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啊——”泪如泉涌,这个拥有阳光般明媚笑容的男孩,此刻已经掉入深渊中,正在被黑暗吞噬。
他和亢宿自小相依为命长大,五岁那年,战火夺去了他们的双亲,年幼的他坐在废弃的房屋前,浑身是血的哀哭。他不明白前一刻双亲还对他微笑,怎么到了现在,双双倒在血泊中?他不明白之前他还吃着香喷喷的白米饭,如今米饭撒了,汤也撒了,一片狼藉还肮脏污秽。
父亲将他交给比他早出来一会会儿的亢宿照顾,所以亢宿是他唯一存留在世的亲人,而如今,这仅有的血脉也离他而去,留他一人独活,他怎能不悲怆?
亢宿是他的依靠,如同父亲般包容他照顾他,可是亢宿走了,剩下他一人苟延残喘。
什么是切肤之痛?什么是绝望?这便是了……
“哥哥、哥哥——”
“角宿,角宿!”温暖于心不忍,抱着他的双臂不断收拢。她也尝过亲人离去的滋味,所以角宿的心情,她能感同身受。
手臂突然被一口咬住,她闷哼,只见双目通红的角宿抓着她的手臂咬紧了不放,鼻腔里还发出嘶嘶的如同野兽的声音。他尖锐的牙齿刺破她的衣服,刺入她的肌肤里,痛从手臂处传来。
可是比起他的痛苦,她这点皮肉伤算得了什么呢?他此刻所承受的,乃是她的千倍万倍啊!
“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一点,你就尽情地咬吧。”眼泪从眼角涌出、滑落,他的悲伤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那里,那么的肝肠寸断,那么的痛彻心扉。
雪白的衣袖被鲜血染红,如同飘落在冬日里的雪地上的红色腊梅,鲜艳而妖冶。
她拥着他,咬着牙不让呻.吟声逸出嘴角,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呜呜——”尾宿闻到血腥味,猛地窜进来,见角宿咬着温暖不放,它四肢着地拱着背,背上的毛竖起,对他露出森森白牙。
这个可恶的家伙,竟敢伤它最爱的人儿!不可原谅!
“尾宿,不要——”知道这是它准备开展攻击前的预兆,温暖对它摇头。“不关他的事,不关角宿的事。”
尾宿不明就里地望着温暖。
明明是他在伤害她,为何她还说不关他的事?它都见到她的血滴落到地上了,被咬得那样用力,怎么可能不痛呢?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角宿。”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她自己,她的声音缥缈而无力。
口腔里满了血腥味,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令角宿慢慢清醒。他放开她的手臂,抬头怔怔看着温暖,眼神里透着迷茫和无助。
“温暖?”好久,他才唤她的名字。
她笑着点头,却是那么的牵强,“嗯,我在这里。”
“这里……是我咬的?”盯着她还在冒血的伤口,他问,“我……我……”
“我没事,角宿。”
“我……”他愣神地瞅着她,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我怎么会伤害你,我怎么可以……”
“角宿!”她猛地拥住他,“没关系的,我没事的。”
“我……我……”他手足无措。
“哭出来吧,不要压抑自己,哭出来吧。”
怀里的人在一阵僵硬之后慢慢开始啜泣,很小声的那种。渐渐地声音由小转大,情绪也愈发地高涨,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整个房间都是他的哭声,一直持续好久好久。
屋外,闻讯赶来的心宿停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他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晓得亢宿遭遇了不测,而角宿的反应,八成证明了亢宿死在朱雀七星士手中。
青龙七星士一个没找到如今又缺了一个,召唤青龙成了不可能的事。
他那堪称完美无瑕的计划,他那缜密的计划,想不到却……
“亢宿……”他握紧拳头,气在拳头上萦绕,令他周身都被一股森冷之气笼罩,让人无法靠近,“没用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去是全面进入虐阶段。。。我其实不想当后妈,所以尽量不那么虐
