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is beautiful----洛河以北

第1章
我叫乔忆，乔木的乔，记忆的忆。我的出生地，是宁波市的一个说了名字也没人会知道普通小镇。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呵，可能现在也不太算大人的样子，那时，大人们都说我是个古怪的小孩，不爱说话，不爱玩，更不会和同龄的男孩子一块疯闹。有时候我会想，即使瞧不上他们的学问，大人们的话也许也不是完全不对的。
我真的，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我在11岁那年知道自己的性向，因为，我喜欢小学同桌的男孩。
他叫肖晗，是我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我一直记得晗晗转学到我们班时的那个清晨，老师让他坐到我旁边，窗外的阳光透过他的发间，很干净的感觉。
"你好，我叫肖晗，你叫我晗晗就可以了。"他这么跟我说，用很美好的声线。
我的个性，决定了我不是个有很多朋友的人。而晗晗，也一直不是个多话的孩子，我俩真正认识，是在那次大扫除之后。
那天星期五，归我们第三组的人留下来负责大扫除，本来以为什么都已经做完了，正准备锁门离开时，才有一个人忽然记起还有后排的两个吊灯没擦。大家都一脸 "我可不愿留下"的表情，但也没一个人真正敢走。
我因为不想再浪费更多的时间，便一把拿过小组长手里的钥匙，"你们都先走吧，我会锁好门的。"我这么跟他们说，然后自己推门进了教室。听到他们在后面说，
"是嘛，乔忆你个子那么高，我们都擦不够啦。"
"那我们就先走了，谢谢你了。"之类的芸芸，我没有去理会。不一会，他们零散的脚步声便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可是就在我擦完第一个吊灯，下来准备洗抹布时，才万分不解的发现，刚刚放在门边用来洗抹布的水桶不见了。
"这一桶水好重啊。"晗晗的声音出现在教室门口。
"你没走吗？"我接过他手里的水桶问到。
"是啊，我留下来帮你嘛。"他看着我可能有几丝诧异的脸，想了一下才说，"因为，我们是同桌啊。"
我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奇怪的理由，只记得当时是对他笑了吧。
"小忆，你笑的时候，窗外的阳光也跟着灿烂起来了呢！"他看着我，一脸孩子气的真诚。
那天我们一起回家，我想如果不是那次的突发事件，我们可能一直都不会发现，我们的家其实只隔着半条街而已，半条街，3分钟的距离。
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一瞬间的事情吗？别问我为什么是肖晗。因为他有我永远不会有的粗线条神经？因为自己永远不会像他那样笑得那么无所顾忌？因为跟他在一块很快乐？尽管我从来没表现出来。
肖晗他，其实是不懂我的吧！但是毕竟，他真的，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有时候，也是莫名其妙的。
虽然，那时候还小，可也还是知道，这样是不对的。男孩喜欢男孩，是不正常的。我当然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可这不该问，也不会有人回答，这是常识。男孩是喜欢女孩的，就像草是绿的，花是香的一样天经地义。难道说，我是个喜欢违背常识的人吗？呵，这个问题一点也不好笑。
我从来不是个自私的人，而肖晗的父母一直对我很好，他们，真的都是善良的人。所以，在我清楚的确认自己喜欢上肖晗的同时，我也作出了决定，我喜欢他，但这永远，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高中毕业，我没考上大学，即使考上了，家里也不会有足够的钱供我上学的。而晗晗，去了上海的一所专科院校，名字很长我没能记全，只知道他是学设计的。那之后，我在镇上一家比较大的超市里谋到一份工。那时候我想，他会在大城市读书，然后毕业，工作，最后和城里的女孩子结婚。而我，也势必会结婚生子，在小城镇里过着忙忙碌碌的日子。就算以后的以后，也都不再有交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呵，我是这么想，可真实的事实却从来不是人所能左右的。
大概是在2002年的夏天来临之前，也就是晗晗的学校快要放暑假的时候，我收到晗晗从上海寄来给我的一封信。
"小忆，在宁波一切还好吧！我跟你讲哦，上海真的好漂亮，好繁华。但我们的学校呢，离市区比较远，在山边呢。搭个公车到街上要45分钟，45分钟啊。嚯，你可能不知道......"
