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宇已经听得呆了,五年里他在墙外徘徊的日子,仅仅一墙之隔,晓晓在里面到底是怎么过的啊!为什么这么多的事,他竟然没有问过呢!晓晓到底在想什么?他有过可以提早出来的机会,但是自己却给放弃了?!为什么啊晓晓!你就是不愿意原谅我,也不该拿自己的生活开玩笑啊!
他默默地垂下了头,江雁离也不说话了,房间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外面的太阳依旧很好,暖气也开得很足,可是两个人,却都有一种寒冷的感觉。
过了良久,两人之间的静默突然被一阵电话铃打破,雷天宇几乎跳了起来,江雁离立刻伸指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伸手拿起了电话:“喂?!”
“江律师吗?”
她松口气,捂住话筒对雷天宇说,“接待的小汪……真是的,吓了我一跳。”
她放开手,问:“什么事?”
“嗯……我要去吃饭了,要替你带一份回来吗?”
“不用了,谢谢你。”
“噢,好吧,还有,这里有一位先生想见你,他没有预约。”
江雁离看看表,真奇怪在中午一点钟的时候还有人跑上来,她自己那一大堆的追求者汪小姐差不多都见过了,是她也不认识,还是故意卖关子?想回掉,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他姓什么?”
“姓高,是维民律师事务所的主任。”
这又是哪一路的人马啊?江雁离头疼地想着,捂住话筒对雷天宇说:“维民事务所的什么高主任?……天宇你认识他吗?”
雷天宇愣了愣:“不就是你毕业的时候想聘请你的那位高律师吗?”
“噫!不错!就是他,高纪鑫!他来干什么?总不会现在来挖角吧?开什么玩笑!”江雁离惊讶地说,现在海天的名声比徐枫晓的鼎盛时期还要响,风头直逼龙盾,维民比他们何止落后了十个名次。
“对不起,说我现在很忙,问他有没有要留言的,或是请他改日再来。”江雁离心情正不好的时候,自然是不愿意敷衍这种人,干脆回绝了拉倒。
“高主任说,他是代表一位海先生而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
江雁离的呼吸猛地停顿了一下,回头诡异地看了雷天宇一眼,清清嗓子:“请他五分钟之后进来……另外,送一杯红茶。”
“好。”
挂上电话,她回头对着雷天宇说:“海夫人没等来,倒是海先生提前登场了!高纪鑫是代表海先生来的,雷天宇,你给我听好了,等会儿你尽量不要开口,让我来,再着急也要顺着我的话说,明白么?关心则乱,你现在根本不在状态,激动起来只会把事情弄糟,让我来,明白不明白?!”
雷天宇虽然不愿意,他恨不能这就扑过去抓住任何和海家有关的人立刻逼问出晓晓的下落,但是同时他也明白江雁离说的有道理,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高纪鑫进来了,和当年一样风度翩翩,西装革履,金丝边眼镜,微笑着寒暄,很自然地奉承了江雁离两句,坐下之后,汪小姐送茶进来,袅袅升腾的热气掩盖着雷天宇眼中的不安和警惕,他依照江雁离嘱咐的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表现出完全的不感兴趣。
拐弯抹角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他终于切入正题:“雷主任,江律师,海先生想请二位担任他的私人律师,以及海氏的法律顾问,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江雁离和雷天宇都有些愕然,对望了一眼,首先是江雁离微笑着说:“这是好事啊,我总不会在意自己的客户多一些,但是,恕我直言,这位海先生,以前没有怎么听过……如果没有详细的资料,甚至连面都没有见的话,我想,我是不能随便答应的。”
“钱不是问题,你们可以开个价。”高纪鑫平和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句话。
“呵呵。”江雁离失笑,“这不是钱的问题吧,高主任?”
“这只是底薪,其余的CASE另外按规定算,换句话说,如果一年到头没有任何事,这钱你们二位就是白拿的。”高纪鑫坦白地说,“海先生十分欣赏两位,不瞒你们,以前五年,我一直是海先生的律师和海氏的法律顾问,但是最近……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两位,不多考虑一下?条件很不错的,只有一条比较苛刻一些,就是二位从此,不能接和海氏无关的案子了。至于海先生和海氏的背景,只有你们答应之后,我才可以透露一点,剩下的,海先生会把资料给你们。”
换句话说,这就等于是卖身契了,虽然薪水丰厚,但是从此等于把自己的自由给放弃了。
江雁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抱歉,我想……我们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条件,高主任。”
仿佛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似的,高纪鑫把目光转向雷天宇:“雷主任的意思呢?”
雷天宇这才看了他一眼,缓缓地说:“江律师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高纪鑫一脸很遗憾的样子:“雷主任不再多考虑一下?我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一句,这份工作真的很不错,对二位和海天将来的发展,也有好处。”
“啊,我对生活,倒没有太大的野心。”雷天宇打着哈哈说,“海天能维持目前的状态,我也心满意足了。”
“雷主任真会开玩笑,哈哈……”高纪鑫笑了笑,又把话题引了回去,“海先生还说,如果二位方便的话,不如和他面谈一次,也许,二位可以改变主意。”
“这就不必了吧?”江雁离一直观察着他,此时闲闲地开口,“明知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要给别人希望呢?如果见了面,我们还是不想接受的话,岂不是……等于浪费海先生的时间精力?”