☆、第二章:
三日后,温暖被召进皇宫。
这次的会面地点不是在皇帝的寝居,那个令温暖面红心跳、尴尬得只想逃离的地方,而是一个祠堂——祭拜神兽的屋子。
当温暖和心宿被侍从领进屋时,只见皇帝背对着他们站立。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披在他身上,头上戴着垂挂十二白玉珠的冕旒。听到声音,他转过身,玉珠后面是一张严肃的脸,即便身体肥胖,可那股浑然天成的天子风范也依旧令人无法忽视。
在他身后,是一方黑色的墙壁,墙壁上雕刻着口衔明珠、吞云吐雾的青色巨龙,一对铜铃大的眼睛直视前方,两根龙须飞扬。它的周身被祥云环绕,长长的身体弯曲,身上的鳞甲都清晰可见。鹰爪似的足强劲有力,似乎钢铁在它面前都如一堆粉尘。
温暖直盯着它看,心里惊叹雕刻者的心灵手巧和智慧。突然,她觉得那龙眼一闪,有凶恶之光从那对眼中透出,直逼向她。
那样的杀伤力让她惊得后退了步,心脏扑通扑通地加速跳着,身上都惊出了冷汗。
“怎么了?”见她有异,心宿低声问道。
收回目光,温暖转过头,对他笑了笑,“没事。”
“巫女可是被这神兽给吓到了?”皇帝开口问。
温暖觉得,那一刹,皇帝的表情变得有些许高深莫测。她诚实地点点头,引得他一阵大笑。
“朕第一次见它时也被它吓了一跳。”他说,表情变得有几分深远,似乎在回忆他初次见到它时的场景,“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亦正亦邪之物,而它竟然还是我俱东国的守护神。”
“只要一召唤出它,俱东国就会成为霸主,其他的国家都要对我们俯首称臣,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可惜——青龙七星士死了一个。”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屑与轻蔑,“堂堂青龙七星士,被区区几个红南国的杂碎干掉,真是丢人现眼!不过这也好,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俱东国不要懦夫,更不要拖后腿的人。”
“他不是懦夫!”温暖上前一步说。
皇帝正眼看她,“你说什么?”
温暖挺起胸膛,“我说,他不是懦夫,亢宿他不是懦夫!”
皇帝的脸有点抽搐,温暖觉得她都能看到他脸上僵硬的肥肉和挑得老高的浓眉了。然后她听见他说——
“你竟敢用‘我’来称呼你自己,在朕面前你算什么东西?!”
温暖不为所动,下巴抬得更高,“青龙巫女!”
只四个字,就令皇帝沉默。
她是俱东国的青龙巫女,只有被四神天地书选中的她才能召唤出青龙,为这个国家22 实现三个愿望。而没有她,青龙也就召唤不出。如若让红南国顺利召唤出朱雀的话,那么对俱东国必定是个大灾难。
红南国虽已全部招聚起了朱雀七星士,但是他们已经过了召唤朱雀的最佳时间,所以即便朱雀七星士都在,巫女也在,也无济于事。
同样的,青龙七星士到现在尚未全部聚集,如今又损失了一个,不论是俱东国还是红南国,召唤各自的守护神成了一件难事。
可是这并不代表没有希望了,这一点温暖很清楚。她对《不可思议的游戏》这本书耳熟能详,里头的场景甚至各个细节她都了若指掌。
而皇帝今次将她召见,还是在祭拜青龙的地方,想必他早已有了对策,否则也不会让她来此地。
皇帝的表情开始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不同于之前那个只沉湎于女色的昏君,这一刻的他让温暖觉得,这个国家,这个君主,并非是不可救药。然而知道剧情的结果就是,她明白每个人的最后命运。眼前这个帝王,即便现在聪明,那也只是一时的。
他的残暴,他的喜怒无常,他的冷酷,他的自高自大,他的目中无人,他的草菅人命,都成了毁灭前的预兆。
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定会让他先癫狂。
而一个国家一旦没了君王,那比昏君治理还要糟糕。有君王至少比没有君王的好,哪怕那个君王昏庸无能。
所以,现在这个皇帝至少还能起到镇压的作用,不会让这个国家乱了套——即便底下的百姓已经怨声载道,起义不断。
因此俱东国需要贤君!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温暖的目光变得清澈无比,“皇上召我到这里来,想必一定是有了召唤出青龙的方法了,不然也不会急着召我,是吗?”
