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莲----曹雨恬[下]

除了方才闯入的那群人，楼下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我摸着脖子上那块破石头，一把扯下来，正要往楼下丢。却见寒露的手微微抖了抖，忘月突地抚起琴来，再然后，我听见谁大叫了一声"别！"我胸口一疼，便自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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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凌依凡府里。白色的月光照在窗台上，洒下一路银色的光辉，让人有一种像在做梦的感觉。凌依凡坐在窗台前，拿着酒杯像是在喝酒，又像是在发呆。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面容显得比先前要憔悴许多。我低声唤他，他一愣，转眼看见我，立时站起身来，随即大步冲出门外，吼道："付一平！你快给我死过来！人醒了！"
接下来，我便看见付一平急冲冲地冲入屋内，坐到我身边。先是把脉，翻眼皮，看脸色，叫我张嘴，他又掀开被子看了看我胸前的伤口。我这时才发现胸口的伤已经结痂了，然后小声问："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嗯......"付一平的脸色也相当憔悴，"你睡了快半个月了，要是再不醒，估计又有两个人要病了。"
"两个？"
"是啊。"付一平刻意加重了语气，"凌大少爷天天在你屋里呆着，他不放心你就算了，还赖上我！谢天谢地，你终于活了。"
凌依凡白了他一眼。付一平却不理他，继续叨念道："你不知道，我们凌大少爷可是从来不伺候人的，你这一伤，他啥活儿都干过了，我真担心你要是死了，他是不是会来个破天荒的殉情之类的。"
"喂！我说你个庸医，看病就看病，怎么废话那么多？"凌依凡怒骂了几句，脸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我心下暖暖的，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付一平开了个方子，凌依凡便令人下去备药。没多久，便见几个人往屋里搬来了一个大木桶，木桶里传来一股浓重的药味。付一平说是要我泡在里面治病，我虽然很不喜欢这药味，还是乖乖地开始泡药澡。
凌依凡和付一平都回去休息了，我要泡半个时辰才能出来。泡在药水里，皮肤上传来轻微的火辣感，我却仍是有些倦意，真怀疑这半个月我是否有睡着。不经意间憋见放在床头的那块血红的破石头，想起那个洪颜来，心里莫名的怒意。他分明就是故意要害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我打了个哈欠，在木桶里躺多了脚开始有些麻，便向另一边挪动下身子，转了半圈，抬眼却看见了一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玛耶？"
"哟，莲，你还认得我啊？"玛耶一脸皮相地看着我，手臂搁在木桶上，撑着脑袋看我，"怎么脸色那么差？又受伤了？"
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我胸口的伤。我瞪了他一眼，上次他在空界骗我的帐还没算呢。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嗯，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玛耶眨着眼看着我直笑，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莲，想不想知道天界如今什么状况？"
我点头，"当然想知道。"
"想知道的话，就亲我一口。"
我皱眉。倒不是我有洁癖，只是我不喜欢被人强迫作事。
"不干。"
"噢，那就算了。"他转过身子作势要走，我想了想，权衡了下轻重，还是唤住他道："等等，只是亲一下？"
"嗯嗯，就一下。"
"那你闭眼。"
玛耶闻言乖乖闭眼，我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他睁开眼，满足地笑了起来，赞道："莲，你的嘴巴真软。"
"少废话。快告诉我，现在天界什么状况？"
"嗯，我虽然很想告诉你，但我怕你知道了会加重你的伤势，所以还是不要说了。"
"我没那么容易会死，你说就是了。"
"好吧。"玛耶看了我一眼，又道："我看还是不要说了......"
怒！我心下越急他越来劲不成？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说。但你可别昏过去。"
"废话少说。说重点。"
"嗯。"玛耶靠在木桶边，很严肃地看着我道："现在的天界已经被魔族占领了，天帝是赤霞，至于梵天，已经死了。"

第 89 章
"你胡说！你在胡说是不是？是不是？！"我不信。梵天怎么可能会死？他是神，创造万物的神！他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以死？
"莲，我没必要骗你。"玛耶的语气显得很平静，"梵天已经死了。"
"我不信！！"我一把抓住玛耶的肩头，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你一定是在骗我！你们又来骗我！是不是？是不是？！"
"莲，你冷静点。"玛耶拿开我的手，"我来这里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你有所防备，而不是来看你发疯的。"
防备？防备谁？霞么？
"赤霞登位天帝，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诛杀所有天界残部。当然，也包括你。"玛耶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无论他有多么喜欢你，还是不会放过你，所以，你要多加小心，他迟早会找到你。"
"我不怕。他下不了手。"
我也不在乎这些。可是，梵天为什么会死？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他分明答应过我，只要我找到阿难叔叔的灵体，便会再来见我！难道说，他又是在骗我么？
不知不觉中，泪已滑落。我埋下脸，心不知名地抽搐着。我不相信梵天会死，他不会死......不可能会死！
玛耶轻轻叹了口气。
"莲，你究竟喜欢的是谁？"
是谁？
是霞......
