个动作上,正好是单膝跪下双手向天,俨然一祈福的姿势。温暖眯起了眼,望着屏风背后,有些模糊的身影。
“呃……”
“嗯哼?”
鬼宿汗流浃背,即便身处屏风之后,他觉得他也能窥见那两道锐利清澈的目光。
“巫女大人的问题问得甚好,”一道阴冷的声音打破屋内的尴尬,男人长腿一迈,跨步进入翠玉轩。虽然他脸上画着奇怪是图案,但从那双细长的眼可以看出,他的薄怒。“鬼兄这一趟前来探望,可说是收获颇多啊,不仅买了皮影人来讨好巫女大人您,连他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的礼物都买全了。”
鬼宿默然,一步步往后退,尽量把自己的身子往角落里缩。
“尊敬的巫女大人,您可知他是如何慷慨解囊买下这下贵重之物的?”
看了越说越来气的氐宿一眼,温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包东西,摸了一两银子,走到他面前。“这些够了吗?”
“巫女大人,您这是?”氐宿受宠若惊。
“他在这边人生地不熟,你能带他出去兜转兜转,我很高兴。”这话,温暖说的很是真诚,自从鬼宿来到俱东国探望她,她还没怎么照顾并不要说带他出去转了,加上这几天老是担心心宿会对鬼宿不利,对鬼宿的态度也就更加的冷淡了。
氐宿能带他出去,她当然高兴了。
“温暖!”鬼宿站了出来,不好意思地瞅着她,“他的钱我会还的,你不用替我还啦!”然后他看向氐宿,指着他鼻子说,“喂!小气鬼,不就是问你借了几十文吗,至于那么小气?而且你自己也说了,想买什么尽管开口,所以我才开口的,想不到你说话不算话。”
“尽管开口?”氐宿嘴角抽了抽,“你哪里是开口?直接拿了东西走人了!留我一个被店主抓住,还差点被冤枉成抢劫的,我氐宿什么时候这么丢人现眼过?!”
“我哪有留你一个人?是你自己走得慢,一个大男人还当众买胭脂水粉,你恶不恶心啊?跟你一块儿才叫丢脸呢!”鬼宿做了个鬼脸过去。
“你?!”
“温暖,你这里好……”话语戛然而止,角宿看到站在温暖身旁的英俊少年时,二话不说就直接一记旋风腿以破千军的力道横扫向鬼宿。
运动神经过分敏锐的某少年也不甘示弱,上半身后仰,双手撑地,腰部借助身体的力道带起双腿,防守之中带着攻击,让角宿措手不及,差点被踢中下巴。
小可在温暖的怀中汪汪乱叫,刚训练完闻讯赶来的尾宿也加入战斗之中,梅娟听到屋里乒乒乓乓的摔东西声,吓得在门口进来也不是不进来也不是。于是,好端端的一个上午,被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给搞得鸡飞狗跳心神不宁。
趁着那两人打斗的间隙,温暖钱袋,取了枚铜板扔向那二人中间。铜板砸在地上,发出脆生生的声音。
“脚下留情——”鬼宿大吼,迅速拣起地上的那枚铜板,下一秒,他只觉得右眼剧痛,才知对方在他拣完铜板那一空挡偷袭了他。“你?”
“兵不厌诈!”刚偷袭完成功的某臭屁小孩一脸的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只要有角宿在,就不用担心冷场,一直都是那么热闹
☆、第十一章:
鬼宿怒了。“喂!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作什么一进来就打?俱东国的人都是这么粗鲁蛮不讲理的吗?”还一人一狗联手打架,岂止蛮不讲理了,简直就是一群野蛮人!就跟那个金发男人一样!
氐宿第一个举手澄清,“哎,骂人时别把我给带进去,我可不是这样的蛮不讲理的人。”
“无冤无仇?”角宿嗤笑,看着鬼宿的眼神瞬间变冷,“这一拳是我还给你的。”
“还给我?”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比他矮一些的少年,鬼宿皱了皱眉,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找不到与这人有关的讯息,不好意思道:“那个……我们有见面过?我不记得我有认识像你这么矮的人。”
“你竟敢说我矮?!尾宿,关门,咬他!”
