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大的心事,几乎淹没了她的存在。
她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那次的混乱,本以为会死伤惨重,谁想那些在混乱中本该死掉的人第二天竟然毫发无损地在做着自己的事。包括她自己,原以为她被氐宿伤得很重,几乎要死,后来才发现,一切都是氐宿制造出来的幻影。
而鬼宿,对叶温暖却存了想要杀死她的心。
对鬼宿来说,当他所经历的都成了一场局,一场荒诞的骗局,一场只是为了要让彼此决裂的骗局。
他对叶温暖的愧疚,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的请的。
而最糟糕的是,她却不晓得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
“小伙子,你们也是去西廊国吗?”男主人的老父亲拄着拐杖出来。
也?鬼宿抬起头,“老人家,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也去那里?”
“有啊,”老人点点头,目光有些混浊,“就在前两天,有一队人去西廊国,走的还是沙漠。哎!虽然沙漠是进到西廊国的最近路线,但是路途凶险,灾难重重,我儿子劝他们绕别的路,可那小姑娘啊,就是不肯……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非得……”
鬼宿不等老人的话讲完,就跳起来。夕城美朱见他一脸焦急的样子,知道他一心挂念着叶温暖,酸楚之余也是忧心忡忡。
“老人家,他们进了沙漠?”
“是呀,那日我见天那边变了天色,也不知道那群人怎么样了,但愿有神灵保佑他们,一路平安无事。”
“美朱!”鬼宿看向夕城美朱。
“我知道,”她对着他微笑点头,“我们也进沙漠吧。”
老人一听他们也要进沙漠,急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千方百计地拦阻。
鬼宿谢过他一片好意,说:“我有重要的朋友进去,我必须要确保她一切都好,否则……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他又看向夕城美朱,欲言又止。
夕城美朱善解人意地笑道:“你放心,井宿他们我会说的。”
“美朱……”
“你不用担心我,我有翼宿他们,不会有事的。”话语顿了会儿,夕城美朱吸了下鼻子,咧开嘴,“说好了,我们到西廊国碰面,你可要平平安安过来呀!”
鬼宿静静望着她,眼里有感激也有愧疚,“谢谢你,美朱。”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还真是不多不少
☆、第十六章:
是夜,天下起了雨,点点雨丝落在地上,浇灌着正欲茁壮成长的树苗。
西廊国边界的一个村庄,村民们在吃过饭后早早进了被窝。虽说已是春天来临,但是夜晚的时候温度还是有些冷的,躲在被窝里是再好不过的御寒方式,加之手里端杯茶,趁着脚上还有泡脚之后的温度,整个人懒洋洋的,简直就是快活似神仙。
村庄靠东南角的一户人家,门还敞开着,老妇人站在门口,垫着脚翘首以盼,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儿子吃了晚饭,突然说有事要出去趟,眼看着夜深了,天还下着雨,他却还没回来,这叫她怎么不担心呢?
“老婆子,外面风大,你快进来。”
老伴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摇摇头,说:“怀可还没回来,我要等着他。”
“你放心吧,怀可他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有事的。”
听老伴这么说,老妇人摆起了脸责备他:“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冷血?就算怀可不是小孩子,也是我唯一的儿子!”
