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独眠 下——逍遥候

作者:逍遥候  录入:12-25

墨梁顾不得身上疼痛跃起将长鹤抱在怀里,瞧著他双眸紧闭,唇色苍白脸上被掐得涨红,可涨红退却脸上却一丝血色也没有,轻轻啃咬著他的脸庞耳垂:"醒醒,长鹤,不许睡,和我说话,和我说话,不许你睡,醒醒......"
"吁!"北项鸿到了车辇前勒住翻羽,身後刘正童、楚汉带著五百人马逐渐逼近,看著乌衣鬼魅的国师,北项鸿长剑一指问道:"你是谁?"
那个任东来竟然没有告诉他我是谁?哈哈哈!小龙王心内一阵狂笑,坐回车辇中,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帮你们让狮陀军全军覆灭了,不是吗?"
北项鸿看看马前的墨梁和长鹤,朗声说:"好,既然是友非敌,那明人不做暗事,摘下你的面具。"
广袖轻伸,手上也带著黑色蚕丝手套,火焰形的头盔摘下,露出一头青丝,间中几缕白发。乌木的面具慢慢地摘了下来,容颜惨白满脸鸡皮是个垂垂老朽。
听他的声音也是低沈阴森,北项鸿见确实是个老者,愤怒道:"你一把年纪修行法术还参不透生死,居然如此血腥残忍!"
小龙王脸上覆著人皮面具,此时皮肉松弛也看不出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摇头说:"谁比谁更仁慈?这世上只要问问自己的心,它说,你做的对,那就没人能阻止。"
如此面对面,北项鸿知道他法术厉害,自己无能为力,冷声问:"你究竟想怎样?"
小龙王一笑,一脚踹在车辇旁的一个木盒里。木盒正前方是雕花镂空的木板,被他一踢之下散开,里头盛著一个大肚坛子。北项鸿一看之下不由得皱眉,坛子里装著一个人正是狮陀元帅奇尔卡。脑袋露在坛子外头,头发眉毛被剃掉了,嘴巴耳朵全都变成了血窟窿,上下眼皮分别用针缝起来,眼睛只能大睁著不能合闭,还有些呼吸。
"用酒泡著呢死不了,他,加上狮陀联军二十万人马,算作我给你的‘头名状'。"小龙王冷然一笑。
"‘头名状'?你当我是匪首吗?"北项鸿见他如此狠毒心下反感至极,说道:"你如果能把长鹤医好,我倒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医他?那要看我的心情了。"小龙王冷声道。
北项鸿硬邦邦地回一句:"无论你有什麽阴谋诡计,在我这里,一切先救了长鹤再说。"
"啪"一声,小龙王击掌而起,走下车辇。地上尸体无数,墨梁把那个坛子拨到一旁,把长鹤放在车辇上。小龙王的手掌笼在长鹤脸上。
很可笑是不是?若没有你,我必死无疑,而你和我一样用精血做法,到最後只有死路一条,可现在我吸了你的法力救了我自己,而我又要来救你,是不是冥冥中天注定?若此时我杀了你,这世上便没有能与我抗衡的人了......
墨梁和北项鸿一样并不知道小龙王吸取长鹤法力一事,可是他感觉到小龙王身上冒出一股邪恶的力量,不想让他靠近伤害长鹤,喉间呜咽一声扑了过来。小龙王自不将他看在眼里,挥手把他甩了出去,瞧著墨梁连翻了几个跟头跌倒在地又扑了回来。
小龙王静静站立,等到墨梁龇牙挥拳到了近前:"只有我能救他!你想他死?"拳头硬生生停在鼻梁前。瞧著墨梁胸膛起伏,小龙王亲眼见他英雄盖世勇猛无敌,於是负手而立道:"跪下,跪下求我。"话音未落,就见墨梁"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身前。
北项鸿一时哑然,问自己,若是躺在这里的是小笙,我会怎麽做?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声说,我也会做,哪怕让我去死!
"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墨梁再起身额头蹭掉了油皮,渗出血珠。"够不够?还要我做什麽,能想到的你就说!"墨梁昂首大声说。
这句话好熟悉,小龙王猛地背过身去,自己也曾这麽桀骜不驯毫不屈服地说过。看著恍若沈睡的长鹤......你真好福气,有个人为了你什麽都肯做,你......要好好活著啊!