可是，为什么心会那么痛？仿佛即将死去一般地疼痛......
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我抬起眼，玛耶不见了，看见的是一脸焦急的凌依凡。
"方才我听见屋里有动静，所以......"凌依凡有些尴尬地看着我。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眼泪越发抑制不住，忍不住伸手摸向他的脸，他一怔，担心的垂眼看我："白兄，你怎么了？伤口很痛么？"
"你就是梵天，是不是？你没有死，是不是？！"
"白兄，你怎么了？"
"告诉我，你就是梵天，告诉我，你没有死！说啊！"
我的歇斯底里让凌依凡显得不知所措，他忙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问道："白兄，你到底怎么了？"
我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
"我没病，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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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我梦见了梵天。我梦见了他站在雪白的云端，微笑着指着眼下的一切。他说，这里会是莲儿的新家，漂亮么？他还说，莲儿是世间最美丽的人，莲儿是他最喜欢的人。所以，莲儿不可以离开他。
半夜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枕头被泪水浸湿了。我紧紧抱着被褥，用力地捂着心口。心里很空，仿佛被割裂般地疼痛，怎么揉都无济于事。
我分明已经答应要留在他的身边，可是他却突然不在了。他分明说过，他只是会沉睡很久，只要我找到阿难叔叔的灵体，他便会再见我。
他又在骗我......他一直在骗我......每一次，他都在骗我。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没有死，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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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天，我又一次病倒了，一连数日的高烧，害得付一平被凌依凡大骂一通。我知道并非因为身上的伤，而是因为梵天的死。
玛耶的突然出现和他的善意警告，让我知道不久之后，便会遭遇魔族的追杀。我并不害怕，不害怕面对，也不害怕失去。该来的总会来，躲也无益。
凌依凡每天都陪着我，对我照顾地无微不至。我常常会想，也许，他就是梵天。也许，根本就不是。
好几天夜里，我在半梦半醒中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立在床前，耳边传来轻微的叹息声和不知名的话语。我不知道那是谁，因为每次我醒来的时候，那个身影便会消失不见。
这天半夜，我又突然惊醒了。睁眼，却看见凌依凡坐在我床边，手拿着那块血红的玉石，缓慢地摩挲着。他见我醒来，吃了一惊，随即便将那块玉石放回我枕边，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方才起夜，听见你屋子里有声响，所以就进来看看。"
我不想追究他来的目的，坐起身子，看着他。在夜色下，凌依凡看起来越发同梵天相似。尤其是那双乌黑的眸子。
"凌依凡，你就是梵天，是不是？"
凌依凡皱了皱眉，问："白兄，梵天究竟是谁？"
我沉默。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是白兄的亲人么？"
"可以这么说......"
"难道，是白兄喜欢的人？"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我对梵天的感情是不是喜欢。也许，只是习惯。
"我和他很像，是么？"
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凌依凡脸上露出些许不悦。我突然很想抱抱他，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一愣，僵硬了一会儿，便转过身来，任由我抱着。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将脸埋入他怀里，点了点头。
"唉......"
我紧紧抱着凌依凡。我希望他是梵天。也许，是梵天在骗我。也许，只是他暂时忘记了。也许，只需要我找到阿难叔叔，他便会回来。也许......
