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雪————doreening

作者:doreening  录入:12-25

炎雪

楔子
下著霭霭大雪的长白山头,连落地的枯枝都被掩埋,水流尽结,冰寒的温度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机。
一个娇小的身影,攀附在山崖边,伸出瘦小的手臂,似乎想拉住某样东西,脚边的积雪纷纷滚落山崖,却完全望不见何时抵达地面。
忽然重心一个不穏,大块积雪崩塌,但他却在这瞬间抓住了一直勾不著,开在山崖边的白花香青,即使身体已倾斜一半在外,也不愿放手。
崖上的人伸手拉回快要落下的人,「炎,回去了。」
「我摘到香青了。」
「嗯,我娘会很高兴的。」看著手拿一小撮植物而得意洋洋的人,却是这终年冰寒的山头,他所见过最温暖的一幕。

那一年,慕容雪十岁;他,南宫炎九岁。
雪拉著他的手,走出山中的那一天,雪停了,天地间安安静静,只剩行走在雪地上的声响。
小小的年纪里没有多少事情需要记忆,但南宫炎知道自己会一辈子记得那三年,雪不顾母亲反对,坚持把食物分自己一半的每一餐。
还有他在心里悄悄立下的誓言............

1
太平兴国元年,圣武王朝初建,一切典章规仪正逐渐恢复,改朝换代对於天下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来说,只是一个传言,毕竟庙堂之上的争权夺利,远不及春雨何时落下重要。
京城仍是繁华,宏伟的皇城换了主人,富丽的官居也重新分配。

「为什麽我要住在这麽远的地方?」气呼呼地喝下桌上的茶。
「远?你的宅邸离上朝的地方,跟这里差不多吧!」
「谁管上朝?」
「那是哪里远?你也有个将军的样子,衣服穿好再出门。」雪悠閒地继续翻著书页,对近在咫尺的咆哮充耳不闻。
「为什麽我们要分住在京城的两头?」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可恶!原来只有他在意住哪里。
「因为我们挂名护国左右将军,分住两头对京城安全有帮助。」连头都懒得抬,不知道书里写什麽这麽吸引人?
「京城就那麽点大,多此一举。」
「既然那麽点大?你生气什麽?」阖上书本,就著炎方才喝过的杯子,替自己倒了一杯。
「我......」在心里骂了上百句粗俗的话,他就是不想,不想跟雪分开,一个人住在那无聊的宅邸,可是他说不出口。
「瀚传了信来,说他们已经找到落脚处。」笑了笑,炎的表情可真丰富,都这麽大了,还像个孩子。
「他还敢写信来,竟然趁进城的时候消失,他可够消遥!」说到这个,火气又上来,早知道要跟雪分开住,他也要落跑。
雪抬头看向又开始面露凶光的人,缓缓道,「既然他无心留下,何必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不知道他用什麽方法让义父放人?」
「谁知道?」能够达成目的的方法就是好方法,不管怎样,他还是衷心希望孟瀚能幸福。
「我今晚要留在这里睡。」炎举步迈向床边,先抢先赢。
「这是我的厢房,要留在别人家里,也得问一下主人吧!」
「什麽别人?这是你家。」才第一天雪就跟他分这个,越想越郁闷。
「隔壁厢房空著,你自己去收拾。」起身推著耍赖不走的人,「只能住一天,十天之内都别再来。」
「为什麽?」炎死抵著门边,脚步不肯再移动。
「我们两个来往太密切,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身分不同,自己多注意言行。」雪松开手严肃地说著,他不认为炎会不明白这些,可是每次一遇到跟自己有关,他的脑袋就会打结,也许这次是个机会,人总是要长大,也总是会分开的。
「五天。」脸上努力堆起无辜的表情,睁著似乎还含著泪光的大眼,看起来比路旁的乞儿还要可怜。
「早点休息吧!」叹了口气,一把将人推出门外。
雪迅速将房内的烛火吹熄,表明这件事没有商量的馀地,太忙著转身,没有听见门外那声长长的叹息。
炎看著瞬间转暗的房内,心头被轻轻划了一刀,轻地看不见伤痕,却有些隐隐作痛。分不清楚自己对雪的依赖,是不是就像小鸡把第一眼看见的任何东西都当成母亲一样,只是一种错觉。
当年雪在长白山的山脚下,捡回了与父亲一同逃亡的他,爹就死在他身旁,但他下意识地忘记那一幕,只记得雪递给他的,那块已经发硬的馒头。
人生所有美好的记忆都以长白山头的积雪为背景,与这个名字唤作「雪」的人一起,他忘不了,也不能忘,他是他发誓用生命保护的人,所以不敢理会心头那小小的声音,还有偶尔抑止不住的贪心。