他仍然短话长说的写了大半页信纸，而且信中提到的很多事，都是他在去年寒假回来时就跟我讲过了的。呵，还真是像他。
"我今年暑假不回宁波了，在这边打工，小忆你有空也过来这边玩嘛！"他在信里这么写到，然后，我就看到了席进的名字。
"噢，你一定奇怪我暑假没宿舍该住哪吧，告诉你，你一定想不到的，我现在住在席哥家里。他老爸老妈都移民加拿大了，你该知道的吧！所以才叫你现在来这边玩啦！我们三个人一块，多有意思啊，就像小时候一样......"我没把后面的看完，只记得他写道他很想我。
席进这个人，我当然是知道的，他是我表叔，说是表叔，其实也不过才比我大四岁而已，今年23岁，一年前从名牌大学毕业，有过人的才华，优越的家境，是跟我这种人完全不同，极其幸运的家伙。
我好象从来没跟人说起我讨厌他，好吧，那就是嫉妒。
喜欢一个人需不需要理由我不知道，但是讨厌一个人通常都是有理由的。我讨厌席进，尽管我从来没跟人说过。
席进这个人，他总能让所有人都对他感到满意。但是我看得出他在迎合别人时心底的不情愿，甚至是藐视的情绪。这是他为人处世的方式，我当然无权干涉，但我有权讨厌。
虽然相差一个辈分，但在外婆家那边真的只有我和他是年龄最相近的。在人前，他是懂事明理的乖乖男，在人后他却总爱和我争这争那，我没有问，为什么明明是你比我大，而我却要让着你。我当然不会问，因为都只是一枚糖果，两块松糕的无聊战役，那些连我这种人都看不上眼的战利品，从我这里得来，竟会让他露出那般得意的神情。
好吧，我承认我是不懂席进这个人的，赢过我这样的人会让他有怎样的胜利的快感？他是大家眼中的天之骄子，有很好的家世，良好的教养，能上名牌的大学，会有前程似锦的将来。而我是什么？只是个疏虞管教，无论家境还是未来都乱七八糟，众人眼中前程无望的坏孩子，可怜虫而已。
这样的我，那样的他，有可比性吗？他那样把我以假想敌似的态度对待，真的有意义吗？或者说，我其实是应该为此而深感荣幸。呵，这有意思吗？
而他却只是故作深沉的说，是因为再也找不到比我跟他更相象的人了。
"别老装出一副你很了解我的样子。"这是我最常回应他的话，可他却好似一次也没听到过一般。
当然，我也知道，我讨厌席进，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肖晗。我知道这很可笑，不过这样也好，和他对比而生的自卑感，反倒让我更有理由说服自己打消对晗晗的不该有的念头。我是不该这样想他们俩的，他们都是正常人，所以不会跟我一样。而我，只是个心理上有问题的，不正常的人。

第2章
我很清楚的记得，是6月14号，那天早上家里来了陌生人，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听说是爸爸年轻时的老战友。
"哎呀我说老乔啊，这么多年不见，你从哪拐来这么漂亮的大小伙子啊？"
"什么呀？这是我儿子，阿忆，来，跟陈叔叔问个好。"爸爸招呼我过去。
我走过去，"陈叔叔好。"
"小忆是吧！瞧这孩子，模样多好啊，看这眉毛，这鼻子，多好看哪。老乔你好福气呀。"
"哪有啊？不争气的小子啦！"爸爸笑得三分无奈，七分自嘲。
他们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然后，陈叔叔跟我爸说，"你的这孩子啊！是真的应该让他出去见见世面，这么个小镇上能有多大出息啊！别耽误了大好青春哪。"
本来也就是随便说说的事，后来，陈叔叔又开始谈起城里的生活多好多好，有很多机遇之类的事。而最后，我爸妈居然也有些动心了。
很多事情，不管怎样推托给偶然，说到底其实还是自己的决定吧！也许真像阿齐说的那样，那时的我太年轻了，所以，还是会不甘心的。
和爸妈商量好的结果当然还是去上海，这是最无可争议的去向。坐在从宁波到上海的火车上，我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失感。忽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没有想爸妈，也没有想肖晗。
上火车前，爸爸有给席进挂过电话，跟他说了我会来上海的事，无非是让他多照应一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得知这事的晗晗，在电话里的声音很高兴。
为了我这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远门，爸妈居然还真挺重视的，倒让我有些不宽心了。他们特意到银行取钱给我买了手机，商场的营销员说诺基亚和摩托罗拉的牌子比较经用，最后我们买了一部纯黑色的薄型摩托罗拉，虽然不是什么时髦的款式，可还是花了600多块。
以前的我，很多事情都是由自己照料的，他们这样，反倒第一次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了。出门前，没能拿走足够的衣服，是妈妈了给我一些钱，说让我到上海再重新买几件衣服，到城里去还是不能让人笑话的。我没作什么争辩，就只找出几件换洗的装进书包里，既然没什么可带的，用书包装也就足够了吧。
看着火车窗外渐渐远离熟悉的路景，然后，太阳就慢慢落下了。
......