"白兄，我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凌依凡突然开口，他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额头，柔声道："但是，如果你喜欢，我会成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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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是不该说的。但鬼使神差的，在那天夜里，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凌依凡。他很认真地听我说完了所有的事情，偶尔惊讶地抬眉，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
"白兄，你是说，你是天界的人？"
我点头。
"也就是说，你是神？"
"可以这么说。只不过，我已经没有了法力。"
凌依凡沉吟了片刻，随即道："白兄，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找到那七个人。"
"我相信你。问题是，现在除了萧平之外，其余人的名单我一无所知。"
"萧平？"凌依凡惊讶地张了张嘴，"白兄，其实你在华山捡到的那个孩子，就是萧平。"
什么？他说宝宝就是萧平？可是，宝宝才那么大，怎么可能拥有阿难叔叔的灵体呢？
"萧平应该不是那七人中的一个。"凌依凡的想法和我一样，可如果是这样，那岂非所有线索都断了？
"其实，前两日要杀你的人，都是把你误认作带走萧平的萧何，也就是当今星月国主的弟弟，当朝的萧王爷。"凌依凡所说的事我没有多大的兴趣，他见我一脸愁容，又道："白兄大可不必为名单之事担忧，其实那些损毁的纸张并非不能复原。"
"复原？"我一惊，"如何复原？"
"利用血玲珑和冰蟾砻的力量，便可以恢复物体原本的模样。"凌依凡看着我说道，"虽然这只是传说中的事，但如今这两样宝物都在我们手中，未尝不可一试。"
这个消息对我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找回阿难叔叔的灵体。为了爹爹，也为了梵天。
"凌公子，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你能否答应？"
"白兄客气了，请说。"
"日后，你能否叫我莲儿？"
凌依凡一愣，随即浅浅一笑道："嗯，好，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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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第二天，我便随同凌依凡离开了越城。一路同行的，还有付一平和抱着宝宝、牵着宁儿的老妈子和丫鬟。
离开的时候，凌依凡府里又变得异常安静，原先那些丫鬟侍从都没了踪影，我心下觉得奇怪，便问凌依凡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是笑笑，并不解释。后来，听付一平说起，我才知道，原来凌依凡府里的那些人，除了已经离开的齐伯之外，其余那些根本就不是真人，只不过是凌依凡所作的纸人。
我很惊讶凌依凡具有操纵灵魂的能力。这种能够将魂体注入符纸的能力，在人间只有法术高强的道人才能做到。
付一平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用极其平常的口吻解释道："凌霄殿本就是所有修道者所向往之地，凌依凡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岂非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付一平的话让我对凌霄殿多了一分好奇，也对凌依凡多了一分了解。我看向走在前的凌依凡，他似是感应到我的目光，回首一笑，随即目光瞟过付一平的脸，挑眉道："付先生，你又在说鄙人的坏话么？"
"不敢，不敢。"付一平憋屈的样子十分逗趣。我赶忙解释道："没有的事，付公子只是在询问我的伤势。"
"噢？他这庸医什么时候变那么好了？"
"我本来就挺好的。"付一平不满地小声嗫嚅着。
凌依凡放缓了步子退到我们身边。
"莲儿，若是觉着身子不舒服，我们就先歇会儿再走。"
"我没事。"
凌依凡点了点头，又转首对着付一平道："付大先生，病人你可给我照看好了，否则后果自负！"
付一平十分不满地瞪了凌依凡一眼，"现在是挺好，问题是你凌大少爷又不雇用马车，到时候累着了病人你可别赖我啊？！"
"不是我不雇用马车，是越城根本雇不到马车。"
"那我们的凌大少爷凌大公子，你就不能随便做个纸马车丢个灵魂进去给我们使使？"
"真不好意思，符纸我正巧用完了，否则倒是很想那么做。"
"喂，你府里那么多丫鬟下人的纸人都有，怎么连做一匹马的都会没有？"
"你又不是不知道，符纸变成人后再收回就没用了。"
"那你就不能省着点用？"
"我有省啊，可就是没了，我也没办法。"难得凌依凡今天没发脾气，两个人居然没吵起来。
"莲儿，到了下个城镇，我再想办法弄辆马车，你先忍忍。"
"没事。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用特地照顾我。"
其实我很想问凌依凡，为什么他不去找他师兄要辆马车。不过想起他先前说过的话，大约有什么其他缘故，也就不多问了。
凌依凡加快步子走在前面探路，我和付一平以及老妈子和丫鬟跟在后头。我时不时回头看看宝宝。他睡得很熟，老妈子对宝宝也很是照顾。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自己抱着宝宝才安心。要不是凌依凡强烈反对，我肯定就自己抱着了。
"付公子，那日在醉春风，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事我一直想问明白，只是凌依凡一直不肯多说。
付一平放慢了步子，待离凌依凡走远些，他才凑近我耳边道："那日你昏迷后，凌依凡抱着你向外突杀，可谓是一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只不过，还是没有能够冲出去。"
我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凌依凡的身手我见识过，但若说他也冲不出去，那就是说对手是相当难对付的。
"后来，我们三个人被围在醉春风内，凌依凡也受了伤，我想大约是没救了，本想着叫他把那血玲珑丢出去，谁知道他却不肯。"