皇帝在短暂的愣怔后放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里透着愉悦之情,声音在幽静的屋子里回荡,一波一波的,好似他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颤抖。
“巫女,你很聪明,朕没有看错人。”他顿了顿,又说,“的确,青龙七星士即便死了一个,也有办法召唤出神兽,只是前途艰险,困难重重,你可愿意……”
“我愿意。”温暖抬起下巴,目光坚定,“不论如何,也要召唤出青龙。”
“好!”皇帝连连拍掌,“不愧是我俱东国的巫女,有魄力有气势!”
“待会儿朕会把地图命人交给心宿,朕听说红南国那几个毛头小子也出发了,你们务必要赶在他们前头把宝贝弄到手,哪怕被他们先得到,也要想尽办法抢过来。”
“只要召唤出青龙,我俱东国称霸的时候指日可待!”
面对皇帝的高言大志,温暖低下头,将眼底的光芒尽数敛去。
回到将军府,温暖刚进屋,就看到放在桌上的一封信,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是角宿写给她的。不知怎的,她觉得有股不安袭上心头。
角宿一向是有话直说的人,从不会拐弯抹角,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从来不会用写信这种委婉的手段。
等等!温暖猛地抬头,信从她手里滑落。
该不会是——
☆、第三章:
“温暖小姐,您急着召我有事?”心宿站在温暖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将一部分日光阻隔在他身后。
温暖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他的眸色变成暗绿色,她想他的眼睛已说明一切。
“带我去红南国,鬼宿家,找角宿。”
暗绿色眼里快速闪过惊讶,又瞬间恢复平静。
“您在说什么呢?角宿怎么会……”
“心宿,你不会不知道,”她直视他的眼睛,“若你当我是青龙巫女,就照我说的去做。”
心宿垂下眼睑,“温暖小姐,恕我直言,那是角宿的决定,他正处在愤怒中,您觉得您能阻止得了?”
“心宿,我以青龙巫女的身份命令你,带我、去、角宿、那里!”
红南国境内。
十几户人家围绕着一座小山建造,因为土地很多,空间很大,所以每一户之间都分隔得比较开。
茅草的房顶、土黄色的泥墙,窗户用纸糊作为遮挡物,来挡风避雨。这是这些房屋的样式,有些还在房子周围弄了篱笆,用来点缀房屋,增加一点观赏。
小山上多栽种茶叶、竹笋,这十几户人家就靠这座仅有的山来维持生计。
山脚有一条羊肠小道,原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踩出一条路来,路边还放养着些牛羊鸡鸭,对山里人来说,牛羊是一笔财富,舍不得吃,要将它们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老死或病死了才会杀了一家家分着吃。
村人多淳朴,不论是来自近处或是远处的陌生人,他们都会拿出家中最好的来招待。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家中的孩子亦懂事,帮忙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帮着做家务。
本该是平静和谐的生活,却被一个年轻的不速之客打破。
“喂!宗鬼宿家是哪一户?”