2
早朝刚散,天空才微露曙光,朝臣莫不趁此时机,拉拢势力,顺道攀亲带故一番,唯独两个位列高官,与皇帝最亲近的人,离开的脚步快如行军的队伍。
炎望著前头相隔十几个人头之外的人,忿忿不平地更加快脚步,第九天了,雪当真这麽狠,每天朝散,即使自己用了整个上朝时间准备,却总是追不上他。
走没几步,前头几个人却正以自己为中心聚集,「南宫将军,今晚敝府开宴,能否过府一叙?」
这些人真的是很閒,每天开宴聚会都不腻,「我身体微恙,改天吧!」潇洒摆了摆手,他今天一定要追上雪。

「慕容将军,请留步。」
雪听到有人唤他,逼不得已停下匆忙离开的脚步,「有事?」瞄了一眼眼前陌生的脸,印象中似乎是尚书省的人。
「我爹今晚开宴,不知将军是否能赏个光?」
这个人站得太近了些,不著痕迹退後一步,「你爹?」
「在下裴绍廉,当今尚书大人是我爹。」
「失敬了,今晚不太方便,我有要事在身。」雪分了一半心思,望著逐渐逼近的炎,心中不禁苦笑。
「听闻当朝的两位护国将军都不参加设宴,果然是真的。」
「国家初建,饮酒作乐之事并非当务之急。」雪心想这人必定另有目的,他在暗示什麽?「若没其他事,在下先告辞。」未待对方回应,立即快步离去。

雪一回府,下人马上递来画有火焰的快信,这是义父私下交代任务的专用信封,发生什麽事了?
信件未拆,立即吩咐下人出府采买某样东西,之後唇边挂著笑意,转身进入内院。

半晌,庭园中出现了另一人的声息,「南宫将军,来访怎麽不走正门?」
「你还说,是你交代下人不准我入府。」炎从围墙边现身,看到雪一派悠閒的喝茶翻书,一直认为雪完全不适合武职,平时无事,看书是他最喜欢的活动,不像自己,书本里的字似乎跟他有仇,看了就难过。
雪浑身散发沈静的气质,敏捷的判断力最吸引人,当然在他心中雪比图册里的美人还胜上三分,如其名的皮肤,细长的眼睛,厚薄适中的双唇,还有常挂在嘴边似有若无的微笑,总是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笑容里的深意,完了!太多天没见,自己的脑袋好像长歪了。
「你现在不是进来了?」倒了杯茶给他,对炎呆滞的目光丝毫不以为意。
「我是有急事。」搔了搔头,突然灵光一闪,「你是说以後只要我想来,不要走大门就可以?」
「我可没这麽说。」印象中炎几乎不曾反抗过他的决定,不知道以他这样直接刚烈的性子是怎麽办到的?「陪我下盘棋,如何?」
「义父的任务......」他想雪也接到信件才是。
「不急,下盘棋花不了多少时间!」把棋盘摆好,示意他坐下。
「嗯。」太久没有任务,一时忘了雪习惯边奕棋,边思考事情。
良久,除了棋子放上棋盘的声响,再也没有其他。
「留下来吃午饭?」终於,雪在不知道第几盘棋结束之後出声。
「求之不得。」
「我买了醉糖糕,不过得吃饱才能吃。」
「真得?自从搬过来之後,我再也没机会吃到。」
看见炎因为这一点小事,开心地笑开了嘴,自己也跟著高兴起来,这麽多年了,炎还是很容易满足,看见这种笑容,就想起当年努力讨自己与娘欢欣的那个他,单纯得令人心疼。