眼见那两人又要开打,尾宿也在一边双眼放光等着加入打架行列中。温暖见状,赶紧对着尾宿耳语了几句,让原本还和角宿站同一战线的尾宿见风使舵般,嗷呜叫着扑向角宿,把他顶出屋外。
角宿怪叫一声跌进花坛,染了一身的草屑。
“笨蛋尾宿,你干什么撞我?不是让你咬那家伙的吗?!”角宿在外边气急败坏的咒骂,还时不时地□□被撞痛的地方。
“啊呜——”
形势逆转,本来还因为角宿的介入而闹得鸡飞狗跳人心不宁的翠玉轩,终于在某被撞飞出去的小屁孩才安静了下来。见好戏玩完了,而尾宿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氐宿也就没了继续抱臂观赏的兴趣,干笑了几声离开翠玉轩。
“温暖……”一手按着腰,一手扶着门框,角宿想跨进来。他才把脚迈进一只,就迎面飞来一只装着水的水杯,然后是鬼宿中气十足又得意的吼声。
“给我在门口站着!”声音稍稍停了会儿,继续道,“是温暖让我传递给你的。”
某小屁孩气得脸都青了,“姓鬼的,你给本少爷记着!今日的账下次我会连本带利要回来的!”
于是,房屋清洁的工作是交由鬼宿和留下来的亢宿完成的。
鬼宿初次见到亢宿那会儿,还以为他就是那个一见面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他的那位,若不是对方解释他和站在门外那位是同胞兄弟,鬼宿还真想报之前的一拳之仇。
屋内被收拾得差不多了,而屋子的主人还在为尾宿擦药。
尾宿的整片后背都是一条条被鞭子抽过的皮开肉绽的伤痕,就算不是在自己背上,也能感受得到那是多么的疼痛。
温暖坐在床沿,而尾宿就整个趴在她的床上,头枕着交叠在一块儿的手臂,微微眯起眼,还偶尔哼几声。从他的面部表情,完全看不出伤痛,反倒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她擦得很认真,也很小心翼翼,虽然手法不熟练,几次倒金创药还差点被那伤吓得全部倒出,但她还是定了心神,仔仔细细地不放过一个地方地搽着。小小的鼻尖渗出细细的汗珠,衬得那苍白的肌肤多了些我见犹怜。
亢宿和鬼宿谁也不敢发出很大的响声,就怕惊扰了她,从而带来什么不好的事。
等到擦完药并包扎完伤口,温暖觉得她整个人都出了一层汗,浑身黏糊糊的。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伤口,而且还那么深,指尖和袖口都沾上了血。她自然知道是谁下的手,心里的情绪很复杂,而更多的是对尾宿的不忍。
只是当事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待伤口处理好后,他倒乐意地往她身上靠,毛茸茸的尾巴一摇一晃的。
摸摸他的大脑袋,温暖叮嘱道他不要让伤口碰到水,而尾宿只是呜呜了几声,便从床上跳了下去。
这一切,鬼宿都看在眼底,他真实知道,那个正在清洗手上血迹的少女是实实在在的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家。她的感情,她的行为,她的眼神,都在诉说着她对这里的真情实意。
垂下眼睑,他默默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也许,再过不了几天,他就能安心地离开这里了。
待给尾宿包扎完伤口,差不多快到午膳时间了。下人来传话,说是心宿去到皇宫,让她先行用餐。算上外面的那个苦逼少年,差不多刚好凑成一桌子,温暖就下令让人把饭菜端到房间里来。
餐桌上的氛围比较诡异,一个巫女大人,一对身为青龙七星士的同胞亲兄弟和一个脸上挂了彩的朱雀七星士。也许连亢宿也不曾想过,同为七星士的敌人,竟然能在一张餐桌上吃饭。虽然……这气氛太过沉闷了点。
对于角宿而言,因为表白被拒而消沉了两天的他,好不容易在兄长的一番开导下鼓起勇气来见温暖,直至真的见到了,就如憋了气的皮球,一双眼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瞧。毕竟对方是他深深喜欢的女孩子,遭到她那委婉却坚定的拒绝,怎么着总觉得面子也是挂不住的,而且还在同一个屋檐下吃饭,那个尴尬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