她优雅地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真不好意思,还劳驾高主任跑一趟,大家都忙,下次再联络吧。”
高纪鑫也站了起来,接住她的手轻轻一握:“别人都说,海天实际上是江律师当家,果然没有错。有这样的贤内助,真是雷主任你的好运气………我这个手下败将,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雷天宇还没来得及回答,江雁离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起娇羞的红晕,嗔怪地说:“高主任……陈年旧事,不要再提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笑着,握手话别,就在雷天宇打开门送高纪鑫的一霎那,高纪鑫象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回头说:“啊,差点忘了,海夫人托我转告雷主任一声,下午的约会,她临时有事不能来了,请雷主任见谅。”
雷天宇心中一阵翻涌,扶着门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门上的木头:海夫人终究没有来赴约!为什么?!是她真的有什么急事还是晓晓根本已经在她手里?!
无论是那一种,只要牵扯到晓晓,他就不能冒险!明知道对方是设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去跳也没有办法,只要晓晓已经在那个陷阱里了,他就只能无怨无悔,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而完全不管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在等待着自己!
高纪鑫倒是神态自若,说完了话,像是这根本就是一句顺便的口信,没有任何价值一样,也不看雷天宇脸上的神态变化,微笑着请他们留步不送,直接向大门走去。
雷天宇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出声叫住他:“高主任,请等一下!”
高纪鑫有些惊讶地回头:“还有什么事么,雷主任?”
感觉到江雁离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分不出是警告还是表示支持地把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雷天宇无法过多地去思考她的意见,直接说:“高主任,我考虑了一下,既然海先生诚意相邀,我们不去见一面实在过意不去。”
“那太好了。”高纪鑫欣然说,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的车就在下面,现在一起去吧?正好可以赶的上下午茶的时间,海家西点厨子的手艺是我所知道最棒的。”
雷天宇勉强地笑了笑:“谢了,我自己有车。”
他回头正好对上江雁离担心的双眼,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没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我也一起去。”江雁离瞬间恢复到那个精明强干的女律师,果断地说,“事务所先交给何子函好了。”
“雁离……”雷天宇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高纪鑫,压低声音说,“这是我的事,没必要把你也扯进来……”
江雁离微微昂起下巴,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是老板,可是,你也别忘了,事务所也有我的一份。我可不能看着你把我们大家全卖了。”
她一阵风地卷了自己的大衣和手袋出来,站在雷天宇身边,亲密地挽住他的手臂,对高纪鑫嫣然一笑:“高主任,可以走了。”
江雁离熟练地一打方向盘,黑色的捷达尾随着高纪鑫的车开上了一条通往山间的道路,盘旋而上的山路两边全都是参天古树,枝条还没有泛绿,树干上的青苔透出森森的寒意,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显得这一地带的幽静。
“这里可真不错啊,环境挺好,如果在这里盖个别墅区的话,一定好卖。”江雁离不禁吹了声口哨,转头看向正在发呆的雷天宇,“之前我怎么不知道郊区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被她这么一问,雷天宇才回过神来,看看车窗外的景色,苦笑了一下:“怎么,和周总交往之后,连眼光都变得独特了。”
“去!”江雁离冷哼一声,“我在想,这个地方我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来过了,住在这里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说话之间,前方已经出现了两扇雕花大铁门,古典欧式风格,只是年代有些久远了,有些地方出现了些微的锈蚀,门上一个小小的监视摄影头转了两下,门缓缓地自动开了。
虽然是冬天,精心修剪过的草坪还是一片碧绿,园子里到处可见和路边一样的古树,配合着散布在园子里的白色大理石雕塑,出乎意料的和谐雅致,再往前开,路的尽头,是一栋欧式洋房,门口白色的廊柱和橡木大门,缠绕覆盖着房子的半枯常青藤,和时下流行的仿欧建筑不同,是一派古典高贵的氛围。
高纪鑫下了车,笑吟吟地过来替江雁离开车门,恭维了两句她的驾驶技术,然后在前面引着他们上了台阶,橡木大门恰是时候地打开,走出来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白衣黑裙的年轻姑娘,微笑着接过他们的大衣围巾,轻声细语地告诉他们,海先生已经在小客厅等候了。
穿过大厅,拐入另一面的走廊,走在前面的高纪鑫敲过门,得到回应之后推开门,微微一躬,恭敬地说:“海先生,雷主任和江律师来了。”
“欢迎欢迎。”一个斯文平和的声音传了出来,接着,门大开,一室灿烂的午后阳光。
曾经在法庭上见过的那个男子微笑着站在他们面前,虽然在自己家里,也是西装衬衫一丝不苟,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个普通到极点的白金婚戒,虽然穿着朴素,但是仍旧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仪,让人不能忽视。
他伸手与雷天宇相握:“在下海驭远,雷主任,久仰大名了,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请进请进……这位是江小姐?以前家父承蒙杨老先生多方照顾,近来疏于问候,不知他老人家身体还好?”