日光下,裹着深灰色披风的少年如一棵笔直的苍松站立,他的口鼻都被一块黑色布盖住,只露出一对冷漠的凝聚着仇恨的眸子。那眼神如同千年冰窖,与他对视不过几秒就让人莫名感到周身一股冰冷,让人不寒而栗。此刻阳光灿烂,可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暗气息,使人不得靠近他半步,好似一旦靠近,就会被冰封住,动弹不得。
中年男子的视线从他脸上落到他右手上,在他的右手中,有一个高速旋转的小球,虽不晓得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但是看这少年,明显不是好的。
“你找他……”中年男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腹部一阵撕扯般的剧痛,痛得他弯下腰来。视野中,他的腹部多了一个窟窿,有风从那里穿透过去,空荡荡的。又有许许多多的殷红的鲜血流出,一下染湿了他满是汗臭味的衣衫。透过那个洞,他都能看到里面的其他内脏,还有一直在运作的胃。
“啊——啊啊啊——”与他一起的另一个男子见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手中的锄头被他扔掉,他拔腿往后逃,竭尽全力的。
他不过是和同伴一起出来锄地,好播种,谁会想到竟然遇见这样的事。
村子里的人一向和睦共处,即便有争吵也会很快过去,从来不会结怨,对待外来人员也是极尽所能的招待,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残酷的人?
他杀人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好像在对待不听话的遗弃的牲畜,又似来自地狱的冷酷修罗,寻索无辜人的性命。
“宗鬼宿家在哪里?”
衣袂飘动,少年已在他面前从天而降,拦截了他的去路。
男子吓得都不敢大口喘气,一直拿恐惧的视线看眼前这少年。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他还不想死,在他家中有妻有子,还有刚出生不久的丫头,他还没好好陪伴他们,还没享受完人生,还没看着两个孩子长大,自己成家立业,所以他不想死。
少年抬起头,冷漠地扫了男子一眼。
“我知道哪一家是宗鬼宿的家!”男子想起少年的问题,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神都变得疯狂了。他举起不停颤抖的右手,指着不远处的隐在一棵大树后,烟囱里还冒着烟气的茅草屋说,“就,就是那家,就是那家……求求你,不要杀我!”
回头看了眼那间不算大的茅草屋,少年又再次注视着男子,从鼻尖发出轻蔑的冷哼,一撩披风朝着那茅草屋走去。
平地挂起一股冷风,与这温暖的四月天有点不符。
男子瘫坐在地上,迎着瑟瑟冷风,只觉得两股之间早已湿透。
还好……总算是死里逃生,可是……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男子身体后仰躺倒在地。
头顶的日光很明媚,可是他却没觉得日光照进他心底,内心深处,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吞噬着他,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全部。
只怕从今往后,他都只能生活在罪疚感里了……
离开那男子后,少年径直朝茅草屋走去,及至近了,便听到里头的欢声笑语。
透过大开的木门,他看到里头的情景。
一个男人和六七个孩子围坐在一张有点残破的桌子上吃饭,碗是有残缺的,菜也是自己制作的腌菜,还有一盘研磨的豆渣。那么多人只吃两盘菜,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是的,满足而幸福,那么的闪亮,好比是在吃着人间美味。而这样的笑容落在他眼里却成了令怒火燃烧得更旺的油——火上浇油,只会使他的怒火越烧越旺,仇恨满腔。
“……就是这里吗?”手中的流星锤高速旋转,比起之前更快了,就跟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哥哥,今日我就用这些人的性命来陪葬你吧!”
“爹,好像有客人来了。”
稚嫩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他看到那个穿深蓝色麻布衣裳的男人转过头,脸上的笑容逐渐转为警惕和不安。
很好,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勾起嘴角,莫名地兴奋起来。
☆、第四章:
一匹黑色骏马,驮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高大威猛又长相俊美,女的娇小玲珑,面上却笼罩了深沉的焦虑和不安。
骏马在树林里奔驰着,四只马蹄踩着落叶,把叶子踩进泥土里。
快点,再快点!温暖在心底里呐喊——把我带到那间茅草屋里,希望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能有回转的余地。
夕阳渐渐西下,空气里掺杂了些许森冷,两只乌鸦停栖在枝头,冷漠地望着远方。
“到了!”见到村人所指的那间草屋,温暖的眼里透出了一些光彩,表情也释然起来。
草屋的门半开着,看不到里头的情景,温暖从马背上手脚并用地翻身下马,站在篱笆墙前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