手中放出霞光万道笼住长鹤身体,慢慢将小龙王和长鹤包裹在其中。墨梁眼巴巴地看著。法力从身体里一点点抽离送进长鹤的身体,小龙王眼前一黑强自支撑站直了身子。
天蒙蒙亮了,太阳从山颠升起,耀眼的霞光散尽,北项鸿一抬眼发现国师的黑发少了许多。墨梁扑上前抱住长鹤。睫毛抖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眸,那比和煦的微风还有温柔的目光看著墨梁,轻轻抬手,手指抚摸在他裂开的眼角上:"我说过我没事的,你哭什麽。"
小龙王背靠车辇撑住身体站住,瞧著他二人卿卿我我说:"北项鸿,你可知道此时的京都已经物事人非了吗?"
北项鸿一惊,想到任东来和那五千人马,说道:"危言耸听。"
八月惊变,尚宣帝驾崩,四皇子继位,年号"嘉陵",嘉陵帝年幼,太後持玉玺虎符听政。庆王府白幡高挂,庆王为了凉王谋反作乱,王妃当夜自尽於家中。
暗夜桂香满城,一个人影溜到庆王府翻身而下,摸到後院灵堂。怀里掏出纸钱、香烛......"小侯爷,小的等候多时。"一声轻语,任东来双目喷火,手中剑毫无生息刺了过去。
"慢动手,小的是常内官的人!"那人吓得捂住脸,任东来的剑停在他颈上。"常内官让小的在这里侯了多日,他有要紧事找您!"
皇宫内院,嘉陵帝入睡,常贵悄然出来,手执烛打开宫门站在石阶上巡看了一圈,这才把门合上,一回身,任东来已经避在门後。
"小侯爷武功果真了得。"常贵吹熄了烛灯说,"我点了甜梦香,这宫里都是太後的人,都已经昏睡了。"
"你怎麽知道我还活著?不是昭告说我和父王谋刺皇上已经烧死了吗?"任东来皱著眉头问。
常贵轻声道:"当时冲进去多少人也不知道,都烧得黑炭一样。太後也是不死心,可是在王妃灵堂等了您那麽多天,到头七您都没出现,她才相信您死了。老奴知道小侯爷是非常人,所以暗地里一直派人守候在灵堂,知道您早晚会来。"
"找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有多清楚我吗?"任东来面容冷峻道。
"奴才高人面前不说矮话,您一定知道太後手里的玉玺和虎符都是假的吧?真的玉玺和虎符藏放地方只有皇上和老奴知道,奴才察看过已经不见了,所以大胆猜想小侯爷武功高强偷偷取了玉玺和虎符逃脱了,至於怎麽知道那地方的,奴才不敢妄自揣摩。"
"什麽玉玺虎符我不知道,四皇子皇帝做得好好的,你用心服侍他就好,我走了!"任东来说著伸手拉门闩。
常贵忙伸手把宫门按住:"四皇子年幼,当夜受了惊吓又受了伤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全是太後把持朝政,您难道真的想让楚国落在她手里?"
"谁做皇帝有什麽分别?若是她为君不仁自有能人义士揭竿而起,我管得著吗?"任东来摆摆手说。
常贵把手放开,抽开门闩,把门拉开一条缝说:"好,您走,那个假的玉玺、虎符几可乱真,要不然太後也不会看不出来,奴才找您来就是想告诉您,太後用玉玺下了两道密诏已经送往西南了。"看任东来瞧著自己,常贵一字一句地说:"第一道密诏是让黑羽军挥军南下攻打狮陀真腊六国,不胜不许回朝。"
任东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空洞莫名:"那......第二道呢?"