3
「雪,你不吃一块吗?」眼看著整盘的醉糖糕就要见底,总得意思意思问一下主人。
「你吃吧!我不喜欢甜食。」倚坐在窗边的高台上,望著蒙蒙的天空,心里总浮现不好的预感,「吃完开始谈正事。」
「这次义父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怎会在这麽盛大的场合做这种动作?」炎随意地抹了抹嘴,正色问道。
「不清楚,我想可能跟东北那块领土有关。」走近桌旁看见炎脸上还沾著糖粉,活像长了胡须的老头,自然地伸手替他擦去。
「是吗?」炎呐呐地回了个语助词,自己又伸手再同一个地方抹了抹,总觉得痒痒热热的,不太舒服。
「秋猎那天各国使者都会来,算是开国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盛大的一次。」
「我们要找什麽时机下手?众目睽睽。」
「那天举行的射猎比赛,我们两个都要参加,若进入了林苑的范围,下手并不难。」
「重点是渤海国的使者应该不会参加射猎。」
「嗯,这点我会跟义父商量,若不在林子里下手,就得要有人背黑锅。」雪皱了皱眉,隐隐觉得不安。
「真麻烦,每次都玩这种阴的。」
「这只是开始。」
「唉!突然开始羡慕瀚,双宿双飞。」炎仰躺到床铺上,不禁心生感慨起来。
「有一天你也可以,现在还是谈正事吧!」
「我总觉得义父还有其他计画,一举多得一直是他最擅长的。」
「嗯,总之我会尽量争取在林子里动手,你的箭术有空练一练。」
「练什麽?一个人目标这麽大。」既然看不起他最自豪的武艺。
「凡事小心点总是好。」
「雪,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对了,义父还交代射猎比赛你跟我其中一个一定要赢得头魁。」
「死要面子。」这床真是越躺越舒服,「雪......」
「干麻?」状似不解地看著摊在床上的人,忍住笑意。
「我要睡这,那宅院无聊的紧,害我晚上失眠。」
「没想到你也认床」
「我认人。」炎又开始露出可怜无辜的表情。
「说什麽!隔壁厢房还空著。」使劲拉起躺在床上快阖上眼的人,「起来,这是我的床。」
「早上太早起,我累了不想动,让我睡一下。」床铺上有雪的味道,真是令人安心。
雪无奈摇了摇头,以前炎再耍赖,也不曾赖在他房里不走,今天是怎麽了?难道不准他过来竟然得到反效果。
秋风徐来,雪又开始翻起书页,床上的人已呼呼大睡,俩人方才谈论的内容关系著人命,但他们却像是说著天气一般的自然,不知道是义父洗脑的彻底?还是自己本身的噬血?这种生活应该谁都想逃离吧!
炎呢?他方才说羡慕瀚,有机会他会帮他的,就跟希望孟瀚能幸福一样,希望炎也是。

4
炎百无聊赖地巡视著自己的宅院,他还真不知道这里房间几间?下人几个?一个建筑物晃过一个建筑物,「真无聊!」连斗嘴的人都没有。
再怎麽豪华都只是一栋房子,他跟雪从小随处漂泊惯了,一直到加入义父的军营,他们也被迫面对永无止尽的战斗,没时间建构家的概念,自从跟瀚、癸、慕云一起被收为义子之後,也是哪里有任务哪里去?反正只要雪在,哪里都一样。
「将军,中书大人来访。」下人的叫唤声,将他的思绪拉回。
「谁?」那是哪个人物?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中书大人。」
「让他在前厅等会儿,我就过去。」炎绕回厢房随手加了件外衣,匆匆赶到前厅。
站在前厅门前,凝神端看厅中的人,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到时叫不出名字就失礼了。
「南宫将军,冒昧来访,打扰了。」看过去是一名四、五十岁的长者。
「大人,可有什麽事?」避重就轻,都称大人就对了。
「不知将军平日都喜好什麽?」
「阿?」喜好?醉糖糕,还有雪的宅院。可他应该不是要问这个吧!「没什麽特殊,下下棋、看看兵法。」
「将军果然有雅兴,想必是性情中人。」
「好说好说!」乾笑了两声,他的推测会不会太武断了点?这样也可以知道他是性情中人?
「不知将军定亲了没?」
「还没,不过目前没有成亲的打算。」这是他今天来的重点?
「小女秀外慧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鄙人匹夫一个,实在配不上大人千金。」炎突地打断对方的话。
「将军英名神武,是小女配不上。」沈吟半晌,「不过若南宫将军他日有意,定要告诉老夫,别将机会让给他人。」
原来是来结盟的,怎麽这麽麻烦!这种交际应酬他最不擅长。「大人,不送。」