老伴忙不迭回道:“是是是,我们还得感谢老天爷给我们送来了个儿子,让我们有生之年还能老来得子,不至于孤孤单单。”
老妇人不说话了,嘴巴动了动,最终叹了口气,继续扶着门扉等待。突然,她见到不远处有火光闪烁,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明亮,没多久,少年一脸雨水地出现在老妇人眼前。
是儿子!老妇人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准备迎上去,却被老伴拉住。
“外面风大还下雨,你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反正怀可快到家了,也不急那么一时半会儿。”
老妇人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但还是乖乖站在原地。老伴说的对,她不能让她有什么事。
及至少年进屋,老妇人上前,忽而瞥见少年背上昏迷不醒还衣衫褴褛的少女,她惊讶地瞪大了眼,“怀可?!你这是……”
“娘,我待会儿告诉您,您先帮我收拾出一张床,这姑娘伤得很严重。”少年几乎不作停留地走进里屋。
老妇人见他这般焦急,也不再问什么,转身去收拾房间去了。
收拾完,见他把少女轻轻放到床上,并再三交代他们不要把今夜的事说出去。老妇人的心里纵然有许许多多的疑问,也只能等以后再说,因为她看得出来,他很在意那个来历不明的少女。
三天后,清晨。
蔚蓝色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农家小院里的菜苗从地里冒出脑袋,对着这个世界新奇地望着,迎风招展。清风拂面,仍让人感到几分凉意。
日头渐渐挪移,明媚的日光穿过木窗格子,照射进狭小的屋子里,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少女被阳光刺得眼睑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
头顶是打过布丁的蚊帐,身上盖着有些旧的棉被。
屋子里除了身下所躺的床,就只剩一张桌子和两条长椅作为摆设了。
她挣扎着起身,发现浑身上下酸痛得厉害,而右腿更是被木片包裹着。
这里是哪里?她环顾四周想着。那次她和角宿被龙卷风卷走,本以为她会因此而丧命,想不到老天爷不肯收她的命,让她活了下来。也不知道角宿怎么样了,但愿他能大难不死。
“你醒了。”
门被推开,少年一手端着瓷碗,惊讶地望着已经坐起来的少女,快步走过去,“你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
“亢……宿?”温暖不敢相信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他不是角宿,她很清楚,即便他们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她还是知道哪个是哪个。
少年的表情变了变,却问:“亢宿是谁?你朋友吗?”
少女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他。
她知道他并没有失忆,而他这么问,她也不会去点破,因为,现在的样子就是他所向往的生活啊。
“嗯,”她点点头,“你跟我一个朋友很像,我……很想他。”
眼光微微一闪,亢宿忙端起瓷碗,说:“先吃药吧,你身上还有伤,需要多休息。”
见她眉头皱也不皱一下就把药喝完,亢宿眼里刮过一丝动容。要知道,那药比黄连还苦。
随即,他接过她手里的碗,站起身说:“我一会儿还要帮你换药,你最好再休息休息,不要乱走动。”
“喂,我叫叶温暖,树叶的叶,温暖的温暖,谢谢你救了我。”
“我叫怀可。”亢宿回头,望着脸色苍白的温暖,“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门轻轻被关上,温暖对着那扇门,神情恍惚。
怀可……是啊,他被他现在的养父母收留了,看样子他似乎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平静、安宁。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所向往的吗?她的到来只会破坏他的现状,只会令他回忆起不好的过去,她……应该要离开。
午饭和晚饭都是亢宿送过来给她吃的,吃过晚饭,老妇人给她上了药,并扶着温暖躺下,才离开。
睡了一觉,温暖透过木窗,见那已经升到中天的明月,知道夜已经深了,便挣扎着爬起来。她的右腿十有八九是折了,谢天谢地,她捡回一条命,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只有一条腿完好,那她只能依靠拐杖了。
借着月光她惊讶发现门背后有一根粗木棍,便下床蹑手蹑脚地跳过去。木棍刚好到她腋窝下,有她手腕那么粗,足够支撑她全部的体重了。
上天待她不薄,她缺什么,就有什么。
拄着拐杖,她轻轻开了门,又穿过客厅,开了客厅的门。
外头月华如水,没有火把,月光成了最好的照明。她本身就没有行囊,如今要离开,也是一身轻松。
跳着往前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回头望着那间木屋,轻声道了谢,转身欲离开。
黑夜里,一双翠绿色的眼眸森森盯着她看,以为遇着什么不好的东西了,温暖被吓得叫了声,那东西倏地从黑暗里窜了出来。
是一只成年的夜猫。
温暖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不过真的是吓到她了。想不到没有角宿他们的她,竟是这么的胆小懦弱。想到这儿,她不禁苦笑。
拄着拐杖往前走,这回她不敢再停留,只想着越快离开就越好。
眼看着快要离开小院了,脚突然被绊了下,温暖一个重心不稳,直直往前栽去。
没有英雄救美,有的只是右腿钻心的痛,以及掌心火辣辣的刺痛。似乎伤势比之前更加严重了,真是雪上加霜。
身后有光亮了起来,她一动也不敢动,捂着嘴大气也不敢喘,心里拼命祈祷着不要被发现了才好。
屋里传来对话声,似乎是关于她的。温暖更加紧张了,却无济于事。灯光熄灭,又再次恢复安静,她长长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夜深露重,你这样趴在地上,不怕感冒么?”亢宿站在温暖身后问。
“我……”温暖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本以为她可以成功逃脱,想不到还是被发现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还是他早就料到她会擅自离开?