"第二道......"常贵抬起头来,看著凝住的任东来说:"一杯‘牵机'毒酒赐死蓝长鹤蓝大人!小侯爷,究竟该怎麽做,您自己拿主意吧,奴才找不到您,这密诏,已经走了十三天了。"
长鹤......任东来呆若木鸡。


四三、征途踏秋归 孤魂落日追
南阳一役狮陀联军全军覆灭,黑羽军终於夺回南安、南阳、南华三城,至此历经两年有余的战役终於结束,黑羽军剩余二十万。北项鸿在南阳安排了一场法事。罄钹鸣响,纸幡轻扬,经文飘颂,木鱼声声,将这些战死的孤魂野鬼指引向黄泉路上。
众将都安置在知州府里。长鹤歇息了几日身子好些了。坐在浴桶里温暖的水在肩头晃动,雪色不掺一点儿青丝的发飘散在水面上。发,湿淋淋地捞起握在手心里,墨梁用棉布轻轻擦拭著。裂虎杀敌的大手笨拙无比,发丝时不时纠缠在手指上,长鹤眯起眼来被揪得疼,却不出声,任他并不温柔地体贴著。
"我抱你出来!"墨梁说著扶起长鹤,一个吻落在他脸颊上。
长鹤水中起身勾住墨梁的脖颈,看著他深情的双眸说:"我哪里有那麽虚弱,衣裳给我。"
将缃色的亵衣披在他肩头,身上滑落的水珠洇湿了衣衫紧紧贴附著,将长鹤匀称的身材勾勒出来。墨梁毫不掩饰自己火辣辣地爱恋,长鹤翩翩君子虽和他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了这几年也还是绯红了脸。
"骑兵营兵士墨梁可在?元帅有令!"门外声起,长鹤赶紧跨出浴桶著好了衣裳,墨梁把外间的门打开,来人正是他麾下五百骑兵的一员。
躬身行了一礼,那年轻人眉眼无奈地笑著说:"墨将,这倒霉差使他们推给了我,您别恼我,元帅要您即刻前去,补上那一百军杖。"
回首瞧了眼赤足站在雕花隔断後的长鹤,墨梁笑了笑说:"你别跟来,好好歇著。"说著带上了房门。
众将和北项鸿在正厅等著,院里摆著刑凳,墨梁二话不说除了衣衫,只著一条黑羽军长裤俯身趴在刑凳上。
"黑羽军赏罚分明,严令治军,今日这一百军棍教你知晓日後不得违犯军令擅自行事。"北项鸿端坐厅上招手,"来人,一百军杖唱数行刑,不得徇私!"
"是!"两个兵卒应声,提著手腕粗的军棍走过来行礼,小声说,"墨将,得罪了!"
仆、仆闷响,躲在半圆门洞後的长鹤探出头来瞧著。两个兵卒嘴里唱数"一、二、三......"手持军棍一下一下打在墨梁臀股上。墨梁脊背绷紧,随著军棍落下头用力梗著,嘴巴闭得紧紧地一声不吭。长鹤的心棍子落下时就紧紧揪起来,棍子扬起时才稍稍喘口气。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麽?"正在揪心,猛听得叶笙的声音从身後传来。"瞧什麽呢?"叶笙走到长鹤身边也学他的样子探头看。"啊!墨......唔唔......"刚要大叫,嘴巴被捂上了。
长鹤捂住叶笙的嘴在耳边小声说:"墨梁做错了事情,你项鸿哥哥在执行军令你别乱嚷,你瞧,墨梁哥哥不也乖乖得挨打吗?"叶笙在怀里拼命挣扎,想上前救墨梁,两人耳听著唱数唱到了五十多。
长鹤忍著,心里默念,墨梁,墨梁,这一百打完了等你好了咱们就走,走得远远的,去你喜欢的地方。
北项鸿素来威严,身後大将你捅我我捅你,这个挤眼那个努嘴。北项鸿瞥了一眼,冷哼一声说:"做什麽怪样子?敢求情,就接替他余下的。"
哗啦啦眼前跪倒一片,行刑的兵卒也趁机收手。北项鸿张了张嘴看著眼前跪著的大将还有自己的侍卫,刘正童跪在前排扭头伸手数了数:"一、二、三......十六,元帅,一共十六个人,我们一人替他三棍。"
北项鸿蹙起眉头脸色沈下来,心里却欢喜。楚汉趁热打铁说:"元帅,军中无戏言,你可要令出如山,这可是你亲口说得。咱们都是心甘情愿,墨将......您就饶了他吧。""饶了墨将吧!"众人齐声求情。
北项鸿也心疼墨梁,沈声问道:"墨梁,众人都给你求情,你可知错吗?"心想只要墨梁认错便可顺势下台阶,免了後面的杖责。
长鹤在门洞後听了心里感激却叹口气。他那麽倔,让他认错比登天还难,可惜众人的美意。果然,半晌,墨梁还是闷声不语趴在刑凳上。眼看要僵住,楚汉跳起来走到墨梁身边看他抿著嘴一头冷汗闭著眼睛倔强,忙大喊一声:"我说怎麽不言语,这是晕过去了呢,元帅,快找军医来吧!"跪著的众人一听忙跳起来,纷纷围上来,掐住墨梁的脖子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辩解。