雪端坐於厅堂上,对眼前的人极度不耐烦,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专程来下棋?
「裴大人,棋也下完了,是否还有其他事?若没有......」
「这茶真好喝!不愧是慕容将军府里的东西。」
「你慢慢品嚐,失陪了!」再陪他耗就是傻子,况且以自己的身份不宜跟朝中大臣走得太近。
「将军急著去陪南宫炎吗?」裴绍廉意有所指的缓慢说著。
「你说什麽?」雪眯起双眼,这人老是爱拿他跟炎作文章。
「只是问将军接下来的行程!」果然有问题,他们俩人凭藉一己之力,得到皇帝赏赐,又不在意朝中势力,一定有什麽隐情,爹要拉拢他们俩人,看样子不能分头行事。
「不劳你费心。」他得查查这人的底细才行,「在下交朋友一向谨慎。」推拒了俩人进一步结交的可能性。
「人在朝中,即使不愿意,也无法避免。」说完起身准备离去,这人确实勾起了他的兴趣,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不送。」看样子朝中的势力已经开始在运作成型,他跟炎身份特殊,可又位居高官,不像癸远在关外,慕云身在皇城中,与这些派系纷争不大有关,不知道义父怎麽看这些动作?想必许多人都已看出他们与义父的关系,才会积极拉拢。
即使进了城,烦心的事也没有减少!还有,接下来那个诡异的任务,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

5
京城城郊一大片广大的森林,是平原与高山的交界处,水草风美,景色秀丽,不知从哪一个皇朝开始,这里即是皇家禁苑的范围,不事农稼的肥沃土地专供皇室游乐射猎。
一望无际的草原坡堤,围绕著高低相间的树种,在接近黑夜时分,未完全落下的夕阳带著微微的光线,光与影的交错,使林子里的气氛更添诡谲。
「雪,这里真的不好下手,姑且不管遮蔽物,观礼的人围绕在四周一定会露出马脚。」
跟在後头的人影没有应声,只是看著,看著这地形与地势,还有前方的背影,不知是光线趋暗的缘故,还是其他,莫名产生一种朦胧的错觉,好像炎即将随著日光消逝一般。
心头不断涌出的不安,一直让他胆战心惊,这次的任务是开国以来的第一次,从前在暗处,不需顾虑太多,可现在他跟炎两个人挂著将军的名号,多的是睁眼找碴的人,他相信义父要他们两个作这件事一定别有用心,却理不出头绪。
秋猎那天的礼台特别设在禁苑的林子里,虽然这一来解决了使者能够跟著入林的问题,但这四周要射出一枝箭贯穿心脏,然後不著痕迹离开,谈何容易?
「雪,我们到那边林子看看!」炎自顾自地走在前头,沈吟著发箭的位置。
「炎,这次任务我来吧!」
「你说什麽?干嘛无端抢起工作?」撇了撇嘴,「别的不敢说,箭法我一定比你准。」
「炎......」他是真的有些担心,可不知道怎麽跟炎开口。
「只要你夺魁的奖品记得分我就好。」不知道雪在操心什麽?这次任务是难了些,但应该不致於失败。
「都送你吧!」雪笑了笑,也许是他想多了也说不定。「到北边的林子里瞧瞧,那里地势较高,也有小丘可以掩护。」
「嗯。」俩人一前一後进入了北边的林子,
「这不行,还不确定渤海国使者坐哪边,射箭真得太醒目。」雪担忧地说著。
「找人把他引出来,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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