江雁离第一次露出了惊讶和不知所措的神色,幸好只持续了三秒钟就恢复了应答能力:“外祖父身体……还好……谢谢。”
雷天宇满腹疑团地随着他的手势走向室内,简单大方的装修,实用的家具,和宅子的外观似乎并不太相配,桌上一整套细瓷玫瑰花的英式茶具显得有些突兀。
“请坐,一起喝点茶吧?”海驭远亲自拿起茶壶给四个茶杯里倒上浓香的红茶,微笑着邀请他们落座,高纪鑫急忙上前殷勤地为江雁离拉开椅子请她坐下。
“雷主任?”看见雷天宇仍旧站着不动,海驭远有些诧异但仍不失风度地问,“有什么不妥吗?”
“天宇……”江雁离也低声说着,“先坐下来吧。”
抱歉地看了她一眼,雷天宇摇摇头,对海驭远直率地说:“海先生,您的好意,高主任已经转告我了,很抱歉,我不能答应。”
“呵呵……”海驭远轻声地笑了,自己坐了下来,对他举起茶杯,“雷主任,先不要这么说,请坐下来,我们谈谈可以么?也许,我会改变你的主意,如果你真心要拒绝的话,也不必走这么一趟了,对不对?还是先请坐,尝尝正宗的伯爵红茶吧。”
雷天宇淡淡地说:“我别无选择,就算这是鸿门宴,我也不得不来。”
海驭远放下了茶杯,微微一笑:“我不明白。”
咬了咬牙,不顾江雁离焦急地给他打着眼色,雷天宇直视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问:“徐枫晓……在哪里?”
一时没有人出声,空气中红茶和西点的甜香也好像在一瞬间变得僵硬起来,高纪鑫和江雁离还挂着面具似的笑容,雷天宇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海驭远,而后者漫不经心地又拿起杯子,放到唇边轻啜了一口,仿佛很满意茶的味道,唇角微微上扬,含笑说:“枫晓吗?在这里。”
雷天宇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竟然已经渗出了冷汗。
“雷主任很担心他?”海驭远笑着问,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甚至为了这个还专门赶过来一趟?其实大可不必,这里就相当于枫晓自己的家,住在自己家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他……他是怎么来的?”雷天宇艰涩地问,“走之前,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这么走了……”
海驭远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告诉你,他也不叫徐枫晓了,这孩子就是任性淘气,爱钻牛角尖,想好了的事情谁都改不了,昨晚上跟内子的人回来说,知道他的下落了,我就防着他来这一手,赶快叫人去接他,果不其然,刚到就碰个正着,大概也知道自己错了,没敢发脾气,乖乖地跟着回来了。唉……之前已经跑过一趟,骗了内子一回,害得我瞒着她到处找了半年,这一次再叫他跑了,可真是贻笑大方。”
他抬头一笑:“看样子我也该检讨一下教育方式了,这两头说谎两头瞒的本事,他是跟谁学的?雷主任,累你担心,不好意思。”
这么说晓晓没事!雷天宇完全放下了心,试探着问:“我可以见见他吗?”
“当然,这么说,雷主任跑这么一趟,完全是为了枫晓了?”海驭远露出遗憾的表情,“果然至情至性,既然这样,现在谈什么也是无用,那件事就先放放,见见枫晓,也好让你安心。”
他微笑着起身对江雁离道了失陪,交代了高纪鑫好好陪着她,然后在前头领路,带着雷天宇走出小客厅,拐出走廊,上了楼梯,走入房子的西翼,在一扇房门前停下来,想了想,笑着说:“雷主任,不好意思,枫晓的脾气倔得很,你这么进去,他接受不了,怕是会……情绪激动,干脆自暴自弃。不如我先进去,告诉他一声,嘱咐他几句,你先在外面等等?”
雷天宇有些不以为然,晓晓的脾气,还有他不了解的吗?任凭他怎么情绪激动,要打要骂,自己也都认了,这世上,也没有人能比他更能忍耐徐枫晓的坏脾气了,不过人家既然这么说了,也是一番好意,尽管他心里火急火燎地要见到晓晓,也只好点头答应。
他等在门外,推门进去,把门关上,这是一间小套房,外间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男子,一个在看报纸一个在自己玩牌,看见他来了,急忙站起来,必恭必敬地叫:“海先生!”
海驭远点点头,从半开的里间门望进去,徐枫晓呆呆地缩在沙发的一角,额上垂下的乱发一直遮盖到鼻梁,视线也大部被遮挡住了,脸上毫无表情,要不是胸膛还在轻微起伏,简直会认为那不是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