上海还真是很繁华，我指的不是那些数不清的高楼大厦，这的人都显得很匆忙，人来人往的，看起来都是有事情要做的。我喜欢这种感觉，不像我们镇上的人悠闲并无聊的生活方式，这样的地方，会让人有些莫名的兴奋。
和晗晗约好在火车站碰面的时间是下午4点，我早到了半个小时，去买杯冷饮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这种季节，这样的时段，真的好热啊！
我推开街边一家冷饮店的玻璃门，找了个位置坐下。
"请问要点什么？"穿着浅紫色工作裙的女孩子走到我跟前问到，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一杯冰绿茶，谢谢！"我对她笑笑。
上海就是上海，连个卖冷饮的店面都这么大规模，我喝着杯里的绿茶，凉凉的色泽，给人舒服的感觉。大略的看了看这家店内的布局，原来不光是买冷饮，还有冰淇凌之类的，很棒的地方。在我们那个镇上，是不会有人会专门为了冰淇凌这样的东西而开一家这么大的店的。
我选的是靠窗的座，从这边可以看到火车站的情况，晗晗还没来。我喝完了杯里的绿茶，想去洗手间洗洗手然后就去火车站等晗晗。
依照服务生的指示，找到了洗手间，我进去走到大理石水池边，取下手表放在一旁，我拧开水龙头，就在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出的同时，我听到身后一个隔间里的声音。
"嗯...啊...嗯，嗯...阿齐...嗯"
唇齿相交的声音，夹杂着一个男孩青涩的声线，含糊不清的叫唤着某个男人的名字。对，这是两个男性才有的气息，甚至都不用做什么理性的判断就能知道的。
我觉得心就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慌忙关掉水龙头，几乎是跑着离开男洗手间的。慌张得都没有注意，被我的书包带划到而掉到地上的手表，与大理石地面的明显碰撞声。
回到靠窗的座位，终于稍稍恢复了些平静，可类比刚才，心中又凭空生出几分躁动。真是奇怪的反应。
"喂，你！"
我被对面忽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心里一惊，还好面上没表现得很明显，我抬起头看见那两个迎面坐下的人。跟我说话的是坐在我正对面的男人，微长的刘海搭在颊边，看向我的神色有些调笑的意味，但是很奇怪的，我知道他其实没有恶意。
我被别人看得不自在时，总会下意识的移开视线，我看到他旁边的另一个男孩，头发有点长，正用手指把颊边的发丝轻轻绕成圈，看戏似的欣赏着我们两人的对恃。
"小孩，你的手表，还你。"他把我的手表推到我面前。
叫...叫我小孩？不，不是这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我们追着你出来的。"好吧，我就不该问。果然，他们就是刚才在洗手间里做着...做着那种事的人。我想，我真的应该庆幸自己在这之前喜欢上晗晗，不然我一定会被自己的反应吓到。这种看在正常人眼里本会觉得恶心变态的事，可我碰到后心中却只有道不明的兴奋和躁动，我真无耻，第一次这么觉得，却也没有太多的负疚感。
"喂，小子，"在我出神的当口，我没发现的是，对面的他居然站起身凑到我面前，研究性的眼神看着我。
"我猜你...是个gay吧！"
......
我第一次听到的有关gay的事情，居然会是这一件。实在太没创意了。
那也是我跟阿齐的第一次正面接触，当时，他的脸离我只有5公分不到的距离，我甚至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阳光照在他发间折射出的淡金色的光辉。

第3章
"不好意思，请问你说的gay的意思是..."虽然大概能猜到，但我毕竟真的是第一次接触到gay
这个英文词。而我的英文，向来都是不好的。
他并没有觉得很扫兴的样子，而是凑近到我耳边说："中文的解释就是你喜欢的是男人!"温热的
气息抚过我耳侧，心里微颤了一下。好在他马上又退回身后的竹藤椅上，我稍稍松了口气。抬眼看向
他，他也看着我不说话，仍然笑得没什么恶意，那是等我回应的意思。
"对不起，可我，喜欢的是男孩子！"是说，肖晗那样的破小孩是不能称作男人的吧。我心里这
么想着，下意识的笑了笑。可是又忽然觉得不对...晗晗，对了，晗晗现在一定到车站了，等不到我不
是会很着急？我拿起桌上的手表，看了一下然后戴回手腕上，这么说都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20分钟了
。
我抱歉的朝对面的他们笑笑，"有朋友在等我，我先告辞了。"说着我便准备起身离开。
"那我要怎么联系你？"听到身后的声音我又停了下来，回过身，但我没有走过去，因为这次是
他从座位上走了过来。他站在我身边 ，我像是忽然才发现，他居然比我还高出一两个公分。
"我的意思是，你没手机什么的吗？"
"我不记得号。"我的回答总算让他露出了勉强可以称作吃惊的表情。
"这样啊，那没关系，我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你，来，把你的手机拿给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干脆的拿出手机给他，也许是怕晗晗等久了想快点离开，也许是对所谓的
同类莫名的好奇，也许，也许并不为什么。
他拿着我的手机和他的手机，在上面快速的按了一通，把我的递还给我。"那就这样了，我晚上
打电话给你。"
那时候，我是不知道手机上是可以查到本机号码的，只是为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和陌生人互换了
号码，而感到一丝不快。
......
不可否认，我真的是个很怕迟到的人，虽然最后是晗晗比我还晚到23分钟。
"对不起啊，我来晚了。"看着他迎面跑来的模样，仍然不会理得很顺但很黑亮的头发，也还架
着把他巴掌大的脸衬得更小的黑框眼镜，这家伙果然还是一点没变，我等着他跑到我身边，一直对着
他微笑。
"对不起哦，小忆，是不是让你等很久了。"
"不会啊，我也才刚到。"
"真的，那太好了。"看着他莫名兴奋的模样，忽然很想在他头上乱抓一通，这当然也只是想想
。
"小忆，你没带行李吗？"
"我妈不让带，再说，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可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