“莫非,你想要如厕?”
温暖一愣,随口应了。如今,即便不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是了。
一双手从腋下穿过,温暖感觉她就好像小孩似的一下被人从地上扶起,只是眨眼间,她就靠在一具温暖的胸膛上。
“哈哈!真是抱歉,家里只有夜壶,我忘了要给你准备痰盂了,我扶你去茅厕吧。”
茅厕在屋后,要绕过去才可以。
这一路上,温暖被亢宿坚定却不失温柔地半抱着前进,他的气息喷在她头顶,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到了,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亢宿说。
进到茅厕里,温暖就后悔了。
擦!这也叫茅厕?
面对黑漆漆、臭气熏天,墙壁上还有蜘蛛网,还敞开天的茅厕,温暖欲哭无泪。
什么借口不好说,偏偏说上厕所,以后打死她也不说要如厕这样的借口了!
☆、第十七章:
清晨,微风和煦,阳光明媚,村庄里的男人们早就扛着他们的农具,下地干活去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对朴实的村民来说,春天是撒种的好时节,种子撒在泥土里,今年若能风调雨顺,等到收割时必有三十倍、六十倍乃至一百倍的收成。所以当种子撒进地里之后,村民们都会自觉发起祭祀,由选出来尚未出嫁的少女成为天女,来执行典礼,向天帝献祭,以保佑今年能有一个大收成。
献祭完之后,便是大伙儿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到了晚上还有篝火晚会,男女老少的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温暖坐在院门口,望着那长长一队的人,抬着被挑选出来的天女往村口的祭坛方向走,表情有些落寞。
她到这里快七天了,还只能拄着拐杖走路,古代的医疗设备完全不能与现代相比较。不能打石膏,只能用木板固定,好几次都会有细小的木刺扎进肉里。即便亢宿在给她换之前用刀削磨平整,也还是避免不了有木刺冒出来。
也不知道心宿他们怎么样了,走出那片沙漠没有。
虽然她被龙卷风刮跑,还折了腿,但是也因祸得福,到了西廊国边境的磨汗村。听亢宿的养母说,只要再翻过一座山,就能抵达西廊国了。
还有角宿,他为了救她,也被龙卷风刮上天,真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处,是死是活……
但愿上天保佑,让他们这群人能在西廊国相聚。
听着从远处隐隐传来的丝竹之声,她默默地回到房里去。
是夜,一轮明月悬挂在黑鹅绒般的夜空中,它周围的星子已被它明亮的光辉所淹没,只留下距离它很远很远一些星星闪着微弱的光。
到了夜里,气温骤然下降许多,温暖吃过家主端进来的饭菜,准备早早歇下。
这会儿,家里估计就剩下她一个了。家主说晚上他和他老伴要去参加篝火晚会,会晚点回来。老年人不比年轻人精力旺盛,可是这种每四年举行一次的仪式却是难得,何况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过几个四年。
煤油灯亮着黄豆大的火焰,照得屋子里有些昏暗,外头的歌声不绝于耳,更显得房间里安静而寂寥。温暖呆呆地望着上方的横梁,没有一点的睡意。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而狂欢则是一个人的孤单。可是,一群人总比一个人的好。
就像现在,她觉得她快要被某种力量给吞噬了。什么叫做独在异乡为异客,她总算是感同身受了。
“温暖,你睡了吗?”亢宿站在屋外扣门问。
“还没,”温暖回道,“有什么事吗?”