北项鸿看他们乱纷纷做戏,招招手说:"想是近日征战劳累,既如此送下去著军医疗伤吧。"众人一窝蜂的连凳子加墨梁抬走了。那每人三棍自然是要补上的,著书记官一一不漏都记下来。
忧心京都变故,任东来也没有书信传回,北项鸿忐忑不安两日後重整兵马安排留守,下令十六万大军班师回朝。墨梁棍伤在身不便随军,长鹤自然要看护他,北项鸿命他二人留守南安,带墨梁伤势好了便回转京都。
"哥哥,我回家等你,你一定要早早回来啊!"叶笙收拾好包袱後来找长鹤墨梁辞行,手里牵著小瓜来到长鹤住的跨院。
两个孩子,小瓜被捡到的时候孤零零一个人,无人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也不见人来认领,叶笙极喜爱他,小枣是宋郭氏骨肉,家人俱亡,叶笙更不能扔下他不管,於是便带著小瓜、小枣和小兰一起上路回京都。
长鹤见小瓜拽著叶笙的衣角嘴里嘬著手指头躲在叶笙身後探出小脑袋来偷眼看自己,便伸手拿了块儿云片糕递给他,对叶笙说:"蓝田要是看到他们两个不定有多高兴呢!"再看看眼前已经长成翩翩少年郎的叶笙宠爱地说:"你也大了,等你墨梁哥哥好了,我要随他天南地北走一走,家里要靠你支撑了。"

叶笙看看趴在床上闻言喜形於色的墨梁说:"你们......也带我去嘛!"
"你跟我们走了,那你项鸿哥哥怎麽办?"瞧见叶笙低下头耳朵红了,长鹤便笑说:"这些日子患难相随,你心里的事情可问清了他吗?"
叶笙连颈下也绯红一片,片刻抬起头来,双眸明亮有些自豪地用力点头说:"嗯,他说,回京都他会对王妃说,他不会再娶妾室不会再要旁的人,只要我,这一生一世只要和我在一起。若王妃不答应......"
长鹤见他说到这里笑容有些抑制不住露出些调皮的神色,便问道:"若王妃不答应呢?"
正说著,北项鸿从外头进来,英俊刚毅晒得黝黑的脸膛竟能看出红来,叶笙嘿嘿笑出声来,北项鸿按住他肩头拍拍他脑袋对长鹤笑说:"我娘若不答应,我就嫁给小笙做他的奉君,让我娘哭去吧。"
"啊?"长鹤惊异不已半晌忍俊说道:"你......王妃可要头疼了。"虽然说的是玩笑话,可是长鹤放心了,知道北项鸿是说到做到的人,既然应承了叶笙相守一生,自然不会负他。
终於到了要启程的时辰,长鹤送他们出了南安城。夕阳西下,晚霞如火,长鹤登上城头,看著浩浩荡荡的黑羽军在回乡的路上渐行渐远。天空中大雁结队"人"字形向远处飞翔,雁鸣声声。最後一面旌旗消失在视线中,长鹤不由轻声叹道:
"披夏征途踏秋归,
百人结队一人回,
锵锵黄沙碧血染,
脉脉孤魂落日追。生者,何其有幸!"
秋风入夜渐凉,窗棂被风吹得轻微响动,窗外寒蛩不住鸣,窗内暖意融融。墨梁趴在长鹤腿上搂著他的腰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皮沈沈地合上。长鹤轻轻避过他上药的臀股将被子搭上他脊背,拿起一卷书依靠在床头对著床边几上昏暗的烛光翻阅起来。
月光暗淡,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将烛光吹得飘摇,书上的字看不真切,长鹤放下书。小笙他们不知行到了何处,皇上在京都可安好?京都可否平安无事?若向皇上辞官皇上可会有些许挽留?......如此胡乱想著,良久,披著衣衫的肩头感到微微凉意,这才放下床帐躺下。一动,墨梁便抱得更紧,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小兽一样磨蹭著,大半个身子压上来。长鹤在墨梁额头印下一吻。罢了,不去想那许多了,从此,只痛痛快快地和墨梁在一起,天高海阔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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