“方便进来不?”
温暖看了看,她还没脱掉衣裳,而且现在也早,就允了他。
亢宿站在门口,见她坐在床沿,走过去说:“要不要出去玩玩?成天闷在家里也不太好。”
“不了,”温暖摇头说,“我这个样子,就算出去了也不能好好玩,弄不好还给别人添麻烦,你自己去吧,不用管我。”
看了眼她的右腿,亢宿摸着下巴,有些为难道:“嗯……好像是挺不方便的,不过……”他的双臂分别穿过温暖的腋下和腿弯,一把将她抱起,在她的惊呼声中笑得开怀,“不过,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也不放心,要不我暂时充当一下你的双腿好了。”
不容她拒绝,亢宿抱着她走出屋子,向篝火晚会的地点出发。温暖在他怀里挣扎几下无果,也只能由了他去。
微凉的夜风拂面,也送来远处的歌声。温暖抬起头,静静注视着亢宿,见月光倾洒了他一身,只觉得托着她的双臂强壮有力,而他刘海之下的那对眼,仿佛钻石那般熠熠生辉。他的嘴脸轻轻上扬,本就英俊的一个人,如今更多了些沉稳。
“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我会脸红的。”
温暖一愣,以为她听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确信是亢宿说的,继而噗嗤笑出声来。
“想不到你也会开玩笑,我以为你还是跟以前那样严肃呢。”
“以前那样?”亢宿停下脚步,低头望着她。
温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转开视线,看向别处,并转移话题,“你怎么停下来了?你不是要带我去参加篝火晚会吗?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吧?”
她这个笨蛋,怎么就突然提起以前的事了呢?他现在活得那么开心,她干嘛要把他的生活打乱?
“放心,晚会会一直持续到子时,有好酒还有肉,够你吃好喝好玩好的。”说着,亢宿大步流星往晚会那边走。
抵达目的地,温暖从他怀里抬起头,只见已经有许多人围着火堆跳起舞来了。因为是有意义的日子,大家都穿戴隆重,有的姑娘还抹上了胭脂水粉。旁边有乐师弹奏乐器,歌唱的是个留着山羊胡戴帽子年过花甲的老者,他闭着眼,手拿树枝,边敲打边随着节奏吟唱。
自从来到书中的世界之后,温暖还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之前也顶多只是在电视上看过,何况大部分也是现代人根据自己的猜想编剧,也不晓得古代庆祝节日到底是怎样的光景。如今能亲眼所见,震惊之外更多的是好奇。
她单只脚跳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坐下,安安静静地望着村民们载歌载舞,专注于他们脸上那满足欣慰的笑容。
亢宿走到她身旁,把刚烤好的羊肉串递到她眼前,“来,趁热吃,很鲜美的。”
“怀可,你说这个世界要是没有战争该有多好。”温暖拿着羊肉串,神情有些恍惚,“我以前在读书时,听老师讲过一句话,他说这个世界唯一不缺的就是人,倘若全人类都消失,那么这个世界只会更加美好。”
“最开始听到时,我还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我觉得他讲得很对。”她停了会儿,又说,“我见过树木被破坏,草坪被破坏,还有围湖造田、滥杀滥捕的,我以为人类已经够可恶的了,想不到那仅仅只是皮毛。战争带来的饥荒、贫穷、瘟疫,还有许许多多,明知道战争不好,可是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挑起战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